“三娘子这边坐。”李苒先让一直微笑站在旁边的曹三娘子。

二奶奶曹氏安排的这个角落,两只圈椅稍拢一拢,看着就是该两个人坐着说话的地方,略往外拉一拉,就觉得三四个人也非常合适,再往两边去一些,五六个人也是正正好。

王舲跟在李苒后面,让着曹四娘子坐下。

侍立在旁边的两个丫头那份眼力没话说,已经送了两杯茶过来,再把李苒和王舲那两杯重新换过。

“六姐姐的太婆说别人家孩子好,肯定是客气话儿,我太婆说的都是大实话。”

曹四娘子语速略快,人和声音都是一派语笑烂漫。

“两位姐姐不知道,太婆常常看着我发愁,说这么个傻丫头,越长越傻,这往后可怎么办哪?”

曹四娘子摊着手,攒眉蹙额,学着她太婆发愁的样子。

“太婆还说,出门在外,要是不知道怎么办,就看着你王家姐姐,吃不了亏!”

最后吃不了亏四个字,曹四娘子捏着声音,学着她太婆的语调。

李苒听的笑起来,王舲也笑个不停,曹三娘子抬手掩在嘴边,也笑个不停,她这个四妹妹,走到哪儿都是枚开心果。

“还说,要是你王家姐姐不在,就找你李家四姐姐。你们不要笑啊,太婆就是这么说的,是吧三姐姐?

以前吧,太婆一说我和三姐姐,就得把六姐姐拿出来,现在,又添了四姐姐。年二十九吧,就是那天,我偷偷给太婆数过一回,那一天,她夸了五回六姐姐,夸了九回四姐姐,训了我十三回。”

李苒噗的笑出了声。王舲抬手按在额头,笑的止不住。曹三娘子一边笑一边迎着曹四娘子的目光,不停的点头,以示她说得很对。

“你们不要笑啊,都是真的。太婆常跟我和三姐姐说,让我跟三姐姐多跟六姐姐好好学学,要用心,说是能从六姐姐这里学到一分半分,就是我和三姐姐的大福份了,我说六姐姐学问那么好,又懂事又会说话什么都好,我怎么学得会?我还是跟李家四姐姐学学吧。

你们知道我太婆怎么说?

我太婆说,你王家姐姐那里,拼了命,你也许还能学个一分半分的,你李家四姐姐,可不是你能学得了的。

四姐姐,你不知道我太婆有多喜欢你,一说到你,就这样,眼睛都是弯的。”

“你喝口茶吧,看看,全是你的话了。”曹三娘子端起曹四娘子面前的杯子,欠身递给曹四娘子。

“唉,我知道我的话太多了,我不说了,我喝茶。”曹四娘子接过杯子,吐了吐舌尖。

“四娘子这么可爱,我要是能学到一星半点儿就好了。”李苒笑道。

这是她的真心话,她最羡慕象曹四娘子这样,一看就是在福窝里长大的可爱小姑娘。

“四姐姐这么好看!”

曹四娘子一声惊叹没完,尾音就转了方向。

“要说好看,昨天你们看到谢将军没有?谢将军真是太太太好看了!这是我第四回看到谢将军,我是说照差不多能看清楚算,第四回!

四回里,昨天是离得最近的一回,谢将军实在太好看了!”

李苒高抬眉毛,瞪着曹四娘子,失笑出声。

“又乱说!”曹三娘子轻拍了下曹四娘子,话没说完,自己先笑起来,“我也是,都看呆了。总听霍大娘子说,谢将军怎么好看的不象真人,我就是想不出,不象真人是什么样子,昨天总算知道了。”

“昨天谢将军走过去之后,钟家十二娘说,谢将军好看的,她都不害怕他了。”

曹四娘子一边说一边笑。

“我也是。六姐姐,谢将军真不会笑吗?她们说谢将军是什么监兵神君下凡,说监兵神君是杀神,都是不会笑的,是真的吗?”

“当然不是。”王舲哭笑不得,“什么监兵神君,这都瞎说到哪儿去了。”

“那你见谢将军笑过吗?”曹四娘子两只眼睛都睁大了,曹三娘子也微微欠身,屏气看着王舲。

李苒听的又是惊讶又是想笑。

唉,这份对美人儿的花痴,可真是穿越时间的永恒存在啊!

“我跟你们一样,也很少见到谢将军。

我们家,谢将军也极少去,偶尔去了,也是径直去找二哥。

笑是肯定笑过的,是人都会笑,对不对?咱们不说这个了,行不行?”王舲一脸无奈。

“好吧!”曹四娘子愉快的应了一声。

曹四娘子叮叮咚咚,语若连珠,说了好一会儿闲话,才和曹三娘子一起,往旁边和几个小姑娘玩投壶去了。

李苒眉梢微挑,看着慢慢呼出一口气的王舲。

王舲迎着李苒的目光,笑道:“我可不是个很随和的性子。往常,曹家这两位小娘子极少跟我说这么多话的,,刚才我有点儿紧张。”

“我还以为是她们说到了谢将军。”李苒微笑道。

“嗯……”王舲的话还没说出来,一眼瞄见有个小丫头冲着两人过来,忙示意李苒。

小丫头离李苒两三步,怯生生曲膝道:“四娘子,是三爷,在那儿,说请您过去一趟。”

李苒有几分意外,和王舲交待了句,跟着小丫头出来,转了两个弯,就看到李清宁站在座假山后,笑容满面的冲她招手。

“有什么事儿?”李苒紧走几步,微笑问道。

“我问过二嫂了,今儿你是个闲人,我也是,还有霍三,走,咱们溜出去看教坊演乐去。

我跟你说,就今天有空儿。明天起,我,还有霍三他们,就得跟着太子出城去京畿大营,再去看河看田里的苗情什么的,霍三算过了,今天要是不去,今年就没空带你看教坊演乐了。

咱们这就走?”李清宁愉快的一挥手。

“等等,”李苒迟疑起来。

这就走肯定不行,再怎么也得跟王舲交待一声,还有,她跟他们跑去看演乐,把王舲抛在这里?王舲刚刚说过,她也不是个随和的。

那,不去看演乐了?

李苒看着扬着眉,一脸不解的李清宁。

今天不去,不光他们没有空儿了,只怕她也没有空儿,这年酒,可是一直排到了初十过后,过了初十,教坊的演乐早结束了。

确实是就今天空闲。

要不……

“我正跟王家六娘子一起说话,能不能带上她一起去?”李苒看着李清宁问道。

不管是直觉还是理智的认知中,她都觉得王舲是个可以一起溜出去看演乐的人。

“对对对,她跟你最要好,你问问她,她要是去,那最好。”李清宁连连点头。

这个妹妹能有个伴儿,是一件很令人高兴的事儿。

“那你在这儿等我?要不我们直接去二门?”李苒笑问道。

“二门最好,这里人来人往的,不便当,我和霍三在二门外等你们。”

李清宁愉快的应了句,冲李苒挥了挥手,李苒转身往里,李清宁转身往外。

果然如李苒所料,王舲干脆愉快的答应了,招手叫过一直侍立在两人旁边的小丫头,低低交待道:“烦你跟你们二奶奶禀一声,就说我跟你们四娘子出去玩儿了,之后就直接回去,不再过来烦劳她,再烦她跟我二嫂说一声。”

小丫头忙曲膝答应。

两人出来,王舲一边走,一边和李苒笑道:“不瞒你说,教坊演乐我看过几回,可都是在他们支应差使的时候,全是四平八稳的那种,象棚这种演乐,还一次没看过呢,托你的福了。”

“有什么不一样吗?”

“肯定不一样啊,支应差使,演什么乐,怎么演,都在礼法之下,规矩极严,半丝错不得的。象棚演乐,可没什么规矩礼法,就是炫技。

能在教坊里领差使的,都是尖儿中的尖儿,有俸禄有职身的,照我二哥的话说,一身惊人的技艺,也就在过年这几天能当众炫一炫,你想想,得多热闹?”

王舲说的自己都有点儿兴奋起来。和李苒两人,加快脚步,往二门出去。

二门外,李清宁的小厮墨香站在门槛外,正伸长脖子往里张望,看到两人,忙躬身示意。

两人出门,霍三已经骑在了马上,正无聊的转着鞭子,李清宁站在辆大车旁,伸着脖子往门里看,见两人出来,忙欠身示意两人上车,自己转身上了马。

李苒和王舲上了车,往里瓦象棚过去。

车子停在象棚侧后一个小角门前,长随小厮围成外里两层挡着闲人,李苒和王舲下了车,霍文灿在最前,李清宁跟在最后,进了小角门。

“天字号雅间。”走到雅间门口,霍文灿一边掀起帘子让进李苒和王舲,一边带着几分得意笑道:“全是托了四娘子的金面。”

“咦,这话有意思了。”王舲笑接了句,进了雅间,先替李苒去了斗蓬。

“还真是四妹妹的金面。”李清宁最后进来,站住,从小厮手里接过茶,递给众人。

“这会儿象棚里的雅间有多难订,四娘子不知道,你还不知道?”

霍文灿冲王舲嘿了一声。

看样子,霍文灿,以及李清宁,都和王舲很熟悉。

“年前我让人过来订雅间,掌柜一句话没说,排了一堆人给我看。

没办法,我只好把四娘子这块金字招牌请出来,那掌柜二话没说,就把这天字号雅间留下了,这几天,天天都是先打发人去问过,说了不来,再把这雅间给别人。

唉呀,四娘子这金面,是真好使。”

霍文灿啧啧有声。

“照这么说,今儿得算是四娘子请客,我只记四娘子的人情了。”王舲听的笑起来。

李苒笑着抿着茶,一边听着他们说话,一边打量着四周。

“他们兄妹请客,反正今天是他们家的年酒。咱们俩是客。老三,今天不管从哪儿说,你都是东主,可得好好尽一尽这东主的本份。

先给我叫份煎白肠,就那家的……墨香知道。早上赶得急,没吃饱,四娘子要不要尝尝?好吃得很。六娘子呢?”

霍文灿不客气的点着李清宁指挥道。

李苒和王舲一起点头。

王舲一边点头一边笑道:“还有桃花鲊,莲子肉,水滑糍糕,椰子酒也要些。”

“对对对,干脆再去一趟樊楼,把铛头拿手的那几样下酒小菜提过来,你妹妹爱吃!”霍文灿愉快的拍着李清宁。

“行行行,这又不值什么,快去。”李清宁一边笑一边示意小厮墨香。

李清宁又在雅间后面那张长桌子上,挑挑拣拣拿了几碟子干鲜果子端过来,落了座,下面台上,已经响起了第一声鼓点儿。

李苒忙挪了挪坐好,专心看台上。

王舲也往前挪了挪,和李苒并排,看着台上。

象棚的舞台宽敞非常,艳红的舞者旋成了一片通红,占据了舞台。

“这是大曲部!你看那个……”

霍文灿往李苒旁边凑了凑,指着台上,刚开口要介绍,就被李苒摆手打断,“别说话!”

“你肯定不懂,我跟你说说……”

“这要什么懂不懂?好看就行了。”李苒再次不客气的打断了霍文灿的话。

霍文灿差点噎着了,王舲手按着额头,笑出了声。

“就是,好看就行了,别废话。”李清宁紧挨霍文灿坐着,一边笑一边用力拍他。

霍文灿正要驳回去,见李苒两只眼紧盯着台上,一只手不停的冲他摆着,示意他别说话,只好悻悻然哼了一声:一会儿再跟李三算账!

一曲终了,李苒长长吐了口气。

象王舲说的,这教坊演乐,真就是炫技大会,这炫技炫的,她都听晕看晕了,除了惊叹,就还是惊叹。

“光好看?没看懂?”霍文灿看着李苒长长吐了口气,又叹了口气,伸头看着她问道。

“懂什么?”李苒从王舲手里接过杯椰子酒,看着霍文灿,奇怪问道。

“刚才那支曲子,是什么曲子你知道吧?什么来历?他们演的好在哪里?那舞,哪儿好?那是什么舞?那把琵琶最见功底,你听出来没有?哪一段最见功底?中间那把二胡,听出门道没有?”

霍文灿一口气就是一串儿。

李苒斜着他,片刻,移开目光,和王舲笑道:“这椰子酒好喝。”

王舲噗一声,一边笑一边点头,“对对对,椰子酒好喝。”

“你看看,她什么都不懂!”霍文灿转向李清宁,一脸忿忿然。

“四妹妹不是说了,好看就行了,说的很对。演得好,好看!”李清宁端了碟子煎白肠,起身放到李苒和王舲面前,“趁热吃。”

“你们兄妹两个,真是焚琴煮鹤!”霍文灿拿起筷子,挟了一块煎白肠扔进嘴里,把一腔忿忿然化成了用力咀嚼。

接下来的演乐,一场比一场精彩,李苒看了个心满意足。

☆、第44章 上元节

果然象李清宁说的那样,这场演乐之后,一直到初十那天,就真是天天有年酒,天天只有年酒。

到十一那天,总算不用出去了,李苒累的趴在炕上,一整天似睡非睡,看书都没精神,拿起来,不等翻页,就瞌睡了。

应酬这件事,对她来说就是折磨,哪怕就是在那儿坐上大半天,相比于看折子戏看社戏看热闹,还是累人的太多太多了。

十三日是霍文琳的生辰,这件事,早三四天前,霍文琳就给过她一张帖子,十三日那天,她要请客如何如何。

过生日这事,主家开宴,客人就没有空手的理儿,这一条,古今通用。

十二日那天,李苒出门,跑了半座城,总算买到了个还算过得去的天青灰珠落荷叶青瓷笔洗。

没出十五,绝大部分的店铺都不开门,她能买到这只笔洗,已经是老天保佑了。

买好包好,李苒干脆叫了辆车,直奔河间郡王府,亲自把笔洗交给了河间郡王府的几个门房。

十三日那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霍家的大车就停到了长安侯府门口。

照霍文琳帖子上的邀请,以及送帖子婆子的话,这趟请客,车马都是她们家大娘子来安排,各家都是上门去接的,不是长安侯府一家。

河间郡王府的大车只来了一辆,李清柔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跟李苒一辆车。

长安侯府二门内外一通忙乱,拉出了李清柔的大车,在河间郡王府那辆大车前面,一起往北城出去。

霍文琳邀请她们今天去开宝寺上香鸣钟,再吃顿素斋。

开宝寺之遥远,超出了李苒的想象。

一大早出门,将近中午才赶到开宝寺,吃好素斋就往回赶,到长安侯府时,天都黑了。

这一整天,就是在大车里颠的东倒西歪。

隔天,李苒闷在翠微居好好歇了一整天。

她得歇足精神,在十五那天,好好看一场热闹,逛上半夜,或者一夜。

还有关扑,从初一开始开放关扑,可到现在,她还一眼没看到过,更不知道这个关扑,是怎么个好玩法,能好玩到不管是谁,说起来都是一脸的眉飞色舞。

……

李清宁和霍文灿从小一起长大,长到这么大,不说形影不离也差不多。

早好些年,他们都还小,象上元节这样的时候,都是两人带着各自妹妹,逛上半夜甚至一夜。

后来,陈老夫人表达出了想要结亲的想法之后,霍文灿见了李清柔,能避就避,实在避不开,也一定要站的远远儿的。

特别是上元节这样的时候,从陈老夫人表达了想法那年起,霍文灿说什么也不肯再带上李清柔。不带李清柔,也就不好带上自家妹妹。

所以,这些年的上元节,都是李清宁和霍文灿两个人闲逛。

今年长安侯府年酒那天,李清宁和霍文灿带着李苒和王舲偷溜出去看教坊演乐这事,肯定是瞒不过人的。

李清宁回到长安侯府,先被妹妹李清柔揪着衣袖委屈的哭了一大场,又被陈老夫人点着额头狠狠教训了半天,再被他阿娘从情上从理上、从里面从外面的说了一大堆,焦头烂额满脑门包。

原本霍文灿和他说好了的,上元节那天,再带着他那个什么都没见识过的四妹妹好好逛逛这事,李清宁当然就是半个字不敢再提。

这事不提,那也没办法就那么算了。

李清柔那一腔的委屈还在呢,他得想办法平复了才行。

要知道,他三妹妹这里交待不过去,太婆和阿娘那里,也就交待不过去,这三个人都交待不过去,他这日子还怎么过?

李清柔这一腔委屈要平复么,那也简单,他们带李苒出去了一趟,那他和霍家三哥,至少要带她出去两趟三趟,才能勉强算个差不多,而且,李清柔强调的非常清楚,一定一定要有霍家三哥哥。

陈老夫人要结亲的心思,霍文灿深恶而一定要痛绝之,可这个心思,却是李清柔最希望最盼望的事儿,没有之一,就是那个最!她从小就最喜欢霍家三哥哥。

李清宁被李清柔缠的满头大包,好说歹说,李清柔总算答应,一趟也行,那得是上元节那天,她要一直玩到天明收灯。

李清宁死揪着霍文灿,这事儿是霍文灿惹出来的,不管霍文灿怎么舌灿莲花,李清宁就一个呸字,揪死咬死,无论如何,上元节那天,他俩都得带上他三妹妹逛一回,无论如何,也得让他把这件事了结了,让他能把这日子过下去。

霍文灿被李清宁揪的满头大包,只好退一步:带上李清柔看灯可以,可不能只带上李清柔,得添上他妹妹霍文琳。

添上谁这事,李清宁不管,反正他三妹妹也没说只带她一个。

霍文灿回去一想,添上他妹妹也不够,还是人太少。

霍文灿干脆让他妹妹霍文琳请了曹家三娘子和四娘子,再请了忠勇伯府和忠毅伯府两位小娘子,想了想,干脆又叫上曹家三郎曹茗,以及其它几家里还算合得来的小郎君小娘子,组成了一个庞大无比的上元节观光团。

当然,这个庞大的观光团里,不包括李苒。

没法包括李苒不是,这个观光团的起因,就在她身上啊。

谢沛也接到了霍文琳邀请观光的帖子,可她那天去开宝寺受了冷风,身上不大妥当。

王舲也接到了帖子,听说那么多人,头就痛了,忙借着谢沛不妥当,她要陪谢沛,婉拒了邀请。上元节前一天,就去了城外谢家庄子里陪谢沛。

当然,王舲不愿意去,不光是因为人多,也是因为一来这上元节的灯,王舲看过不知道多少回了,二来,她是从年前就开始跟着阿娘忙办年的,脚不连地忙到上元节,已经累极了,相比于看灯,她更想歇一歇。

王舲给李苒捎了话儿,邀请李苒也到谢家庄子里消闲一天,不过李苒回绝了。

她是一定要看灯的。

上元节那天,李苒重新和年前一样,身后跟着周娥,一个人出了长安侯府,走进热闹非凡的街市。

站在人流如潮的街市中,看着璀璨无比的街道,李苒深吸深呼了几口气,笑起来。

这会儿,她没有孤单的感觉,她只觉得自由自在,舒服自在极了。

她一直都非常熟悉以及享受她的这份孤单,嗯,她果然是个一生下来,就注定孤孤单单活着的人。

这几天的年酒上,李苒听到了不知道许许多多关于上元节的热闹和传说,她早就给自己规划出了先看哪儿、再看哪儿的路线。

李苒本来就是个很认路记路的人,又记熟了那张京城胜景图,以前出门叫车时,她又一直是高高掀起帘子,仔细看路记路的,这会儿,对这座京城,她心里十分有数。

李苒跟着人流,先往宣德门去。

她准备先去看宣德门的鳌山,看歌舞百戏。

要知道,迎祥池社戏的前三名,最隆重最精彩的演出,就是在今天,在鳌山前,在皇上面前。

看了鳌山,她准备沿着御街走到迎祥池,在迎祥池歇一歇脚,吃份宵夜,再往大相国寺去看热闹,再抽根签。

李苒走的很慢。

街两边的热闹远远超出她的想象,每一家店铺都极尽工巧,除了让人眼花缭乱、简直让人匪夷所思的各式花灯,很多铺面门口,还搭着小戏台,演着皮影戏,木偶戏,和不知道什么戏,还有变戏法的,吞剑吞刀的,五花八门,简直无奇不有。

李苒逛到鳌山时,彰显仁德的大赦刚刚结束,几对精神非常的舞狮子,正雀跃无比的跳上木桩。

舞狮子的木桩后面,高高的鳌山上流光绚烂,鼓乐声声。

李苒只觉得她得再多个十个八个眼睛,才能勉强够看。

无数的热闹声中,不时响起内侍嘹亮无比的高喊声:赏某某。

这一声赏之后,必定鼓乐声上扬,李苒周围一片万岁,呼声雷动的同时,一阵阵的骚动,好象那个受赏的,是李苒身边的他们,个个都要赶着挤上去领赏一样。

周娥早就挤出了一身一身的热汗,紧贴着李苒,只顾着李苒人没事儿,别的,她早就顾不上了。

李苒挤在汹涌的人群中,看高处看的清楚,看眼前……眼前全是人头,她个子有点小。

好在,热闹全在高处。

也是,这种热闹又不是一年两年了,那些主事人必定门儿清的不能再清,自然知道热闹得安排到高处,一来能看到的人多,二来,嘿,要是挤到最前面才能看到,这会儿,早踩死不知道多少人了。

李苒一边挤一边看一边胡思乱想。

围着鳌山转了……李苒也不知道转了多远,好象也就是从灯火通明的文殊菩萨这半边脸,看到那半边脸,还没看到鳌山那边的普贤菩萨呢。

可她已经挤的精疲力竭,一身一身,出了不知道多少身热汗了。

唉,都怪她没有经验,出门前竟然特意挑了件最厚实的白狐里斗蓬,可真是保暖啊。

“你还看不看?”李苒努力扭过头,看着一脸热汗的周娥问道。

“看什么?我就看着你!”周娥挤的已经没好气儿了。

她最烦跟人家挤来挤去,往年看灯,她都是找个借口随便领个什么差使,站到城楼上看的,多少年来,这是头一回挤成这样!

“你要是不看了,咱们回去吧。”李苒也正挤的热的发晕发懞,周娥没好气,她也一肚皮没好气,这是可以理解的,人实在太多了。

李苒挤出来,又挤了几身汗。

她已经晕了头,方向感全无,不知道哪儿是外,更不知道哪儿是长安侯府方向了,反正,就是逆着人流吧,不管是不是要走的路,先逆着人流,至少从这人贴人的人群中先挤出去再说。

李苒虽然不辨方向,却逆着人流挤的坚定无比,周娥闷着头只管紧盯着她,一步不落的跟着她挤。

再出了几身汗,至少,李苒挤出了人群,周围还是人流如织,可不再是一个挨着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