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苒笑起来,她更是个嘴笨的,看来大家要互相体谅了。

谢氏带着三人站着说笑了几句,正要再往别处去,王舲伸手拉住谢沛笑道:“二妹妹和我们一处说话吧。”

谢氏和谢沛一起看向李苒,李苒忙欠身示意旁边的圈椅。

谢氏轻轻拍了下谢沛,牵了杨昳,带着杨昣往旁边过去。

走出几步,杨昳掂起脚,凑到谢氏耳边笑道:“大嫂,我觉得那位四娘子挺好的,一点儿也不怪,长的真好看,好看极了,快有大嫂这么好看了。”

“还是大嫂好看!大嫂怎么教你的?要用自己的眼看,自己的耳朵听,再用自己的心去想,千万不能人云亦云!”杨昣从旁边拍了杨昳一下。

“还要多看多想。”谢氏低低笑说了句,就示意两人不要再多说。

李苒三人坐下,看着小丫头添了杯茶,王舲指着谢沛谢二娘子笑道:“刚才没说清楚。我外公两子三女,我阿娘居长,两个弟弟,大弟弟是谢将军的父亲,小弟弟,是二妹妹的阿爹。”

王舲知道李苒那份一无所知,细心的再次介绍。

“二妹妹阿爹阿娘,还有两个弟弟,都在任上,二妹妹和我外公外婆住在城外庄子里,出了正月,咱们去找二妹妹踏青去,外公的庄子靠着山,有条小河,还有道小瀑布,景色极好。”

听王舲说到谢将军,李苒一下子想起来那只虎,“谢将军养了一只虎?”

谢沛垂下眼帘,王舲神情微僵。

李苒颇为意外。

看六娘子和谢家二娘子这神情,难道那只虎有什么忌讳?

可当时周娥那些话那神情,可没有半分有什么忌讳的样子。

“也没什么。姐姐说吧。”谢沛看了眼王舲,微笑道。

“是没什么,谢将军幼年的时候,那时候正是天下大乱,因为兵乱,谢将军和家人走失,流落到山里,遇到那只虎,一人一虎相依为命多年,后来遇到皇上和太子,将他和虎一起带出来。”王舲的话简单而含糊。

李苒眼皮微垂,她问错话了,这不是没什么,而是,很有什么,只怕这是谢家,甚至王家,很犯忌讳的一件事。

“周将军说,那虎也是位上将军。”李苒笑接了句,立刻转了话题,“听说上元节那天,都要穿白色?”

“不是非得白色,”王舲立刻跟着转了话题,“也算都得白色吧,毕竟,月色之下,白色最好看。”

“六姐姐说得是,要说尚白,倒不如说是为了好看。”谢二娘子也忙跟着笑道:“上元节那天,月光好,灯光更好,满街的灯笼五光十色,映着白衣服才最好看。”

李苒笑起来,这两位倒是爽直实在。

整个一场年酒中,除了中间又有几家小娘子过来打招呼,说了一会儿话,其余时候,就是王舲和谢家二娘子谢沛,和李苒一起坐着,说些过年过节,以及京城掌故,各种传说讲究之类的闲话。

傍晚,送走各家女眷,曹夫人长长松了口气。

这一场年酒相当圆满。

那位四娘子,嗯,太婆说得对,那不是个惹事的,不过是个不能惹的,今天没人惹她,一切圆满!

……

李苒顺顺当当回到翠微居,刚进了垂花门,就看到上房门口一个小丫头一声惊呼,“回来了回来了!秋月姐姐,姑娘回来了!姑娘回来了!”

李苒脚步微顿,微微眯眼看着直冲进去,立刻又直冲出来,踮脚举手打起帘子,一脸迫切的等着她进门的小丫头。

李苒走到上房门口,站住,看了看一脸的悲喜交加,就差高喊一声你可算回来了的小丫头,颇有几分纳闷。

这是出什么事儿了?怎么这么盼着她回来?

李苒还没进屋,就听到了秋月的抽泣,“姑娘,姑娘,求姑娘……”

李苒紧两步冲进卧室,只见秋月半蹲半跪在矮榻前的脚踏上,一只手撑着榻沿,一只手按在那张封条上,一脸泪水一额头汗,头发都有些蓬乱了。

“姑娘,您可算回来了……姑娘,真不是我,我没动它,我真没动它,不知道……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就松了,我按住……我真没动,一动都没敢动。”

秋月话没说完,就哭起来。

她肯定逃不过这一劫了,她要死了,姑娘这张封条啪的松开时,她就知道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她就知道她要死了!

这位姑娘,杀人不眨眼!她要死了!

她才十八,她太冤枉了,她真没动,她就是看了眼,就看了一眼!她太冤枉了啊!她要死了,她太可怜了!

“我不是说过,我不在的时候,不许进这间屋,你进来干什么?”李苒看着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秋月,慢慢悠悠问道。

“不是,我没有,我没进,我就站门口,站那里,就那里,就看了一眼,就一眼,它就,啪,它就开了,我怕它掉下来,要是掉下来……说不清了……

姑娘饶了我吧,饶命啊!求求姑娘,我真没动,真没有!我阿娘……上有八十岁的太婆,姑娘饶命,呜呜呜呜……”

秋月哭的更厉害了。

李苒侧头看着她,抓住她哭的声噎气短的一个小空当儿,赶紧吩咐道;“出去吧。”

“是,姑娘饶命……嗯?是是是,嗯?姑娘是要……到外头?求姑娘别杀我!求姑娘……别杀我!”

秋月先是惊喜,接着觉得自己太能想好事了,指定是嫌在这里杀她脏了屋子,要到外头……天哪!

“赶紧出去,洗洗脸,给我沏杯茶,我渴了。”李苒极其无语的看着惊恐万状的秋月。

“嗯?”秋月一下子不哭了,呆怔了片刻,这回是真反应过来,一口气松下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没等坐稳,一骨碌爬起来,不等直起身,就急慌惊乱的往外连爬带跑。

在姑娘改主意之前,她得赶紧爬走!赶紧!

她这条小命,大约是保住了。

李苒看着秋月爬几步奔出去,走到榻前,弯下腰,仔细看了看缠在锁扣上的一根细细的头发,伸手扯掉头发,掀开了箱子。

箱子里堆放的十分整齐,李苒看了一会儿,合上箱子盖,出来外间。

眼看就要送晚饭过来了,她还是等吃好晚饭,洗漱好换了舒服衣服,再慢慢看箱子里的东西吧。

她极少收到礼物,大约是因为太少,所以,她特别喜欢拆看礼物。

每次拆看礼物,她都要一切准备好,关上门,然后安安心心的、仔仔细细的一点点拆开,一点点细看。

☆、第42章 第二场年酒

隔天是王家请年酒。

二奶奶曹氏没过去,留在府里准备第二天他们府上的年酒。这年酒的事,自从她嫁过来,就是年年交到她手里张罗了。

李家四个女眷,四辆车在后面,长安侯李明水带着李清平和李清宁骑马在前,一起到了王家。

长安侯李明水虽然担着重责,每天早出晚归,可王家这场年酒,他还是一定要来一趟的,虽然也就是进去给王相拜个年见了礼,然后就急忙忙出来,匆匆赶往各处巡查。

李清宁和霍文灿等人,都被太子放了半天假,来喝王家这场年酒。

王家府门内,女眷这边,站在二门里迎接诸人的,是王家二奶奶明氏,和三奶奶李清丽。

王氏一族人口众多,不过都聚居在金陵老宅,在京城常住的,也就是王相带着长子王祭酒王邵一家。

王祭酒王邵长子王舦一家都在任上,次子王舣夫妻和一子一女,三子王航夫妻,以及幼女王舲都在京城府里。

看到长安侯府的车子进来,二奶奶明氏忙示意三奶奶李清丽,明氏上前打起帘子,李清丽扶着陈老夫人下了车。

“有一阵子没见老夫人,老夫人这精神越来越好了。”二奶奶明氏先和陈老夫人说笑见礼。

“我是个不操心的。”陈老夫人从下了车起,就明显比在自家,以及在河间郡王府拘谨了不少。

“老夫人是有大福的人。让我们三奶奶侍候老夫人进去,我们老祖宗前儿还念叨,今儿一定要找老夫人好好说说话儿呢。”

明氏又看向张夫人笑道:“前儿夫人送来的百纳衣,当天晚上就给大姐儿穿上了,果然安稳了许多,多谢夫人。”

“这谢什么,都是一家人。”张夫人和二奶奶明氏客气笑道。

李清柔已经上前挽住了二姐李清丽。

从小到大,大姐姐总是教训她应该这样不能那样,都是二姐姐护着她,她和二姐姐也最能说得来。

李苒站在外围,微笑看着热情寒暄的一群人。

明氏目光扫过李苒,正要说话,陈老夫人拍开李清柔,和明氏笑道:“你这儿正忙着,离不开人。我们自己进去就行,自家人不用客气。”

“是这样,又不是头一回来,你们妯娌两个都在这里,还忙不过来呢,我们自己进去就行。”

张夫人也忙笑道,伸手拉过不情不愿松开她二姐的李清柔,一起往二门进去。

明氏忙点了个机灵婆子,引着李家四人进去。

李苒走在最后,看着从最前的陈老夫人,到挽着张夫人的李清柔身上,那份有些显眼的拘谨,片刻,移开目光,打量起四周。

象王家这种绵延久长的世宦书香大族,这样一份厚重压人的名声,以及这府里角角落落透出来的深厚底蕴,和那份连空气中都弥满了的谦和之极的傲慢,确实让人不由自主心生自卑。

王家这座府邸也是一片崭新,却新的没有任何刺眼之处。

假山石窝里的寒兰还十分幼小,却和假山融为一体,仿佛是它自己从假山里生出来,长出来的。

楼台亭阁同样的红柱绿瓦,却透着股子安安稳稳、从容不迫。

李苒仔细看着那些红柱绿瓦,这份感觉是出自她对王家那份先入为主的印象,还是这些红柱绿瓦就是和长安侯府的不一样?

好象是不一样。

长安侯府那些柱子上的红漆,是发着光透着亮,闪光的唯恐别人不知道它是上上等好漆,它是刚刚漆上去的。

王家这些红漆,掩下光按住亮,低眉顺眼,谦和的和这满府的仆妇丫头一个样儿。

这是颜色的饱和度和纯度的问题,嗯,也就是,审美的问题。

李苒研究明白了这些红漆绿颜的讲究,十分愉快。

转过一座假山,前面豁然开朗。

右边,依着座人工垒起的小山,有座大暖阁,大暖阁对面搭着戏台。

和大暖阁有一些距离,用曲折的游廊相连的另一边,一间略小一些的暖阁拖着周围零星错落的小暖阁小亭子,沿湖分布。

大暖阁以及小暖阁小亭子内,钗环闪动,外面,丫头婆子各依线路,来来往往。

在最前引路的婆子往大暖阁让着陈老夫人和张夫人,靠湖这一边,已经有婆子急步上前,恭敬的往湖边的暖阁让着李清柔和李苒。

刚转向湖边走了没几步,就看到王舲脚步轻快急促的迎出来,“三娘子,四娘子。”

李苒落在李清柔后面,含笑曲膝。

李清柔比刚才挽着张夫人时还要拘谨些。

虽然她二姐嫁进了王家,她们家和王家是极亲的亲戚,可她却和王家诸人都不亲近,说不上来为什么,她很不喜欢王家人,特别是这位王六娘子。

王舲侧身往里让李清柔,“妙娘已经到了,一进门就问三娘子到了没有。”

王舲话音没落,忠勇伯府孙家三娘子孙妙娘已经提着裙子,从暖阁里急步迎出来。

李清柔加快脚步,脱开王舲和李苒,往孙妙娘迎上去。

离李清柔两三步,孙妙娘满眼惧意的看着笑看着她的李苒,顿住脚步,下意识的想往后退。

李苒移开目光,王舲也错开目光,看向暖阁中迎出来的其它人。

李清柔拉着孙妙娘,往后面迎出来的忠毅伯府二娘子高桂英过去,高桂英旁边,谢家二娘子谢沛向着李苒笑迎上来。

再后面的各家小娘子叽叽喳喳、热热闹闹迎在暖阁内外,看似只有一团和气,其实各有所向的拥成一大团和几个小团,进了暖阁。

“四娘子是个好静的,二妹妹也爱静怕吵,今儿我就把四娘子托付给二妹妹,把二妹妹托付给四娘子,请四娘子务必照顾好二妹妹,请二妹妹务必照顾好四娘子。”

王舲拉着李苒和谢沛,送到处稍凹进去些,往外看景色极好,往里看视野极好的角落,语笑嫣然道。

李苒赞叹不已,平时没看出来,六娘子这份玲珑,这份会说话,她得仰视。

王舲是今天的主家,又叫小丫头过来嘱咐了几句,就赶紧去忙了。

李苒坐下,才发现这个位置实在是挑得好,往外半边湖收在眼底,往内几乎一览无余,稍稍侧头,透过一只圆花窗,还能看到外面的戏台。

“王家的年酒一向热闹。”谢沛顺着李苒的目光看了一圈,慢声细语说起了闲话,“王家刚搬到京城那一年的年酒,皇上也来了,有一年,太子也过来过一回。”

李苒听的眉梢微挑,笑起来。

王家有前朝帝师,有前朝首相,是旧时代的文人领袖和官宦领袖之家,搬来京城时,皇上和太子必定极其欣喜的吧。

皇上和太子过府一两趟吃个年酒,是给王家增添声势,还是给新朝增添声望……应该是兼而有之,对于王家和新朝,这是双赢的事。

“每年的上巳日,姑父还会请太学的学生到王家在城外的庄子里赏春会文。”

顿了顿,谢沛犹豫问道:“你知道上巳日吗?”迎着李苒的目光,谢沛急忙解释道:“是表姐交待我,说你不懂的多,是我冒失了。”

“什么是上巳日?”李苒笑问道。

“上巳日就是……”谢沛明显舒了口气,“怎么说呢,上巳日本该是三月上旬巳日那天,现在么,过上巳日,就都是在三月初三了。

上巳日很热闹的,象我们家,会到郊外,一般都是在谁家的庄子里,要有条溪,不能太宽,也不能太窄,水流不太急,也不能太缓,往溪水里放鸡子,放枣子,每个人都要捞一个吃的。

象姑父他们,就是曲水流觞,把酒杯放在水里,想喝的就拿起来,不过喝了酒,要么赋诗,要么联句,要么就要破题,很有意思的。”

“酒杯放水里,能放稳吗?”李苒听谢沛说话,也觉得很有意思。

“不会!”谢沛不会两个字,答的十分愉快,“那杯子都是特意做出来,就是在上巳日那天用的,放到水里,平稳得很,咱们平常用的杯子肯定不行的。

我小时候不懂,看着都差不多,拿了只平时用的杯子放到水里,沉下去,又放一个,又沉下去了,后来我都哭了。”

谢沛说的自己笑个不停。

李苒正听谢沛说话听的有趣儿,暖阁里突然一阵骚动,一个个的小娘子提着裙子,争先恐后的往靠近湖边的窗前挤,有几个腿脚晚了,没能挤到窗前,干脆跑出了暖阁。

“出什么事了?”李苒惊讶,谢沛也莫名其妙。

没等两人弄清楚怎么回事,霍大娘子霍文琳打头,后面跟着鲁国公府那两位小娘子,以及其它几位李苒认不清楚的小娘子,一起往李苒和谢沛这边冲过来。

要论看湖边,这一大片的暖阁亭子,可就数李苒和谢沛两个人占的这个窗户视野最宽、看的最清楚。

“打扰四娘子了,还有二娘子,实在是……外头什么也看不到,哎!来了来了!”

霍文琳跑的气都有点儿喘了,匆匆交待了一句,就指着外面,压着声音惊呼起来。

李苒急忙看向湖边。

湖边木栈道上,两个年青男人说着话,缓步而行。

靠近湖水一边的男子个子很高,一件银白素绸斗蓬,没戴幞头,金冠束发,一张侧脸如同白玉雕成,偶尔转脸看向旁边的男子时,那张脸,那一转头的风情,令人有要窒息的感觉。

李苒直瞪着白衣男子,轻轻抽了口气。

怪不得这一大堆小娘子全都瞬间化身脑残粉,实在是不能不脑残。

这是个美在骨子里的美人儿,只是阴气太重,这份透骨而出的冷意……嗯,美丽到极致,别说冷意,就是鬼气,都是可以增光添色的!

李苒和暖阁里的小娘子们一样,屏着气,不眨眼的看着男子缓步走过木栈道,消失在一座假山之后。

暖阁里的呼气声喘气声叹气声吸气声响成一片,接着就是一片呼呼啦啦,各人回到各处,暖阁里的叽喳声,比刚才高扬了至少两个八度。

“那是谁?”李苒瞄了眼到处都在兴奋议论的暖阁,下意识的压着声音问道。

“是,”谢沛顿了顿,声音低低,“那边高个的,是谢将军,靠近这边,腿脚有点儿……是我二表哥。”

李苒一个怔神,她没留意到还有一个……呃,是了,是还有一个,腿脚有点儿什么?呃,她没看到……

那是谢将军?

“谢将军不就是你……堂哥?”李苒梳理了一下关系,简直不敢相信。

她是见过谢将军的,那天晚上,跟在那只虎后面的,不就是谢将军?

后来她问过周娥,周娥说是谢将军。

可那天看到的……那天她被那头虎吓傻了,只看到了那只白虎。

“……二表哥是从马上摔下来,又被马蹄踩在小腿上,一条腿就废了,当时,二表嫂和二表哥只是两家有意,还有定亲,二表哥就不肯再定亲,二表嫂说,不过断了一条腿,有什么打紧?

我很喜欢二表嫂,二表嫂人可好了。”

李苒在谢沛叮叮咚咚的话语声中恍过神,端起杯茶,慢慢抿起来。

“六娘子说,你二表哥已经有了一子一女,你二表哥,多大了?”李苒抿了半杯茶,和谢沛闲话道。

“过了年二十八了,不是过了年,就是今年,年已经过了。”谢沛抬手掩着嘴,笑起来。

“那谢将军……谢将军是你堂哥?一个祖父的那种?”

李苒其实是想问谢沛,怎么她也那么生份的称谢将军,好象她见过的所有人,提到谢泽,都是谢将军这一个称呼。

“嗯,谢将军是我大哥,他和二表哥一样大。”谢沛声音下落,明显不愿意再多说这个话题。

李苒听出了谢沛的不愿意,压下满肚皮的疑惑,转了话题,“你二表哥腿不好,还能再入仕为官吗?入仕为官一定得哪儿都好好儿的?”

“好象没有说过非得哪儿都好好儿的,不过,府试院试什么的,录名字的时候,要是看到哪儿不好,就不给录了,恩荫……我还不知道,好象没听说有这样的。

二表哥是自己不想入仕,王家在京城建了个书院,叫白鹤书院,也是王氏的族学,二表哥是山长。

二表哥学问很好的,翁翁常去白鹤书院讲学,下了课就和二表哥坐而论道,常常说的很晚,赶不及回去,就歇在书院里。”

谢沛的声调再次愉快起来。

……

夕阳西斜,热闹的园子安静下来。

靠着小山的大暖阁里,安老夫人靠在一张矮榻上,神色沉静中透着丝丝疲倦,侧耳凝神,听着儿媳谢夫人的话。

“……阿泽吃了午饭才走的,二哥儿一直陪着,我阿娘想见见他,递了话,他没回……”

谢夫人的喉咙猛然哽住,她阿娘对这个长孙的那份思念,那份明知无望,却殷切浓厚的盼望,那份沉甸无比的难过和失望,让她一想起来,就心痛难忍。

“唉。”安老夫人轻轻拍了拍谢夫人,想说什么,却只叹出一口气。

“我没什么,我阿娘也没什么,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早就没事儿了。

阿沛一直和那位姑娘在一起说话,六姐儿说,她一直留心着,阿沛一直很开心,走的时候,看到她太婆就开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说那位姑娘怎么怎么好。

那位姑娘,看起来也很高兴。”谢夫人轻轻吸了口气,接着说正事。

“那孩子是安家人的脾气,硬起来刀枪不惧,长的也很象她外婆。”安老夫人声音极低。

☆、第43章 出溜

初三日是长安侯府请年酒。

一大早,二奶奶曹氏先往翠微居走了一趟。

从前两回送东西,到这几天年夜饭年酒整天磕头碰面下来,二奶奶曹氏觉得这位四娘子怪归怪,可这样干脆到底、直接到底的脾气,还是相当不错的,说起话来,那可真是爽气的不得了。

往翠微居这一趟,原本很难说的事儿,因为李苒这份脾气,就成了件简单无比的事儿。

二奶奶曹氏这话说的直截了当:

长安侯府这场年酒,四娘子不露面肯定不好,可鉴于老夫人和夫人对四娘子那份刺心,她最好让人一留心能看到,不留心又看不到。

那就是给她安排个妥当地方坐着,看一天热闹喝一天茶是最佳办法。

李苒答应的爽利而愉快,她也觉得这样最好不过,应酬这事儿,太难太累太痛苦!

作为婆婆,张夫人对待媳妇儿,那是没话说的,有什么事儿交给媳妇儿打理张罗,就从不插手指责,甚至连句闲话都不听。

当然,她家这两个媳妇儿,一个简直就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从生下来起,被她和陈老夫人一路夸到娶进门。

另一个,出自她一向高抬头看着的曹家,是陈老夫人最佩服不过的曹家老夫人手把手教出来,是曹家姑娘里很出挑的那一个,打理起诸如年酒这样的事,从来都是只有让她夸奖的地方,没有过半分不好。

今年的年酒当然也不例外。

二奶奶曹氏能当家能作主,亲自看着给李苒挑了个什么都好的地方坐着,又挑了两个心腹机灵的丫头,原本想等她妹妹曹三娘子和曹四娘子到了,再让人去请李苒,没想到,王舲和她二嫂三嫂,倒先到了。

二奶奶曹氏一边急忙打发人去请李苒,一边让人带着王舲,往她给李苒挑好的地方过去。

满京城都知道,这位王六娘子是唯一一个能跟她们府上四娘子说得上话,还十分交好的人。

李苒比王舲早了几步,王舲看到她,先笑起来,一边笑,一边低低道:“你那位二嫂,倒拜托我照应你。”

“也没拜托错了。”李苒应了一句,想了想,也笑起来。

王舲更是笑个不停,“姑娘真是实在。昨儿个,二妹妹没烦着您吧?”

“怎么会烦?二娘子可爱得很,说的那些事儿,也都有趣得很。”李苒看着小丫头放好茶,笑答道。

“六娘子,四娘子!”

王舲正要说话,一个轻快的声音响起,李苒和王舲忙转身,曹四娘子和曹三娘子一前一后,正曲膝见礼。

王舲忙站起来回礼,李苒也跟着站起来。

“两位姐姐说什么呢?让我也听一听好不好?”曹四娘子声调轻快,“太婆前儿又说我了,又夸六娘子,还有四娘子了,还说让我跟六娘子好好学学。”

“我和四娘子说的都是闲话,哪有什么。四娘子这个学字,我哪儿担得起?那是你们老祖宗夸我呢,跟我们老祖宗一样,总归是看别家的孩子好,我在家也是常被太婆抱怨的。”

王舲语笑轻快。

李苒听的暗暗赞叹。

谁说曹家这位四娘子心直口快就是没心眼了?这一通商业互捧,多么真诚,多么自然,多么的发自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