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桥先请陆老坐下,这才缓缓开口道:“公子的腿是完好无损的。他之所以下肢瘫痪,毫无知觉,那是因为连接下肢与头部神经中枢的腰椎神经受损…”

“等等,等等,你说什么神经中枢?什么腰椎神经?”陆老皱眉打断云桥的话。

云桥一怔,这么简单的道理,不可能这个时代不知道吧?

“哦,对了,你们向来将神经称为经脉吧?”

这么一说,陆老也就明白了,示意她继续说。连对经脉的称呼都不同,难道是从别的地方传过来的医术?

接下来,云桥就将人体的循环系统和神经系统的大致构成与作用简单讲解了一遍。她讲得通俗易懂,让原本没有丝毫医学知识的人也听得直点头。陆老也在不知不觉中点点头,虽然云桥所讲的他都知道,但他却无法像云桥这样讲解得通俗易懂。只此一点,他就明白云桥不是坑蒙拐骗的了。

接下来,两个人自然就谈到了凌越的治疗方法,云桥提出的从食疗、擦洗、电磁针灸、火罐、锻炼为一体的康复锻炼法让陆老也频频点头。特别是云桥提出的电磁针灸让他非常感兴趣。

但是以云桥前世半吊子的物理水平单凭她自己是弄不来电的,即便她知道发电的原理,她只能考虑在针灸的银针上加磁,这个简单。

两个人是越谈越投机,不知不觉中竟然将几位主人晾在了一边,可是没有人会责怪他们。所有人都在认真地听他们谈论,不管能不能听懂,每个人脸上都闪耀着感动和惊喜,包括怒气冲冲赶过来想要给云桥这个“狐狸精”好看的凌想容。

[东风吹绽海棠开:第三十章 爱情友情]

当看到云桥跟陆先生讨论凌越的治疗方法说得那样投机,又提出了那么多连陆先生都没有听说过的方法,凌想容立即就被震撼住了。这个看起来跟自己一般大小的少女竟然有这样的本事?那就难怪四哥和爹爹都喜欢她了。现在,连她自己也开始喜欢云桥了。

凌想容与二哥凌越的关系并不是很亲密,因为大部分时间她都是跟在母亲身边的,而凌越和凌夏从小都是跟着爹爹在军营的时候比较多。但心里面,她还是很为有这么一位哥哥而感到自豪的。凌越简直就是爹爹的翻版,那样的英俊不凡,身上带着一种天生的阳光气息和领袖气质,让人敬畏,却又引诱人情不自禁地靠近。

凌想容实在是个立场很不坚定的女孩子,但不可否认,她的心一直都是纯善的,因而,她也是惹人疼爱的。凌越虽然恨极了永乐公主,对凌夏和凌想容却没有半分迁怒,哪怕凌想容长得有七八分像自己的母亲。

凌越的确是个男子汉,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最后还是因为肚子饿得咕咕叫了,云桥才回过神来,满脸羞愧地向大家道歉。当然,没有人会责怪她的,每个人看着她的目光都带着感激和喜悦,连陆老看着她都有一份尊敬。要知道这个老头子向来是眼高于顶的。

一家人将云桥和陆老请到餐厅坐下,饭菜很快就被热过端了上来。有荤有素,有热汤,总共十六道菜。

“家常便饭,还请姑娘和陆老不要嫌弃。”凌青云看着简单的饭菜也有些抱歉,他们一家人的生活向来简朴,最反对浪费。当然,永乐公主和凌想容除外。

陆老点点头,这个老头是最看不惯豪门奢华浪费的。

“这样就很好了!”对云桥来说,这已经是久违多年的美味了。她独自住在祁连山中的时候哪里有这些吃的?跟着凌夏出来身上银子也不多,从不敢浪费,她确实还没有好好吃一顿呢。像现在这样有十几个菜她一惊很满足了。

凌青云首先动筷:“诸位请用,千万别客气!”

云桥确实是饿了,竟然一口气吃了三碗白米饭,风风火火的样子,什么菜都吃,一点儿不挑食。当然,有这么多人在,她一个女孩子还是尽量克制着自己的速度。但尽管如此,她还是把凌想容吓坏了。估计是没有见过她这么能吃,又吃得这样快的女孩子吧!

见此,倒是几个男人忍不住露出淡淡的笑容来。他们心里喜欢这样直率的女孩子。吃饭这样香,表明她身体健康,又毫不做作,很有几分男儿的爽朗气。不过很显然,这丫头虽然对了他们的脾性,但要过永乐公主那一关,估计还得好好教教她才行。至少在公主面前,这样的吃法是不行的。当然,这种话贸贸然说出来是非常不礼貌的。

凌青云想,还是等他们的婚事定下来了,再让凌夏提点两句就是。

云桥是个吃饭很认真的人,直到自己肚子有了个五六分饱才开始分心注意别人,而最受她“关注”的自然是凌越。

她发现凌越吃得很少,跟只小猫差不多,以他的个头来说算是非常少了。云桥很怀疑他吃这么少怎么没有变成皮包骨头?虽然凌越现在看起来也是极清瘦的,但离皮包骨头还是有一些距离的。

大凡当大夫的,都喜欢合作的病人,而且喜欢在自己职责范围内管东管西,云桥也不例外。只见她夹了一筷子菠菜,忽然越过凌夏直接放到凌越碗里,然后是豆腐、胡萝卜丝…很快就堆满了凌越手中的白瓷青花小碗。虽然豆腐和菠菜一起吃似乎容易得结石,但少吃点应该问题不大吧?明天她就好好理一份营养食谱出来。

“你是病人,怎么可以挑食?还吃这么少?把这些蔬菜全都吃掉!”云桥看着凌越碗中满满的蔬菜,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回头继续吃自己的。

凌越端着碗的手微微颤抖,望着云桥的目光却有些深沉和探究,神色间虽然暂时没有生气和愤怒流露出来,但也绝对称不上高兴。

所有人都愣了,呆呆地看着云桥,然后便将目光集中在凌越脸上。

自从受伤以后,凌越心情不好,吃得不多,即便这一两个月来心情有所好转,也没见他多吃多少。为此,陆老只好在他每天的汤药中打主意,凌越一天三次药,有两次都是补药。凌青云他们大都明白其中的原因,毕竟吃进去容易,要排出来对目前的凌越来说就麻烦了。因此,虽然大家都希望他多吃点,把身体养好一些,劝过多次无用也就放下了。

大家都在等待着,等待着凌越的反应,特别是凌青云和凌夏。他们多多少少还是希望凌越能给云桥一些面子,不要当众给她难看才好。

云桥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看了大家一眼,略有所悟,转而瞪着凌越,口气略有些严厉地说:“菠菜营养丰富,具有生血止血的功效,是冬春两季最好的蔬菜,也适合你目前的身体状况。豆腐含有丰富的蛋白质,胡萝卜含有最丰富的维生素A,还有钙磷铁等矿物质,能促进细胞生长,对你的身体恢复都是很有帮助的。从明天开始,我要为你制定详细的营养食谱,顺便去你们厨房指导一下,说实话,你们家这个厨子的手艺还有待提高…”

凌越深深地看了云桥一眼,忽而扬起嘴角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便埋头吃起来。

众人都暗自松了口气,再一次对云桥这个小丫头刮目相看。虽然对云桥的话不是很明白,但只要凌越肯多吃些东西,他们也就打心底里高兴了。他们唯一不明白的是,云桥为什么不劝凌越多吃些肉食?肉食不是更有营养?

因为云桥说了饭后不宜立即上床休息,最好散散步,消化一下,睡前再用热水烫烫脚,这才是养生之道。于是,一家人又陪着她去花园中走走,散散步透透气闻闻花香。在凌越的要求下,凌夏推着他也跟在后面。

凌想容牵着云桥的手走在前面。凌青云和杨信落下几步远走在他们身后,凌夏推着凌越缓缓跟在凌青云身后。

凌想容一直想跟云桥道歉的,因为之前自己心里对人家一直不太友好,可是,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但从小爹爹就教导她做错了事情就应该勇于承认,认错道歉之后才能改正啊。想了想,凌想容还是鼓起勇气来,正要开口,却不想云桥忽然不好意思地凑过头来。

“我刚才是不是吓到你了?”云桥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又眨了眨眼睛说,“我中午没吃饱,饿了嘛…我知道狼吞虎咽对消化不好,以后会注意的。你就不要不好意思了…”敢情云桥一直以为人家犹犹豫豫的是想跟她说这个。

“哦…”凌想容愣了一下,情不自禁笑了出来。看着云桥的样子,她忽然间也有了勇气。只见她红着脸,小声道:“对不起,我本来,本来是想过来找你麻烦的…娘亲说你是狐狸精,迷惑了我哥哥和我爹爹,我就相信了…对不起,我不应该没有见过你就乱想你的…”

云桥石化了好一阵才眨巴着眼睛反应过来。天,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单纯”的女人?她实在怀疑,这个叫凌想容的十六岁少女真的是永乐公主生出来的?竟然小白到这个地步…

“你…云桥姐姐…聂姑娘,你愿意原谅我么?”凌想容紧张地望着云桥,一双白嫩的小手无意识地绞着手绢。

云桥愣愣地点点头,然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露出一个微笑来。她主动握住了凌想容的手转到一棵梅树下,就此开始了两个女孩一生的友谊。

或许是受云桥的影响,向来单纯过头、意志摇摆不定的凌想容竟然在这段友谊中万分坚定,即便在后来几乎所有人都怀疑云桥的时候,她也坚定地站在她身边,信任她、支持她。

[东风吹绽海棠开:第三十一章 请旨赐婚]

看到前面两个如花少女手牵着手快乐地穿梭在花木间,凌越忽然回头看着凌夏。

凌夏含笑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自己心爱的女孩儿,嘴角噙着一抹浅淡而温柔的笑容。凌越知道,这种味道就叫做幸福。

“凌夏,”他低沉地唤了一声,等凌夏低下头来,他略迟疑了一下才继续说道,“聂姑娘是个好姑娘,你千万不要辜负了她…”

凌夏心中涌起一种被人认同和祝福和幸福。果然还是爹爹和二哥好啊!

“二哥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她的…”

凌夏暗暗发誓,不管母亲怎么阻挠,他都不会让步的。她要是把他逼急了,他就带着云桥离开将军府,让她所有算计都落空…

六个人虽说是一起出来的,实际上却是两人一组,各自谈论各自的事情。实际上,也就只有云桥和凌想容两个少女是真的开心吧!很多时候,无知才能无畏,无知才有快乐…

天气实在太冷了,她们在外面走了不到两刻钟就决定还是回房间比较好,于是一行人便直接告辞回房休息了。

凌夏将云桥和凌想容送去“沁雪”,然后便回了凌越的“青衡”小院,凌青云和杨信住在“苍劲”,陆老早就回药庐去了。

凌想容生平第一次交到一个同龄的朋友,兴奋得很,拉拉杂杂地跟云桥说了半宿的悄悄话。云桥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只知道凌想容是个非常可怜的女孩子,母亲管得太多了,让她一个朋友都没有。毕竟在永乐公主眼里,要成为朋友,首先身份要相当,而在兴庆城,哪家的地位能与将军府相比?

可怜的凌想容自幼生活在母亲的严密保护中,所闻所见解释美好幸福,连两个哥哥都没有机会亲近,哪里懂得世事艰难人心叵测?

而在种植了无数翠竹的“青衡”小院,凌夏也没有住客房,而是跟哥哥凌越挤了一张床。兄弟俩从小就是这样的。但很明显,今天两个人的情绪都有些不同以往。

虽然云桥没有给任何保证,希望之火也只是小小的一簇,却几乎照亮了凌越整个人生。对未来他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却又忍不住憧憬…

不说今天经历了太多的事情,离了云桥凌夏自然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但他也明白自己今晚是万万不能偷跑过去的,不只妹妹在云桥房里,更重要的是他不能坏了云桥的名节。虽然他们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做,但若给人知道了,会怎么看云桥?

“凌夏,你向来比我有福气,哥哥很羡慕你,也祝福你们…凌夏,你一定要幸福,知道吗?”

房间里早就熄了灯,漆黑一片,而凌越的眼睛在黑夜里却显得那么明亮。

“谢谢二哥…”凌夏激动地握住兄长的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现在他也不敢怂恿二哥抱太大的希望,不然以后失望的时候担心二哥承受不住。虽然他的母亲害死了二哥的母亲,但他们兄弟从小一起长大,相互理解相互支持,那份深厚的感情不是外人能理解的。

“苍劲”其实是一个松园,种植得最多的就是青松,整个院子里都有一种淡淡的松树的清香味。

凌青云和杨信都还没有安歇,反而挑灯在书案上写奏折。

“杨信,你觉得这样报上去有几成希望?”

杨信沉吟了一下,回道:“依我看希望还是很大的。首先,这表明了将军您的态度,皇上自然慎重,多半不会驳回。而太皇太后年事已高,这些年也不怎么管公主的事情了。现在跟公主走得比较近的反而是皇太后…”

凌青云点点头。

“可是太后亲生的三位公主都已经出嫁了,如今宫里面待嫁的公主未必就是跟皇太后一个派系的,只怕皇太后和皇上都不太放心。如果公主退一步想与朝中重臣联姻,以公主和皇太后的关系,首先考虑的必然就是杜相家的女儿。而以杜相目前在朝中的权势,只怕皇上心里更不乐意,毕竟将军您手中可是握着我大秦最精锐的兵力。”

凌青云点点头,对杨信的话很是赞同。但他并没有因此而展眉,反而愈见沉重。如今外戚专权,皇权旁落,他身为大秦臣子,本来就应该为匡复社稷尽心竭力的。只是永乐公主的表现为什么那么奇怪呢?

“杨信,你说公主为什么会跟皇太后走那么近呢?她在宫里的时候跟姑嫂两个关系就那么好?”

说到这个,杨信也叹了口气,沉重地摇摇头。

这一点凌青云始终没有想明白。按说永乐公主应该是忠诚于皇室的,是先皇派过来牵制监督自己的一颗棋子,但为何公主出嫁之后便同先皇及太皇太后疏远了关系,反而同当时的皇后、如今的皇太后关系紧密?

但是这一次,为了凌夏的幸福,他什么都不管了。公主不高兴就不高兴吧,他绝对不会再退让了。他要向皇上请旨赐婚,等圣旨下来,她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翻不起浪了。既然杨信也说可行,那就多半可行的。杨信是皇帝安插在自己身边的密探,凌青云一直都是清楚的。

他们两人心照不宣,却合作密切,因为除开这层身份,他们也是朋友,真正的朋友,是肝胆相照的知己!

[东风吹绽海棠开:第三十二章 火光依稀]

因为除夕临近,凌青云、凌夏河凌想容都不得不离开枫林别院回将军府。杨信是个没有家室的人,凌青云拜托他留下陪伴凌越和云桥,他点头应下,但什么都没有说。他们之间的默契也无需太多的语言。

凌夏原本想留至明天下午再回去,但话刚出口,就听到父亲一声叹息。虽然没有任何的责备,其间的失望还是显而易见的。反而是杨信语重心长地劝道:“四公子,你要知道,与公主闹僵了吃亏的可是聂姑娘啊!你们来日方长,又何必争这一朝一夕?”

凌夏恍然大悟,这才依依不舍地与云桥道别,跟着父亲和妹妹一起回将军府。

云桥推着凌越将凌青云他们送到别院大门口,看着他们上了马车慢慢走远,直到最后一抹残影消失在密林深处。

两个人良久无言。

云桥偷偷看了看凌越。凌越靠在轮椅上,眯着眼睛冷眼看着云桥小心翼翼的打量神色,看到她眼中的关怀与担忧,霎那间觉得心中一暖。

这么多年了,自从大哥去世后,他就再也没在除夕夜回过将军府。父亲和凌夏知道他心中的痛,从来不勉强他,在永乐公主的冷嘲热讽中反而频频帮他开脱。

团圆?大哥和娘亲都不在了,他跟谁团圆去?那个害死母亲和大哥的恶毒女人吗?想起母亲和大哥,凌越心情越发沉重,有一种伤痛沉甸甸的压在胸口,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连脸色都猛然发青。

“二哥?你不舒服吗?”云桥紧张地绕到轮椅前面,便立即伸手揉着他的胸口。

凌越大吃一惊回过神来,抓住她的手腕就丢了出去,头也别扭地转到另一边,脸上有气恼,有窘迫,而更多的却是温暖和感激。他实在不明白,这个姑娘怎么就这么大胆?而自己,最可恨的是自己竟然因为她一个关怀的眼神,一句关切的话而心慌意乱…

就是想容,他的妹妹,也不曾这般紧张自己。云桥,她不过是个初相识的女子而已,就算她是凌夏的未婚妻,不更应避嫌吗?

“对不起,我一时情急…”云桥也是到现在才感觉到羞涩。刚才看凌越的样子,仿佛心脏病发作一般,可把她吓了一跳。

“…不要紧…但你是凌夏的未婚妻,虽说是个大夫,能避嫌的还是避一下比较好…”

凌越回头,已经神色如常。

“是,”云桥低着头小声应下,“多谢二哥教导…”

“弟妹,你别多心,二哥也是为了你们好…你终究是要进将军府的,你这样的性子,实在…让人不放心…”

云桥忽然抬起头来,灿烂地笑了笑,不以为意的说:“二哥还是叫我的名字吧!至于我的性格…为了凌夏,我会尽量收敛的。只是,人家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就这么一个人,要让我为了一个男人完全改变自己那是不可能的…”

凌越蹙眉看着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虽然是个女子,但也有自己的尊严和坚持啊,他又什么理由要她为了凌夏作这样那样的妥协和牺牲呢?

凌越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回去吧!”

花了整整半天时间,云桥才根据厨房开过来的菜单排出了凌越的营养食谱,中午就让他尝试自己的手艺,连陆老和杨信都沾光。

云桥的厨艺可以说相当好,新奇点子特别多,自己还会做很多菜系的名菜。前世的妈妈厨艺特别好,据说就是靠这门手艺抓住了爸爸的心,她从小耳濡目染,自然也学到一些皮毛。这一世她一个人住在山谷里,有大把大把的时间,为了不委屈自己的胃,她也花了相当多的时间在厨艺上面。

比如今天的鸡丁就是她的新尝试。这道菜实际上就是后世的“宫保鸡丁”,但云桥奇思妙想加了荸荠丁一起炒,更好的调整了营养结构。荸荠能促进消化,非常适合凌越目前的状况。

实际上云桥自己是比较喜欢生吃荸荠的,但作为大夫,有时候也得兼任榜样,所以她偷吃生荸荠的时候都是背着凌越的。也不能怪她嘴馋啊,她都有十几年没吃过了。

当然,发生在枫林别院的事情又怎么能瞒得过凌越这个主人?听了这件事情,想起云桥在自己面前一本正经说“荸荠生吃对身体不好,我都不吃”的样子来,凌越忍不住会心一笑,越发觉得这个女孩子特别真实可爱。

明天就是除夕了,杨信特别过来找凌越商量该怎么过节。往年这个时候,凌越都是在军营里跟士兵们一起过的。但今年情况不同啊,多了一个聂姑娘不说,最重要的是凌越受了伤,只能坐在轮椅上,如果去到军营,凌越看到军营中英武的将士,联想到自己的身体会不会难过呢?

凌越正在接受第一次新式针灸,也就是云桥提出的电磁针灸,虽然电不好弄,磁铁却还是很好找的。

云桥作为电磁针灸疗法的“创立者”,本来是应该由她亲自动手的,但在凌越的要求下,还是把这个具体的工作交给了陆老先生。所以云桥只好站在一边观看,她毕竟也是第一次尝试,人又年轻,心里难免着急,所以一边看一边询问凌越有什么特殊的感觉没有。

凌越趴在床上,腰背甚至半个臀部都露在外面,窘得不行,实在不明白这个姑娘怎么就这么不害臊。

陆老难得看到凌越吃鳖,暗自闷笑不已。作为大夫,哪里还能拘泥于世俗男女之见?对此,他反而对云桥大为赞赏。

杨信询问今年除夕的安排,凌越想了想,看了云桥一眼道:“今年聂姑娘在,自然不能再去军营了,就在这里过吧,准备些好酒好菜,再准备好烟花爆竹就是了。”

杨信点点头,正要下去吩咐人准备,忽然听云桥大声道:“杨先生等一等!”

凌越趴在床上,挑眉看着云桥。这丫头又想做什么?

“二哥,你们以前都是在军营里过的除夕吗?”云桥一双眼睛亮闪闪的,充满了期待。

凌越微微蹙眉,“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那还是去吧!我也想去军营看看!”云桥一直想去军营感受一下那种激情豪迈的气氛。

“那怎么行?你是女子,女子怎么能进军营?”凌越一口回绝,面色严肃,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女子怎么了?女子哪里不如男了?”

云桥一听就火了。

“你不是女人生出来的?你身上穿的衣服不是女人做出来的?你吃的饭菜不是女人种出来的?在突厥、柔然、回纥,各族都有女兵,跟男人一样征战沙场!女人怎么就进不得军营了?更可恶的是有些男人自知自己不如女人,竟然提出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混帐话来,剥夺了女子受教育的权利,将女子全都关在自家后院里,这样才好让他们奴役…”

云桥像一串点燃了的炮仗,噼哩啪啦就是一阵反驳。

三个男人呆呆地看着她,感到既好气又有趣。此刻的云桥就好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子一般,凌越这才知道,原来一个女子生气的时候也可以很可爱,那么真实而生动。

还是杨信最先醒悟过来,赶紧劝道:“聂姑娘,你误会了,我们不是看不起女子,而是…”

“而是什么?”云桥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更何况杨信是连凌青云都非常尊重的人,她心里也是极尊敬他的。特别是自己醒悟之后,神色间也有些不好意思。

“咳咳,”杨信握拳抵着嘴轻咳了两声,却不敢抬头看云桥。他想了想才继续说道:“聂姑娘,你要知道,军营里都是些粗鲁的大男人,而且他们很久没有见过女人了,你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走进去…”

杨信这么明明白白说出来,也是因为他了解云桥的性子。但一个长辈跟一个少女说这样的事情,他还是觉得有些窘迫。

云桥立即就明白了。只见她忽而一笑道:“这还不简单,我女扮男装就是了嘛!以前我跟爹爹出谷的时候都是女扮男装的…”

三个男人无话可说了。难怪总觉得这姑娘大胆得很,又没啥男女之防,原来如此。

云桥说做就做,她昨晚就看到衣柜的角落里堆放着凌夏的盔甲,老早就想试试看了。

看着云桥欣喜地跑了,杨信赶紧叫住她道:“聂姑娘,聂姑娘,不着急,就算要去军营,也得明天啊!”

从前他们都是在腊月二十八就去了军营,直到元宵节后才回来,但如今带着个姑娘他们到底还是不放心。等明天再去的话,晚上大家围着篝火守夜,大年初一就回来,有他一直在身边盯着,估计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

“哦,哦,我知道了,我去试试看凌夏的盔甲合不合身…”云桥回头冲着杨信摆摆手,又跑了。

杨信无奈地摇摇头,回房对陆老道:“陆老,您看这样好不好,明天回军营,就说聂姑娘是您的师侄?”

陆老笑着点点头,说:“云桥这个名字可男可女,也不用改了。做我的师侄么…其实,她要真是我的徒弟就好了!唉,可惜呀,没福气…”陆老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看得杨信摸不着头脑。

[东风吹绽海棠开:第三十三章 军营高歌]

昭宪六年腊月三十,兴庆城外的靖北军军营中来了一辆青布马车,一个中年男子骑着马护在一旁。

守卫尊敬地行了一个军礼,目送马车一路往主营而去。见到马上的杨信,守卫便知道是少将军到了。在所有靖北军将士心中,少将军凌越不但是靖北军的少帅,更是值得他们永远敬重的将军,尽管他如今已下肢瘫痪。

只听军师杨信“吁”的一声驻马跳下地来,同时马车也稳稳停在主营外。杨信打开马车门,首先从马车上跳出来的是军中非常受敬重的老军医陆老,然后是一个个头娇小却一身漂亮银色铠甲的小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