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动作很快,那大汉丝毫没有察觉。她一双喷火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轻易传达出一个母亲的愤怒和不甘——你胆敢伤害我的孩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她的举动确实出乎对方的意料,但那大汉只是报以一个残酷的狞笑,亮闪闪的大刀没有丝毫迟疑地再次向她劈了过来——

就在这一刻,云桥终于出手了。她左手将孩子挪到身侧安全的地方,右手扣着银针用力向对方的刺去…

[梦里不知身是客:第二章 采花大盗?]

“哇——”

在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叫声中,云桥银针脱手,随即低下头飞速一个转身,用自己的后背迎向刀锋,护着怀中的孩子。可是,预感的疼痛和死亡并没有到来,她竟然听到重物砰然倒地的声音。

云桥疑惑地转过身来,只见方才追杀自己的大汉就倒在自己脚边不远的地方,那双暴怒的眼睛形象的传递着临死前的震惊和恐惧。

云桥一下子从地域飞到天堂,同样难以置信。

她的银针虽然淬了毒,但能不能伤到人还是个未知数呢!从小到大,她唯一刻苦练过的就是轻功了,对于暗器,她不过练习过很短的一段时间,而且还不是很认真。难道自己情急之下超水平发挥?

啊,不对!他不是还有同伙吗?怎么同伴死了也没声响?

云桥飞速转身,只见另两人同样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云桥深深吸了口气走过去踢了那大汉一脚。——没反应?

她又多用了点力踢过去。——还是没反应?

真的死了啊!

云桥迅速在周围转了一圈儿,可是半个人影都没有。

原来真的有人在暗中保护她啊!可是,他为什么不肯现身相见呢?忽然,在浓郁的血腥气中,她隐约闻到一缕淡淡的药香。是…是爹爹吗?

“爹——爹爹——”

“爹你在哪儿啊?”

“你为什么不肯出来见我?”

“我是你女儿啊!你为什么要抛下我?”

“爹——”

无论云桥怎么哭,怎么吼叫,树林里始终安安静静的。

这时,只听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西北面传来,云桥满脸喜悦地迎了过去——

“夫人,您没事吧?”

原来是王师傅。

云桥有霎那的失落,但很快变作惊喜。

“王师傅,您有没有受伤?”

“夫人,小老儿没事!哎呀呀,夫人,刚才可把我吓坏了,那刀都到了我脑门儿了…”王师傅一边回忆刚才的惊险,一边感叹道,“我当时就想,完了,我就要死在这里了,我家那老太婆还等着我回去呢!没想到那两个强盗竟然自己死了…夫人,孩子没事吧?怎么一直哭?您还是哄哄他,我们赶紧走吧!”

云桥这才从自己恐惧、惊喜、失落的情绪中醒转过来,她低头看着孩子,因为长久得不到母亲的安慰,都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她心中一痛,跟着落下泪来,然而口中却安慰道:“辰儿宝贝别哭,妈妈抱着你啊,妈妈会保护你的,宝贝辰儿别怕…”

就在先前,濒临死亡的那一刻,她心中涌起的是凌夏时刻护在自己身前的坚定身影,是无尽的悔意。如果凌夏在身边,她和孩子又怎么会遭遇这些危险?那一刻,她真后悔把孩子带了出来。如果凌雨辰在将军府,即便没有她这个母亲疼爱,至少永乐公主、爹爹、凌夏、凌越都是非常疼爱他的,至少他能平平安安长大…

凌雨辰听到妈妈的声音,一双小手紧紧抓着她胸前的衣襟,又伤心地抽泣了一阵儿,哭声才慢慢止住了。

云桥用手抹去儿子脸上的泪痕,又唤了几声“小宝贝、妈妈的心肝小宝贝”,最后低头亲了亲他柔嫩的小脸,母子俩才彻底止住了泪水。那一刻,母子连心,他们都感受到劫后余生的喜悦,感受到相互之间的依恋。孩子是母亲的一切,母亲也是孩子的一切。

王师傅已经弄好了马车,请云桥上车。

云桥已经镇定下来。她回想先前那几个人的话,知道对方计划周密,只怕前面的镖队已经没有人了。说不定那些劫匪还在等着这边的人回去交差呢!所以,他们不能再往前走了,而且要尽快离开这里。

“王师傅,我们不要马车了,我们骑马走!”

看到王师傅不舍的神情,云桥又道:“现在逃命要紧,他们在前面还有很多同伴,我们坐马车很容易被追上。您放心,等到了下一个镇子,我会买辆马车赔您的。”

王师傅这才点点头,将几个劫匪的马牵过来,又将云桥的包袱放了上去。

几名劫匪的马倒是好马,云桥选了其中最高大健壮的一匹,抱着孩子飞身上马,看得王师傅目瞪口呆。

“王师傅,走吧!”

云桥一手抱孩子,一手握马缰,控马完全用双腿双脚。她有这样好的骑术也多亏了凌夏的教导。虽然他一直不放心她纵马奔驰,但也不得不承认,她学骑马的确是有天赋的。

他们原路返回,然后在一个路口改了道,王师傅说,走这条路,也可以到达南河渡口。

云桥找了家干净的客栈要了一间上房住下,然后给了王师傅一百两银票让他自己回去。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们必须分开了。她本来也只打算让他将自己送到襄樊而已。

要买辆马车,几十两银子也就够了,云桥想着这位师傅在最危难的时候也没有抛下自己独自逃生,所以特别感激他,多给了几十两。

云桥说:“您年纪也大了,不如回老家买几亩良田,一家人也就衣食无忧了。赶车起早贪黑太辛苦不说,还是太危险了…”

王师傅感激地辞别云桥离开了。临走前,他一再交待云桥自己要处处小心些,殷殷之情令人感动。

送走了王师傅,云桥让人烧了热水给孩子和自己洗了澡,然后又叫了一桌子好菜。今天受了惊吓,她需要用美味的食物分散心中的恐惧。

自己吃饱了,也该喂孩子了。云桥本来想给孩子添加一点鸡蛋黄,没想到这小子不乐意,吃了一点就不吃了,小脑袋在她胸前拱来拱去,还是要奶喝。

云桥让小二将桌子收拾干净,关好房门,这才解开衣襟。四个多月的孩子已经很灵活了。他双手地抱住母亲的乳-房,一口含住乳-头,咕嘟咕嘟吞咽了两口之后还不忘“呜呜”两声向母亲表达自己的喜悦。

云桥好笑地点点他的小脸蛋,笑骂道:“小调皮!慢点吃,别呛到了,又没人跟你抢…”

“那倒未必…”

房间里忽然冒出个男人的声音来,可把云桥吓得够呛!她背脊一僵,却故作镇定地拉过披风掩住自己的前胸和孩子,而后才缓缓转过头去,用很平常的语调疑惑地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那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高大男子,身穿深蓝色缎面棉袍,腰间别着一柄短剑。相貌嘛…

怎么说呢?他的五官似乎很普通,算不上英俊,但也不难看,若多看两眼反而会觉得很有味道。特别是那两道浓眉,一双锐利的凤眼,让人不敢轻视。

他指了指已经关好的窗户说:“这样就没有人能悄无声息地进来了。”

云桥点点头,道:“多谢!”

来人似乎怔了怔,估计没想过云桥会是这样的反应。

“你不好奇我是什么人吗?”

凌雨辰感觉到母亲的紧张,也停下吃奶,专心致志地听他们说话。

“不经主人允许就翻窗而入,不外乎两种人,杀手或者采花大盗。你是哪种?”云桥低头看了看孩子,轻轻拍拍他的小屁股,安慰道,“辰儿别怕,妈妈会保护你的…”

“你好像一点都不怕我?”

“我为什么要怕你?你常年在江湖上行走,没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话?”

“在江湖上行走,有两种人是不能得罪的。一种是女人,一种是小孩儿。”

“噢?为何?你在奉劝我最好别打你的主意吗?”

“一个女人如果敢独自行走江湖,必然有其自保的能力,不然你以为我活腻了吗?”

那人点点头,唇边带着几分饶有兴致的笑意,又道:“你会武功?还是会使毒?”

云桥抬头看着他,嘴角微微含笑,一脸的纯真:“你想试试看吗?”

“暂时不用。”那人绕着她走了一圈儿,眼睛始终不离她的脸,“江湖上的朋友都叫我‘多情浪子’,你猜我是什么人?”

云桥笑了笑,又大大方方地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说:“以你这容貌和体型,似乎用不着当采花大盗吧?大户人家的后院里很多女人需要人安慰呢,你只要温言细语两声,还不是手到擒来?”

那人也忍不住笑了,只是笑得有些勉强。云桥发现他看她的时候目光都是在放在她脸上的,而不是胸前。

“你不信我是采花大盗?”

“信!怎么不信?你没听过一句俗语吗?”

“说的什么?”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也许你就喜欢那种偷不着,然后用强的调调。”

“…”那人似乎被她的话吓到了,竟然默默地看了她好一阵才问,“那你呢?你可需要安慰?”

“我不需要安慰,”云桥摇摇头,转而又狡黠地说,“不过我儿子需要一个父亲。你有兴趣吗?”

“…”那人又沉默了一下,“孩子的父亲呢?”

“被我休了!”

“为何?”

“我有洁癖。”

“…”显然没听懂,“他不洗澡?”

云桥白了他一眼,又低头看着自己的儿子。都离开三个多月了,每次想起凌夏,心里还是一抽一抽的疼。“因为…他睡了别的女人…”

那人又沉默了一阵,忽然走到她对面的凳子上坐下来。“你打算…给孩子找个什么样的父亲?”

云桥疑惑地审视着他的神情,忽然笑了笑,说:“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如果你能把脸上的易容洗掉的话。”那人忽然换了一副色迷迷的脸孔。

易容?这就算易容了?不过是一般的化妆术而已。“这第一嘛刚才我已经说了,我有洁癖,所以有妻妾爱青楼的男人不要,而且还得保证以后对我忠臣。”

“嗯。洛某虽然采花无数,至今尚无妻妾,青楼嘛,以后不去就是。”那人总算透露了一点,他姓洛。

“第二嘛,相貌不能太好看了,当然,也不能太丑!”云桥继续说。

“长得太好看也不行?这是何道理?”

云桥拍拍孩子,哄他睡觉,半天才抬头白了他一眼道:“男人长得比女人还好看,让女人还怎么活?”

姓洛的点点头:“那像我这样的不是正好?”

云桥忽然笑了笑,却什么也没有说。

姓洛的看她笑容中有几丝苦涩,便扯开话题道:“我叫洛无尘。”

“洛无尘?”云桥玩味着这个名字,“这名字不像采花大盗的,倒像是顶级杀手的名字…”

不想她话音刚落,就发觉空气仿佛被突然冻住一般变得稀薄。抬起头来,只见洛无尘神色一变,凌厉的目光死死盯着她。

“你确定自己不是江湖中人?”

[梦里不知身是客:第三章 心中有爱]

云桥疑惑地眨眨眼睛,表情也慎重下来。“难道我猜对了?”老天,她不过随便说说而已。

“你不知道?那你刚才说…”洛无尘立即泄气,先前的杀气也一下子消散得无影无踪。

云桥好笑的点点头。“我以前看过的书是这样说的嘛!江湖上三流的杀手一般用数字和排行命名,比如像什么燕七、王五、辛十三什么的;二流的杀手呢一般用动物或其他特定事物命名,比如像什么蝎子、蜈蚣、赤练蛇、一枝梅之类的;这顶级杀手的名字就是超脱物外的雅致了,比如什么亦轻尘、雁无痕、秦如月之类的,是不是跟你的名字很像?”

洛无尘哭笑不得地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然而看着她眼中那一抹兴奋,他实在是不得其解。

“你就不害怕么?”

云桥将孩子哄睡着了,冲他比了一个小声的手势。而后便用手撑着头放在桌子上,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神神秘秘地而又兴致盎然地问道:“你真的是顶级的吗?”

洛无尘同样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然而眼中更多地是疑惑和探究。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当然也可以算是默认。

沉默了一阵,他忽然开口道:“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带着你们母子隐居。孩子还小,我会当他是亲生的一般…”

“来真的啊?”云桥瞪大了眼睛,“他救了你的命?”

“…”洛无尘虽然只是眯了下眼睛,其实心里相当震惊,“你知道?”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跟你说这么多话?”云桥冲他翻了个白眼。

“为什么会联想到他?就不能是真正的杀手或采花大盗?”

“呵呵…”云桥忽然觉得这个洛无尘真的挺可爱的。“若真的是杀手,会干净利落直接取了我的性命离开;若是采花大盗,也不会跟我说这么多废话,而且,你的眼神怎么都不像采花大盗。”

“你真的很聪明…”洛无尘感叹了一声。“为何会将我与他联系在一起?”

“谢谢你!”云桥忽然认真起来。这一句感谢的话虽然只有三个字,但却是用心说的,蕴含无尽的感激之情。

“嗯?”

“谢谢你今天在树林里救了我们母子!我会永远铭记于心的。等孩子懂事以后,我会告诉他,在他只有几个月大的时候,有一位洛叔叔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他,救了他的母亲。”

“…为何肯定是我?”

“你身上的药香…”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洛无尘深深地盯着云桥,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云桥也默默地盯着他,仿佛在打量自己久别重逢的亲人。

“从今往后让我来照顾你们母子,你可愿意?”洛无尘经过深思熟虑,问得很认真。实际上,这已经是他今晚第三次提这个话题了。但隐隐的,他竟然还有些期待。

云桥轻轻垂下头,面上的笑容有些勉强。

“不是他挟恩图报逼你来的么?你真的不觉得委屈?不感到为难?我毕竟,还带着一个孩子呢…”

“本来有点。但见到你之后…我想天底下没有比你更适合的女人了。我是个活在黑暗中的人,没想过这辈子还能过普通人的生活。没想到竟然有个女人一点都不在意我的身分,能与我如此轻松自得的相处…”

“听起来你的条件并不高啊!”云桥感叹了一句。不过想让人将他当普通人对待而已。

洛无尘点点头。“是啊,比起你的条件,我这基本上都不算条件了。只不过…”他忽然低头苦笑了下,“迄今为止,也就只有你一个而已…”

云桥沉默下来。跟一个杀手隐居下来,听起来还真像穿越小说中会有的桥段呢!洛无尘虽然不是什么英俊美男,但极具男性的阳刚魅力,只不过…她虽然离开了凌夏,却并没有要另结新欢的意思。爱情应该是人世间最纯真最美好的感情,而不是报复,尽管现在的她已经不怎么相信这玩意儿了,但她决不会自暴自弃糟践自己。

“他…怎么跟你说的?他自己为什么不来?”原来爹爹早就知道她在将军府么?难怪凌夏派人找了两年都没有消息,原来是他自己不愿意与她相见,别人又怎么找得到呢?

“我只知道八月他就到了兴庆,他说你要生产了,他不放心。他说你母亲就是在生你的时候去世的…”

云桥眼眶一红,忽然趴在桌子上无声地哭起来。

“他让我一路保护你,最好…最好带着你回祁连山隐居…当然,你要是不喜欢祁连山那么远,我们找其他地方也可以,他会将你母亲的骨灰迁过来…”

云桥吸吸鼻子摇摇头,“若是我不愿意呢?”

“那…我会将你安顿好,然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