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海茫茫,她的孩子又在何处等待着她?

她该怎么办呢?是继续南下去江南寻找还是一路北上找凌夏?凌氏一族毕竟是大秦望族,在各地应该都有消息网吧?可是,她又有什么脸回去找他?

当初走得那么决绝,如今却把儿子弄丢了,还失身于人,她哪里还有脸回去?

罢了,就去江南吧!她虽然势单力薄,但无尘大哥应该有办法吧?爹爹似乎也很神秘。说不定能帮她找到孩子呢!不知道江湖上有没有自己前世从小说上看到过的,专门以出卖消息为经营目标的门派。只要能找回自己的孩子,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八章 绝色才子

走进苏州洪府,枉是云桥两世为人,又在兴庆将军府住过,也不禁睁大了眼睛。目之所及,但见这个园子处处精致又极具天然意趣,与自己前世见过的何园、拙政园等江南名园相比丝毫不逊色。人类的智慧与创造真是令人赞叹不已。或许,等千百年之后,这个园子就是这个时空的“拙政园”了。

园子是精致的,可是,她,不能流连,她可是好不容易争取到这个机会可不是来参观人家的园林的。云桥悄然一声叹息,紧跟着在五管家之后。他们走过一道回廊,绕过座假山,又跨过一座小木桥,五管家终于停下脚步来,低声道:“到了。请柳先生准备一下。”

云桥点点头,淡然一笑道:“多谢管家,柳某无需准备什么。”

五管家又细细打量了她一番,神色间似乎颇不放心。

云桥很是无奈。不管走到哪里都一样,人人们总认为最好的大夫一定是经验丰富,一大把白胡子,佝偻着腰,走起路来上气不接小气的小老头。像她这样年纪轻轻玉树临风的少年公子怎么可能有真本事?要不是她在苏州城里义诊,治好了十几个疑难杂症,洪府的人能注意到她?

五管家让她在园外等候,自己先进去通报了。

云桥举目望去,只见这个园子上用小篆写着“丰园”两个字。一路走来,云桥也注意到了,洪府所有的园子似乎都只有两个字。止不知道这个“丰”代表什么意思。丰收?丰富?财源广进?想不到还有人用这个字的,不怕人家联系到“疯”?

园门外是两棵梅树,虽然如今绿叶茂盛,还是能看出其道劲的枝干。园内绿树成荫,其高大者只怕已近百年。白墙黛瓦隐在绿荫丛中,偶尔可窥见一角。

丰园是洪府当家主母所居住的园子,自然是在整个洪府正中。早就听说洪府正中是一个人工湖,名为“黛湖”,在苏杭一带极为有名,许多才子富绅均以能到黛湖一游为荣。可是一般人如何进得了洪府?

虽然机会难得,但如果可以,她却并不想要这样的机会。一路南下,她看到几乎每个小镇都有“洪福”商铺,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这个洪家乃是江南几大氏族之一,虽然在朝廷中没有太大的势力,在商业上的势力却是不容小觎,可以说全国各地都有洪福的商铺。

云桥找不到洛无尘,便打起了洪府的注意。知道洪府的小少爷久病不愈,她便穿上男装去城中义诊,还专挑那些疑难杂症治疗,只求早点混个名声出来,这样才能成功混进洪府让他们帮自己找人。

想到孩子,云桥轻轻一声叹息,转了个身。远远望去,只见黛湖水色澄碧,一望无际。其中靠西岸一带种了莲藕,田田的荷叶在湖风的吹拂下泛起一片碧波。湖岸杨柳成荫,高大的榕树和香樟掩住一个个精致的园子。湖中的八角亭非常有名,那是完全修建在水面上的,只有一带浮桥与陆地相连。

一眼望去,湖心亭上白色的筑基与护栏,朱红的柱子,青青的瓦,亭顶正中还安放着一个巨大的琉璃彩瓶,折射着阳光,分外耀眼。

迎面是清爽的荷风,入鼻是淡淡的荷香,天上的太阳又被高大的树木掩去大半,居于此处还真的感受不到什么暑气,只看这园林,就知道园子的主人有多么懂得享受生活。江南士族的奢华以及对自然之美的领悟可见一斑。

“柳先生,老夫人有请!”先前进去通报的五管家出来了。

云桥淡然地点点头,却彬彬有礼地抱拳道:“多谢管家大人,您先请。”

于是,那个精明干练的五管家就引着云桥走进“丰园”。一路上亭台楼阁假山小桥差点没将她转晕,好在没走一会儿,就到了丰园的外客厅。

门外站着四位十五六岁的小丫头,见五管家引了云桥进来,几乎同时躬身行礼,而后偷偷打量这位年轻的“神医”。

云桥跟着五管家进门,又侯在珠帘外面。只见四面墙角都用银盆置着冰块儿,一丝丝的寒气袅娜地飘散开来,让刚刚从外面细碎的阳光中走过来的云桥感到一阵冰凉的舒爽,仿佛自己前世时大热天吃了冰棍似的惬意。

片刻闪神,屋内的侍女已经打起珠帘,请她进去了。

云桥收起恍惚的心思,端步正色走了进去。

主位前依旧垂着一道珠帘,恍惚能看到帘后有位头发花白的老夫人端坐在主位上,两个侍女一左一右站在主位之后,手执团扇,正轻轻为主母扇风送凉。

云桥拱手鞠躬道:“学生沧州柳紫金参见洪老夫人!愿老夫人身体安康,福寿绵长。”柳紫金,即柳子衿,本来就是这个身体的名字。既然已经决然地离开凌夏,就让一切从新开始吧!与凌夏山盟海誓的聂云桥已经死在大火中了,现在的她是重生的柳子衿。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能一直沈浸在凌夏的阴影中。

老夫人透过珠帘仔细看了看这位年轻的“柳神医”,但见他虽然年少,然身形高瘦,风神如玉,一身白色布袍,却令人赏心悦目。观其神色,更有一种难得的沉稳气度。

观其神,闻其声,老夫人对这位柳神医立即有了几分好感。

“想不到柳神医竟如此年轻。快请坐下!”

子衿(自此以后改了名)微微一笑道:“老夫人客气了,学生知识略懂岐黄之术,行医日浅,不敢妄称‘神医’之名。”而后,她微微鞠躬,然后便挥袖大方地坐下来。

老夫人暗自点点头,立即便进入正题。

“管家应该都跟你说过了,不知柳先生对肺热之症可有良方?”

子衿神色从容地回道:“所谓药医有缘人,肺热之症不算疑难杂症,而少爷的病竟然久久不愈,想来是另有隐情。子衿不敢狂妄,在没有确切地了解病情之前,不敢给老夫人任何保证。”

“柳先生是说要先看看病人么?”老夫人暗自点头,这位柳先生虽然年轻,但说话沉稳,不见半分狂妄,看来倒不是招摇撞骗的。

“不急。”子衿摇摇头,依然稳稳地坐着,还端过旁边茶几上侍女奉上的茶喝了一口。

“不知柳先生还有何高见?”

子衿走了这么远的路,一直口渴,但也不敢牛饮,只能小口小口地抿了两口润润喉,便放下茶杯正色道:“既然之前多位大夫都确诊少爷只是肺热之症,想来应该不会错的。子衿自问并不比他们高明多少,若说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也不过是针对病人的病情病因辅以心理治疗,以求达到药半功倍的效果,如此而已。因此,学生现在想知道的是,少爷久病不愈,其背后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哦?不知柳先生以为会有哪些原因会导致病情就不见好转呢?”

子衿自信的笑笑,说:“确切原因老夫人应该知道一些,子衿初到贵府,只能猜测一二。据我所知,但凡富贵人家有恙,大夫们往往老成持重,不求其功,但求无过,下药之时斟酌再三,用量往往比正常状况下药小,这是其一;其二么,富贵人家的子弟,自由娇生惯养,虽有丫环侍女服侍,然良药苦口,服药之时多半不会按时按量,而服药之后又常常以果脯蜜水香茶等压制药味,多多少少于药性的吸收有些影响;其三,富家子弟,平日里疏于锻炼,体质本来就不好,一旦生病,父母更是小心谨慎,整天关在房中休息。却不知长期卧床,长时间呆在密闭的房间里未必有利于身体健康。长此以往,病人的身体自然越来越差。”

老夫人在珠帘内听得连连点头。

“先生说得不错,老身就这么一个孙儿,打小身子又不太好,确实不免溺爱迁就了些。好在这孩子聪明上进,倒也没有辱没我们洪氏先祖的英名。他这病还是年后起的,一直拖到今日,主因还在他自己。这孩子心气高,向来自傲,不过因为老身一句话就耿耿于怀,几个月来换了无数的大夫,他始终不满意,不听医嘱,这病就这么越拖越厉害了…”

从这话中便可知道,洪老夫人确实是很疼爱这个孙儿的,连介绍病情都不忘夸赞他几句。

心气高,向来自傲?大凡富贵人家的子弟都有这毛病。偏偏这个洪家少爷不但家世好,又是家中的独苗,还学富五车,有江南第一才子之称。当然,所谓的第一才子,也不知道其中有几分水份。毕竟有着这样的家世在前面,只要他不是个草包,估计都能冠以才子的美名。

这样的出身,这样的“才华”,也难怪祖母溺爱,最后导致身体羸弱了。

子衿点点头,总算弄明白了一点。原来这位少爷是在跟祖母赌气来着,竟然拿自己的身体做武器,也不知道该夸他勇敢(不怕死)呢还是骂他笨(受苦的是自己啊)?

子衿又在脑子里仔细想了想这位少爷的性格脾气,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如此,便只需知道最后一件事情就可以了。

“敢问老夫人,不知道您与小少爷之争究竟为何?不知您是否打算退让,或者还是以开导少爷为主?”

提到这个,老夫人立即沉默了下来。子衿也不着急,她知道既让洪少爷不惜以自己的健康为赌注相争的,定然不是小事。而自己不过是个外人,说与不说、退让与否人家自然需要权衡一番的。

趁此机会,子衿喝干了茶杯里的茶,然后将茶杯递给身后的侍女,自然地说:“劳烦姐姐再来一杯!一路行来,倒是渴了。”

老夫人端坐帘后,一面考虑,一面观察子衿。但见她神情自然随性,心中倒也颇多好感。只是自己孙儿的事情实在是…这万一要是传了出去…

“不知柳先生师从哪位名医,家中还有何人?”

子衿早就猜到她要这么问了,本来早有准备,只是想起自己不知流落何方的孩子,想起弃自己于不顾的父亲,脸上的笑容自然十分勉强。

她长长一声叹息道:“人人都有一段伤心事。子衿自幼丧母,父亲与母亲夫妻情深,一直没有续弦。子衿所学医术乃是家传。自三岁起,父亲就教导我识别草药,五岁后,父亲出诊就带着我在身边。道我十三岁时便已经出师,父亲觉得没有什么好教我的了,便独自外出云游去了。”

“不知柳先生年方几何,可曾婚配?”老夫人看着子衿的神色,总感觉她的悲伤不在于此。

自己的哀伤再也无法隐藏,不过神色转换间,那种深入骨髓的悲切便默默散发开来,令人望而心酸。

“学生家中本有薄产,自父亲离去后,我便在家用心读书。我总相信书中自有千金粟,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其实很少出诊为人治病。十六岁时父亲忽然回家为我娶了一房妻子,那是我生命中最难得的幸福时光。可惜好景不长,去年八月,妻子艰难产下一个儿子便去了,我第一次做父亲,什么都不会,便给儿子找了个奶娘。这奶娘很能干,不但将孩子照顾得很好,闲暇时还帮我打理家务,对我父子关怀备至,久而久之,我也当她是亲人一般。我将家中房契与现钱全都交给她打理,自己专心读书。今年三月,几位同窗邀约一起出去踏青游玩散心,不料等我一月之后回家才发现家中田产老宅都被她变卖,连我的孩子也不知去向…”

说到此处,子衿已是声音哽咽,眼眶发红。她一直克制着自己才没有失声痛哭,然而心境却沉浸在失去孩子的悲痛中,久久无法平静。

“也是为了寻找孩子,学生才背起药箱走街串巷,一面治病救人给孩子积些功德,一面打探孩子和奶娘的下落。”

老夫人在珠帘后也忍不住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只有做过母亲的人才明白失去孩子的痛苦,老夫人想不到这位柳公子年纪虽轻,却有如此悲痛的经历,心中不由得也有些怜惜之意。

“柳先生放心,吉人自有天相,相信令公子定然平安无事的。以老身看来,柳先生年纪轻轻,医术却是不凡,这样吧,先生若是为我孙儿治好顽疾,就由老身做主,为先生再娶一房妻妾,待明年再生一个孩子,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也就好了。”

“不!”子衿摇摇头。她忽然起身跪到珠帘前面,认真地磕了一个头,恳切地说,“学生别无所求,若能治愈少爷的病,学生分文不取,只请老夫人下令洪府在各地的商铺为我打探孩子的下落,大恩大德,学生没齿难忘!”

“哎呀,这又不是什么难事,如何这般多礼?先生快快请起!你将孩子的特征写下来,老身这就吩咐下去便是!”老夫人一个示意,立即让自己的贴身侍女出来,亲自将子衿扶起来。

“多谢老夫人!”子衿起身,眼中隐隐噙着泪花。她费尽心机,总算达到目的了。“老夫人,此事暂且不急,学生略通绘画之术,等看过少爷的病之后,我再多画些出来,老夫人让人送去各地,如此按图找人,或许能有些线索。”

老夫人连连点头,更加觉得她是个好孩子。虽然忧心自己的孩子,却还是要先去给自己的孙儿看过病之后才让她帮忙找人,竟然还不想白白欠她人情呢!嗯,应该是个好孩子…

老夫人思量着,已经下定了决心。她在一个侍女耳边小声吩咐了一句,那侍女就轻声走出来,将所有吓人都带到门外,她自己就守在门口。

一见这个架势,子衿便知道老夫人要跟她说实话了。

果然,只听老夫人低叹一声,却又很严厉地说:“此事关系我洪府颜面,你切不可外传。”

子衿正色道:“请老夫人放心,为患者保守秘密也是大夫的职业道德。”

老夫人嗯了一声,缓缓道来…

子衿越听越震惊,越听越好笑,对那位江南第一才子也越来越好奇了。想不到天底下还有这样的极品男人…

哦,也不对,说不定是个东方不败呢!

嗯,不管了,等见了人再说吧!既然知道了那位少爷据医的真相,而老夫人又愿意让步,想来要治好一个普通的肺热之症并不太难。

得到了老夫人的承认,五管家便带着子衿去洪家少爷居住的劲园。

好在劲园距离丰园并不远,一路上绿树掩映着斑驳的阳光,透着丝丝凉气,荷风姿黛湖上吹过,倒也不觉得热。

劲园里有很多竹子,好几个品种,高高低低一丛一丛的,将几栋主楼围了起来,看起来很是清幽,云桥甚至找到一丝隐居竹海的野趣。

然而绕过一道竹制的长廊,眼前风景又是一变。小楼前面竟然还有一个小花园,摆满了时新的花卉,从主屋里推开窗子就可以看到一院的姹紫嫣红。老夫人倒也用心良苦,只可惜以这位小少爷的心情,只怕见了这些花心里更不高兴。

原来这位少爷最大的毛病不在身上,而是在心理。按老夫人的话说,这位少爷今年都二十二了,十有八九还是个童男。老夫人在他十五六岁的时候就送了几个年轻美貌的婢子过去服侍他,本也想着洪府家大业大,偏偏到了他这一代就这么一根独苗,早点开枝散叶也好。

然而令老夫人意外的是,几年过去了,这位少爷好像一点没长大,竟然对女色一事不屑一顾百般推脱,任他怎么苦口婆心的说,他就是红着脸不点头。

几年来,老夫人想尽了办法,各色美人不知道准备了多少,可就是没有用。这位少爷怎么都不开窍,无论怎么哄,怎么骗,他就是不肯跟女人上床。无奈之下,也不知道是谁出的馊主意,今年三月的时候,她让人在这位少爷的茶水中下了催情药,然后再送上一位经过特殊调教的美貌少女。

然而结果却让老夫人震惊。或许那位少爷的心理真的有问题,他宁愿跳进三月冰冷的黛湖,也不愿让女人碰一下,结果自然就是大病一场了。

本来只是一点风寒的,或许是因为心气郁结于心,这位向来眼高于顶自命不凡的小少爷彻底根自己的祖母杠上了,一点都不配合大夫的治疗。他不但吃药需要人强灌,还言语尖酸刻薄,气走了无数“名医”。

子衿心中一叹,不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么?只有打开他的心结,好好吃药,病自然就好了。

尚未见到病人,云桥手首先吩咐道:“把院子里的花全都搬走!”五管家点点头,立即让人照办。

走进那位小少爷的卧房,子衿再次皱眉,又下了第二个命令:“把门窗都打开,透点新鲜空气进来!把冰盆一块儿撤下去,病房周围一律不用。一冷一热的,没病也会弄出病来,怎么搞的这点常识都不懂…”

子衿低声嘀咕着走到那位少爷床边,心里也有些奇怪,不知道这位江南第一才子长什么样子。

一个十来岁的小童掀开床帐,子衿举目望去,却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这个,这个确定就是那个小少爷?那苍白的脸色,略微凌乱的长发,却无法掩饰他清丽宛如桃花的容貌。若不是之前老夫人很肯定地说了她生病的是孙儿而不是孙女,子衿真的怀疑此刻躺在床上的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绝色美人!

她回头以询问的眼神看着五管家。

五管家点点头,然后轻手轻脚走到窗前,低声道:“少爷,大夫到了,让柳先生为您把把脉可好?”

只见床上的人睫毛扑闪了一下,终于睁开了眼睛。

目光乍现,却极有神采,与其苍白地脸色极不相称。

那一刻,子衿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是个妖孽!真正的妖孽!绝对的狐狸精!人怎么肯能长这么好看?还是个男人…

哦,哦,她倒是忘了这一点,这个男人不喜欢女人的,难道是个bl?哇,极品小受!只是不知道小攻是谁?

“怎么今天又换了一个?你们眼睛有问题?就他这样的小白脸会看病?”洪少爷看着子衿,一脸的嘲讽。

子衿总算回过神来。来而不往非礼也,她立即反攻:“我是小白脸?那你算什么?”

“你好大的胆子!不怕我将你赶出去?看你年纪不大,胆子倒是不小,行骗竟然骗到我们洪府来了。五叔,马上将他赶出去——”洪少爷想不到这个“小白脸”竟然敢这么跟他说话,不由得愣了一下。祖母请那么多名医过来,谁敢这么跟他对着干?

子衿悠然地站起身来走到床边细细打量了他一番,然后撇撇嘴摇着头道:“难怪你要寻死了,男人长成你这样的,或者的确需要勇气,啧啧…”

“闭嘴!你读书读到哪里去了?不闻圣人有言,不可以貌取人的吗?爹娘生我下来便是如此,你没我生得好看,嫉妒了是不是?”

“我又不是女人,我嫉妒你什么?”子衿呵呵一笑,转身就走。

“你给我回来,不许走!你把话说清楚——”他忽然趴在枕头上咳嗽两声,但很快又抬起头来,似乎还真的怕子衿走了,慌忙就道,“我叫你站住你没听到?五叔,你快去,别让那小子跑了…咳咳…”

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九章 青青子衿

“好了,先喝杯水润润喉咙再跟我吼吧!”子矜倒了一杯温开水走到床边递给他。果然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呢!下个命令都前后矛盾的。想到孩子,子矜神色忽然间变得黯然,看着那位小少爷也不自觉的多了一些怜惜。

那位洪少爷不客气地就着子矜的手喝了水,抬起头来,看着她目光中的怜惜,有些疑惑,同时也有些恼怒。

“你这样看着本少爷是什么意思?”他板着脸问。

子矜淡然一笑,已经收敛了自己的情绪。“我只是不明白,少爷你既然知道身体发肤授之父母,为何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你管得着么?”那双桃花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子矜,倒是多了很多的探究。

子矜一面拉着他的手腕帮他把脉,一面浅浅笑道:“据说少爷还是江南第一才子呢!也不知道真的是才子,还是江南第一美男子?或者是江南第一富少爷?”江南第一才子洪飞扬,字静宽,据传风神如玉,天纵英才,在江南是赫赫有名的,唯一的不足就是父母早亡,身体比较弱。

“可恶!”洪飞扬原本苍白的脸胀得通红,“你敢怀疑本少爷的真才实学?”

“别动怒,别动怒,躺下,躺下!”子矜伸手在他胸口一推,就将他推倒在床上。洪飞扬虽然一副少爷脾气,吼得挺凶的,其实久病不愈,身体相当虚弱。

洪飞扬恼怒地瞪着子矜,想抽回自己的手,结果一动之下又开始咳嗽起来。

子矜赶紧扶着他,一面拍着他的背,一面抚着他的胸口为他顺气。

洪飞扬缓过气来,心中依旧愤怒。他狠狠地瞪着子矜,这才发现原来这个小白脸也比自己好不了多少,虽然皮肤比他差点,那五官却也是极秀气的。

“你还好意思笑我,你自己不是一样男生女相?你看看你的手,比我的还小呢!”他抓起子矜的手比划着,总算找到了平衡之处。

子矜羞恼地抽回自己的手,没好气地说:“还是第一才子呢!不知道圣人有言,君子要待人以诚啊?要…”

“我说你男生女相说错了?我哪里不诚了?哈,你这个小白脸原来如此没气度,只知道说别人,自己却从来不照镜子的?”

“…”

“没话可说了?”生病几个月了,洪飞扬第一次露出喜悦的笑容。连他自己都意外,不过跟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大夫吵嘴略占上风而已,竟然是一件如此令人喜悦的事情。

“我叫柳紫金。”子矜蹙眉道,小白脸这样的称呼实在不怎么好听。

“子矜?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洪飞扬忽然静下来,口中默默念着,眼睛却直直地盯着她,仿佛在审视他是否配得上这个名字。那打量的目光是那样的明澈深邃,沉静中透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如玉般的神采。

子矜一怔,但很快反驳道:“不是!是紫色的紫,金子的金。”

“俗了!”洪飞扬白了他一眼,又道:“以后改了,就叫这个子矜。”说着,他就拉过子矜的手,将这两个字写在她手心里。

子矜心中一怔,忍不住心跳加快,颇有些不自在。先前她是大夫,为他把脉拉着他的手也没什么,但如今这样,似乎有些暧昧了。她很想抽回手来,但眼前这个大男孩显然很得意他给改的这个名字,只怕她抽回手来他又要生气。

洪飞扬见子矜怔怔的望着他,不由得有些恼怒了,仿佛一个孩子做了一件多么了不得的事情偏偏没人知道一样。

“诗经你读过没有?”

子矜忽然笑了。虽然个头这么大,心理到底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啊!这个少爷比她想象中还可爱些。

“诗经我只读过一点,不过这首诗倒是知道的。多谢少爷赐名!”若早知道这个名字可男可女不会引人注意,她又何必另外取一个谐音?

听子矜这么说,洪飞扬立即就高兴了,眸中的光彩更甚。那种真诚的喜悦乍然流泻出来,竟使得整个人都神采飞扬起来,是那样的风华绝世,蛊惑人心。子矜一时不防,也忍不住看呆了。妖孽,果然是妖孽啊!

自责之后,子矜暗自开导自己,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就算她看到一片好景、一幅好画、一朵漂亮的花也难免会有霎那的失神,其实不算什么。

“哼,看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