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想到下山的那条路,腿又抖了几抖。

寺后的梅林中,却一直似静非静,不时的,有王公贵胃下棋赏景,弹琴作诗,附庸风雅。

“你要让我娶她?”远远的山石后,传来一声似笑非笑的清冷男声。

“你不觉得她很有意思吗?她好像不太待见那两位。”另一个低沉带着笑意的声音。

“是,很有意思,瘸子配瘸子,你还真是用心良苦。”男子恨恨的声音中带着些许讥诮。

“你要相信我,她的腿是好的,我查的资料里,她的身子没任何问题。”回答的声音有点尴尬。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她那个奇怪的走路姿势,是什么意思?”砰的一声,几块碎石从山石后扔了出来,哗啦啦的声音在空寂的梅林中格外的清晰。

第九章

回庄的路中,墨瑶早已疲累之极,在马车慢悠悠的颠簸下更是昏昏欲睡,一低头看到脚上的伤就想到了罪魁祸首墨洵,于是很不客气地把他的胳臂拿来奴役当枕头,墨洵今日倒是分外乖巧体贴,不知是玩得累了还是怎地,竟是十分安静地坐在那里,装模做样的一脸深沉。

墨妤拽了拽墨瑶的袖子,十分好奇八卦地追问太子和萧君逸之事,她不明白,她不过离开一会会,那一向对女子不太热衷的太子哥哥和萧公子怎会对墨瑶投以那般的含情脉脉的眼光?

墨瑶迷迷糊糊地撑开眼皮,顺手指指旁边的青花,示意她代为转述,然后继续埋在某人的胳臂里闭目打盹。

青花得令正合心意,立马兴致勃勃地叙述,直至说到萧君逸愿意割爱姚兰花之时,墨妤吃惊得张大了嘴,面色变了几变,又埋头思索了好一会,才对着阖眸眯眼的墨瑶低叹了一句,“四妹妹,这些年来,娘亲就觉得你是与从不同的,总是怕你有朝一日风头盖过了我,才这般的……待你,却不知那萧公子究竟是几分真情,几份假意?比之裴煜,我倒觉得,不如嫁他的好。”

此言一出,墨瑶靠在墨洵的胳膊上差点滑下来,好半天没有吭声,她知道她是真心为自己着想,可这事让她如何说起?萧君逸与她,不过一面之缘,何来真心?所谓要娶她,也不过是……一出戏罢了。也只有墨妤这般的单纯心性,才会想得如此简单,才会……那么相信封文宇。

“瑶儿,你累了,不要说话。”墨洵似乎对于墨妤和青花的罗嗦有些不耐,伸手霸道地将墨瑶摁在怀里,“女人话真多。”

墨瑶无语,掀掀眼皮子继续睡觉。

……

一行人回到庄里已将近晚膳时分,进入庄门的时候,管家正拿着几个包袱似乎犹豫不决,墨妤示意琼花过去问了问,才知竟是昌隆寺空远禅师送的礼到了。

听到有礼物,墨洵立时将怀里的墨瑶扔到了旁边,墨瑶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被身后的青花险险扶住,忍不住恨恨地咬牙,这势利的小呆子,她竟比不上一个礼物了么?

墨洵哪里顾上许多,早就急不可奈地拆开了包袱,两串碧莹通透的佛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看便是稀罕之物,管家在旁边解释,说是这两个小包袱里是送给墨家少庄主和墨三小姐,而另外一个比较大的包袱却是给墨四小姐的。

墨瑶听到自己也有份,连忙惊讶地示意青花接过,她不过是个养女,真难为大师也记下她了。再看看那偌大一个蓝布的包袱,鼓鼓囊囊,看上去竟是有点悬念。

墨洵接过佛珠把玩了一会便扯过墨瑶的手腕套了上去,笑眯眯地说是好看,转头一脸垂诞地盯着那个大包袱,又回头瞅了瞅墨瑶,使劲地眨眼睛。

墨瑶被他谄媚的样子逗得哭笑不得,便由得他去,点头示意青花打开,她也非常好奇,会是个什么好东西?

青花伸手拆了好一会,才打开了细结,拉开了一看,手指头忍不住开始打颤,下意识便要合上。

“啥宝贝?”墨瑶探过脑袋,心中有一丝奇怪的不踏实感,是什么东西,让青花这么紧张?

“小姐……那……是……”青花语无伦次,旁边的墨洵却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墨瑶秀眉一蹙,扯开包袱,良久没有说话。

墨妤困惑地低声嘀咕了一句,“好奇怪的风筝……”

青花眼睁睁地看着小姐一张俏脸上渐渐浮上乌云,粉红的樱唇瞬间被咬成深红,空气中,似乎隐约有咬牙切齿的声音。

面面相觑之后,墨洵很识相地收起笑颜,转头对白杨叫了一句,“好累,我要回房睡觉。”

“你要不要?我送给你?用你的佛珠换这个好不好?”墨瑶睨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扬手晃了晃手腕上莹翠的佛珠。

“风筝有什么好玩的,不要。”墨洵头摇得像拨浪鼓,扯着白杨溜之大吉,为一个风筝挨戒尺,绝对不是划算的事情。

回冷香苑的路上,墨瑶一直沉默,青花跟着心里忐忑,她虽然知道小姐忌讳风筝,可却没想到那得道高僧竟会送这么个东西过来,看小姐的脸色,明显是猫被踩了尾巴……到底,小姐心里的结又是什么?

回房坐到软榻上,墨瑶未提风筝之事,只默不做声地脱了鞋袜,一看,果然,整个脚背又肿得跟馒头一样,可怜才刚刚好了点,又被折磨得惨不忍睹。

“小姐……”青花小心翼翼地凑上前,这些年,小姐还从未有过这么奇怪的情绪……这怀里抱着的风筝,让她觉得格外的重。

“小姐,这风筝搁哪?”青花期期艾艾着问了一句,毕竟是高僧所赠,依小姐的脾气,若是烧了毁了,会不会是对神明的不敬?

墨瑶眯起眼睛,莫测高深地睨了眼青花,冷冷道,“高僧送的东西,搁你房里。”

青花手抖了抖,看到风筝上那张诡异的笑脸,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颤巍巍道,“小姐,要不咱们搁到小库房里去吧?”

墨瑶冷哼一声,“你不是跟宝儿说去放风筝吗?这下如了意了?”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怪事接二连三,简直让她云里雾里,大师送风筝不果紧,风筝做工精致,很好,可是,那风筝上的诡异的笑脸,让她心里像是堵着什么,难得过很。

青花苦笑,捧起风筝回房,自作孽,不可活啊。空远大师,这又是哪出?送什么不好,送小姐最讨厌的东西?

“小姐,先喝点茶吧。”青花安顿好了风筝,泡了壶茶送到了房里,她很想八卦一下这小姐为什么对风筝这么避之唯恐不及,可一看小姐的神色,还是按捺了下来。

“你去歇歇吧。”墨瑶阖上双眸,懒懒地靠在榻上闭目养神,脑中却在回想着今天一连串奇怪的事情:莫名其妙地被拉去上香,意外地遇到太子,萧君逸,还云里雾里地被初次见面的萧君逸深情表白,连太子都非常‘诚意’地为她留着太子侧妃之位……这刚一回府又收到了大师的风筝,这只将她带到这个世界的风筝……得道高僧必是窥破天机之人,送来这只风筝,摆明了告诉她,他知道她的身份。

因为风筝穿越不是她所愿,可是,作为世外高人,这么个时间里送来这只风筝就有点不厚道了……

“青花,那风筝上有没有什么字?”

“小姐,只有两个字,机缘。”

“好,很好。”墨瑶嘴角扬了扬,只觉得头上一片乌鸦黑沉沉地飞过……良久,无奈轻叹一声,“青花,准备点水,我要沐浴。”

“小姐,已经备好了。”青花指指榻上的干净衣服,动作麻利地准备好洗浴用具,伸手试了试水温,问,“你的脚还没好,我帮你吧?”

“我自己来,你先去休息一会。”墨瑶摆摆手,起身走到屏风后解开衣裙,将自己缓缓埋进水里。

暖气袅袅氲氤,窗外暮色渐沉,徐徐的微风吹过,她只觉得通体舒泰无比,忍不住舒服地叹了口气。

这些年,她早已习惯了在这里的生活,对她这个随遇而安的人而言,在哪里生活,又有什么区别?更何况如今这个时候,她不想去横生任何枝节,只想尽快寻找出困扰了她八年的身世之迷……

来到这个世界之时,这个身体只有八岁,当时萍姨已经重病,她一直想等萍姨病愈后慢慢打探身世,却不料萍姨这一病,竟是撒手西去,只留下一个玉珏,一封信,要她投奔墨非凡。

原以为墨非凡会是她的亲人,可当他一听到萍姨的名字,那个反应,让她直觉,他与她没有血缘关系,那个冬日,她在冷风里等了墨非凡整整三天,他看到她的时候,她已经靠在树上差点冻晕过去,他盯着她的眼神,很仔细,很深沉,很久……直到旁边偎着他的女人不耐地扯了扯他的衣袖,他才淡淡地吐了一句,“我可以收留你。”

收留,这两个字,让她心底一寒。

她给了他半块玉珏,而那封信,当晚就被她扔进了火盆里,付之一炬。

这些年,她几次侧面打探她的身世,都被墨非凡不着痕迹地挡了过去,明显的不愿意多谈……她甚至能感觉到他当时隐藏的一些抗拒……几次以后,她不再提这件事。

墨非凡做事,向来不会没有因由,更不会做吃亏的事情,这次与裴家的联姻,想必是拿了足够的好处,否则又怎会舍得将他养了八年,培养了八年的儿媳人选送给别人?

风筝墨非凡玉珏萧君逸太子

想破了脑袋,她还是想不出来,她到底有什么值得这些人费这么大的心思?

“小姐,莫要泡太久了,”青花忍不住唤了一声,小姐这般深蹙眉头的样子,让她觉得心神不定。

“没事,”墨瑶吁了口气,将一头如缎般的青丝在水中漾开,“等下你换桶水好好泡一下,晚膳用得简单些罢。”

“白杨已经将晚膳送来了。”青花应了一句,公子在庄子里的时候,这些小事,都是白杨打点得好好的……

墨瑶眯眼微微一笑,“你晚上要是出门,多披件衣服。”

“是,奴婢先去洗衣服。”青花脸一红,急急地走开。她的事情,小姐果然什么都知道,这样的小姐,让她又如何不牵念?

“青花,老鼠!”

青花刚拿了棒槌准备去洗衣服,猛然被墨瑶的这一声惊叫给吓得跳了起来,当下便拿着棒槌冲进了房。

迅速地冲到屏风后,四下找寻,却发现……老鼠没找到,倒是墨非凡一脸尴尬地站在窗边,而墨瑶,则抓了件衣服遮住了浴桶,冷冰冰地瞪着他,似乎正在等待他的解释。

青花一时呆怔怔的不知该如何反应,这个情形,她该说什么?这父女之间,貌似应该避嫌才

是……更何况并非亲生?

“义父,我苑子里有门。”墨瑶一脸愠怒,眼眸微眯,神情有惊有怒,却没有半点慌张。

她其实早就闻到了墨非凡身上那股甜腻腻的香味,知道他在窗外,倒没有想到,他竟敢跃窗进来……

墨非凡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干咳一声,“那个,瑶儿,我赏梅路过,路过,真的是路过,你要相信我。”

“赏梅?我当然相信你,我不相信你,又能相信谁呢?”墨瑶睨了眼窗外的红梅,慢条斯理地将身上的衣服又拢了拢,淡淡道,“既是如此,那怎地赏到我房里来了?”

“我……”墨非凡一向能言善辩,此时却不知道如何开口,难道他说,他在窗个看不清楚……她身上的胎记,想要更近一些?

“那个,瑶儿,我听说今日太子他们找你,想来问问情况。”墨非凡抖抖衣服极力维护形象,转身瞪了一眼青花,这丫头,还要看戏么?

青花身子一颤,连忙转身离开,临走之前,顺便又扯了件衣服盖到墨瑶身上,心下暗叹,这刚洗好的衣服,又要重洗了。

“义父,他们想做你的女婿,”墨瑶淡然一笑,唇角扬起一抹讥诮,“此事,我正等义父解惑,不过,义父能否等我洗好澡再谈?”

“好说,好说。”墨非凡颌首干笑,“我先回书房,等你好了来找我。”

用完晚膳之后,墨瑶便去了瀚海阁,和墨非凡谈了许久,这才明白原来一切的起因,竟然是她耳上的那副耳坠,那是她来到这个世界时,身边为数不多的首饰之一,萍姨只说是娘的旧物,她看着十分素雅,也挺喜欢,就一直留着,今日去上香时不知怎地鬼使神差地拿出来戴上了……却没料到,这一副小小的耳坠,竟然引来这么多的事端?

她一直以为墨非凡知道她的身世,却没料到,墨非凡竟然不知,只说萍姨与他是旧识,那玉珏他认识,才收留的她……这般的说辞,虽然有点牵强,却也不无道理。

她的娘亲是谁,墨非凡并不知道,可他却告诉她,这副耳坠,却是大有来头,是当年漓国进贡之物,名曰:“三生”,喻之得此耳坠的女子,将会三生幸福。

当年皇上最为疼爱的妹妹永宁公主和亲时,皇上特地将此物给公主做了陪嫁,却不料公主在和亲途中突然失踪,此事一直被视为大绵朝的禁忌,皇上多年来一直打探公主下落,却未曾得知,照墨非凡的意思,以皇上对公主的思念关切之情,应该很快就会找上门来……

自古红颜多薄命,三生?墨瑶忍不住叹息,永宁公主……和亲公主,可会幸福?途中失踪,却又是何故?死物,到底也只能是个死物而已……

想了想,还是伸手将耳坠取了下来,拿在手上细细地察看,才发现在灯光下,那莹紫的流光中居然真的有几丝红线在流动,隐隐的,还有一股极淡的香味……

难道说,她的娘亲,竟会是那个失踪的公主?那她的父亲是谁?

这一夜,墨瑶睡得极不安稳。

睡梦中,纷扬如雪的樱花树林里,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女孩欢快地奔跑着,眉目如画,皓齿嫣然,粉紫色的衣裙在飘扬的花瓣中飞扬,如落入凡尘的精灵,不惹尘埃。

“瑶儿,瑶儿,仔细慢些,别摔着。”一个少年清泉般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关切,几分眷宠。

“没事。”小女孩回眸巧笑,洁白细嫩的小手中,拽着一根细细的丝线,线的那一头,拴着一个蓝色的风筝。

白云悠悠,风筝怡然,缱绻如画的景致,极为温馨怡人。

蓦地,一阵狂风将画面破坏贻尽,只一瞬间,林中狂风大作,花瓣纷飞,风沙满天,摇曳的风筝在空中极力挣扎,却仍未逃脱断线的命运,几经摇摆,骤然断线,渐飞渐远。

“不要,我的风筝……”小女孩一急之下,狠狠地摔了一跤,待爬起来时,风筝早已不见。

“瑶儿莫急,我去帮你捡回来。”不远处的樱花树下,一个衣袂翩然的白衣少年负手而立,神态悠闲,似乎胸有成竹,又似乎早已习惯,那少年那面目,却是依稀朦胧,始终看不清楚。

梦境自此戛然而断,墨瑶惊醒之时已是半夜,猛地从床上坐起,拥着被子半晌没有回过神。

那梦里的小女孩依稀就是她自己,或者说,是这个身体,可是那个白衣少年,她却始终看不清他的容貌,他,又会是谁?

想了半天,却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苦笑着将自己又埋进被子里。

她来到这个世界整整八年所经之事,似乎都及不上这一天的经历,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

第十章

原以为因为身世之事会立马被招到皇宫面圣,却不料几日下来倒是非常平静。

虽说日子平静,可墨瑶却未得清闲,整整一个白天的时间,都被墨家父子给霸占得满满的,上午陪墨洵练字识帐,下午,则到瀚海阁里陪墨非凡下棋论商。

以往墨非凡每个月在庄子里住三四天就会走,这一回,却是住了半个月还没有走的意思,按他的话说,是女大当嫁,留不了多久,非要她多陪陪不可,害得墨瑶每天下午的午睡也没了着落,天天撑着眼皮子陪他下棋讨论生意。

要说,这个借口也实在是够牵强的,那墨妤才是他的亲生女儿,却从不见他去关爱照顾,反倒是对她这个养女青睐有加……也实在是够奇怪的。

难道说是她的身世之谜让墨非凡有了好奇之心?还是他终于良心发现?

她宁愿相信前者。

这几日里,墨瑶的思绪几乎一刻也没有停下,想来想去,光凭一副“三生”耳坠,只能说明她与永宁公主极有渊源,却完全不足以证明她是永宁公主的女儿,更何况,这是位和亲公主,听说为了公主失踪之事那漓国王爷一度黯然神伤了三年,才新娶了另一名女子……

无故失踪也就罢了,居然还生下了一个女儿,未婚生女这样的事情,就怕是公主自己回来了,也很难向皇室交待吧?

她倒宁愿身世平淡,可以安然一世,可直觉上,这事实怕是不能如愿了。

萍姨的气度举止,完全不像是来自普通人家……

永宁公主,是大绵朝最为神秘的公主,世人只知其有倾城绝世的姿容,却只有极少数的人见过其真正的容貌,她不仅是先皇最为疼爱之人,更是当今皇上心尖上的人。

若非是公主贴身之人,很难解释这副“三生”以及萍姨留下来的那笔巨额之财,如果不是最为得宠的永宁公主,又怎会拥有这么大的财富,以及那块让墨非凡欠下了非还不可的人情的玉珏。

思来想去,她若真是永宁公主之女,那她真实的身份,还真是尴尬之极,公主的私生女……可那萧君逸和太子两人,又是凑的什么热闹?

墨瑶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只觉得反倒是越来越糊涂。

临水阁。

春暖日洋,微风摇曳,水光微澜边,墨洵斜斜地倚在柳树边,一汪深瞳中闪过百般情绪,有柔,有怜,有愤,有忧,最终,化作了一抹无瑕的纯真。

岁月如沙,不经意间就在指间流逝。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两人,转眼都已长大。

他有他的责任,而她,更有她无法逃脱的命运。

自墨非凡将她带回庄的那一天起,他与她的羁绊便拉开了序幕。

如果可以,他宁愿将时光停留在初见她的那一天。

那天,也是在这个池塘边,这片柳树阴下……他第一次见到她,折服在她温暖的眼神里。

当墨非凡婉转地告诉她,他的儿子宝儿智商异于常人,如同孩童之时,她的眼神中没有可惜,没有不屑,没有鄙夷,更没有他常见的怜悯之色。

一丝浅浅的惊讶之后,她原本略嫌冷淡的清亮眸子忽然变得融暖,唇角微微的扬起一丝暖暖的弧度,“我是叫你大哥呢?还是叫宝儿呢?”

那一刻她的光芒,驯服了冬日里耀眼的暖阳。

他曾经有意无意的追问她,“为什么不叫我大哥呢?是不是因为我笨?”

“当然不是,因为大哥两个字,很重,代表了责任,而宝儿,可以无忧,可以纯真,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她的声音如微风漾过水面,浅浅的,撩人心弦。

这些年来,她对任何人都在保持着距离,唯独对他,没有任何保留。

“瑶儿……”墨洵闭上眼,沉沉地叹了口气,到底要如何,才能继续与她相携相扶?

看着她嫁作他人妇?

由着自己另娶她人?

他似乎,没有任何选择。

墨瑶躺在榻上睡得迷迷糊糊之时,只觉得一个软软的湿湿的东西正在脸上蠕动,引起皮肤的一阵酥麻,这种感觉,很熟悉……

“宝儿,别闹。”墨瑶转了个身,将头往被子里缩了缩。

不对,怎么会是被子?她不是在陪宝儿看帐吗?难道睡着了?

一个激灵连忙睁开了眼,果然对上了一张很欠揍的俊脸,笑得如同只偷了腥的猫。

“我,睡着了?怎么会在床上?”墨瑶嗅了嗅床上淡淡梨花香,脸微微一红,这下好了,要被这小子笑话了。

原本拿在手里的戒尺,此刻正躺在某人桌上的宣纸上当镇尺用,而她……正躺在他的床上。

“瑶儿……”某人摇头摆尾,“我已经看完帐了,你可不可以给我讲故事了?”

“那你算对了没有?拿来给我看看。”墨瑶揉揉额头……这么多年,她的故事早就被他压榨光了,哪里还编得出来?

“瑶儿……爹爹说,宝儿如果真的长大了,就可以娶自己喜欢的人做新娘子,”某人忽然转换话题,一本正经地宣告,“我真的长大了。”

“这么说,你是有了喜欢的人了?”墨瑶歪着脑袋,如同逗弄一条可爱的斗牛犬,“那么,你怎么证明,你真的长大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