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以体谅他,理解他。可是,他毕竟是国之重臣,在这君主专制的时代,他前程似锦,风光无限,而她,对他的包容又在何时会是个尽头?

萧君逸缓步上前,伸手想要扶她,却在伸到一半时停住,转身自青花手中接过元宝纸钱,一点点地递到烛盆里烧成灰烬。

他默默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墨瑶,她素衣如雪,静跪无语却泪盈于睫。一行清泪,顺着脸庞缓缓滑下,直至脚下的兰花草上,莹然如露。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看到如此脆弱的她。却原来,她并非永远淡然,她只是,将一切藏在了心里。

他轻叹口气,右手执香,在她身边跪下,认真谨然地叩头三拜,声音低缓却清晰,“萍姨,逸儿带瑶儿来给你上香,请你保佑瑶儿,此生幸福。”即使他不幸福,也要让她幸福。

青花心里惊然,这萧公子,对萍姨所行的,居然是子婿之礼,亲朋只会左手执香,而他,却是右手执香……他竟然,以小姐夫婿的身份在上香?还好,小姐并未看到……可是姑爷那里,很快就会知道了罢?

同样,身边的书儿和画儿也看到了,两人相视一眼,默默垂眸。

至半边鲜红的太阳升起,一片金光染下松林,青花忍不住上前唤起了墨瑶。

“君逸,谢谢你。”墨瑶起身,脸上泪痕早已风干,她转头凝向身边的萧君逸,叹了口气。这墓园的方位布置,一看便是精心安排她又欠了他一次。

“萍姨救了我的性命。”萧君逸弯□,替她拂去裙裾上的几叶青草。他的动作极其自然,像是已经做了多次一般,“瑶儿,小时候的你,总是摔倒。我 明明比你高,却又总觉得自己一直蹲在你面前,矮了半分。”

“你看那边,窦家村的樱花林还在,只可惜,此时不是花期,可想去看看?”他伸手指了指山脚南边,眼里隐隐有一丝期待。

墨瑶点点头,不忍拂他的意,那是她初来这个世界的地方,睁开眼便是一片灿烂的樱花林,她倒确实是有些怀念了。

两人刚刚转身,却见那山脚下远远地走来两人,为首之人衣袂翩翩,丰神俊朗,一袭杏色的衣衫纤尘不染,而他身后之人,蓝衣劲装,面无表情。

那两人行至马车前便被侍卫拦住了脚步,杏衫男子神情有些不耐,抬眸看了过来,那一双灿如星辰的眸子,紧紧地凝住墨瑶,似在等她开口。

“墨洵?”萧君逸微微蹙眉,转眸看向墨瑶,“他怎会在此?”

墨瑶摇了摇头,对身边的轻明吩咐,“让他们过来。”她又哪里知道,怎会在这里见到宝儿,自西峯山庄一别,已近两月,他的伤势想必已经恢复,却不知那场洞房之变,对他可有什么影响?她下意识地朝他点了点头,却见那双原本纯澈灿烂的眼眸,此时,如凝住了霜一般的冷然,绝决。

他的神情举止,已不再是以前的‘痴傻’。他一步步向她走来,那浅浅的梨花香越来越近,明明那么熟悉的气息,此时却又让她觉得是那般的陌生。

“瑶儿,”墨洵的眸子如染上了一层薄雾般暗沉,他像是没有看到萧君逸,只微笑着走到墨瑶面前站定,声音中带着些愉悦,“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我等了你两天了。”

“你……伤势可好了?”墨瑶缓缓开口,她还有些不太习惯与如此冷静,‘正常’的宝儿交流,一时间,竟有些无所适从。

墨洵缓缓点头,有意无意地瞥了眼她身后的众人,眸中冷光一闪而过,“我要和你单独说话。”

墨瑶怔了一下,略有犹豫。此处都是高手,单独,想必也是没有秘密,却不知宝儿这一句,却是何意?

萧君逸抬眸向齐衍使了个眼色,不着痕迹地上前半步,护在墨瑶面前,低声道,“瑶儿,他的武功,深不可测,我不同意。”言下之意,若是离得远了,墨洵完全可以掳了她走。

墨瑶略有惊讶,却是微微一笑,“宝儿,君逸不是外人,不妨一起,去窦家村坐坐?”她心下有点苦涩,这么多年,这般亲近的一个人,她居然不知道他身怀绝世武功,能在轻明、轻扬,还有众多人面前将她带走,那是怎样的身手?就算裴煜在此,也未尝是他对手罢?

窦家村。

一间青砖小院,如八年前般,几乎没有任何变化。整个屋子里,收拾得窗明几净,不染尘埃。

“君逸,此处是你派人收拾?”

“我……”萧君逸点了点头,略有一丝不自在,“知道近日你要来,我先派人来整理了下。”其实,他又怎能告诉她,这些年来,他都未曾真正的远离,只盼着有朝一日,她如离开时般,突然回来。

墨瑶心下有些酸涩,别过头唤过墨洵,“坐吧,你怎会来这里?”

“你出府的当日我便知道了,裴府少夫人出行拜祭,这般大的事,想不知道,也不容易。”墨洵勾了勾唇,靠在门边,若有所思。

他原以为裴煜与她是郎才女貌,夫唱妇随。却不料,此时站在她身边的萧君逸,竟会与她如此协调自然。两人皆是一身素白衣衫,却和谐得如同画中眷侣,神态微笑,默契非常。

“宝儿,你找我……可是有事?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只管告诉我。”墨瑶蹙了蹙眉,与萧君逸相视一眼。她不明白为何宝儿话中带着这般的嘲讽,与那日在石室中拼命救她的他,似是成了两个人。

墨洵沉默了一会,眼神淡淡地掠过她的腰际,“我想问你,若是没有嫁去裴府,你是否愿意,做我的妻?”

“宝儿!没有如果。”墨瑶回答得有些艰涩。是的,她会嫁给他,可是她无法想象,与她同床共枕的他,再那样的装痴扮纯……一旦知道了他欺瞒了她八年,她必定会绝然离开。可是,他已选择了放手,此时再问,又有何意义?

墨洵用力地闭了闭眼,唇角溢上一丝苦笑,“我来,是见你一面,”他就知道,她已是不会再给她任何希望,“我想告诉你,做过的事,已无法挽回,我只能将错就错。”

语毕,他转身大步离开,步伐急促沧然。

白杨张了张嘴,迟疑了一会,道,“四小姐,公子送给你的香囊,为何不见你带?”说完便随后匆匆离去。

“我……”墨瑶默然,她又怎能裴煜的眼皮子底下戴那个?以裴煜的脾气,没有扔了,已经不错了。

可是,什么叫将错就错?如坠云里雾里,她心里飞快地闪过一丝不祥之感。

萧君逸凝向墨洵离去的背影,微微蹙起了眉头。

第五十四章 ...

“他曾赠你香囊?”萧君逸坐在椅上,指尖有一下没有下地轻叩着桌面,良久,才轻声问了一句。

墨瑶点点头,“他成亲那日所赠,是他亲手所绣……”于大绵朝的男子,轻易不会赠人香囊,所赠之人,必定是心爱之人。想到这里,墨瑶面上微微一红,有点不自在,那七夕夜里,萧君逸也曾赠了香囊……于理她应当还给他,可此时却没有带在身上。

萧君逸眸光轻闪,淡笑道,“裴兄没把它扔了?”

“呃……没有。”不过差点而已。

“唉,失策。”萧君逸轻叹口气,摇了摇头。

墨瑶狐疑,未明所以,“怎么说?”

“那香囊我没见过,只是猜测而已,许是有什么话语字句写在里面,你可仔细看过?”萧君逸眨眼轻笑,眼眸不着痕迹地扫过不远处的众人。

“没有。”她倒没有想到这点,也无法去想,墨洵八年的欺骗,让她直觉的想要逃避,这种心情很复杂,她希望他离得远远的,却又希望他过得幸福。

萧君逸瞅着她的神情,垂眸轻叹。墨洵此人,墨瑶多年未知其真面目。可他却非常清楚,这些年来,一举一动,莫不说明此人其实心机深沉,与其纯良的外表可谓天壤之别,可以说,他做的每件事,都不会毫无意义。一个香囊,寄了情思,未必不会一箭双雕,至于答案是什么,那也只有等回了裴府验证才知道。

而这里,耳目众多,他确实不便说得太明。

“瑶儿,”抬手指了指艳阳高照的晴空,“天气这么好,时辰尚早,我们去樱花林中看看,可好?”他直觉地相信,墨洵,应该不会伤害墨瑶,这就够了,别人如何,与他何干?而樱花林,才是他最想带她去的地方。

“好。”墨瑶点头,她发现,她已不想回裴府,如果可以,她宁愿住在这窦家村中,哪怕日子清苦,也比那高门大院,繁方褥节的舒坦。再过几日,便是裴老将军的大寿,想必定是要隆重置办的,想到到时候要应付那些官员富贵,她只觉得无比郁闷。

随萧君逸走出小院,几名侍卫便跟了上来,其中一名黑衣影卫跪在了门前,恭敬地禀报,“少夫人,爷吩咐,请您拜祭完务必即刻回府。”

墨瑶皱了皱眉,对这恭敬语气里的命令口气十分不悦。想了想,道,“你去告诉他,今日午膳后我便回府。”

影卫抬起头,似是想要说什么,在触及她淡漠的眼神后,终是住口。想来,爷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

萧君逸挑了挑眉,微微低下头,嘴角渐渐扬起一抹淡如水迹的笑意。

微风徐来,带着些初秋雨后的凉意,空气无比的清新,令人心旷神怡。

这片樱花林不小,整整覆盖了半个山头。林间寂静清幽,清静安宁。树上的枝叶零落飘洒,像是在倾诉着不情不愿的分离,又像是在期待着来年的再次相遇。

“花落辗尘,唯许来年。”像是听到树叶与大地轻撞的呢喃,墨瑶顺手接起一片落地,微微地扬起了嘴角。

“瑶儿,来这里。”右手突然被握住,温暖的触感令她心头猛跳,直觉地挣扎了下,却发现不知何时,身边已没有旁人,唯独剩下了萧君逸。

萧君逸深深地凝她一眼,未允她挣脱,将她带走了一棵看似年岁最久的樱花树边停了下来。

“你看这里。”他执起她的手,缓缓抚过泛白的树干,那上面有一行细小的字迹,依稀可辨。

他宽大的衣袖遮住了半只手掌,她只看到了五个大字,“不离不弃。逸”

待他的衣袖挪开,那五个字的上面,赫然又有两行小字,工整清晰,“取次花从懒回顾,半缘前尘半缘君。”

他的指尖轻轻划过她的掌心,微微的酥麻,又带着几许的痴缠,他没有去解释这两句话,只是一双柔似水的眸光静静地凝着她,似有千言万语,却是脉脉相许。她瞬间乱了心神,垂睫不敢直视。

“瑶儿,”他轻叹一声,猛地将她拉起,不容她抗拒的,俯身吻住了她。点金的碎阳下,两个身影缓缓地叠在了一起,良久,不曾分开。

“这樱花林,我已布下了阵法,他们进不来,”他的声音低低的在耳边响起,清润悦耳,却似是压抑了无数的情绪,“对不起,我只想,为自己争取一次。”

墨瑶垂着头,已不知身在何处,只能如鸵鸟般的将头埋在了他的怀里。她不知为何突然身后没了众人,更不知该如何面对心里的复杂情思。这里的一切,属于他和原来的瑶儿,那么,他到底,要的是她,还是那个八年的青梅?

她知道,这样的他,已然让她动心,可是,她毕竟已是裴煜之妻,而他的身份,右相之子,又怎么允许他们为所欲为?

“我……已是有夫之妇,”良久,她的声音有些酸涩,“我的身份,更不能连累你,况且……”后面一半,她已说不出口,他爱的,未尝不是原来的小小的瑶儿,少年初时的懵懂相恋,最为珍贵。

萧君逸深深吸了口气,心跳如擂鼓,她的话语并非拒绝,而是……无奈。那就是说,她对他有情?这么多年来的守候,终是有了回音?

“我只想知道,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他只要这个答案,其余的,又有什么重要?这些年来,他所做的一切,不都为了这一天吗?

“我不能。”墨瑶垂着眼睫不敢抬头。

“不是不愿,对不对?”

静谧的空气里,几乎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还有他怦然如鼓的心跳声,他的怀抱渐渐火热,柔润的双唇已再次的封住了她莹润娇软的红唇,似是不想再听到她任何的拒绝,他的手揽在她柔软的腰际,炽热的胸膛紧紧地抵着她胸前的柔软,恨不能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

吻,似水缠绵,丝丝缕缕,让她已无法抗拒。

柔若水,绵如春,从唇间移到眼睛,发际,耳后。渐渐向下延伸。

墨瑶轻喘一声,努力唤回自己的清明,“君逸,不行,我们不能。”细微的拒绝,却含着些坚定。

萧君逸的动作在听到这句时蓦地停住,沉默了一会,他伸手抬起她的头,令她的眼眸与他直视,“为什么不能?”

“我……”

“瑶儿,”他低叹一声,拂过她耳际微乱的发丝,“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其实,我与你,原本有婚约,只是,我却不知道,上天竟会与我开这样的一个玩笑。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婚约?”墨瑶不可置信地凝向他。为何她的婚约,她自己从来都不知道?

“这一切都与你娘有关,而现在,我却不能告诉你。”他在她额间印下一吻,“我的另一个身份,是你的未婚夫君。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不是不愿,而是怕添了你的困扰。”

“这么多年来,我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带走你,我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你便是我的瑶儿……”他仰起头,眼中是一些细碎的光影,“如今想来,确实命中注定。”

“瑶儿,为了你的娘亲,我如今还不能轻举妄动,更不能让裴煜他们知道我的另一个身份,所以,请你理解我,莫要怪我。”

墨瑶紧紧地凝着他,似是想要从他的神情中探知些什么,却是未果。原来,一切都是因为她的娘亲,那么说来,娘亲并未死。

“娘在哪里?”她抬手轻轻地拽了拽他的袖角,眸中是请求和期许。那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她却不知她身在何方。

萧君逸有些不忍,怀抱更加紧炽,低叹一声,“她在离你很近,又很远的地方。”若不是为了她的娘亲,他早已将她带走,又怎会任她再回裴煜身边?

如今,他唯有陪他们玩完这场棋局。不论她如何,即使她真的成了裴煜的妻,他也不会在乎,到那时,不顾一切,他也会带她悄然隐世。他比谁都清楚,她要的生活是什么。而他这么多年的精心部署,自会给她一片安然天地。

“瑶儿,信我,好不好?我曾说过,不论如何,我都会等着你,只待那一天的到来。”

墨瑶咬了咬唇,睫间一滴泪珠悄然滑落。她已经能猜到他的苦衷,可她却不知道,等待她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局。

“如果我们不顾公主,此时便能携手山水,你可愿意?”他垂下头,怜惜地吻去她的泪水,“你或许不知道,我有多厌倦这些纷争困扰。”

见她神情黯然,他有些无奈,“好罢,瑶儿,我可以告诉你一点。空远大师曾告诉我,若是想要和心爱之人在一起,便是受得三苦,离别苦,相思苦,移情苦。”

“昌隆寺的空远大师?”墨瑶抬起头。

“不错,你八岁之时,其实早已不在人间,可对?”他静静地凝着她,唇角有抹淡然的微笑。

墨瑶震惊无比,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

“我少时曾遇到大师,他告诉了我一些事情。他说我的命格,如想和相爱之人相守,必须历得这三苦,而我所爱之人,却是再世魂魄。他的话,如今已桩桩应验。离别,相思,我都已尝尽,而移情苦,我曾以为是你移情别恋,现在才明白,原来是我自己这几年,我并不知道西峯山庄的你便是瑶儿,我痛恨自己竟然暗中思慕别的女子,忘了瑶儿……却不知,我爱的,原本便是一个人。”

“大师的话,从无不验。而他所说,你与裴煜天赐良缘,却不知,会如何应验。”说到这里,他已是俊眉深锁,表情沧然,似是极为困难地吐出三个字,“我……等你。”

“君逸……”墨瑶已不知再如何开口,娘亲,到底在哪里?为何他明明对她情深不倦,却不得不放她回裴府?

“我……”待要开口,耳边已响起了青花等人焦急的呼唤声,似在极近,却根本看不到任何人影。

萧君逸轻拍了拍她的手,缓缓地松开了怀抱,“瑶儿,我们出去罢。公主回来之时,我一定会带你走。”

第五十五章 ...

回京的一路上,马车里除了萧君逸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格外的平静顺利。墨瑶靠在软垫上,看似在闭目养神,实则心里是非常担心。他不肯告诉她到底身患什么病,可每日里四儿递上的绢帕却是越来越多,而他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他每咳一下,她的心弦都跟着颤了颤。这样压抑的声音,显而是隐忍着痛苦。而她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因为这次救她中了毒才会加重了他的病情,来时的路上,他鲜衣怒马,神情隽然,此时,竟是如此的脆弱。

直至到京城前的最后一站,邱镇。墨瑶再也忍不住,瞅着空隙一把拽住了齐衍,将他拎到了旁边,冷声道,“你告诉我,他的病是怎么回事?”

齐衍原想打个哈哈,可对上墨瑶十分严肃而紧张的神情,敷衍之语竟是无法出口,犹豫再三,只是摇了摇头,“属下不知。”

“你当真不知?”墨瑶蹙起眉头,她绝不相信,以齐衍和萧君逸之间的默契和熟稔,竟会不知?

齐衍想了想,又看了一眼正悄悄对他投来警告一瞥的萧君逸,叹气道,“少夫人,属下一定会尽力寻访名医为萧公方治病。”顿了一顿,又道,“他如今风华正茂,尚未娶亲,就是为了意中人,想必也会照顾好自己,少夫人请放心。”

墨瑶闻言一怔,松手不再问,耳后却是有些发热。

“小姐!”青花清脆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想是已经安顿好了厢房,“晚膳已经备好。”

“好。”墨瑶应了一声,经过萧君逸身边时,想要说什么,却是咬唇顿住,转身上楼。

“小姐,四儿问,今个晚上,小姐想用什么点心,是莲子粥还是百合羹?”青花端过一盆热水给墨瑶净手,语气带着些打趣的意味。

墨瑶脸一红,有些窘迫,却也有些心疼。他和她隔着这些众人,一天基本说不上几句话,唯有脉脉相对,偶尔眼神交汇,也是匆忙错开,可每天晚上,他必定会派四儿送些点心前来,名为四儿所做,其实……那味道她一尝便知是出自他手。

这细枝之事,别人不知道,青花又怎会不知?

墨瑶抬眼瞪向青花,有些不自在,“去和四儿说,他这些日子辛苦了,我……没什么胃口。”

“心疼就心疼呗。”青花偏过头,在墨瑶耳边轻嘟了一句,然后飞快地逃出了门。

墨瑶被噎了一下,脸上又是一热,掩饰地将手中热帕放下。可对着满桌的饭菜,想到明天一早回府要面对的大宴,她竟是真的再也提不起胃口。

八月初十,裴府裴老将军六十大寿。一大清早的,整个府里所有的人几乎都里里外外的忙了起来,采办的,接礼的,请人的,催客的,各司其责,谨然有序。

墨瑶回府之时,裴府整个府门口已停满了熙熙攘攘的各色华贵马车。管家正带着几位资深的管事在门口热络地迎接宾客,恭贺声,道喜声,奉迎声,不绝于耳。

眼尖的裴十倏地纵身跃到了车前,抱拳急急道,“恭迎少夫人回府,爷……去宫里了,请少夫人先行休息。”

墨瑶微微颌首,回头看向马车里的萧君逸,“我先回去了,你,保重身子。”

萧君逸淡淡地睨了一眼裴十,道,“裴爷爷大寿,我晚上会来,此时先回府整顿一下,你注意,去看下那个香囊。”

香囊?墨瑶蹙了蹙眉,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指墨洵所送的香囊。她确实要去看一下,倒是提醒了她。

“那,还有一个,是不是要物归原主?”墨瑶似笑非笑地眨了眨眼。自然,这个,指的是萧君逸所送。

萧君逸脸色一变,眸子微微地眯了起来,半晌,却是掩唇轻咳了两声,轻声道,“我已受了三苦,难道,还要再加一苦?这病痛之苦,大师必是算得漏了。”

“少夫人,萧公子的身子,已不能再受刺激。”齐衍闲闲地跟了一句。

闻得三苦,加上齐衍此言,墨瑶逃也似的下了车,不还就不还罢。至于裴煜……应该没有那么小气罢?

毕竟是拜祭归来,墨瑶在管事的带领下从侧门进了府,一路上丫环仆从们都十分忙碌,府里摆设一新,一派喜气。

裴十跟在旁边,几次欲言又止。

“说吧,有什么事?”墨瑶蹙眉,转身停住脚步。

“回少夫人,爷说,请少夫人回府后到莫离居等他。”

“待我先洗去一路风尘。”墨瑶淡淡地应了一句。皇上那里的事情,还没有忙完吗?这个时辰,他也该从宫里回来了,也不管她是否劳累,就先命令她去见他,还真是让她有点不舒服。当她是养的宠物,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她不知道宫里事务是如何的繁忙,紧张,但她却非常清楚,于裴煜而言,她真的,只是一个永远的附属品。

“夫人说,请少夫人先行休息,待晚宴开始时,再来唤夫人。”锦秋苑内,伶俐的两个丫头早已备好了热水。

墨瑶环眼四顾,房中摆设未动,纤尘不染,显然是每日精心打扫。裴夫人……待她可谓无微不至了。

轻叹了口气,将自己浸在水里,任蒙蒙的热意一点点散尽身上的倦累,心里却是酸甜交织,百味杂陈。不知是为裴夫人的贴心爱护,萧君逸的深情不倦,还是……那裴煜的霸道别扭。

忽而又想起了临下马车前萧君逸的关照,宝儿,宝儿的那句将错就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坚持他的大业,还是继续做错事?她相信他不会害她,可是,心底的不安感,却是那么的强烈。

直泡了大半个时辰,仍是没有理出个头绪。墨瑶软软地从水里爬了出来,将自己埋进了被子里,唤青花将妆奁拿来。

银色的香囊,上面是个偌大的洵字,里面空无一物,并无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