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想起,裴煜曾翻看过一次香囊,那他有没有看到什么?

执起香囊到鼻边嗅了嗅,那是一股极淡的梨花香,如同宝儿身上的味道,却又似乎,有那么一点不同。

“青花。”墨瑶迟疑了一会,唤过青花,“你来闻闻,这味道,可有什么不对?”

青花凑了过来,使劲地嗅了嗅,“有点像公子身上的味道,怎么了,小姐?”她不明白了,这小姐怎地想起来睹物思人了?“你是不是,想公子了?”

墨瑶白了她一眼。琢磨着是不是要让找轻明他们来验证一下,可转念一想,这毕竟是宝儿所送,若真是有什么问题……她不想伤了宝儿,这却是找谁合适?

“青花,你抽空把这个香囊送给齐衍,”思忖良久,还是交给齐衍比较放心,至少,他应该不会擅自做了伤害宝儿的事。

“记住,莫让别人知道。”

青花见墨瑶神色凝重,忙认真地点了点头。

直到申时,墨瑶才迷迷糊糊地睡醒,挪了挪身子,想要伸个懒腰,却被揽进了一个滚烫的怀抱。

心下一惊,忙推了开来,却在抬头时,对上了一双阴沉冷酷的双眸。

裴煜冷着脸,薄唇紧抿,眼底闪过一丝受伤之色,“你倒是说说看,天赐良缘,可比得上他的恋恋不忘?”

她居然,下意识地推开了他?

墨瑶低下头,垂睫不语。她不想骗自己。自然,也不想骗他。

良久,没有得到任何答案。裴煜眼神渐渐黯然,眼底那隐约的一处光亮也渐渐熄灭。

静默的空气中,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他动作迅速地穿戴好衣衫,坐到了木椅上。

“你心里是谁我不管,我只知道,你是我裴家的少夫人,请你,也要记清楚,莫要做个不守妇道之人!”讥诮的声音没有半点温度,他冷冷地睨着她,嘴角弯起了一道嘲弄的弧度。“今晚是爷爷的寿宴,我暂且,先放过你!”

墨瑶紧紧抓着被褥,心里一片冰凉。

第五十六章 ...

“少夫人,萧公子来了。”书儿轻细的禀告声打破了两人间的冷默气氛,而裴煜的脸色,瞬间暗沉如海。

墨瑶怔了一下,随即起身穿衣,“请他在厅中等候。”她相信萧君逸不是莽撞之人,这般急着赶来,想必应该有事。

“他来做什么?有什么话,这一路上还没说够么?”裴煜眯起了眸子,一字一句,清冷的声音吓得书儿一个哆嗦。

墨瑶动作未停,淡淡睨他一眼,“你问问书儿,我与他,一共说了几句话?”怎么这话听着,就像是在吃醋呢?她于他不过是个女人而已,这大绵朝,想爬上他裴煜床的女人,还不是多如牛毛?

“那你的意思是,就是没说几句话,也强过我与你夫妻之情,是不是?他不过是救你一次,你至于如此感恩戴德,连心也交了出去?”裴煜完全不顾身后震惊的丫环从人,亦未觉他如今的样子,完全像个讨不到糖吃的孩子,话里有九分醋意是真,一分怒意未知真假。

自与她共寝之后,他早已习惯了拥她入眠,多日不见,他更是身难自持,于是一回来便主动的爬进了她的被窝,一偿思渴,可偏偏她一醒来,便将他给推开,那种不悦和排斥,直让他如同置身冰窖!

他知道,他的冷目讽言相待,以她的性子,只会更加对他疏离。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他不明白,明明他已交付了真情,用了心,为何她还是不愿对他敞开心扉?难道就是因为他没有陪去太越山?没有在第一时间救了她?换作是他,同样会将她护在身上,那一箭,他恨不能从萧君逸身上拔了下来插到自己身上!

而此时她初醒慵倦,眸如秋水,乌发如瀑,单薄的绸衣下,隐约可见窈窕的身形……多日的想念在体内汹涌如潮,该死的,他竟然无法将眼光从她身上移开!

不过是一次太越山之行,难道她便不要他了?难道他,就这般的差劲?

墨瑶蹙了蹙眉,沉默未语。裴煜,虽然才十七岁,可他却是个有手腕,头脑清醒,处理果断的将军,为何对着她总是这般的失态?当着这般多人的面,难道就不跌他的面子吗?

沉默许久,她转过身,对上裴煜阴冷的黑眸,缓缓开口,“夫君,你想让我承认什么?还是我说出来,你心里便痛快了?”

“你敢!”裴煜几乎是脱口而出,双手紧紧地抓住了椅背,她要是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她确实在乎的是另外一个人,那他……那他一定杀了她!

“既不让我说,你又问了做甚?”墨瑶慢吞吞地爬下床,瞥到青花搁在床边的艳红色衣裙,忍不住皱了皱眉,这衣饰也太鲜艳了点,转头道,“青花,拿件素点的来。”

哼!”裴煜冷笑看她转移话题,“你的悦已者就在外面,为何不穿得光鲜点?”

墨瑶皱了皱鼻子,淡淡道,“既是夫君的意思,那就别找了,就这件罢。”

裴煜‘砰’的一声,顺手将身边的小几给击了个粉碎。她这话,算是承认萧君逸是她的悦已者了?

一众丫环等人,瞬时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墨瑶低下头,轻飘飘地瞅了眼一地的碎屑,道,“青花,去唤人来打扫一下,今天是爷爷的寿辰,碎碎平安。”

裴煜气结,死死瞪着她,他就不明白了,怎么她老是这副四两拨千金的态度?为何别人都惧他怕他,而她却是不愠不火?她这副德性,倒是像极了外面那个人!他这里气得肺都要炸了,她居然连眉头都没动一下?该死的,她居然连半点愧疚都没有!难道就因为沛巧?难道沛巧之事,非要他去向她坦白?那他的面子,还不是丢到地上去了?

“爷!”裴十颤巍巍地出现在门口,迈到一半的步子恨不能收回来,抖声道,“老将军问,爷怎地还不去前厅迎客?五部的大人都来了。”

“来了就来了,让他们候着!”裴煜怒喝,眸光冷如冰刺,“滚!”

裴十一抱拳,脚下生烟就跑了,滚就滚,他盼的,可不就是这一个滚字。这些日子,少夫人不在家,他已经受够了,这个滚子,可是他最爱听到的话。

跑到门外,差点撞上裴九,见他拿着个小食盒过来,眼角直抖,想要出声提醒,想想还是忍住了。

裴九不明所以,进了门只见到裴煜的背影,忙恭声道,“爷,你给夫人备的点心……”

裴煜转过身,眯起眼睛,声音平静冷然,“我何时备过点心了?”

裴九挠了挠头,拎在手中的食盒递也不是,收也不是,尴尬之极。爷从宫里回来,未急着回房,悄悄地去忙了好一会才做好的,怎么这会又不认账了?

墨瑶已自顾换好衣裙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正顺手理着发丝,见此情形,状似无意道,“裴九,既不是爷给我备的,那便是别人了,不过我此时正好饿了,拿来罢。”

裴九见裴煜并未反对,连忙递了上来。点心,可是要趁热吃的好。那可是爷的心意。

墨瑶拈起点心尝了几口,满意地点点头,悠悠道,“裴九,替我谢谢那个人,恩,比裴师傅做得好。”

裴九身子一颤,这才知道,爷和夫人正杠上了。而爷,明显不是少夫人的对手。

裴煜哭笑不得,却只能一脸愤闷地看着她,正要回她几句,却听她又漫不经心道,“夫君,君逸在候着,想必有事找我,你再坐一会,顺便尝尝这点心,等下开了宴,杯酒应酬,怕是没空填肚子,空腹饮酒,伤身体。”

说完便浅浅一笑,施施然地走了出去。

她还知道提醒他杯酒应酬,空腹伤身?裴煜黑眸一眯,轻叩椅背,转身跟了出去。吃她个大头鬼,他被她气得,哪里还有胃口。可她倒是好,吃得那么香?

萧君逸并未候在厅内,却在等在了院中的花圃边,正对着一棵蔷薇树若有所思。他换了一身紫色宴服,腰间是同色系的祥云腰带,微风撩起衣袂,如轻卷舒云,从容而淡薄,竟将那暮色也染亮了几分。

“君逸,”墨瑶脚步停住,轻唤了一声,“找我有事?”

“我来给裴爷爷贺寿,顺带把姚兰花给你送来,这次,莫要再落下了。”萧君逸勾起一抹轻笑,顺手指了指脚下已被他安置好的兰花。

玉色的瓷盆,明红的绸缎,如第一次收到般的细致,墨瑶漾起笑意,“多谢,还好,没丢。”

“我让你看的东西,你可看了?”萧君逸微微一笑,眼角瞄到脸色不善的裴煜跟了出来,眉头一动,淡笑打招呼,“裴兄。”

墨瑶意会地点点头,对青花使了个眼色,轻声道,“莫要给齐衍了,你就交给他罢。”他必是料到她不好处理,才赶了过来,而这般的重视,想必墨家之事已到了紧要关头。

“萧兄伤势可好些了?”裴煜睨了一眼墨瑶和青花的小动作,未动声色,“这一路上,辛苦萧兄了。”

“伤势无妨,裴兄无需挂怀,萍姨之事,本是我份内之事。”萧君逸闲闲笑答,正大光明地接过青花犹豫着递过来的香囊,“上次听闻,少庄主曾亲手绣了一个香囊给瑶儿,这般兄妹情意,倒叫人羡慕,萧某好奇,墨少庄主仅孩童心智,又会绣成何等模样,特地借来看看。”

“哦?那香囊,倒确实精致。”裴煜挑了挑眉,下意识地瞥了眼墨瑶,又道,“我正要去前厅,不妨一起?”这次的太越山之行,他知道墨洵也出现过,难道这香囊有古怪?可为何不听她对自己提起半句?她倒是对萧君逸如此信任?

自然,他已经完全忘记,自墨瑶醒来,一直在房内制造沉默低气压的罪魁祸首,正是他自己。

墨瑶未等两人迈步,已先行一步往院外走去,“书儿,娘让我去哪里等她?”

“回少夫人,前院。”书儿脆脆地应了一句。

裴老将军六十大寿,整整铺了六十桌流水席,整个裴府里熙熙攘攘,好不热闹。虽是大摆宴席,却也并非所有的人都能进得内苑,能够入这承华苑的,不过是六桌贵客,包括裴煜在内的六部重臣,还有裴府一些心腹家将,贵属近亲。

裴老将军红光满面,笑声朗朗 ,一上来,便意气风发地和一众部将们喝了个满杯。

墨瑶被安排坐在了裴煜身边,她是第一次见到与众人应酬的他,他虽不爱笑,却心思沉稳,淡定自若,处事滴水不漏,而观之众人,对他明显的敬畏多于溜须。十七岁的男子,有这般的城腑和心机,倒是让她十分佩服。

令她略微有点尴尬的是,萧君逸正坐在了她的右首,与右相一起,并排而坐,而萧夫人正一脸和详地拉着她叙话,直夸她是个好媳妇。

好媳妇?墨瑶瞅了眼裴煜,有点心虚。

原本一些家将内眷原本对裴家新妇是商家之女还有些不屑,此时见到萧夫人的态度,竟不得不端正了态度,一个个都低眉恭顺了起来。

墨瑶对此有些好笑,却只能硬着头皮应付着,人的势利,竟是哪个朝代都不曾改变过。却不知裴夫人一直应付着这些人,累也不累?下意识地看向了首座的裴夫人,不知为何,她觉得今日的裴夫人似有心事,原本清婉绝色的面容,此时略显苍白,有些憔悴。

“瑶儿?”裴煜突然转头唤了一声,趁空隙里握了握她的手,“你可是累了?”他这个举动,却是见到对面封文宇对待墨妤的,想来,他也应该如此关心下他的娘子。

墨瑶收回视线,于他突然的关心,有些不自在,“没有,我不喜应酬,你自管你便是。”她已经看到几个部将投来的暧昧眼光,那神情,有不可置信,更有探究。想必此时裴煜的神情与他平时雷厉风行的态度,有明显的差别。他做得有点不太习惯,而她,也同样。

见她神情,裴煜蹙了蹙眉,抬手应付了对面的封尚书,低声道,“等下我陪你回房。”

“啊?”墨瑶手抖了一下,心里一慌,她才不要回房……今日里,他眼里汹涌的占有欲已明显的告诉了她,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她正想着如何拒绝,却听外面哄声一片,伴着丝竹声声,竟已是到了晚宴过半的例行送礼时间,而令众人兴奋的原因,便是那礼物竟是数十名身穿嫩黄衣裙,妩媚俏丽的绝美少女!

“这是?”裴老将军已有了些醉意,指了指那些少女,转头问身边的家将。

“回老将军,那是皇上特地派人送来的,都是宫中秀女。”

皇上送美女给老将军?墨瑶差点喷酒,是想说老将军老当益壮,还是觉得他独身一人,需要些安慰?这些少女既是秀女,应该都是贵家少女罢?这皇上的心思……

“皇上说,赐给裴府,若是爷喜欢,也可收做侧夫人。”管家的声音不轻不重,却是恰好地传了过来。

墨瑶敛起笑容,眼见那些少女们明艳的秋波都飞向了裴煜方向,轻轻地叹了口气,只觉得一股悲哀感瞬间涌上了心头。女子,果然堪如草芥,一个侧夫人而已,居然让她们如此地卖力,那样的表情,那样的身姿,不是自荐枕席,又是什么?

裴煜的俊脸立时黑了下来,勉强应付着众人的笑谈,眉宇间却明显有了一丝厉色。皇上送的女人,自然不能退回,更不能随意怠慢,他却不知,此事又是谁的主意?难道真是躺在病床上的皇上?心里有些焦急,转头看向墨瑶,却见她低头垂眸,依然轻抿着手里的果子酒,嘴角有一丝极淡的微笑。

“瑶儿,这酒……也能醉人。”萧君逸轻咳一声,蹙了蹙眉。他知道,此时她的处境有些难堪,那一众家眷仆妇们,怕是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呢罢?原本此事裴夫人倒可调和一下,可今夜的裴夫人,却像是有些心不在焉。他恨不能立时带她走,可想到那下落不明的公主,只能握紧了拳头,忍了下来。

感觉到他话里的关切和担忧,墨瑶淡淡一笑,朝他投去一个放心的浅笑。她不过是个墨家养女罢了,并无显耀家族为靠山,此时此景,又哪里有她说话的份,而在此年代,她所应该做的,不正是由着夫君去挑选,然后为他安排枕席吗?至于那些爱看笑话的,就由得她们罢,反正过了今日,她与她们,不会有交集。

裴煜眼见两人的互动,冷冷地抿下手里的酒,一瞬间黑眸冷到无以复加。

第五十七章 ...

轻纱曼舞,娉婷袅娜,层叠的嫩黄纱裙,如有凄凄清清的水仙花蕊,惹人怜爱。一名姿容俏丽的少女大胆地舞到了裴煜的面前,皓臂轻摇,纤腰盈盈,优雅的步伐和着丝竹声格外的和谐。那双几分娇柔,几分柔媚,如同会说话的眸子,更是波光潋滟,风情十足。

裴煜的眼神毫无意外地落在了这名女子的身上,冷峻的黑眸轻轻地漾起一丝涟漪,虽然极淡,却已足够让那名少女含羞停下了步伐。他微微抬起酒杯,神情竟似染上了一丝笑意,“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声音不响,却非常清楚地传到了厅中的每个角落,连带其他的几名少女,也都惊讶地缓下了步子,有羡慕,有好奇,自然,也有妒忌。

“妾身邵柔,见过少将军。”女子吐气如兰,细柔的声音,有点紧张,却抑不住那丝狂喜。比起在深宫中等候年迈的帝王,她自然情愿做裴煜的妾室,如此风流俊逸的男子,脾气坏了点又如何?

“邵侍郎的女儿?”裴煜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玉瓷酒杯,转头似笑非笑地看向了墨瑶,“瑶儿,你觉得她如何?”

几乎所有的女眷都将眼光聚了过来,有同情,有怜悯,也有看好戏的幸灾乐祸。还有什么,比自己的新婚夫君当着大庭广众,问着对另一名投怀送抱的女子的看法更可悲的呢?

裴夫人也反应了过来,似是想要说什么,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墨瑶抬起眼帘,迎上邵柔带着些挑衅的眼光,微微扬起了嘴角,淡淡道,“夫君喜欢便好,”她只觉得心里有些苦涩,面对如此的境地,没有人能帮上她半分。而裴煜,居然会当众如此对待她。

“我喜欢?”裴煜俊眸眯了起来,沉默了一会,却是执起了墨瑶的左手,极轻极柔地抚挲着,并不言语。

邵柔见此情景,娇柔的脸庞有些尴尬,眸闪过一丝嫉恨之色,转而柔柔一笑,紧紧地摒住了呼吸,等待着裴煜的回答。

“都送去赏园。”裴煜忽而放开了墨瑶,声音清冷淡然,“至于邵姑娘,便封为赏园的园主罢。”

众少女闻言,都松了口气,而邵柔,则是极为妩媚地向裴煜暗送了一个秋波。

赏园,顾名思义,是裴府一从乐伶妾室居住的园子,因裴煜的父亲府并无妾室,那园子里如今几乎空废,只剩下了几名裴煜的伯父留下来的几名孀居小妾。

墨瑶低下了头,轻抿了口手里的果酒,原本的甘甜香醇此时有些苦涩不堪。说完全不在乎,那是骗人的,毕竟她与裴煜,才新婚三个月。而她曾经,对他有过烟花迷雾般的心动。

在她看到沛巧偎在他脚下的时候,她的心像是极细的针扎了一下,痛,却流不出一滴血。她弹了整整一夜的琴,等他的解释,却并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于是,她决定放下,去拜祭萍姨,顺便理清自己的情感。

可是,那曲与君知,那月下含笑执箫的白衣男子,那隽雅温润的笑容,让如水的月色黯然失色,而她不得不承认,当知道了他的用情良苦,她心动了,她向往那份感情,她也愿意与他从此执手山水,不离不弃。

她恨自己,居然会如此容易便动了心,动了情。而她却不能如同在现代般的,纵情的去爱一次……萧君逸,如此优秀,如此出色的男子,她凭什么占了他的心,让他苦守了这么多年?

此时,她如此狼狈,又有什么面目去面对萧君逸?下堂妇,弃妇?去奔向他的怀抱?

不,她不能,不要他的怜悯,也不要任何人的施舍!

萧君逸的眼神凝向了墨瑶,在触及到她眼底一闪而逝的那抹绝决时,心里紧紧扯着的那根弦,突然嘎然而崩。他恨不能立刻带她离开,可是筹谋了多年的一切,却不能在此时前功尽弃,他要她的安然无恙于是,他不能用他的爱,将她燃成灰烬。

他的眼神冷冷地转向裴煜,从未有过一刻,他如此想要表露身份,他裴煜是他的夫君,难道他就不是他的未婚夫?如果不是皇上那个老狐狸,他早已带着她纵情山水,远离是非!

“瑶儿!”萧君逸站了起来,伴随着轻细的断裂声,手中的酒杯已被捏得粉碎。

右相似是有些惊异地看了他一眼,语气沉稳冷静,“逸儿,你醉了,先回去休息罢。”

萧夫人不着痕迹地扯了扯萧君逸的袖角,“逸儿,娘也累了,你陪娘先回府。”

墨瑶咬了咬唇,只觉得眼里有什么涩涩的东西,想要涌出,却生生地将其逼了回去。她不敢看他,只能用力眨了眨眼睛,又垂下了眼帘。君逸,对不起,她有何德何能,能够拥有这份情?等到她摆脱了这一切的时候,如果,如果他还在原地,她一定会去找他。

他的身体,再经不得任何刺激。她只想自己去面对一切,不想让他再为她受半点伤害。或许,也许,他适合更好的人去陪他,照顾他。

“萧公子,这些天陪我去太越山,一路辛苦,这杯酒敬你,大恩大德,墨瑶感激不尽,愿公子早觅良缘,身体康健。”她执起一杯酒,闭上双眼,仰头一饮而尽。

她静静地凝着他,眼中清明,再也找不到一丝悸动,只有绝决和疏离。她不能,再拖累他。

而再笨的人,想必此时已经看出这两人的不寻常。

裴煜满脸阴鹜,双手青筋突起,浑身上下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若是此时他还看不出来,墨瑶心里的人是谁,那他便是傻子。

萧君逸沉默,举起了酒杯,却觉得犹如万斤。

“夫君,你也帮我谢谢萧公子,可好?”墨瑶转过头,微微一笑,眸光温柔含着恳切。

“萧兄,请!”裴煜薄唇紧抿,执酒一饮而尽。

“瑶儿,裴兄,客气了。”萧君逸深吸口气,仰头饮尽,深深地凝了一眼墨瑶,转头对裴老将军辞行,“裴爷爷,逸儿有些身体不适,先行告辞。”

裴老将军早已喝得迷迷糊糊,听到叫他,大笑点了点头,“恩,逸儿啊,乖。”

直至那道修长的紫色身影走远,墨瑶才缓缓地吁了口气。

“裴十,送夫人回房。”裴煜的声音冷冷地响起,冰似寒刃。

墨瑶起身,向裴夫人微微倾身,又向身边的萧夫人告了歉,转身离开。她知道,她惹怒裴煜了。可是,该面对的,她已不会再逃。而她,已不会再指望任何人。

尚未走出两步,却突然被裴煜一股大力拽了回来,他的手占有性地揽住了她的腰,话,却冷得寒月里的冰霜,“如果有什么想说的,此时还可以去和他说,你说,我是不是个好夫君?我在帮你制造机会呢!我如此体贴,那么,今夜,便顺了你的意,去赏园收了邵柔,如何?你是不是,觉得解脱了?”

墨瑶低头抖了抖衣裙,慢慢稳住身形,嘴角扬起一抹淡笑,“夫君随意,良缘,本是孽缘。”

裴煜黑眸一紧,松开手,冷然勾唇,“来人,斟酒!” 熟悉的气息,看似温柔亲密的姿势,他竟已看不到她的柔情浅笑,那如水的明眸里,只有一片荒凉。

原来,不管他做什么,她都不在乎。

月色微凉,柔如水,绵似风。

墨瑶挥退了身边的丫头,独自在花园中缓步而行。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那一片波光渐漪的荷塘边,一塘的荷叶已然落败,却依然飘零着些许荷花的清香。

记得上次,裴煜就是在这里被裴夫人丢下水的罢?那一夜,他居然坐在椅上彻夜未眠,原来,一个男人,可以对女人宠爱到这个地步呢?那么,接下来,他该宠爱的,便是那赏园的一群女子了罢?对她而言,也许,这便是最好的契机,摆脱这个少夫人的身份。

“瑶儿!”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传来,墨瑶转头看去,竟是萧君逸站在了不远处的桂树下。

“萧公子,还没回去?”墨瑶摇了摇头,她明明已经看到他离开,也特地错开了路线,怎么还会在这里碰到他?

“你定要与我如此生疏吗?”他一步步走近,眸光迷离。

“我……该回房了,你保重身体。”墨瑶转身,急急地逃开。袖下的指尖,却触到了他温暖的掌心,不容挣脱。

“不要逃,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随我走,好不好?公主的事情,我们另外再想办法。”他轻叹一声,转身堵在了她的面前。

“私奔吗?”墨瑶涩然开口,“萧公子,你有你的大好前程,你的身体需要个女子悉心相陪。私奔,不适合你。”

萧君逸微微怔了一下,随即眸中染上一丝笑意。想要说什么,却是皱了皱眉,转身将墨瑶揽起,纵身跃到了旁边的假山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