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孕之药?墨瑶实在无法把如今自己的症状和易孕联系在一起,可观之他的神色,却不像有假,只蹙眉点了点头,“是药三分毒,不许再给我乱用药。”

“好,”裴煜低头细细地吻了吻她的唇,眉梢眼角尽是笑意,“听娘说,今日张太医探过脉,为夫尚未努力成功,可对?”

墨瑶怔了一下,静静看他一会,却是忽然叹了口气,“夫君,听说萧君逸的身子,难过年关,我想去看看他。”

裴煜把她腰间的手蓦地一紧,缓声道,“好,我陪你去。”

第六十三章

寒冬腊月,银雪满枝,茫茫地裹满了整个庭院,一片素净。

经过几日张太医的精心调理,墨瑶明显感觉身体轻松了许多,几个月来混沌沉重的大脑,如细雨中抽芽的柳枝,渐渐的苏醒。虽然许多事情依旧是个模糊的轮廓,可一些细小的枝节,却已慢慢的在复苏。

盘桓多日的嗜睡症状,也越来越轻,直至这天清晨,墨瑶睁开眼时,极为罕见地发现,此时居然只是辰时初,而身边一向早起的裴煜,居然还在迷迷糊糊地睡着懒觉。

似乎感觉到她的苏醒,他微微蹙了蹙眉,手臂紧了紧,极为霸道地将她往怀里又揽了揽,这才舒舒服服地哼哼了两声,心满意足地继续睡觉。

墨瑶心里一软,抬眸悄然注视着这个同床共枕了多月的男子。自与他圆房至今,她的身子一直不好,迷迷糊糊,每天醒来之时,差不多都到了巳时。似乎,她还从未如此仔细地打量过睡梦中的他。

他一向俊酷的眉眼此时显得柔和而安详,微翘的睫毛有规律地翕动着,唇角浅浅的弧度似在说明他此刻的心情极好,还带着几分霸道的孩子气。

墨瑶忍不住兴起了捉弄的念头。将手指伸出被窝晾了一会,吸收了足够的冷意,这才杵了杵他的眉头,沿鼻尖一路往下,辗转往来,最终停在了他润泽的嘴唇上。

好一会,他的呼吸却仍然柔软而均匀,嘴角的弧度像是正在甜梦,丝毫未受她的影响。墨瑶失笑,这家伙睡得这么香?

她忽然有种冲动,想要狠狠地将他咬醒。

裴煜忍了好一会,虽然摒息未动,心里却已似春花绽放,丝丝甜蜜。自她睁眼之时,他便已醒了过来。她总爱在他不注意的时候玩这种小动作,以示亲呢,而他,也颇为享受这个乐趣。

今日是定好了要去萧府看萧君逸的日子,他特地在床上多赖了一会,多拖一会是一会,谁能保证她与那人见面之后,会否想起什么?从昨天夜起,或者说从她说要去看萧君逸起,便开始了这般忐忑不安的心情。

感觉到她馨香的气息靠近,紧接着,尖尖的带着恶作剧的吮咬噬到了唇上。他忍不住低笑了起来,一个翻身将她覆在了身下,指腹划过她的颈侧,缓缓往下,“瑶儿真是体贴,知道为夫此刻饿了。”

晨起躁动的欲 望如此的强烈,而她娇软的身子,水漾的明眸,让他已无法控制。

墨瑶脸上一红,抓住他往下侵略的手,躲开他贴上来的火热身躯,嗔道,“夫君,到时辰去萧府了,去晚了不好。”若是此时被他再折腾一番,至萧府岂不正赶着吃午膳了?

听到萧君逸三个字,裴煜如火如荼的热情瞬间被她浇灭,连灰渣渣都不剩下。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将头埋在了她的怀里,低声道,“瑶儿,若是我做了什么错事,你会不会原谅我?”他一生之中,从未做过如此心里没底之事,就连多如牛毛的刺杀,都不如此时的心慌意乱。

“错事?比如呢?”

“就是让你生气的事。”

“是你的桃花又泛滥了?还是你看中了哪家小姐,不好意思和我开口?”

“不是……”裴煜失笑,低头堵住她的唇,含糊道,“瑶儿,不会有别的女人,那其他的事情,是不是都不重要?”

“未必哦。”墨瑶浅笑,若有所思。她与裴煜,到底还没有交心的地步,他始终,不过是将她当成了他的女人而已,即使是宠到了骨子里。

萧府与裴府并不远,一路上马车驶得平稳,墨瑶却明显发现裴煜有些不易察觉的紧张,他凝着窗外,手却牢牢地抓着她,隐隐的,那手心里竟有些湿意。

“可是皇上那里有事?”墨瑶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了陪她来萧府,他今日连皇宫也没去,倒叫她有些内疚。

裴煜摇头,抿着的薄唇,弯起一抹漫不经心的弧度,“没事,”伸手捋了捋她领头的一圈紫貂毛,黑眸中倒映出她细如瓷玉的肌肤,满意地笑了笑。这紫貂的皮毛,果然适合她,也不枉他辛苦一番。

“夫君,谢谢。”墨瑶抬手抚上领口暖暖的茸毛,低眉柔柔一笑,“这几日我闲着无事,帮你做件春衫,可好?”

“真的?”裴煜难掩开怀,眉角飞扬,“你可要说话算数。”

墨瑶笑着颌首,她确实,也该为他做点什么。

不一会,马车便停稳,外面传来了裴十的声音,“爷,少夫人,到了。”

裴煜先下了轿,坐在外面的椅子上,伸手将墨瑶扶了下来。极为体贴的动作,惹得青花又悄悄地挤了挤眼睛。

墨瑶瞪她一眼,抬眸转向了面前气势恢宏的萧府。红墙璃瓦,一派俨然。

威严的大门旁,出乎意料地站着萧相和萧夫人,看样子,倒像是等了有一会。

“少将军,少夫人,”两人谦恭地迎了上来,身后的一众府中仆从,皆恭敬地行礼。

这般的排场,倒叫墨瑶万分意外,观之裴煜的神情,似乎也略有惊讶,但只是一会,他便淡定地颌了颌首,“萧相大人,不知萧兄病情如何了?”

萧相不着痕迹地瞄了眼墨瑶,神情有些凝重,轻叹道,“多谢少将军挂怀,逸儿……听天由命罢。”他眼里隐隐闪过一丝悲悯之色,而旁边的萧夫人,立时红了眼眶。

墨瑶咬了咬唇,只觉得心底有一把极细的刀缓缓划过,明明应该很痛,却又没有半丝感觉。萧君逸,到底于她,是怎样的存在?为什么她竟会对此人,没有半分印象?太越山之途,有十天时间,她清晰的记得齐衍,纤雪,裴煜的出现,为何偏偏忘了此人的一切?

进府的一路上,萧相似乎有意无意与裴煜谈了些朝中之事,听似重要,却又似乎不着边际。萧夫人陪在了墨瑶身边,亲切柔和,神情怜爱。

地上的积雪被扫得十分干净,脚下是一条整齐的青石道,萧夫人凝着墨瑶,几次三番,欲言又止。她有很多话想要说,可话到嘴边,还是吞了下去,只能不经意地问了些裴府的琐碎之事。

裴煜与萧府素来并无太多来往,以他的身份,特地陪了墨瑶过来,不过说明了三个字,“不放心。”能让他不放心到这种程度,可想而知,他对墨瑶的重视。她并不敢贸然多言,毕竟以裴煜的功力,怕是这十丈内的鸟鸣声都瞒不过他的耳朵。

“瑶儿,逸儿就住在那里,”萧夫人指了指不远处的幽静的院子,极为自然地握住了墨瑶的手,状似无意地探向了她的脉搏,微笑道,“听说你身子不好,来人,去拿个暖炉来,别冻着了,回头诗诗可得找我麻烦。”张太医,似乎没有让她失望。能在诗诗的眼皮底下动手,还真是不容易。

墨瑶有些失神,萧相仅此一子,萧夫人又这般平易可亲,在这岁末之时,竟要忍受丧子之痛,实在是造化弄人。萧君逸若是离世,萧府便仅剩下了一个萧素素,她早已在洞房之夜,临水阁中诈死,想必是见不得门面的,丧儿失女,这般的痛,纵使萧相位极人臣,呼风唤雨,又有何意义?

“小姐,你可还好?”青花瞅着墨瑶有些苍白的脸色,有些担心。

“无妨,我很好。”墨瑶摇了摇头,示意她放心。

雪后的风有些阴冷,刮得脸上的肌肤有些刺刺的痛,墨瑶接过了丫环递过来的暖炉,朝萧夫人感激地笑了笑,“谢萧夫人关怀。”她与萧夫人交集不多,这算是第三次见面,可她给她的感觉,却是如沐春风,没有半点距离感,这样的感觉,她似乎也在另一个人身上有过,如此相像的气息,会是谁呢?

她凝神仔细地想了想,脑中却依旧是一片模糊。

裴煜虽在与萧相交谈,注意力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墨瑶的一举一动。她的恍惚,动容,每一丝细微的情绪,都被他尽收眼底。

心里那种强烈不安感愈来愈强,翻腾滚涌,不止不休。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却觉得那不远处的庭院,如巨石般堵在了他的心口,沉沉的无法挪去。他恨不能去将她从萧夫人身边拉开,尚未见到那人的面,她已经如此,若是见到了……他已不敢去想。

他后悔了,他不该让她来的。

一阵轻悠的琴声缓缓飘来,如微风划过细雪,丝丝缕缕,低沉婉转。那琴音时断时续,明显弹琴之人心力不济,随着院落的近在眼前,时不时地传出了一阵阵压抑的咳嗽声。

墨瑶蓦地停下了脚步,不敢向前。那一声一声的咳嗽,如一根密密的线,蓦地扯住了她的心房,每一下,都扯得生疼。

雪后的空气明明清新无比,此时,她却觉得呼吸艰难,眼前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而脚下的力气,随着那一个个滑落的音符,渐渐殆尽。

“与君知,共缠绵,与君知,携白首。”她低声念了一句,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失尽了血色。

“瑶儿,”裴煜紧抿着唇,眸中温度猛然流尽,着急之下,竟直直地站了起来,身形有些不稳,急声道,“你身子不好,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府,下次来看,可好?”这是什么曲子?他从未听她弹过,为何她会是这般的反应?难道,这便是他们之间的过去?

墨瑶闻言转过头来,像是努力要睁大眼睛看清楚身边的人,可眼中始终如氲起了一层迷雾,拨不开,遣不散。

“下次,可还能见到他?”她的声音有些颤抖,轻柔如水,却将裴煜眸中那隐约的细碎光芒,击得粉身碎骨。

萧相和萧夫人交换了一个眼色,抬手示意身后的一众丫环等人退下。

浓浓的药味扑鼻而来,墨瑶用力眨去了眼中的水雾,缓步走到了苑门前。

雪地里折射着金色的暖阳,明晃晃地照耀着门上那醒目的牌匾,赫然的两个大字映入眼帘,苍劲隽然,又像是在无声的诉说着什么,“前尘”。

“前尘……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前尘半缘君。”墨瑶轻声念了一句,生生地后退了一步,唇边渐渐漾开一道悲凉的弧度。

厢房中低沉的琴声蓦地戛然而止,随之响起轻浅的脚步声,一道淡青色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低低的声音温润而悦耳,“瑶儿,你来了。”

墨瑶眨了眨眼,没有抬头,半晌,轻声应了一句,“君逸,我来看看你。”

裴煜死死地攥着椅下的扶手,凝着她低垂的眼睑,只觉这冰冷的北风,正随着他隐忍的呼吸,密密地渗到了四肢百骸。

第六十四章

萧君逸轻咳了两声,眸光淡淡地凝向裴煜,“裴兄,进去坐会罢?看我这身子,也不适合在外面陪你们赏雪游园。”他的身形随着宽大的衣袍轻微地晃动,面容清癯苍白,看不出任何表情,唯有一双墨玉般的眸子中,有几不可察的些微起伏。

裴煜微微颌首。其实他与萧君逸并不陌生,萧夫人与裴夫人是闺中密友,自小他虽在府中岁月不多,却也经常能听到裴夫人提到萧家的逸儿哥哥,就连萧素素,之前也一直随着萧夫人来裴府走动。他从未想过,他与萧君逸,竟会喜欢上同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是他的妻子,却也是萧君逸的青梅竹马。

之前在苑外见墨瑶突然伤感垂泪,让他心里狠狠地揪了一把,他无法确定她是否想起了什么,忆起了什么,他宁愿相信,那是她对故友即将离世的伤怀。

她虽然一直在沉默,反倒叫他放下了心。毕竟,他与她已是真正的夫妻,就算是他使了手段,也不过是在行使做夫君的权利而已,夫妻圆房,天经地义,他并未真正的伤害她,不过是让她忘了该忘掉的人,而她的至爱之人,只能是他她的夫君。

没有一个男人,可以容忍自己的妻子心里装的另外一个男人,他也一样。如今,萧君逸的身体看上去已到了油尽灯枯之时,就算她想了起来,至多不过是追忆缅怀而已,又能如何?思及此,裴煜的情绪反倒渐渐平静了下来。他心里有些笑话自己,历经沙场,官拜将军之人,居然一遇到她的事情,竟变得如此不像自己。

几人至厢房内坐定后,两名小厮麻利地奉上了香茶,垂首恭立一边。

裴煜端起茶盏,礼貌地抿了一口,却发现这茶,赫然是墨瑶最爱的云雾茶,狠狠地咽了下去,只觉得喉头泛起苦涩,胸口的某处止不住的抽痛。萧君逸对她的喜好,居然如此的清晰了然。

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边的墨瑶,却见她端着手里的香茶,明漾的眸子如蕴上了一层冰雾,看不清,摸不透,不知在想些什么。

空气中隐约的传来一阵药香,一个清秀伶俐的丫环端了碗药进来,朝在座之人得体地行完礼后,将药递到了萧君逸手里。

萧君逸微微蹙眉,眼中闪过些厌倦,却仍是端起了一口饮尽,那神情,明显是被苦药折磨得没了脾气。

“君逸,”待那丫环走出了房门,墨瑶饮了口茶,缓缓开口,“夫君带了些药材过来,都是皇上赐下的珍品,但愿能对你的病有所帮助。”

萧君逸眼光掠过她被茶中雾气熏湿的睫毛,忽而闲闲地笑开,“瑶儿想必知道,我这身子,已是多年旧疾,如今不过是听天由命而已。那些药,总归还是浪费了。”

墨瑶手中茶盏一抖,抬眸极快地瞥了他一眼,“这些日子,我的身子出了点状况,脑子总是越来越糊涂,竟忘了好多从前之事。”

“听丫头们提醒,去太越山的途中,你曾为了救我中毒受伤,想必与此番病情加重脱不了关联,我本已无亲人,你再这般……叫我如何是好?”她的语调极慢,似是一字一字地吐出,直至说完,手中茶盏已开始颤抖,直将滚烫的茶水溅了出来,“咣”的一声,碎了一地的瓷片。

清脆的声响,似是激起了她更多的情绪,只一眨眼,那水雾般的眸子里,已有莹亮的泪珠滑了下来。

萧君逸向身边的四儿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将地上的瓷片清理干净。转头又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她话中的意思,他能否理解为,她本已无亲人,唯独有他?还是那张太医,仍然没有进展?她真的忘了他?

他默默地从袖中抽出一块绢帕,递到墨瑶手中,微笑道,“瑶儿,莫要伤心,人生在世,不过数十年,我不过是先行一步而已。”

“你还得羡慕我才是,能比你先去见萍姨,我可是想念她的石榴酥,想念了很久了。”他的声音有些飘渺,像是玩笑的语气,听上去却有几分的不真实。

墨瑶未语,低头接过四儿递上新的茶水。朦朦的泪意中,正好看见他衣袖下苍白干燥的手指布满了纵横的青筋……他的身体,明明才二十岁出头的人,那双手,竟然已经如暮中残烛,让人不忍去看。

她紧紧地捏住了手中的绢帕,只死死地咬住了嘴唇,尽力逼回眼中的泪意。

“小姐……”青花忍不住红了眼眶,小心地捧住了墨瑶的手,生怕她再将茶水溅了出来,伤到了自己。

裴煜本是性情孤冷之人,此时也生出了几分生离死别的伤感,更多的却是酸苦,想要劝慰,竟不知如何开口,只怔怔地看着墨瑶,好半晌,轻叹了口气。她这般脆弱的样子,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而他心里的某处,似乎正随着她轻颤的眼睫微微地晃动着。

“瑶儿……”裴煜想了一会,柔声开口,“其实萧兄的病也并无全然无法,只是,要看他愿不愿意了。”

“夫君,”墨瑶直直地凝向裴煜,红红的眼眶里隐有一丝指责,人命关天,他既然有办法,为何不早说?

“纤雪那里,”裴煜才说了四个字,就被萧君逸打断。

他的眼眸浅浅地扫了一眼墨瑶,淡淡道,“那绝落丹,是纤雪公主未来驸马所享,那驸马之尊,又岂是我能高攀的?”

墨瑶抬眸看了看两人,不解,“绝落丹?要做她的驸马才给?”

裴煜点点头,眼神有些复杂,“听沐辰说前几日皇上曾提到过此事,要让纤雪嫁过来,却被你婉拒。”见萧君逸皱起了眉,继续道,“想必此事是纤雪愿意了的,她为了你蹉跎至今,早已过了嫁期,此事若是能成,圆了她的念想,你也多些时日陪伴萧相,岂不皆大欢喜?”

萧君逸沉默了一会,这个问题,他倒是很难回答。若是直接说不愿,那便是不孝,若是愿意,那不可能……

“君逸,纤雪公主……虽然说心思大了些,可她若是真心待你,你倒是可以考虑。”墨瑶掀开茶盏,袅袅的雾气幽然升腾,瞬间又打湿了她的眼帘,“生命可贵,你不必顾及我与她之间的恩怨。”

萧君逸轻轻地叹了口气,摇摇头站起身,走到窗边负手而立。

窗外几根雪枝正随着微风晃动,细润的雪水,顺着枝桠泛出晶莹的光芒。

“萧某自然是个惜命之人,也想多活几年,只是,”他微微侧过身,半明的光线中,他的神情有微不可见的恨意,“我若真做了驸马,怕是只会死得更快而已。”

“此话怎讲?”裴煜挑了挑眉。

“萧某一生,只有一个执念,便是与心爱之人结发白首。多年前,我便立下了血誓,此生唯她,不离不弃,我原以为可以护她一生,却不料,造化弄人,而我,终是受了这身子的拖累。能苦撑到今时今日,全因了那点念想……”

血誓?裴煜微微地眯起了眸子,紧紧地凝住了墨瑶,袖下的双拳,已不知觉地紧紧握起。

墨瑶似乎并未察觉他的愤怒,她正在专心倾听,脸上表情依旧是淡淡的伤感,原本水雾的眸子清亮中透着希冀,“没想到君逸是这般重情之人,天下男儿,能做到这点的,实属不易……却不知君逸所爱之人,是哪家小姐?她若是知道了原委,想必该劝你与公主一起,毕竟,如果你好好的活着,她还能看到你,若是……而即使你在别人身边,哪怕是爱上别人,她也宁愿你安然无恙才是。”

裴煜附和地点了点头,不着痕迹地对萧君逸投去了同情的一眼。被心爱的女人,劝娶别人,这个心情,怕是不好受吧?

萧君逸的眸光依旧停留在窗外,唇角却勾起了一抹浅笑,似乎并无半点不悦,“那我岂不是白等了她十多年?哪怕只给别的女人一个名份,也是辱了我半生的执念,不过是能延几年的寿命而已,我又怎能为了这区区几年苟延残喘去将就自己?”见墨瑶眸中殷切的希望似乎是有些不忍,半晌,轻轻叹了口气,“瑶儿,莫要劝我了,我早已被这病痛折磨得生不如死,再多几年,不过是增加痛苦而已。”

裴煜摇了摇头,他也明白,若换作他,必定也不愿拖着病痛另娶她人,还是那个心机深沉,满腹野心的纤雪。那治标不治本之药,终究不过是皇上想要控制萧家的棋子而已。

墨瑶却是眸底一片黯然,唇边笑容有些酸涩,轻声道,“确实,感情之事,不能强求。”抬手去拿手边的茶盏,却是忙乱中动作大了些,整盏茶水,满满地泼在了手心里。

“小姐!”青花惊呼着抓住了她的手,被她用力按住,“夫君,我去厢房换身衣服再来。”

裴煜蹙眉点头,“等等,过来,让我看看,怎会如此不小心。”不知是否他的错觉,她今日明显有些失态,到底是丧亲之痛,还是忆起了什么?不过不论如何,萧君逸已经没有机会再与他争。而他,将把握的是她的一辈子。

墨瑶默默地走了过去,任他轻轻地吹了吹掌心,又抬袖小心地擦了擦,“去吧,去换身衣裳,正好,我也有事要与萧兄要谈。”

“好。”墨瑶点头,转身之时,正看到萧君逸拿了个细小的瓷瓶递到了青花手里,似在仔细嘱咐着用法,他青色的袍角上,隐有一丝鲜艳的嫣红之色。

像是感觉到了她的眼光,他转过身,指了指西边的厢房,“四儿,带她们过去,再吩咐膳房送些点心过来。”

墨瑶带着一众丫环离开之后,屋内气氛一时有些沉寂。

裴煜与萧君逸相对而坐,久久未语。

“裴兄,莫不是我府中茶水份外的对你的口味?不是有话要与我谈吗?但说无妨。”萧君逸打断了沉默,微笑着起身亲自替他续了一些茶水。

“你的血誓,你的不离不弃,我来替你延续。”裴煜低声开口,黑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萧君逸微微一哂,唇边笑意更深,“后面一句,是否就是,你安心的去吧。”

“萧兄!”裴煜面色有点尴尬,可这确实是他想去做的,难道不对吗?

“其实你想问我,她与我之间,究竟有何过去,对不对?”萧君逸笑了笑,眸中一派了然。

裴煜缓缓点头,并不掩藏,他确实想知道,也必须知道,毕竟,未来还有那么久,要和她在一起。

“你应该知道所谓血誓罢?矢志草,同心根,以血为媒,矢志不渝,直至身亡。那便是我为何对她情深不渝的一部分原因。”

他抬头轻飘飘地瞥了一眼西边的厢房,“而她幼时,也曾对我下了血誓。”

裴煜霍然抬眸,掩不住的震惊和疑惑,“那她……”

“她的血誓,不过是那个人被压下了而已,”萧君逸叹了口气,渺然的眸光像是飘到远处,“如今,我死了,那个人,也该放心了,而你急着与她圆房,也是要交给那个人一个孩子,来保全瑶儿,可对?”

“你怎么知道?”裴煜眼神凌厉,椅上的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握起。连他与她何时圆的房,那个人的要求,他都如此清楚,这个看似淡如轻风的人,到底深不可测到了什么程度?

似乎并不在意他惊诧的眼光,萧君逸微叹了口气,目光有些悲怜,“墨洵给她的香囊里,有一封信,她未曾看到过,可对?”

裴煜张了张嘴,几乎说不出话来,他不明白,为何他做的一切,这个都这般清楚?

“你上了他的当了,那信上的盅粉,会让男子终生无法再有子嗣。”他的语气依旧淡然,眸光却犀利透彻得让裴煜无处可逃,“你们两个,这般利用她,可快意哉?而你,若是终有一日,坐上那个位子,真的可以心安理得吗?她的性子,且不说那三宫六院,就是你这份心计,你可留得住她?”

“你说什么?”裴煜耳中轰鸣,那句终生无法再有子嗣让他所有的信心轰然决提,墨洵?盅粉?那信中不过是些儿时话语,隐隐透着些思慕,他一时私心,没有给她……却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被施下这样的诡计!难怪,这四个多月,瑶儿,她都没有半点怀孕的迹象!

他一防再防,竟然还是没有敌过墨洵的心机!

萧君逸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唇角勾起细小的弧度,“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她。”

“为什么?”

“没有那个必要,因为,你实在是低估了她。”他低叹了口气,“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痛失所爱的滋味。至于那盅粉之毒,或许鼠医有办法救治,可是,救治亦需时日,你可能保证等你治愈之时,她仍然在身边?”

裴煜“砰”的一声,将桌上茶盏扫落在地,阴沉的黑眸中,杀机一闪而逝。

“想杀我?”萧君逸缓缓笑开,“不要再做让她恨你的事。”

“不过数日而已,我等得起!”裴煜恨恨地咬牙,眸中似能喷出火来,“我会带着她,来给你上香!”

“其实,你不过是恨她忘的是我,不是你而已,”萧君逸唇角勾起一抹莫测的笑容,“总有一日,她的血誓,会彻底苏醒。”

“那又如何?”裴煜压下怒意,冷然勾唇,“你已经没有机会,她就是死,也是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