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主位之上,楚歌第一次俯视这左府众人。左夫人站在她的右侧,二姨娘带着左慕雪跪在下首,后面是三姨娘和几个侍妾。左府子嗣不多,男丁更是只有嫡子左祁良,但是这府里的女人当真是不少。

左慕雪冷冷地看着座上的女子,表情有些扭曲,却也只能跟着二姨娘朝楚歌行礼。昔日她可以任意大骂的人,如今却要对之行礼,左慕雪的心情可想而知。

等到所有人都问过礼了,也恰好是午膳的时候了。相府规矩严,只有正室可以在大厅用餐。于是其他人都躬身退了下去,偌大的厅里,只剩几个丫鬟和左夫人站在楚歌面前。

楚歌起身,上前挽着左夫人的手,终于笑了出来,边笑眼泪边掉,哽咽道:"娘亲这是存心让我不好过,好不容易回来看您一次,却遭这些罪。"

左夫人握紧了楚歌的手,看着她红润的脸色,欣慰地笑道:"那些没办法的事,你也该习惯了。娘亲听人说你在宫里过得不错,王上待你好么?"

守幽站在大厅的一侧,闻言抬头看向楚歌。却见那女子双颊微红地低头道:"自然是好的,想要什么想见什么,王上都会允,当真是将女儿细细捧在掌心了。这次总也不过是女儿想您了,王上便许了我回来。"

那语气里带着淡淡的欢愉和幸福,但是楚歌低头时平静的眼神却告诉守幽,那不是她真心想说的。楚歌是极聪明的女子,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可是连回娘家都要对自己的娘亲撒谎,守幽觉得心里微涩。

帝妃也是万般的无奈啊。

左夫人看了楚歌半晌,没有再说什么,只拉着她的手往饭厅走,边走边道:"娘亲做了你最爱吃的菜,知道你挑食,不语也不一定能照看好你。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地尝尝娘亲做的菜。"

楚歌一笑,随了左夫人在桌边坐下。桌上只有两副碗筷,楚歌挑眉,笑着问左夫人:"父亲的病可是严重了?"

左夫人一顿,继而笑道:"人老了,病痛多也是应当。老爷现在还在屋子里躺着罢,待会吃完饭,你若愿意,便去看看。"

楚歌点头,乖乖地开始吃左夫人精心给她做的菜。她很挑食,只吃素菜,荤菜一律不碰,天生的毛病,一吃荤菜就吐。当初可急坏了左夫人,千方百计地让她吃好些,变着花样地给她做菜吃,慢慢的,她也能吃一些夹带了肉末的菜。

左夫人见楚歌吃得开心,微微一笑,不停地给她布菜。当初把楚歌送进宫,她是万分不愿的,无奈左相...唉,也是她对不起这丫头了。以后见面时间也少,左夫人忍下心酸,只盼着楚歌日子好过些,她也就心安了。

用过午膳,楚歌随左夫人去了左天清的卧房。

隔了帘子,楚歌朝左天清行了礼,清声道:"女儿问父亲安好。"

左天清只淡淡应了一声,也没有多说什么,问了几个问题,沉默了一会儿,便让她出去了。

楚歌想,平日里宫里那么多双眼睛,定然是将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报给左天清了的。甚至风城启难的动作,他也都看在眼里。只怕此时还在怀疑风城启难是否真的爱上她了罢。

如今表面上,帝王在朝野无甚动作,左相依旧掌权。可是楚歌知道,风城启难一定在暗中进行着什么。左天清思维缜密,但至今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反应。这便是说,风城启难做得很好罢。

楚歌依旧住了主院自己以前的房间,不语、守幽和挽丝都在院里的厢房住着。帝王下了恩旨,一百精卫守护昭妃娘娘左右,三个侍女寸步不离,这样的情况下,楚歌可以在相府多待些日子。

说是恩旨,楚歌却明白,用人之际,风城启难不能只宠她一人。后宫里那样多有用的棋子,他没道理让她拦了路不是?

所以不管是那天在凤鸣宫的话真恼了他也好,还是他需要她回来彰显她的恩宠也好,风城启难与她,一步一步,甚至连情绪,也是在按着计划走的不是么?

风城启难也是这样想的。

看着面前女子娇羞的模样,风城启难唇角一勾,将李婕妤带入了怀里。夜色寂寂,翔龙殿烛火高燃。没有凤鸣宫的清清淡淡,这里是炙热的,有着一个帝王操纵着的一切。

繁星满天,当烛火熄灭,月色洒进窗户的时候,帝王突然停下了动作,烦躁地皱起了眉。未等身下的人儿反应,风城启难便点了她睡穴,披衣坐起,唤了一声守天。

守天走到外间跪下,风城启难淡淡地起身,走出内室,道:"你叫人处理罢。"

虽然微微一惊,守天却还是应了是,退出去命人将李婕妤抬出去。风城启难穿好衣服,坐在沉香木的桌边,低头看着地上那浅浅月华。

他也不知怎了就想起凤鸣宫那女子了。她曾经说,宫里的月光最是凄凉,月中有寂寂仙女,宫中有少女白头,都是一般的孤寂,不过作了两般看。

当时他只笑她怎的学起了宫怨,她却只摇头道:"王上只是没有在夜深时一个人看过月光,也不曾声声听着滴漏到天亮。嫔妾虽然也没有,却同是身为女子。"

说来倒是这一地月光搅了他的兴致,凤鸣宫里的人不在,声音倒还能回响,可真是...

风城启难在桌旁坐了半晌,不知怎的低低地笑了两声。仇全进得内室,叹息道:"王上早些歇息罢,明日还要上早朝。您若是实在想念昭妃娘娘,明日传旨让娘娘回来就是了。"

岂料风城启难闻言脸色却是一沉,冷声道:"谁想她做甚?仇全,父王以前常赞你体贴,孤倒不知竟是这样一个体贴法。"

仇全躬身道:"奴才知错,请王上恕罪。"

帝王淡淡地哼了一声,别过头去继续看他的月光。直到仇全保持躬身的姿势快僵掉的时候,方才听得自己主子冷冷的一句:

"她不是喜欢那些个花花草草么?仇全,你明日让守天将那御花园里新开的蔷薇折去与她,戏也就该做全了。"

仇全微愣,然后行礼道:"奴才遵旨。"

退出来的时候仇全叹了口气,鬓边的白发在夜里有些明显了。他仍旧站在门外,像守护先王那样继续一夜一夜地守护风城启难。新帝的心思显然比先王难猜多了,只不过一点,仇全觉得新帝与先帝一样。

他们都会钟情。

说的是帝王无情,可是先王还不是爱惨了温太妃。说是一场谋划,可是谁又能说,新帝没有对昭妃娘娘动心呢?

好罢,若你要说他这老太监眼睛不好使了,那便看看,明日昭妃娘娘会否还留在相府罢。几日,哼,他才不信。若帝王舍得丢昭妃娘娘几日都在相府,那就罚他去伺候先帝罢!

红粉之中,帝王薄情 第二十五章 你的命是孤的

事实证明,总管太监的眼睛永远是雪亮的,这类最会揣度人心的生物,断然是不会看走眼的。就像目前,在昭妃回府省亲的第二日,明黄的龙辇正往相府而去,一身紫金暗龙纹袍的风城启难面无表情地坐在里面,那表情坦然得,丝毫不记得自己昨天说过什么似的。

仇全跟在辇外,边摇头便叹息,嘴角却到底还是挂上了笑意。政事繁杂,若有人能让帝王心情好些,不管是谁,他都会尊敬三分。

队伍继续前行着,宫墙森森,眼见着快出宫门的时候,帝王却突然喊了一声停。龙辇顿止,数十侍卫和宫人都停在了原地。仇全疑惑地上前问:"王上有何吩咐?"

风城启难皱着眉走出龙辇,看了看四周的架势,沉声道:"倒是孤考虑不周,这是去岳父家,怎的端起帝王的架子了。仇全,你带这些仪仗回去,孤带了守天去相府便是。"

仇全想了想,恭声回道:"奴才遵旨,只是宫外不比宫里安全,若王上想在相府久留些时候,奴才还是将白术大人也传去可好?"

风城启难点头,仇全总是考虑得周全的。白术善武亦善医,的确是比带一百侍卫还强。

解了踏燕宝马,帝王翻身而上,同守天一起往相府而去。烈日炎炎,马蹄飞尘,四周都是聒噪的蝉声,但帝王的心情却莫名其妙地好了起来。守天一连甩了几次马鞭,才跟上了前面的主子。

果真是帝王家,骑术什么的都是极好的,不过虽说路上没什么人,王上这速度是不是也有些快了?又不是昭妃娘娘,也用不上"归心似箭"这个词。纯武夫守天策马跟在后面,认真地想着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帝王如今的样子。

风城启难是在午膳的时候临时想起去相府的,所以也没让仇全拟什么旨意,丢下静嫔便直接乘辇出了宫。所以到相府的时候,自然也只看到平平静静的相府大门。

而在此不久前,相府里,楚歌刚用过午膳,正在凉亭里同左夫人说着话。

凉亭是修在一片荷塘之上的,微风送荷香,倒也是个纳凉的好地方。一群侍女站在亭外,楚歌握着左夫人的手,浅笑着看那塘里新长的荷苞儿。碧叶半遮,粉颜出水,真像极了娉婷的美人。

母女俩说些体己话,楚歌看了一眼守幽,便让她们三人下去拿糕点。守幽淡淡一笑,行了礼便同不语她们一起下去了。娘娘还是防着她的,也罢,毕竟是帝王送来的人,她能体会娘娘的心情。

见守幽她们下去了,楚歌终于松了神色,朝左夫人笑问道:"祁良哥哥最近可有信来?"

左夫人脸上带了些许欣慰,点头道:"前些日子良儿来信了,说一切安好。边塞到底是苦寒之地,我央了老爷许久,老爷也就同意过些时日让他回国都来。"

左祁良因为是嫡子,但却经常忤逆左天清的意思,父子两人关系很僵。因为一件小事,祁良护了楚歌而与左相争执,左天清一怒之下便将其送去边关戍守。如此一来,左夫人一年也才能见自己儿子一面,这让楚歌一直很愧疚。

如今左天清想开了倒好,至少她不在娘亲身边的时候,祁良哥哥还能陪着娘亲。也让她少一份牵挂。

正想着,二姨娘罗氏便带着左慕雪走过来了。

本来这清荷亭就是夏日左慕雪最爱呆的地方,楚歌以前为了避她,是断然不会在这里来的。而如今,她不仅来了,还一身轻柔的雪锦广袖,腰间明月珠环,发髻上是昭妃应配的琳琅金雀钗,施施然地坐在那里等她去行礼!

左慕雪咬牙,恨恨地看着那姿容绝美的女子,也暗恨父亲的不公。凭什么是左楚歌被送入宫中?一个歌姬的女儿,哪配得上这份荣宠?她虽不是嫡女,母亲却是罗家的正室之女,论身份论地位,怎的也比左楚歌好!

罗氏侧头拉了拉她的袖子,左慕雪回过神来,冷哼一声,上前草草地行了一个礼。

楚歌正端起一杯凉茶,含笑地看着左慕雪扭曲的脸色,见她只曲了曲膝便站到一旁,不禁笑道:"二小姐还是这样大的脾气,倒连礼数也不得周全,还好本宫让几个丫鬟下去了,不然传到宫里,别人指不定如何说呢。"

罗氏脸色一变,瞪了左慕雪一眼。左慕雪却不以为然地哼道:"这里无旁人,你也倒不用拿娘娘的身份来压我,自己是个什么身份自己不知道么?左右王上也不过是因了爹爹的身份,才待你好,你真当凭你自己可以坐到如今的地位?"

罗氏大惊,脸色都白了。她为人一向沉稳,怎的女儿偏这样沉不住气!这番话如今说出来,若楚歌想治她,老爷都有可能选择不保她。雪儿这是犯的什么浑?!

左夫人亦是一怒,斥道:"娘娘面前,有你这么说话的份?这些年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你是想连累我左家都被问罪么?"

左慕雪心里有气,总归是骄纵惯了,说话也就完全没了分寸,大声道:"母亲您争不过我娘亲,何苦拿我出气,有本事便让爹爹废了这三房六院只留你一位便是啊。收养了这歌姬的女儿又如何,她照样还是歌姬生出来的贱胚子!不过是恰好被送进宫了而已。你以为,若我愿意进宫,你对爹爹来说,价值还有多大?"

"雪儿!"

"让她说。"楚歌抿了一口茶,扫了一眼焦急万分的罗氏,淡淡地看着左慕雪。那眼神凉凉的,带了以前从未有过的刺骨之意,却不阻她说话。

左慕雪哼了一声,站在亭的一边微微喘气,说得急了,脸也通红。

"不知道的还以为相府的二小姐是个泼妇,真真和骂街没有两样。"楚歌放下茶盏站起来,走到左慕雪身边,轻蔑地看着她,笑道:"倒白费了爹爹这些年请夫子来教你,礼义廉耻没哪一样还记得,一吵架脸比小李还丑,画那么厚粉儿也遮不住。莫不是那些个规矩,都学进你院里黑子的肚子里去了?"

小李者,左府极丑的奴才也。黑子者,左慕雪后院的犬也。

左慕雪听得一愣,继而大怒,挥手就想扇楚歌耳光。一双眼睛气得通红,也不顾罗氏大声地呼喊,直想打烂眼前这张脸!

楚歌伸手轻巧地接住左慕雪挥过来的手,嗤笑一声,低声道:"废物。"

左慕雪咬牙,眼神一暗,拔下头上的银簪就去刺楚歌捏住她手腕的手。楚歌微惊,松手一躲,却不想左慕雪的簪子竟直直刺向她的胸口。虽然躲了一下,但那簪子还是没入了楚歌的肩膀,楚歌一痛,失神间,竟就被推落了荷塘。

"歌儿!"左夫人大惊,挥手就打了左慕雪一巴掌,急声道:"你是不要命了么!来人!快来人!"

左慕雪表情扭曲地看着自己的手,还未及反应,身子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道狠狠挥到了凉亭的石柱上。喉咙里一股甜腥,五脏六腑都似错了位,痛得她发不出声来。

守天跟在风城启难身后不远处,还没来得及说话,帝王便已经跳入了荷塘,将那染了血色的女子捞起,然后紧紧地抱在怀里。那脸色难看得,任是守天也忍不住心里一寒。

"王..."左夫人一惊,想出声,却又捂住了嘴。

风城启难抱着楚歌飞身上了凉亭,一身锦服湿透,幽深的眸里满是怒意,朝怀里苍白的女子吼道:"谁允了你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左楚歌,我不在,你便忘记了自己的命是抵给谁的了是不是?"

楚歌抬眸,唇角边到底是染了笑意,轻皱了眉道:"这点伤又死不了,臣妾的命还是王上的。不过您这样一声不响地来了相府,却又这般发怒,可别惊了臣妾卧病在床的父亲。"

风城启难冷哼一声,看着怀里女子肩上的伤,眉头皱得死紧,转头看向左夫人道:"哪里是她的房间?"

左夫人回过神,却是欣慰地笑了,连忙带风城启难去楚歌住的院子。帝王瞥了一旁昏过去的左慕雪一眼,面无表情地抱着楚歌走了。只剩得罗氏战战兢兢地抱起左慕雪,看着帝王远去的方向,眼光不明。

大夫很快来了,风城启难坐在床边看着楚歌微白的脸颊,以及薄薄的雪锦之下隐约可见的伤口,忍不住烦躁地挥手道:"都出去,大夫也一样,守幽和不语去替你们主子更衣,拿这药敷了就好。"

众人噤声,都默默地退了出去。守天瞥了帝王手上拿着的瓶子一眼,也不好提醒帝王那是千金难求的东西。帝王怒了,谁又敢在这时候说那些多余的。

敷了药,风城启难脸色依旧不怎么好看地坐在床边,睨着楚歌道:"六月的荷塘水可清甜?"

楚歌扯了扯唇角,看着这一日不见的人,叹道:"王上为何来相府了?宫里不是该有很多事等着王上去做么?"

比如那些位高权重的官员送进来的女儿,好多都还没被宠幸过不是么?

风城启难冷哼一声,靠近了楚歌,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突然笑了:"歌儿可是在吃醋?"

楚歌脸一红,眼神便冷了起来,淡淡地道:"后宫佳丽三千,臣妾不过是一枚棋子,哪有立场吃醋?王上做着什么想着什么,臣妾当是明白的,断然不会有其他多余的想法。"

"喔?"风城启难哼了一声,沉声道:"孤倒不知歌儿如此聪慧,竟连孤的想法也知道。"

"各怀其心罢了。"楚歌别过头去,轻笑道。

下颌却突然被人捏住,楚歌微微睁大了眼睛,却见一双幽深的眼带了她不懂的暗潮,直直地看着她。唇上,传来六月荷塘水的淡淡清甜味道。初为微凉,继而炙热。

"孤此时的想法,歌儿可能猜?"帝王轻哼一声,再次低头,深深吻住了那尚在神游的人儿:"若猜得到,我便圆你一个心愿。"

红粉之中,帝王薄情 第二十六章 既见君子,我心写兮

楚歌半晌才回过神来,双颊通红。也不顾肩上还有伤,羞恼地推开风城启难,低喝道:"王上这样同臣妾开玩笑是不是也过分了些?"

风城启难未防备,倒真被她推到一边,眼见着她肩上的伤口又渗红了,帝王不禁黑了脸吼道:"你乱动什么!"

垂眸看见楚歌幽冷的眼神,帝王又不由地别开头去,哼道:"你不是说看得透孤的心思么?那便猜来看看就是。过分?你是我的妃子,孤这样有何不可?"

楚歌嗤笑一声,抬手按住了自己的肩膀,冷冷地看着风城启难。到底是帝王,恩宠了无数的女子,这种事对他来说倒是给她的恩赐了罢。偏生她觉得恶心,六月里再清甜的荷塘水却也洗不去他那一身的脂粉和杀戮之气,这样的男人,不是她左楚歌的良人。

她要的安宁和一心一意,是这坐拥天下的男人无论如何也给不起的。所以、所以之前她心里那一点点的悸动,完全是属于情窦初开的懵懂无知,断断当不得真心实意。

平息了一口气,再抬眸时,又是一张笑得倾国倾城的脸。楚歌微笑着看着面前的帝王,淡淡地道:"王上做事自有王上的道理,哪样事情又不是在您的算计之中的呢?您如此戏弄臣妾,为的不过是看臣妾慌乱一回。您做到了,哪有女子被非心仪之人亲吻了还能淡定的?不过王上,臣妾只是将命抵给了您,命,不包括心。"

这是楚歌第一次如此大胆地同风城启难说话。说是她气着了也好,压抑太久了也罢。总之此番说了出来,心里到底是好得多了。

左天清利用她,她无所谓。风城启难也利用她,她也没关系。不过他们若以为能控制她的心,那就大错特错了。她左楚歌,从来就不是任意给人摆布的人!

帝王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从听到她那句"哪有女子被非心仪之人亲吻了还能淡定的"开始,那双幽深的眸子里就聚起了狂风暴雨。一身的煞气在屋里蔓延,连屋外的守天和守幽都是一惊。

"你倒真的是甚懂孤的心意啊。"风城启难压制着怒意,冷冷地道:"孤又该高看你一分,左楚歌。"

"臣妾谢王上抬爱。"楚歌靠在床头,闻言低低地颔首道:"既然臣妾猜中了王上的心思,那王上是否也该圆臣妾心愿了?"

帝王拂了拂衣袖,站在床前看着那表情平静的女子,哼道:"你提便是,孤一言九鼎,自然说话算话。"

楚歌想了一会儿,却突然发现除了出宫的心愿以外,自己还真的别无所求,倒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既无心愿,那便盘算罢,总归被人占了便宜去,不讨回来是不行的。

"那臣妾便斗胆一提,还请王上不要怪罪。"楚歌眼里划过一丝晶亮,浅笑道:"以后无人时,我便不自称臣妾,王上也只唤我歌儿可好?"

风城启难一愣,神色复杂地看着楚歌,那满腔的怒气竟不知怎的没了。觉得哪里不对,可偏生眼前的女子笑得温婉,半分也挑不出毛病。

"照你所说,孤不是你心仪之人,那又为何要这般亲近?"风城启难眼神灼灼地看着那双清亮的眼,似乎想看穿她的灵魂。

楚歌撇了撇嘴,倒是想通了许多事,也不再注意那些繁杂的礼节,只是道:"总归现在我们也是合作关系,我既知你懂你,便也不用在你面前那么累,你也是一样。因为我是你最不放心的人,所以某种程度上来看,你恰恰可以最放心我,不是么?"

如果防到身边连一个亲近的人也没有,那才是最大的悲哀。所以有时候对手,往往才是朋友。

不过如果你认为楚歌是突然心软了,想给帝王一个温暖些的地方的话,那还是省省罢。楚歌她至情至性,却也不是没头没脑、善良无度的人。她的对手是这高深莫测的帝王,她要逃离的是那深深的宫墙。无论哪一个方面来看,她的路都不好走。

那么只有赌一条路,她赌在帝王夺得左天清手中权力的这段日子里,会慢慢习惯自己的存在,会对自己存些情意。不要多了,只要足够阻止他对她的杀心即可。

一将功成万骨枯,谁能保证以后的风城启难不会想杀了她呢?毕竟,她也是左家的一员。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于是楚美人儿想出了这样一个法子来慢慢亲近帝王。她守住自己的心,却一定要赢得帝王的情。这是一项关乎生命的任务,只能成功,或者...成功!

也许是她眼里的光芒太坚定了,风城启难突然轻轻笑了出来,眉目间竟染了些温柔,笑得楚歌微微恍神。

帝王的美色当真是极好的,若不是平时气场太强,光凭这皮相,也不知该有多少人折服。楚歌叹息一声,问道:

"王上可是同意了?"

风城启难点头,眉梢一挑,低声道:"自然是同意了,你如此为孤着想,我倒不好不领情。"

楚歌暗暗松了口气,倒真怕他不答应呢。随手拔下头上的梨花簪递到帝王面前,楚歌笑得越发灿烂:"信物,以此为证,以后不得因此事怪罪与我。"

还真是处处防着他啊。风城启难挑眉,接过那簪子,倒不细看,便放进了袖袋里。

楚歌扫了他身上一眼,刚刚落湖,如今他已经换了一身素色的衣裳,若不是头上那紫金冠,此时的风城启难还真像一个优雅的公子。

不过腰间倒还挂着一个锦囊,以及一对玉佩。

见她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帝王抿唇,从怀里拿出一支短小精致的玉箫,面无表情地递到楚歌面前,道:"信物,一物换一物。"

那玉箫通体晶莹,触手温润,一看便知是极贵重的。楚歌一笑,丝毫没有心理负担地收下了,一物换一物,自然是公平的。

只是很久以后楚歌才明白自己当初错在哪里。一物换一物,一心才能换一心,谁也占不了便宜去。她想获得那人的心,付出的代价自然是极大的,远比她想的多。

???

下午,帝王执了书卷在一旁的矮榻上看着,时不时瞥一眼床上的人。

左相刚刚来过了,带着罗氏来向帝王谢罪,那时候风城启难正坐在床边。听得门口的动静,楚歌极快地溜进他的怀里,将头枕在他的腿上,再一次让帝王见识了此女子无比敏捷的动作。

当他哭笑不得的时候,左天清恰好进来,一见这场景,微微低下了头,带着罗氏跪在下面说替左慕雪求个情。别的再没有多说。

不由地再看了楚歌一眼,风城启难想,这女子的心思,缜密就不说了,偏还灵巧得好,哪怕是自己,若哪天大意了,也指不定被她给绕了。也怨不得以前父王的后宫斗得那样厉害了,女人啊,太可怕了。

楚歌正翻着诗经,看到一处,低低地念着:"蓼彼萧斯,零露湑兮。既见君子,我心写兮。燕笑语兮,是以有誉处兮。"

念罢抬头,却迎上风城启难的目光,两人都是一怔。楚歌抿唇,突然开口唤道:"阿萧。"

风城启难一顿,挑眉看向楚歌,疑惑地道:"你在唤孤?"

楚歌点头,笑得眼儿弯弯的,朝帝王扬了扬手中厚厚的诗经,笑道:"我觉得这名字极好。"

帝王眼神里划过一丝不明的光芒,却也没有计较这称呼,点点头随了她去。

倒是楚歌被吓了一跳,他竟这样允了?帝王名号这样的东西,他也容得她这般任性?楚歌突然发现,今日帝王的心情好像甚为不错,什么都依她,好似真的宠着她一般。这些日子以来本也该习惯了,今日却莫名的有些惶恐。

风城启难翻了两页书,却瞥见楚歌又在走神,当下也有些好笑,便道:"肩上的伤还疼么?"

楚歌回了神,看着那被午后阳光洒了满身的男子一眼,淡淡地道:"不过是皮肉伤,我没那么矜贵。"

以前习武的时候受过的伤很多,夫子很严,从来不因为她是女儿家就放松一些。磕磕绊绊几年下来,楚歌的身手在同龄人中算得上翘楚。而相应的代价是,从小大大小小的伤是家常便饭了。

"嗯,不疼等会儿便随我回宫罢。"风城启难道:"你省亲也省够了,无端地生出这些事来,倒不如早些回宫呆着,免得总惹事上身。"

楚歌撇嘴,看了看周围这自己十分熟悉的地方一眼,低声道:"宫里便不会惹事上身了么?不过早回去也好,省得娘亲在自己家里还要为我操心。"

风城启难点头,唤了门外的守天进来,吩咐道:"去备车罢,回宫再用晚膳。告诉白术也不用赶过来了,继续忙他的就是。"

"微臣遵旨。"守天应了一声,出门去办了。守幽也低声告诉不语,让她和挽丝先去府外候着。

帝王站起来走到楚歌面前,二话没说,直接将她横抱了起来。护了伤口不碰,风城启难紧了紧手臂,往外面走去。守幽见状,也只能跟在主子后面走着。虽然尽量隔得远了,但有些细碎的声音依旧随了夏风吹进她的耳里。

"我伤的是肩膀,不是腿。"

"这是荣宠。"

"谢主隆恩,但您能不能把我放下?硌得我伤口疼。"

"闭嘴。"

"......"

夏日晴朗,倒是个不错的天气。守幽微微一笑,抬脚跟上前面的两位主子。

红粉之中,帝王薄情 第二十七章 双生之子

相府省亲回来之后,仇全明显感觉到,王上对昭妃的态度有些变化。怎么说呢,容他举个例子罢。

某日他侍奉着帝王在勤政殿里看书,当时已是戌时一刻,勤政殿里寂寂无声。他拿了茶盏下去换,却哪知刚走出殿门,便见一身流华广袖裙的昭妃娘娘乘风而来。

没错,是乘风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