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天清必须死,而她,是左天清的女儿。若有一朝他斩杀了她满门,歌儿,她还会这样在意他么?还会替他收集露水煮茶,替他每晚留一盏宫灯么?

一想到梦里她那决绝的背影,风城启难的呼吸一窒,脸色沉得难看。这梦定然是错的,他是帝王,没有留不住她的道理。就算捆,他也会将她捆在身边!她休想逃!

风城启月捏紧了手中的玉笛,看着那沉睡着的女子,心里第一次涌上一种无力感。他站在这里,她命在旦夕,然而,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这样看着,看着。他到底凭了什么认为自己是要守护她的人?

又该拿什么,去换她的平安如初?

刚听得月流离说楚歌出事了,他还不信。及至扶摇楼颁发了扶摇令,他才惊觉,这回,一定不似以前简单了。

策马飞奔,两天两夜,见到的,却是这样一张苍白至极的容颜。甚至没办法对他说一句 "启月王爷安好"。就这样静静地躺着,再无悲喜。

王兄一勺一勺地喂她喝药,那乌黑的药水却从嘴角溢出。

帝王一怒,含了那苦涩至极的药,吻上她的唇。

喉咙中涌上的堵塞感是什么,他不知道。风城启月默默朝帝王行了一礼,转身退了出去。一向以温柔示人的他,第一次满身都是旁人勿近的冰冷。直直地,朝温华宫而去。

明明是早晨,天却阴得很压抑,风城启月深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月流离的房门。哪知却看见了意外的人。

独孤紫袭披着披风,神情淡漠地看着月流离。后者依旧是一脸妖艳的笑意,一身红衣却不知为何有些黯淡。

"启月,你先出去罢。"月流离轻笑一声,看着刚进来的风城启月,道:"我的副宫主找我有事,等没事了,我去找你。"

风城启月皱眉,却看着独孤紫袭问:"楚歌那是谁伤的?"

手指渐渐收拢,独孤紫袭抬眸看着他,冷声道:"杀手是谁我不知,但是若没有风城启难,歌儿不会走到如此地步。"

若没有风城启难,楚歌不会差点溺死在接天湖,不会得到背胛上那一枪,如今亦不会受这样重的伤。

初从不语口中听得楚歌以前的事,独孤紫袭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原以为自己是最傻的,却不知此中更有痴情人。偏生楚歌常常笑得温暖从容,倒丝毫不让人觉得她已经受过这么多的苦难。

她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说服自己不去刺杀风城启难。只因为楚歌偶尔走神时,眼里那一片浅浅的自己未曾发觉的情意。

风城启难,真的值得么?

风城启月沉默。楚歌是王兄的妃子,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背叛王兄。他宁愿相信,等王兄发现了自己对楚歌的真真切切的情意,他会好生护她,再不让她受伤,因为他是帝王。

月流离看了独孤紫袭半晌,终于开口道:"担心楚歌,何不去凤鸣宫守着,却为何来找我?"

风城启月和独孤紫袭同时看向月流离,竟是异口同声地道:"绝顶崖。"

月流离沉了颜色,静静地看着这两人。

不周山,绝顶崖。内有奇药,可起死回生,逆转轮回。

天下间,只有月流离找得到的地方。也只有面前这两人知道他找得到那地方。

可是,他早已立下毒誓,绝不带任何一人登上绝顶崖,否则,周围之人必遭难。他们也都知道。如今,却为了同一个人,这样站在他面前,异口同声。

嗤笑一声,月流离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垂目道:"我为何要带你们去?"

左楚歌死了,他会难过。可是,若面前这两人谁出了事,他还只是难过而已么?

风城启月皱眉,刚想开口说话,却被独孤紫袭打断。

"绝顶崖回来之后,我会嫁给步祈。"独孤紫袭淡淡地道。

眼眸猛地睁大,月流离抬头,脸色难看地看着独孤紫袭,沉声怒喝:"你说什么?"

"你不是说,叫我再也不要缠着你么?"独孤紫袭轻笑一声,道:"我允你,回来之后,我会同步祈成亲,不会再缠着你。并且,这对伏羲宫也未免没有好处。"

心里一紧,月流离死死地看着面前淡定如许的女子,咬牙切齿地道:"你以为,凭你,会值得我破坏誓言么?独孤紫袭,你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风城启月皱眉,看着独孤紫袭不咸不淡的表情,警告地看了月流离一眼。

明明在意,说出来的话却这般伤人。流离始终不会正确表达自己的情感。不希望独孤紫袭嫁给其他人,不会直接说么?总要这样,会把人越推越远的。

独孤紫袭沉默了许久,淡淡道:"那我实在没有什么还值得你一顾了,也罢,我自己去寻也可,总归一座不周山。若寻不到,我便同楚歌一起去了也是好的。"

她这是在威胁他吗?!月流离眸色深沉,看着独孤紫袭转身走了出去。一挥手,摔了桌上杯盏。眉目之间,终于盈满毫不掩饰的怒气。

一声叹息,风城启月低声道:"若因了一时逞强,就这样生生错过,岂不可惜?"

屋内一时安静,月流离望着地上的碎片,习惯勾起的嘴角慢慢下垂。

???

楚歌醒了,却一直没有睁开眼睛。伤口很痛,但更多是因为,有些累了。耳边,时常响起风城启难的声音,但是,她干裂的嘴唇,再也不想弄痛自己唤他一声阿萧。

每天,白术会亲自端药来,帝王再亲自喂给她。不语和守幽担心得直掉眼泪,整个皇宫似乎就只剩下了她这一处哀伤。别的地方,再无声息。

皇后同几个嫔妃也来看过她,却被守天挡在了凤鸣宫门外。似乎还有妃嫔闹事了,帝王一旨圣旨封了凤鸣宫大门,任何人,包括皇后,无令不得进入。

帝王开始上早朝了,每日一下朝,便让仇全搬了奏折来白首殿,然后坐在她床边,一手握着她,一手翻看奏折。看到什么不可容忍的,还跟她抱怨几句。

晚上,风城启难静静地躺在她的身侧,想圈她入怀,却停住了手,只在她耳边低低叹息一声,然后闭上眼睛。

时间长了,楚歌真的要以为,身边这个男人是爱上她了。日复一日地,这般温柔地对她,仿佛除了她,其他的一切都不是那么重要。

然而有一天,帝王起身去上早朝,殿内只余她一人时,有人轻轻地推开窗户,翻身进了屋。

红粉之中,帝王薄情 第六十一章 夜而奔之,尚算风流

那人武功极好,翻窗越户半点声响也没有。在外室轻巧落地,带了冬夜雪的凉意,静静地走向那绣帐低垂的床榻。

时辰尚早,月色朦胧,落进朱窗也添不得几丝明朗。帷帐低垂,厚厚的地毯掩去了脚步声。所以直到沁凉的气息隔得不远,她才发觉到有人靠近。

睁开眼睛,凝眉感受着那人的气息。左手轻轻伸到枕头下面,摸到备在那儿的匕首,握紧,楚歌屏了气息,只待那人掀开床帐。

锦纹微微一动,已有人走到了床边。楚歌不再犹豫,拔出匕首,飞快地划开帐子,抵向那人喉间。虽然伤势严重,动作迟缓,但毕竟是趁人不备,出手也猛,理应能控制住来人。

却哪知,那人往后一仰,似是完全猜到她的动作,伸手便捏住了她的左手,夺去了她的匕首,将她的肩按住。

楚歌咬牙,背后的伤口痛得她冷汗直下,久躺的身子半分力气也没有,头也是昏昏沉沉,根本反抗不了。如今唯一的办法,不过是拼着自个儿伤口再裂一次,与这人拼了!

刚要发力,身子却突然被人抱了满怀,温暖的体温氤氲了松木的香气,轻轻地环绕在她的鼻息间。有人将头搁在她的肩上,双手拉过她冰冷的手包在掌心,轻声道:

"总是这么倔,暂时服一下软也不行么?万一此时来的不是我,是其他人,你是不是就打算用自己的命去与人同归于尽?"

这声音叹息含嗔,不是凤盛骆又是谁?

楚歌松了一口气,身子一下子就软了下去,怒道:"若不是你这般戏我,我如何会拿命和你搏?天还未亮,夫子,你这算不算夜奔私会?"

凤盛骆低低地笑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抱起楚歌放回床上,将锦被给她掖好了,才道:"天若亮了,我来便是名正言顺地私会了,虽说无所谓,但对你可半分没有好处。况且白天燕王一直在,我来了也说不出话,道不如夜而奔之,尚算三分风流。"

他的一头银发在蒙蒙亮的天色里看起来格外亮眼,而楚歌也是一头白发未梳,两人此时相对而坐,在这白首殿之中,倒当真有了些"结发为夫妻,相偕共白首"的味道。

楚歌撇嘴,却也是开心的。这么久了,因那场意外,她还没能和夫子好生说几句话。一别就是一年,见面也总是匆匆,她倒还没来得及问他去哪里了,为何不告而别。

"得了,小丫头,别拿这怨恨的小眼神瞅我。"凤盛骆坐在床边,看着厚实的被子下露出的一双黑溜溜的眸子,失笑道:"我知道欠你一个解释,可是你同样欠我的,咱们扯平了以后再谈。先来说说,你为何就看上了那个阴阳怪气的燕王?"

阴阳怪气...

听得这一句,楚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总说找不到更好形容阿萧的词儿,此时倒从夫子口中吐了出来。夫子用词一惯犀利,总能发人深省,楚歌觉得,这个词儿也一样,贴切!

"你哪里见我看上他了?"楚歌拿被子捂脸,不去看凤盛骆那通晓一切的眼神。只闷声道:"不过是逢场作戏,他知我知,又哪来的看上不看上?我是他的妃,他是我的王,仅此而已。"

凤盛骆挑眉,扯下锦被,看着那张尖尖的小脸儿,轻笑道:"若你不喜欢他,当时那箭飞来之时你完全可以用手去接,那样一来不过是会刺伤他的皮肉,也不至于你这样严重。可是你没有,你拿身子挡,不就是为了他半分也伤不到么?"

他飞身过去的同时,她扑到了燕王身后。他护她,她却护燕王。这个他看了许多年的女子,那眼里一闪而逝的担心,他如何会看不出来?

她喜什么,厌什么,即使不说,也从未逃出过他的眼。

楚歌侧脸过去,闷闷地说:"是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背后杀气一凛,也顾不得许多。阿萧身上有着燕国百姓的寄托,他不能死。"

"你以为,你就可以随便去死了么?"凤盛骆突然沉了脸色,凤眸微眯,恶狠狠地看着她道:"我管他是不是有着天下,在我看来,什么都比不得你的命重要。你想轻贱自己,也得先问问我。以前我教你的东西,统统忘记了是不是?"

心里一暖,楚歌看着凤盛骆那张绝美而紧绷的脸,不禁微微一笑。是的,他教过她良多,有正经的,有打趣的,但不可否认,当她真正遇到一些事时,才会发觉夫子是如此的明智。他几乎给了她一生的建议。

比如说,几年前的梨树下,他素衣抚琴,弹得一首情意绵长之曲,她支了下巴在听。末了,他问她,可听懂了?

她点头,又摇头。

他笑道,你听懂曲,却听不懂情。不过只需记住一点就是,若一朝情动,要先自知、自明、自通,然后确晓己心,才能寻得正确方向。若情动不自知,不肯面对,必遭缘生缘灭,多番周折,难得正果。

他还说,楚儿,你不是寻常女子,若一日真爱上谁,也一定不能将自己抛弃。失去自我的人,是得不到爱的。

如今想来,夫子的话字字珠玑,句句通透,其实早已经告诉了她该怎么做。

"我知道的,不会忘。"楚歌朝凤盛骆微微一笑,扯了他雪白的纹龙袖子,低声道:"是我不对,以后必不再犯。以前的戒尺统统被我折断了,不过若夫子要罚,我让他们去拿也是可以的!"

凤盛骆揉了揉眉心,无奈地刮了刮她的鼻子,叹息道:"总在犯错后撒娇,倒与小七是一个路子的。"

楚歌一笑,疲惫的感觉却无法抑制地涌了上来,努力想睁着眼睛,却只能看着眼中凤盛骆的影子越来越淡。

天亮了,凤盛骆看着床上熟睡了的楚歌,兀自坐了半晌。直到有人慢慢往白首殿走来,他才不得已地离开。看了楚歌一眼,隐在了朱红的窗口之外。

守幽轻轻推开门,殿里一片寂静,楚歌在床上睡得正熟。

帝王走的时候吩咐过,不要打扰娘娘休息。若她醒了,一定要第一时间去告诉他。

娘娘这也许算因祸得福罢,陛下总算看清了自个儿的心意,对娘娘越发地好了。前些日子听说凌王妃进了宫,都连陛下的面儿也没见着,后宫更是不消说。如今的凤鸣宫,已然成了王上的寝宫,端得是专房之宠。

可惜娘娘还没有醒过来,无论白术大人用什么药,她都不醒过来。

守幽叹息一声,拧了热水帕子给楚歌擦脸。

"娘娘,外面院子里的梅花今儿早上开了,花蕊带雪,煞是好看呢。"守幽轻柔地擦着楚歌的脸,轻声道:"若您醒了,我和不语扶您去看看罢。成天地躺在这里,定然是骨头都懒了。"

"今儿据说王上收到线报,凌王爷已经战胜了卫国,不日即将班师回朝,恐怕宫里又要热闹好一阵子了。"

"昨天新晋的月贵人应议了一句您的白发,被王上直接贬为了更衣。听说是在勤政殿外哭了整整一天,王上也丝毫没有改变主意。"

"娘娘,其实王上是很在乎您的。您就别生气了,醒来罢。"低低的一声叹息,守幽看着毫无反应的楚歌,眼眶微红。

娘娘是受伤太重,还是根本就不愿意醒来?她这样躺着,人都瘦得没了形儿,再这样下去,可怎么是好?

守幽看着楚歌的脸发呆,手中温热的帕子已经凉透。有人进了殿来,将帕子轻轻从守幽手中抽走,重新拧了热水,然后坐在床边,替楚歌擦手。

"奴婢参见王上。"守幽微惊,连忙朝风城启难行礼。

帝王朝服都没有换,直接便来了这里,一张脸面无表情,就这样看着床上沉睡不醒的女子,眼里暗潮翻涌。

将帕子丢回盆中,风城启难淡淡地喊了句:"平身。"

守幽站起来,朝帝王躬身,然后将水端了出去。合上殿门之时,隐约之中,她看见帝王吻上了床上女子那苍白的唇。

"你想要什么,孤统统都给你,只要你现在愿意醒来。"风城启难看着楚歌那一头白发,以及跟头发颜色差不多的脸色,心里沉得厉害,低声道:"恩宠,位分,抑或是左夫人的安乐。只要你现在开口同孤要,孤都允你,行不行?"

"歌儿,半月了,该起床了。若你再不醒,大年就一个人在这里过了。"

楚歌迷迷糊糊听得他说了一大堆,当下也有些好笑。风城启难何曾有过这样孩子气的一面?此时她不用睁眼,也必然知道他定是眉头深锁,眼眸里幽黑一片,精致的轮廓紧紧绷着。

正犹豫要不要现在醒了让他允她母亲平安,顺带看看帝王偶尔扭曲的神色。却突然因殿外的一阵吵闹而平静了眉目。

有女子温婉的声音微微拔高,怒气漫溢地喝道:"你凭什么拦着我?"

红粉之中,帝王薄情 第六十二章 倒不如,相忘于江湖

风城启难微微皱眉。这声音他自然认得,只是,她为何会来这里?

看了躺在床上的楚歌一眼,风城启难起身,脸色不怎么好看地走了出去。殿门合上,外面即刻安静了。

楚歌睁开眼,懒懒地打了个呵欠,慢慢地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外面有跪地的声音,有低低的哭泣,不过还好没有刺耳的拔刀声,不一会儿,她就听到帝王说:"守幽,你守好她,我一会儿便回来。"

嗤笑一声,楚歌随手拿了件放在枕边的衣服披上,靠了床头坐着。侧头便看见凤盛骆翻进来的那扇朱窗,那儿还有一缝未掩,洒了些洁白的雪。在初升的阳光之下,莫名地让人心情明朗了许多。

正看着,那道缝却突然被人拉开,几个时辰前才见过的男子重新翻窗进了来。看着她坐起了,微微皱眉。

"伤口不痛了么?"凤盛骆走到楚歌床边坐下,来回打量着她。

楚歌:"......"

现在不是白天了么?这个人今儿黎明说的那些话他自个儿倒忘了?不是说白天不好来么。而且,他为何又来?

看着楚歌僵硬的表情,凤盛骆轻笑一声,看着她认真地道:"我刚才,一直在你后院的雪地里。"

"雪地...你站那里做什么?"楚歌微微一惊,这才看见凤盛骆身上的雪痕。现在已经是辰时了,也就是说,他在外面站了两个时辰!

那样冷的天气,屋里有炭火都还是刺骨,他居然一站就是两个小时,身上也不过一件白锦纹龙的袍子。当真是没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楚歌皱眉,不悦地看着他,却见这妖孽突然凑近她,笑得天地失色地道:"我在想一件事情,温暖了定然脑子不好使,所以挑了你的雪地站会儿。本来一直想不通,可刚见燕王陛下...我得感谢他,我想通了。"

"楚儿,我要带你走。"

闻言,楚歌心里一震,抬头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男子。

"他的后宫太多,偏偏没有把心思只放在你一个人身上。将来的日子,还不知道你要受多少苦。与其任你留在这里老死宫中,倒不如,我带你走。"

凤盛骆敛了笑意,一字一句,万分认真地看着她的眸子道:"我说过的,楚儿,你不适合皇宫。我带你回离国罢,离国没有后宫三千,只有皇后一人。若执子之手,必定与子携老,不离不弃。"

楚歌愣愣地看着凤盛骆,看着他没有丝毫玩笑之意的凤眸,看着他紧抿的唇,沉默。

她曾最想的就是逃离皇宫,这是没错的,可是,若她今日跟了他走,凤鸣宫会怎样?左府会怎样?就是因为做不到放下,她才会在这里滞留至此。否则上一次,她就不会回来。

凤盛骆起身,朝楚歌伸出了手,静静地看着她道:"他连和你相濡以沫都做不到,那还不如,直接相忘于江湖。这么多年来,我何曾骗过你?只有对你好的事,我才会让你去做。"

只有能让你过得更好的事,我才会去做。

楚歌鼻子一酸,看着凤盛骆的手,唇角勾起。夫子始终是疼爱她的,无论是左慕雪欺她,还是相府的人漠视她,他都始终站在她身后,不动声色地将那些屈辱,一分不差地还回去。她可以在他面前骄纵,可以放肆。因为夫子,始终是最疼爱她的人啊。

下意识地伸出左手,楚歌慢慢地向他那修长的手指抓去。看着那双凤眸里盈满喜悦,她心里突然也高兴了起来。

岂料,一道人影,同样自窗而入,飞快地挡在楚歌面前,将凤盛骆的手隔了开去。月白的袍子尽是雪的凉意,一支玉笛晶莹剔透,直直地抵在凤盛骆心口。

"三皇子,这可不是君子所为。"

风城启月看着凤盛骆,笑得倒是温柔,只是眸子里一片凉意,"楚歌是我大燕的妃,断没有跟你走的道理。'聘则为妻奔为妾',若三皇子真的爱慕昭妃娘娘,又如何会做这奔逃之事?"

凤盛骆眉梢微挑,看了眼前这人半晌。同风城启难一样的容貌,气质风华却温润如玉,倒也只有七王爷风城启月了。其人好酒好诗,好文好乐,是出了名的逍遥王爷。却也是万分忠于其王兄。

轻笑一声,凤盛骆看着他问:"七王爷是为你大燕在阻我,还是为你王兄?抑或是,为了自己?"

启月淡淡一笑,慢慢地收回玉笛,轻声道:"为了什么,哪有那样重要。我知道的,不过是你不能带走她。"

凤盛骆慢慢收回手,背在身后,看着风城启月的眼睛,淡淡地道:"又是一个不坦诚的人,七王爷,你今日为何会在这里出现,你自己也不知么?你王兄是,你亦是,承认自己的感情,有那样难么?"

风城启月一愣,有些讶异地打量了一下凤盛骆。这男子,容颜绝美,眉目间偏生带了放肆不羁的潇洒。别人不敢说的,他却像万分正常不过的话,这样说了出来。似还在笑他,敢爱不敢言。举手投足之间,总有些楚歌的影子。不,应该是楚歌身上,全是这个人的影子。

楚歌靠在床头,蹙眉看着这二人,想了半天,终于开口:"你们还是都先回去罢,等会不语守幽该进来了。"

"楚儿。"凤盛骆皱眉,脸色不怎么好地看了风城启月一眼。他好不容易让她有些勇气,却全因这人的打岔,功亏一篑。楚儿这丫头要是打定了主意,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此时此刻,再多说,已然无意义。

不语推门进来,看着里面,一愣,随即带了这冬天的暖阳,欢快地扑到楚歌的床边。

"主子,你醒了?"不语紧紧捏着锦被,眼圈儿又红了,看着楚歌那双许久不见的水眸,差点落下泪来。

屋内,纱帐低垂,早已没有了那两人的影子。楚歌微微一笑,任不语抱着她,将眼泪儿都擦在她的衣襟上,哭得跟一个幼童一般。

守幽听得声音,连忙进了殿来。看见楚歌苍白却微笑着的脸,不禁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笑道:"可算是苦尽甘来了,娘娘,您再不醒,天就要塌了。"

楚歌一笑,摇头道:"哪得那样夸张?守幽,快过来把不语拉起来,我衣服都湿透了。"

不语抬头,嗔怒道:"主子,你这说的什么话,奴婢为您伤心了这样久,现在您好不容易醒了,还不许人家哭了么?"

守幽声音也哽咽,脸上却笑得开心,道:"是啊,不语天天烧香拜佛的,咱们凤鸣宫差点给她弄成寺院了。娘娘就让她哭罢。免得她一个伤心,水淹凤鸣宫了可怎么好?"

楚歌点头:"守幽言之有理,不语,哭罢,待会儿记得把你主子我的衣裳拿去洗了就好。"

不语脸上一红,转头撒娇似的瞪了不语一眼,怒道:"你们取笑我!"

两人扑哧一笑。

太阳终于升起了,照得凤鸣宫一片金碧辉煌。楚歌看着外面的好天气,微微一笑。

???

知道那会子是上官取露在闯凤鸣宫,楚歌便也没让人去告诉风城启难她醒了。身子还是疲乏,她只能靠在床头休息。

"守幽,紫袭呢?"突然想起,楚歌开口问道。

守幽正想说不知道,却见门外一袭紫衣的女子踏门而入。许久不曾看见她了,守幽此时看见独孤紫袭,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刚说到你,你便来了。"楚歌展颜一笑,打趣道:"最近轻功的修为可是大有进益?"

独孤紫袭走到楚歌床边坐下,看着这活泼乱跳的精神头儿,终于也松了口气,面无表情地道:"我杀人的功夫进益了,轻功倒是没有。"

这语气平平淡淡,偏偏有一丝丝杀气,听得楚歌心里一颤,连忙讨好地抓住紫袭的手,笑道:"好紫袭,好师姐,我才刚醒,你总不至于再让我睡过去罢?"

紫袭冷哼一声,拿眼瞥她:"若你没有逞强,也不必睡这样久了。"

楚歌干笑两声,怎么一个二个都觉得她不该救风城启难呢?这是燕国好公民的正确观念么...

"我睡着的日子里,你一直在凤鸣宫呆着的么?"楚歌赶紧地换个话题,却不知,这一问恰好问到了点儿上。

独孤紫袭沉默,然后摇头。她当然不可能一直在皇宫这种消散意志的地方。楚歌昏迷半月,她接了十笔杀人的单子,全部干净利落地完成了。近日落花宫动作频繁,若没猜错,不久之后应该又有一场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