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掌柜的来了,顺便带来了本月的账本,以及金字的魁首字样。

心宁接过字样来看,是展会上夺魁赢得的东西。挂在珍珠绫罗坊招牌上,理应会让生意兴隆许多。

"不言。"心宁没有去看账本,反而叫了不言过去。菱角低低叹息一声,看来,这一场,是帝王赢了呢。

"我不在的日子里,你来经营珍珠绫罗坊。"心宁将账本放进不言的怀里,认真地道:"这是我们的心血,所以你一定要善待。今日起,你便是慕容不言,我慕容心宁的妹妹,代姐持家,等我回来。"

不言一惊,抬头看着自家主子,眼睛就红了:"主子不要我了么?"

重回皇宫,危险重重,主子竟也不留她在身边了么?

"世事多变,总要留一步余地,才能万无一失。"心宁微微一笑,拉过不言来细细地道:"并非是我不要你,若是一朝出了变故,你闻风就要先动,为我们留一条后路。店铺的事掌柜的会帮助你的。"

"紫袭也留下来,你应该好生休息一阵子。菱角对宫闱最熟悉,她陪我去就可以。至于凤歌..."心宁看向团喜怀里的小奶包,叹息一声道:"跟我一起走,虽然很对不起它,不过回宫它还要帮我大忙。"

众人都静静地听着,只有凤盛骆眼睛望着窗外,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了小雨。

当心宁简单地收拾了东西,上了马车的时候,凤公子才终于开口,看着心宁的眼睛道:"一年之后,我在这里等你,我也该回离国了。只是楚儿,莫要忘了,我也是你的退路之一。"

心宁一震,看着凤盛骆转身上马,与她往相反的方向奔驰,她的心里就觉得好悲伤。夫子永远是支持她的行为的,即便有时候她是错的,他也总是说:"我不阻你,只有你自己尝到了做错的后果,以后才会改。"

可是夫子不知道,爱错了人,若是执念深了,是屡教难改,执迷不悟的。她错过了一次,悔过了一次,如今又是否还能守住自己的心?

马车前行着,她看见不远处,帝王负手而立,唇角微勾地看着她。

若有来生,必不再爱你 第九十一章 露水煮茶,千滴一杯

召王十三年,发生了许多大事。比如少年帝王风城启难亲自出宫,迎回了一位民间女子,封为宁妃。比如这位神秘的女子带回了皇长子,帝一手阻了群臣非议,下旨待其满五岁,即为太子。再比如离国帝王退位,立其三子凤盛骆为王,新王登基,便与燕国边境摩擦不断。

王归来,风城启月和风城离玉都依言让出了手中权力,重为朝臣。朝纲看似风平浪静,没有起丝毫波澜。而后宫,却已经天翻地覆。

"青云教绾头上髻,明月与作耳边珰。"菱角...不,还是唤守幽罢,此时她正站在心宁身后,脸上的人皮面具已经取下,旧时容颜旧时妆,捻了簪子在替主子绾发。看着镜子里那倾国倾城的女子,不知不觉就念了这样一句诗出来。

心宁一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许久没有晒过太阳的这张脸有些苍白,不过被胭脂一扫,也就看不出什么了。只是,如今她的心,倒像是拨了壳的鸡蛋,再没有多余的锁链缠绕。她倒是期待,宫里那些许久未见过的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没错,今天是她正式进宫的日子。以一个民间女子的身份,直接封妃,允了从正门入宫。这是他人看来绝对不合礼法的事,不过帝王只这样站在勤政殿面前,看着她裙裾迤逦,一步一步地走来。旁人的非议,早已被挡在了高高的宫门外。

她不知道他这样做是为什么,却还是极好地配合着。只因他说了一句:"一切结束之后,左夫人在凤鸣宫等你。"

曾经她因为娘亲而入宫,因为自由而逃离。如今又再一次因为她回到了这里。看来命运弄人,到底还是回到了原点。只愿这一次,她能走得无牵无拌。

身着百鸟朝凤广袖裙,绾了凤仙髻,一颗明珠垂于额间。心宁唇边含笑,一步步地登上阶梯。勤政殿门前,皇后、和妃、静妃、月嫔、淳嫔以及许多她从未见过的小主齐齐站在帝王身后,除了皇后,其他人均是半低着头。

方锦绣的脸色在看见心宁的脸的一瞬间便沉了下去,碍于体统,只能死死捏着手帕,看着这本该是葬在皇陵的女子,再一次,卷土重来。谁也想不到,让帝王这样破例的,多年前只有左楚歌,多年后,还是她!

她不在的日子里,虽然帝王没有临幸过后宫,却也是提升了不少人的位分。偶尔也会来朝阳宫同她一起用膳,少了那一枝独秀,自然就会雨露均沾,她们愿意等。

可是,谁知道,等了这么久,等来的却是这个女子的归来!帝王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对她的恨,有的,只是偶尔闪过的宠溺!

她们的一生,注定是要毁在这个女子手里了吗?你叫她,如何甘心?!

长公主已经快两岁了,此时站在和妃面前,正好奇地看着那一身光华的女子。心宁走到帝王和皇后面前行了礼,一低头,便看见了静怡公主。粉粉嫩嫩的模样,倒是惹人怜爱。

"宁妃初入宫,想必很多的不习惯。"皇后恢复了冷静,朝心宁和蔼一笑,道:"王上赐住了凤鸣宫,不过修缮还在收尾,不若一会儿便去朝阳宫坐坐,也好见见这后宫的姐妹们。"

风城启难瞥了那高高的绣鞋一眼,想伸手去扶她,却被心宁不动声色地躲开了。守幽见状,便上前来扶着心宁的手臂。

"臣妾多谢皇后娘娘美意。"心宁微微一笑,朝皇后屈膝道:"还请皇后娘娘多多指点臣妾。"

方锦绣暗暗打量了一下帝王的神色,见他也没有什么反对的意思,便笑道:"王上政事繁忙,那臣妾便先带着宁妃妹妹去朝阳宫了,还有许多礼要问呢。"

帝王静静地站着,看着面前的人脸上那得体的笑容,不知为何心里又觉得温暖,又觉得冰凉。她回来了,戴着和以前一样的面具似的笑容,这样平静地站在他的面前。不过,她累不累?

"一路过来,路途也远。"风城启难淡淡地看了心宁一眼,道:"若是觉得乏了,可以先在勤政殿里歇息。礼仪复杂,就不必一一进行了。"

"王上..."皇后脸色一变,忍不住低唤了一声。身后的众妃也是一怔,许多新入宫的小主未见过心宁,自然是大觉惊奇。冷漠如帝王,竟然会如此明目张胆地偏宠一个平民妃子?这是为何?

"王上不必如此,臣妾不乏,能去朝阳宫问礼,是臣妾的荣幸。"心宁嘴角抽了抽,好歹还是微笑着回了他。

待话出口,她方才反应过来。不对啊,第一次入宫是他被迫娶她,她必须得在宫中步步为营,所以小心翼翼。而现在,是他非要她入宫,自然也就会为她处理一切,那么她还折腾自己干什么?天晓得唇枪舌战什么的最累人了。

可是,这都拒绝了,还该怎么开口?

"孤记得,你是穿不惯这种鞋子的。"风城启难看似很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当着众人的面拉过心宁,看着她笑道:"再让你走,定然是会摔跤的,毕竟是平凡女子,哪里受得了这宫里的罪。还是歇着罢,省得真摔了,孤还要陪着你看太医。"

心宁下意识地抓着帝王的袖子,一咬牙将头埋在了他的胸前,闷声道:"多谢王上恩典。"

身旁刺来的目光太过灼热伤人,心宁撇嘴,尽管拉了面前的男人挡着。这是他的后宫,她不过是来住一年而已,其他事情,她不再管了。他要怎样胡闹都随他,总归一年之后,各走各路。

于是心宁心安理得地进了勤政殿,留下一群震惊不已的妃嫔站在原地。

"皇后娘娘。"和妃带着长公主,一向平静的脸上也终于出现了凝重的神色。若说原先帝王宠左楚歌是因为左相,那如今又是为何?平民女子。竟然以这样的身份迎她回来,还带回来皇长子。在后宫的女人,哪一个不是身家显赫?也正是因为有价值,帝王才会纳她们入宫。

可是,如今的慕容心宁,有什么价值?如果不是因为价值,那帝王是因为什么这么偏宠于她?

答案她们都不敢去想,没有人承受得起。

皇后看了一眼和妃,以及她身前的静怡公主,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道:"你同本宫来,其他人都各自回去罢,不要诸多议论。"

"是,臣妾(嫔妾)告退。"

和妃最后扫了一眼合上的勤政殿殿门,眼里光芒闪了闪,带上静怡公主跟着皇后的凤辇而去。

而殿内,守幽站在一旁,心宁则挣开了风城启难的怀抱,径直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以前做昭妃的时候也穿这种鞋子,她是极不喜欢的,后来守幽还悄悄给她做了舒服一些的。只是如今进宫匆忙,只能穿这折腾人的绣鞋。

"还要逞强去朝阳宫么?"帝王瞥了一眼心宁的表情,慢慢地走到勤政殿的台阶上去。

"臣妾突然发现逞强不是件好事,于是以后都不打算逞强了。"心宁冷哼一声,看着自己脚上的绣鞋,思量着要不要让守幽再做一双以前的那种。抬头却发现帝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勤政殿里面的房间去了。

撇撇嘴,心宁站了起来,朝守幽道:"我们还是先回凤鸣宫,将以前的东西找出来罢。"走一步痛一步可不是好玩的。虽然现在天还没有黑,不过他应该将娘亲安顿在凤鸣宫的罢?回去看看也不错。

"站住。"

正打算打开勤政殿的门,却听得身后一声低喝。心宁皱眉,转身看着面无表情走过来的帝王,无奈地问:"王上可还有事?"

风城启难点头,走过来弯腰抱起心宁,将她抱回了椅子上放着。一旁的守幽愣住了,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却见帝王已经将主子按在椅子上,自己蹲下来,脱下了主子脚上的绣鞋。

"你做什么?"心宁恼怒地一挥裙摆,却被帝王不耐烦地抓住脚踝。

"别动。"

一双绣着粉莲的软底绣鞋出现在了心宁的视野里,她一惊,风城启难已经拿起一只,替她轻轻地穿上。

"倒真是聪明,晓得不为难自己的身子。"风城启难喃喃地说着,又捏着另一只绣鞋为她穿上,末了,打量半晌,道:"这是守幽的手艺?"

守幽沉默地扫了一眼,的确,是当初她为主子做的那一双,理应摆在白首殿的榻边,如何会...

心宁发了半天呆,终于回过神来,眼神复杂地看着帝王道:"是,不过,你为何拿了它来?"

风城启难没有说话,只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许久不见的仇全公公倒是推门进来了,手里拿着托盘,上面放了一盏茶。

"老奴恭迎娘娘回宫。"捞着衣摆朝心宁跪下,仇全脸上满是欣慰。他的双鬓已然斑白,端茶却依旧稳稳的,举过头顶,递到心宁面前。

心宁心里一暖,双手接过那杯茶,微笑道:"公公快请起。"

宫里的人,能让她觉得舒心些的,倒是这些一直伺候人的宫女太监们。他们之中总有些真性情的,忠心耿耿,一辈子老死在主子身边也无怨无悔,反倒比那些锦衣玉食的人值得尊敬。

端起茶喝了一口,脸上的微笑突然凝了凝。心宁侧头,看向一旁一直沉默的帝王,胸口竟多了一丝难言的情绪。

"露水煮茶,千滴一杯。"风城启难看着心宁手中的茶盏,轻声道:"这和你以前煮的,可是一个味道?"

若有来生,必不再爱你 第九十二章 可夺江山,难挽旧心

手在半空顿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将茶盏放下。

"煮的人不同,心境也不同,怎么会是一个味道呢。"心宁抿唇,没有再看风城启难的脸色,只站起来道:"多谢王上如此厚待,只是臣妾福薄,可受不起。现下时候也差不多了,臣妾可否回去看看娘亲?"

帝王"嗯"了一声,像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扫了仇全一眼道:"理应让守天晚些时候去摘露的,总是时候不对。宁妃回去罢,孤改完折子去看你。"

敢情还不是他亲手收的露水。心宁心中一松,微笑着朝他行了一礼,转身同守幽一起回凤鸣宫。

风城启难这种别扭的性子,怎么可能做这么细致的事情,还是得命人去做罢,也亏得她刚刚有一瞬间的感动。心宁摇摇头,上了外面备着的软轿,没有再回头。

殿内,仇全看着椅子上闭上眼睛的帝王,有些奇怪地道:"王上,前些日子不是您非要收集露水么?守天也去了?"

揉了揉眉心,风城启难嗤笑了一声,走回台阶上的书桌后面坐着,淡淡地道:"不用多言。之类的事情,不必在宁妃面前提起。"

他原以为夺江山是很困难的事情,所以为此放弃了一切,包括她。却哪知回头才发现,现在想夺她的心回来,比夺江山难了千倍万倍。到底还是姻缘错,自作孽不可活!

???

凤鸣宫,无比熟悉却又有一些陌生的地方。

心宁下了软轿,由守幽扶了往里走。四周的格局还是原来的样子,甚至连宫人都还是原来的那些,分跪在两旁,带了无比喜悦而悲伤的神情看着自己,有的甚至哭红了眼。

"都跪着做什么?"心宁叹息一声,扶起近处的四喜,看了看他们道:"还认我这个主子,便站起来说话,总是跪着,我看着你们脖子也会痛的。"

几个宫女瞬间哭了出来,站也不是,跪也不是,只直直地看着心宁,边擦眼泪儿边咧开嘴角:"娘娘...您,您终于回来了。我们都以为,都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看见您了..."

"对啊,您这样一声不响地离开,是不要咱们了么?"

"娘娘...奴才真的以为您...棺柩都放入了皇陵,我们...我们..."

众人跪坐在地上,东倒西歪的,哭成一团。心宁倒有些不知所措了,拉也不好拉,劝也不好劝,只有无措地看向守幽:"这可怎么办?"

守幽叹了一口气,她怎么知道怎么办?这些跪着的人的心情她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若不是当初求主子带她一起走,她现在就是这些人的其中一员。再怎么凉薄的性子,也会哭得梨花带雨的。

"小姐!"

一道惊喜的声音从侧殿门口处传来。心宁一震,慢慢地抬起了头。

留岁站在门槛处,双眼含泪地看着她,二话不说,提了裙子便跑过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心宁面前,连磕了好几个头,道:"您可算回来了,奴婢一直等着这一天,希望能认真地给小姐磕几个头。"

心宁连忙扶住她,蹙眉道:"这是做什么,留岁,你怎么给我磕头?快起来。"

"若不是小姐,夫人也活不到今天。奴婢不过磕几个头而已,还无法感谢小姐这些年为夫人所做的。"留岁哽咽着,挣开心宁的手就要继续磕。

自左府被满门抄斩的那天起,她们便被安排在了长安郊外的一处宅院里。有死囚替代了她们,被丢弃在了乱葬山。除了她们两人,左府没有一人幸免。她们一直奇怪帝王为何会放过她们,毕竟当初的帝王看起来是那样冷漠无情。

直到某一天,帝王神色苍白地来到宅院,将她们接进宫,她们才知道事情的始末,也知道小姐这些年为夫人受了多少委屈。她留岁穷尽余生,也无法报答小姐的恩情,此时就算磕破了头,又算什么?

"歌儿。"

心宁正着急地拉着留岁,听得这样一声,鼻子突然就酸了。抬头,左夫人正倚在侧殿门口,也是泪眼婆娑地看着她,苍老了许多的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

"娘亲..."心宁将留岁交给守幽,足尖一点便落在左夫人身边,然后红着眼扑进她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您还活着...太好了。"心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将这些年的压抑一次性全部哭了出来,双颊都哭得通红。左夫人身上那令她安心的味道是许久许久未曾闻见了,她像终于靠岸的小船,千般求,此时终得一丝安心。

心宁很少哭,这样一哭起来便收不住了。守幽跟着红了眼,却有些担心地看着自家主子。她哭得太厉害了。左夫人将她带进侧殿里去,坐在软榻之上,安抚了半天也没能止住她的眼泪。

"孩子,别哭了,哭得我心里酸。"左夫人边掉泪边拿帕子替心宁擦脸,却见她边哭边轻轻摇头,双眼已经开始红肿。

是压抑太久了罢。左夫人叹息一声,正想唤留岁,却见有人突然冲了进来,立在心宁面前。

"怎么了?"风城启难眉头皱得死紧,看着不停在哭的心宁,有些不知所措。他似乎没怎么见过她哭,这是第一次,莫名地心里疼得厉害。想去触碰她,手却停留在了半空,又慢慢收回去。

左夫人神色复杂地看着帝王,那日马车上冷漠如斯的他,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情绪。而如今,却用这样担心的目光看着歌儿。到底哪一个,才是这人真实的感情?

心宁仿佛没有看见他,依旧哭个不停,都快窒息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止不住,直哭得肺里生生地痛,也停不下来。

"左楚歌。"风城启难站在她面前,脸色很是难看,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再这样哭下去,难保她不会晕厥。

"你想怎么样,告诉我,只要你不哭了,怎么样都行。"

心宁像是没有听见一般,眼泪依旧一颗颗地砸下来,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帝王终究没忍住,伸出手去将面前这人按进怀里,任她挣扎,只恶狠狠地道:"我会抱到你不哭了为止。左楚歌,慕容心宁,你要和我比耐性么?"

左夫人一愣,门口的留岁和守幽也呆了呆。这两人,怎么脾性越来越像了?

心宁用力地推着风城启难,却始终没有推开。哭声渐收,她抬头瞪他:"放开我。"

众人都松了口气,左夫人倒是微微一笑,正打算说话,却听得一声更嘹亮的哭声从白首殿传了出来。清清脆脆的,分明是婴儿的啼哭。

"糟了。"守幽连忙飞身到白首殿,将小奶包抱了过来。这小祖宗估计是一觉醒来没看见主子,便这般嚎哭了起来。不过主子现在满脸泪痕,倒是不好抱着它。她和团喜一向拿凤歌没辙,哄不住。

左夫人起身,几步走到守幽面前,欣喜地道:"是皇长子么?给我抱抱。"

守幽点头,将小奶包放进左夫人的怀里。

帝王松开了楚歌,看着她越发清亮的眸子,唇角微勾。也不多说什么,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

"这鼻子和嘴巴像歌儿。"左夫人高兴地抱着小奶包打量着:"眉毛和眼睛倒是像王上。"

此言一出,心宁、守幽和风城启难都愣住了。帝王慢慢闭上了眼睛,嘴角溢出一丝苦笑,没有说话,身体却绷得紧紧的。见此,她们反而松了口气。

帝王一直认为凤歌是心宁与凤盛骆的孩子,也难为他,这样的认知下都能下旨让凤歌五岁为太子。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一年之后,她们是要将凤歌带走的,若是被发现了是帝王的亲生骨肉,那便再不可能离开皇宫了。

所以无论如何,不能让帝王发现。

"王上。"仇全突然进来,轻声道:"七王爷求见。"

风城启月?心宁闻言抬头。许久不曾见他了,倒是有些想念。这一年倒是没有听见过他的近况呢。

帝王本想点头让他进来,却瞟到了心宁的神色,以及她那双刚哭过的清亮无比的眼睛。当下便果断摇头道:"让他先去温华宫,晚上宫宴再见不迟。"

仇全一顿,宫宴?什么时候决定的宫宴?

"没听明白么?"帝王端起茶盏,淡定无比地道。

"是,奴才遵旨。"仇全嘴角微抽地退了下去。

小奶包在左夫人怀里,意外地很安静。心宁走到左夫人身边陪她看着凤歌,抽空扫了帝王一眼,眼里"慢走不送"之意甚浓。

帝王低叹一声,道:"晚上的宫宴,带皇长子出席,顺便让后宫众人见见。夫人在凤鸣宫歇息就好,切莫四处走动。"

左夫人点头:"老身明白。"

最后看了心宁一眼,风城启难起身,慢慢地走了出去。

"歌儿。"左夫人看着帝王的背影,微微一笑,道:"我觉得,王上待你是用了心的。"

"嗯。"心宁漫不经心地应了,兀自逗弄着凤歌,淡淡地道:"他在赎罪罢了。"

左夫人摇摇头,没有再说。若不是深爱一个人,谁会花那么大的精力来赎罪呢?

若有来生,必不再爱你 第九十三章 岁月总逝,人不如初

接天湖,宫宴。

依旧是丝竹声声,琴萧绕耳。心宁抱着凤歌,与守幽一道往湖边而去。

因了今晚是正式与后宫众人见面,守幽还特地为凤歌准备了一身锦绣小袄,穿了柔软的虎头鞋,整个看起来就是一团棉球,却与心宁那一身素雅的海棠广袖裙意外地合拍。

走在路上,时常有妃嫔上来问安,大多很眼生,心宁也不过点头微笑。看来她离宫以后,风城启难也没有停止扩张后宫,帝王就是帝王,哪里懂得真正的白头到老是什么意思?不过是将他以为的无上恩宠认为是对她的爱罢了。

"宁妃娘娘。"风城启月走在后面半晌,终于站定,嘴角带笑,轻唤了她一声。

心宁一愣,转头。熟悉的眉眼温柔如玉,一身月白的长袍,风城启月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这样儒雅从容。此时站在她身后不过一丈,眼里的月光都能让她看得清清楚楚。

"启月王爷。"轻轻福了一礼,心宁不自觉地微笑了:"经年不见,还能看得王爷风姿如旧,真是让人觉得这期间发生的事,都不过是一场梦。"

风城启月笑着走上前来,看了看她怀里的棉球,眼里瞬间闪过诸多情绪。身后负着的手一紧,又缓缓放松。看心宁护着这孩子的样子,想必也是极为疼宠的。那么,她还会再爱上王兄么?

"宁妃说笑了,岁月总逝,人怎么可能如旧。就如同娘娘您,不一样是变了容颜么?"

闻言,心宁不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低笑道:"我是变老了么?明明还是原来那张脸,王爷可不要吓我。"

守幽安静地退后,凝神注意着周围,将一片安静的空间留给前面两个人。启月王爷一直对娘娘极好,虽然作为近侍,她理应让她们保持距离。但是经历了这么多事,她觉得,启月王爷和凤公子,都不是会让主子受伤的人。

如果从这个方面看,其实最该保持距离的,是帝王罢。

"五官未曾改,照旧倾国倾城。"风城启月轻笑一声,同她一道往湖边走:"只是眼神变了,容颜就变了。当初你眼里的执着和倔强如今都没有了,倒是淡定得如平湖不起波澜。宁妃娘娘,以前的不好记忆,还没能忘记么?"

心宁一笑,轻轻拍着怀里的凤歌,淡淡地道:"记忆不好,也是要留着的,不然在同一个地方摔了跟头,可就是笑话了。对了,一直以来还欠你一声谢谢。若不是你,凤歌在第一次就应该没了。"

风城启月侧头,两人保持着一定距离,他却可以清晰看见心宁的侧脸,清清冷冷的。说这句话的时候,倒是没有什么情绪,不过微微低垂的睫,终究是有些颤抖。

心里突然就有些难受,启月闭了闭眼,沉默地陪着她往前走,没有再说话。守幽跟在后面,眼见着接天湖就近了。虽然此时这条路上没什么人了,但是她还是犹豫要不要让他们分开走,毕竟是宫闱,忌讳太多。

"七弟,原来你在这里。"

暗处传来一道沉沉的声音,守幽一惊,连忙上前护着心宁。不过听这语调,倒是像...

风城启难从树影里走出来,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怒,只慢慢地朝他们走来。看见守幽和心宁的时候,眼神暗了暗,停下了步子。

"宁妃也在。"

"臣妾参见王上。"心宁微微屈膝,怀里的小奶包也打了个呵欠,跟自己的父王问安。

守幽和风城启月也跟着行礼,末了,启月王爷开口道:"王兄何以在此处?臣弟偶遇宁妃娘娘,正要前去宴会,还以为王兄先到了。"

帝王轻勾了唇,淡淡地道:"是么?孤在这里等一个人,却不想等来了两个。也罢,七弟先入宴罢,孤与宁妃有话要说。"

启月微怔,侧头看了心宁一眼,然后应了是,便先往宴会而去。

"慕容心宁,你的进退得宜呢?"待风城启月走远了,帝王方才沉声开口,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道:"竟然在宫里与男子走得那样近,你是不是太放松了?"

心宁抬头看了看风城启难,便撞上他那双幽黑的眸子,里面情绪翻涌,却带了几分隐忍。他一身龙袍,金冠束发,照旧是君临天下的模样,只是隐隐的,带了些侵略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