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尹儿苦笑,然后把身体所有的重量压向七七,七七受伤的膝盖根本撑不住,萧尹儿压着七七倒在地上。

夏候聆冷眼看着萧尹儿的把戏,一群丫环急得连忙去拉扯萧尹儿,萧尹儿手上使劲狠狠一掐,一个丫环被掐得啊地惨叫一声弹跳开来,吓得一群人惶然不知为何。

“七七,我说过我容不下你的,这还不算什么。”萧尹儿故意压低说道。

七七被她压在身下,嘴唇动着不知说了什么,那双澄澈清明的眸子让萧尹儿不敢对视,她想她心里有了魔障,不然为什么会对一个奴才三翻两次地下毒手。

“你们这群奴才,全都反了天吗?来人呐,通通给我拖下去杖责二十!”萧尹儿发号完施令后,一边捂着肚子一边苦着脸看向夏候聆。

即使是做戏,她也不想太明显,所以拖着一群丫环替七七陪葬。

夏候聆冷着脸上前扶起她,事无关己地望着十多个侍卫领命冲进厅里将一群丫环拖下去,薄唇漠然地道,“何必。”

萧尹儿心中一惊,惊的不是夏候聆看穿她的把戏,她不从指望能瞒过他的眼,她惊得是她才想到七七刚刚那嘴型是在说什么,也只有两个字。

“何必。”

他们何时有了这种默契,活像她才是个中丑角,他俩只是看戏人……

七七的倔强

这么一想,萧尹儿突然觉得肚子撕心裂肺地疼起来,手求救般地紧紧抓着夏候聆的衣裳。

夏候聆手扶在萧尹儿的腰上,视线投向被已经快拖出门口的七七,前厅里全是其它丫环的哭嚎求饶声,只有她垂着眼,没有求饶,自始至终更没有看过他一眼,仿佛笃定他不会帮她……

明知她是这种性子,明知自己的确不会帮,夏候聆还是失望。

萧尹儿抬头想向夏候聆说自己身体不适,然而这一眼,夏候聆久久不曾回来的视线让她心如刀割。

相府的刑房里一片哇啦啦的哭嚎声,丫环们被打得哭天抢地,有两个撑不住直接昏了过去,七七在满地被打得趴下的丫环中独独跪着,闷哼着忍受背后不断而来的杖打。

七七已经忘记自己这具身体究竟遭受过多少折磨,她身上的伤痕要比夏候聆的那片烧伤远远要来得多。

七七习惯在挨打的时候想些不着边迹的事,好让疼痛不那么剧烈,似乎说书人曾说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得损伤,可她的爹娘在她刚记事的时候就把她扔在田地里,她这样算她对不起爹娘,还是爹娘对不起她?

胡思乱想间,一道颀长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门口,几个眼尖的人立刻匍匐跪地,“奴才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七七愕然,抬头望向站在大门口的淳于宗,背光而立让人看不真切他的脸,一袭绛紫的曳地长袍。

像朕的一个朋友

“朕还以为自己眼闪了,原来真的是你,你回相府了。”淳于宗以为早该忘了这张脸,没想到竟还清晰地记得。

萧尹儿身体不适,夏候聆居然动到太医上府治病,他也只是想出宫透透气,顺便来看一下,不管如何表面文章做一下不为过。

七七动作缓慢地朝他拜了拜,也没说话。

没想她又回了相府,爱慕虚荣的女人,这让淳于宗为孟昭不值,清朗的声音没有暴露丝毫,“都停下来做什么,不是在责罚吗?”

闻言,正在责打的人立刻站起来,须臾,哀嚎声又四处起。淳于宗视而无见地走进来,一个眼利的下人马上搬出一张太师椅,淳于宗自得地坐了上去,锐利的眼看着受罚的七七。

七七还是闷声不吭地挨着打,思绪又飘到杂乱无章的想象里。

淳于宗心头一震,“你很像朕的一个朋友。”

口吻像极了话家常,飘远的思绪咻地又飞回来,七七诧异地看向他,天子也会有朋友吗?

七七的眼神很容易看穿,自从孟昭死后,淳于宗很久没有和人闲聊过,“她也是一样,每次打架被欺负的时候一声不吭,好像那些拳头根本不是揍在她身上。”

天子的朋友不该是锦衣玉食,享尽荣华?七七想不透便不再去想。

“不过她应该没你好命,那样的脾性也许早就曝尸荒野。”淳于宗若有所思道。

最后一记棍棒落下来,七七一下趴倒在地上,整张背像被烤过一般疼得火辣辣,七七想笑,这世上她还能比谁的命好?

夏候聆又醉了

七七躺在华清轩下人房养伤的时候知道,萧尹儿的孩子没有保住,并不是因为那一跤的关系,是她补品吃得太多吃出的祸,但这个小主子的离逝还是让整个相府布满阴霾寒霜。

七七记得第一次杖责二十的时候在床上躺了也小一阵子,那时有采儿照看着非不让她下床,现在被打回原形重返华清轩,七七不到两日就能撑着床下地,莫非人的皮囊真是越打越耐实吗?

半夜口渴,七七摸索着撑到桌边,刚点上烛火,房里蓦地突然多了个人,七七惊了一跳,待看清楚来人是夏候聆,竟没有松口气的感觉。

“爷。”

“尹儿孩子没了,知道吗?”夏候聆习惯在夜里只着一件内衫,脸上有说不出的落寞。

不是两三天前的事了吗?七七沉默地点点头,风从门外灌进来,七七顺势闻到一股醉醺的酒味,他又喝酒了?

夏候聆赤脚走到七七的硬床上坐下,难受地拧眉,“什么味道这么腥气?”

七七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背,是被打伤破皮的血腥气。

夏候聆明了,伸手招向她,疲倦地说道,“过来。”

七七想起好久以前他的寿宴那晚,心生惧意,撑着桌子站得一动不动。

“不听话的奴才。”夏候聆不满,伸长手一把将她拖了过来抱坐在身上,手指抚向她的颈而后猛地褪下她仅着的内衫,仿佛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夏候聆十分满意,“果然是血腥气,被打得这么惨。”

不想一朝飞上枝头

七七只觉得背后一寒,紧抓着内衫前襟拼命想要抓拢,但却被夏候聆越褪越多,半晌,夏候聆的动作停住,眼底如低,“你这还是一个女人的胴体么?”

各式各样陈旧杂新的伤痕在这具身体上如星罗棋布。

“就你这样还嫌弃本官的伤?”夏候聆耻笑,指尖撩过她的裸背,触感真得不好。

七七恨不得把身体缩成一团,“我没有嫌弃爷。”

从未有过……

“你也嫌弃不了。”夏候聆笑,说着将七七推到床上,一如曾经的夜,夏候聆很快覆在她身上,唇还没落下去,七七已经偏过头去,紧紧地闭上眼。

“怎么,为个太监守贞节?”夏候聆转过身下倔强的小脸。

七七闭着眼摇摇头,声音平白无味,“爷心里只有夫人,又何必寻欢。”

夏候聆又是一声冷笑,低下头一口咬在她唇上,逼得她不得不睁开眼对上他因酒意而越发妖冶的眼,“你不想一朝飞上枝头?”

七七还是摇头,她连枝头看都看不到,还如何飞上去。

“那些美人……被赶出了相府。”七七说起在外面听到的传言,应该是真的,她进府以后从未见过皇帝御赐的十大美人。

夏候聆叹了一声,放开七七从床上坐起,墙上小窗格上透进明净的月光,纯净如水。

“我没有嫌弃她。”夏候聆突然说道。

七七也忙坐起来,把内衫拉拢好,默默地听着他说话。

“她做什么我都随她。”毒打小奴才、轰走美人,他从未说过半个不字,可是她远远不想止于此,夏候聆摘下手上的玉扳指朝墙上扔去听着空洞的回响,“我说过不辜负她的。”

夏候聆的亲近

七七依然不作声响,格外安静地听着。

夏候聆习惯于她的宁静,抬头望着小窗格上的月光光束,“她不是针对你,对我而已。”

七七也好,美人也好,萧尹儿要的只是夏候聆的态度,但无论夏候聆做何,萧尹儿仍然不会满意,她自卑于自己的曾经,那一段被二娘野男人奸污的曾经……

“小奴才,本官乏了。”有时他已经不知自己追名逐利究竟为了什么。

七七还聆听着,夏候聆已经拥过她的身子躺了下来,合被盖上,七七不敢去看他的眉眼,只能呆呆地望着窗格的月光,冷落萧索。

七七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夏候聆已经不在,每次都是这样,醉酒前醉酒后判若两人,七七从床上起来穿上衣裳,口干舌燥地倒水喝。

“七七、七七,你快出来,出事了!”一个丫环直直扑进七七的房里,七七撑着倒水的身子一颤,手里的茶壶滚落在桌上。

上一次听到出事了的时候,孟昭他……

七七被那丫环一路带着往外奔走,又听她说,“有个少年说要见你,守门的没放,那少年竟在大门外撒起野来,非要往里冲,打伤好几个侍卫。”

七七一听就知道是孟然,心揪得更紧,急迫地问道,“他有没有事?”

“吃了侍卫几棍子,都不知道他哪来的劲,跟着泼猴似的,咱们府里的侍卫就是拿去守皇宫也不为过啊,居然还被打伤。”丫环说完的时候,她们就到了前厅前面。

一眼望去,大门往里的空场上全是侍卫,少年仗着一身蛮力独自撂倒一个大块头的侍卫,又被后面的侍卫一拥而上揍打,脸上淤青多出好几块,嘴也被打得直出瘀血,少年浑然不知地依然横冲直撞。

作者:关于萧尹儿暂时告一段落,嘿嘿,大家想炮轰萧尹儿等战役回归以后大大有戏,如大家猜测的,七七随军,也是感情升华的阶段,如果我不写偏的话应该慢慢虐夏候聆了。

你都几天没回家了

“孟然!”七七失声喊出来,她好怕孟昭那一幕再重演在自己面前。

少年猛地转过头,眼里涌过狂喜,张嘴一口咬在禁锢住他的侍卫手上,飞快地狂奔过来,一把抱住七七,好似浮起百般情绪,少年哭了出来。

七七身边的丫环已经看直了眼,惊讶地捂住嘴,太、太奔放了。

“你怎么来了?”七七松开他的手,被他搂抱的时候背实在疼得厉害,不像夏候聆的触摸。

“你都几天没回家了。”孟然哭得稀哩哗啦,整张脸都委屈极了。

“我是相府的奴才。”七七以为她被老管家接走的时候孟然应该懂的,没想到他这样莽撞,“孟力没事?”

七七举起袖子擦着孟然脸上的泪,碰到打伤的地方孟然痛得龇牙咧嘴,“二哥当晚就回来了,倒是你,什么奴不奴才的,你和大哥不是皇上赐婚的么?还要做奴才?我都担心死了,万一你有什么不测,我也不知道该指望什么了。”

七七不出声,专注地替他擦泪,孟然跟倒豆子似地一顿嘘寒问暖,二人之间旁若无人的亲密令满场侍卫不知该做何,到底要不要继续打,忽然看到小径弯曲处站着夏候聆顿时心安下来,爷收到下人传报来了。

如倒豆子似的众人纷纷跪地,“给爷请安。”

苍天啊,给他们做主的人终于到了。

夏候聆以皇玉冠束发,两条淡色冠带垂在青丝间若隐若现,一身绣以麒麟怒吼的蔚蓝长袍,腰间羊脂玉佩下金色流苏耀眼夺目。

听到众人的声音,七七不无绝望,默然地拉着孟然的手跪下,孟然倒是格外高兴,擦擦嘴边的血高声大叫,“草民叩见相国大人!”

“你力气很大。”夏候聆淡淡地说道,语气听不出喜怒。

提携孟然

“谢相国大人赞赏!”孟然自动将这话化为夸奖他的话。

侍卫们嗤之以鼻,赞赏?等爷惩罚他这混小子的时候就知道了!最好关到大牢里用尽大淳十大酷刑。

夏候聆低眉瞥了一眼埋头的七七,然后看向那群正幸灾乐祸的侍卫,“连个小少年都打不过,本官养你们这群废物何用?”

众人大惊失色,紧跟在夏候聆身后的老管家听到后忙替主子发号施令,“你们跟我到账房结下工钱,今日就出府吧。”

十几个汉子顿时瘫软在地。

“小奴才,同本官过来。”夏候聆说完转身就走。

七七愕然,她本以为孟然必然会讨顿打,没想到什么事都没有?莫非爷的心情好,可最近小主子不是殁了么……不敢多想,七七忙打发孟然离开,困难地快起步伐跟上去。

夏候聆一路走进花园中,假山上流水声潺潺,蝴蝶处处翩飞。

“他是孟昭的弟弟?”夏候聆停在花坛处,与景溶为一体。

“是。”没有人能揣测准夏候聆的心思,七七也是一样,只能称是。

“叔嫂乱伦可不是件美谈。”夏候聆冷笑。

七七这回格外飞快地回道,“他还是个孩子。”

夏候聆显然也没想在这话题多作停久,转了话锋,“本官要提携他,假以时日他即使不能算上将帅之才,也必成大器。”

夏候聆麾下缺得正是这样一个猛将,尽管他人年纪尚小。

七七怔住,诧异地望向他,“爷……提携孟然?”

“你有意见?”夏候聆语气冷冽,随手折断一枝正开得妖艳的牡丹,修长的手拂过,花瓣凋零如碎。

离江南越来越远

“孟昭……”

“他知道孟昭的事?”夏候聆问道,满意地看她摇头,才道,“这次平北国之战由本官亲自带兵,你也跟上吧。”

七七闻言震惊,要她跟着上战场,女子除了下贱的军妓哪有上战场的?萧尹儿对她才开始的折磨,还是他有意带她离开步步惊心的相府?

夏候聆不再多作解释,转身走人,甩开一手的碎瓣,任由它们在风中飘零落地。

夏候聆领五万大军从京城出发,当今皇上亲自扶着夏候聆上战马,七七被打扮成个小步兵站在大队伍当中,今日的夏候聆脱了几分文官的秀气,一身银色铠甲英气十足。

打仗从来都不是一年半载的事,当送行振势的锣鼓敲响,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发时,很多人都知道这一趟也许意味着永无返回之途。

七七身上的伤还不宜跟士兵一起步行,出了城外便被夏候聆喊至马车上坐着,同夏候聆一车七七浑身不自在,捡了个角落抱腿坐着。

车外士兵有力的步伐一声声震憾人心,七七听着步声发呆,不禁转头看着已褪下一身铠甲的夏候聆,半倚在榻上身子跟着马车轻微晃动,眉间朱砂魅惑。

“此次北上,可离江南越来越远了。”夏候聆随意说道,手挥了挥案几上的薰香,烟气缭绕整个马车。

七七垂下眼,从孟昭之后她就不再想起江南,江南对她来说早已驱离生命,是个遥不可及的梦。

“当初怎么想着去江南?”为了打发路途的沉闷,夏候聆闲聊着,云雷那么壮实的汉子一顿痛打下来怎么都爬不起床,夏候聆身边只有一个七七侍候。

六岁的情郎

七七抬起头,脑袋上的头盔跟着晃了两晃,七七摘下来才说道,“有人跟我说的。”

说江南的花最香,说江南的水最甜,说江南的人儿最温柔……说他等她。

“情郎?”夏候聆看她一副沉浸在自己情绪的样子猜测道。

不料七七竟搬起手指一个个掰过去,最后认真而简短地道,“那年我六岁。”

六岁以后她为了去看最美好的江南,颠坡一生,最后还踏进京城巍峨的城门……

夏候聆轻笑出声,斜眼看着坐于角落的小人,“六岁的情郎?”

七七摇摇头,然后把脸在双膝间再也不说话,回想六岁那一年的时光去了。

夏候聆发现她很能将自己的思绪抽离,明明人在眼前心思却不懂飞到了哪,夏候聆昨晚被萧尹儿哭缠了一整夜也有些累,合衣躺下便睡了。

月上枝头,七七看了一眼熟睡的夏候聆,想趁机去找一下孟然,夏候聆所谓的提携就是带上孟然去打仗,七七再怎么磕头也没用,连自己都得随军侍候。

七七戴上头盔,刚站起身马车就猛地晃了一下停了下来,七七莫名地掀开纱帘,却见两旁长长的队伍中间迎面驶来一匹白色战马,一眨眼之间已停在马车前面。

七七惊愕地望着马上的男子,厚密的长发只以一根发带扎束,五官分明,英俊威严,左脸贴着半面苍白的面具,双眼赅人,看上去惊心动魄,一袭暗青色袍子,腰间跨着一柄剑。

七七有些奇怪,站在马车上还是盈盈下腰,“参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