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本王不会怪责孟然。”淳于羿很清楚她的来意,见那张小脸毫不掩饰地松口气,冷漠的脸色浮出一丝松动,无奈地摇摇头,“你很关心孟然。”

“他是我的弟弟。”七七毕恭毕敬地回道,紧绞在身后的双手终于松开了。

“就当我还你的。”

七七不明地看向他,却正好对他灼灼的眼神,淳于羿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道,“在江南等你的承诺,本王这一生都办不到了。”

只这一声,却让七七有种想哭的念头,江南、江南,她盼了一辈子的地方……

“我也是一样。”七七喉咙哽住了,眼睛睁得大大的,黑白分明。

如果说七七也有过开心的日子,大概只有小时候的破庙了,现在他乡遇故人,对她来说已经是上天的怜悯。

淳于羿心念一动,竟不敢再看她纯粹的眼神,江南对于他们来说只能是个无果的梦,其实是可以到达的地方,可有着太多牵绊的他们谁也倒不了。

屋内一下安静下来,两人各怀心思,外面的雨声也听得格外真切。

夏候聆说过要变天了,夏候聆说过等到某一天她会知晓全部的事情,但她没有想到那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夏候聆的军队一直呈萎蘼景象,又遇除夕,夏候聆更是赐宴与属下同欢,统领府内外灯火通明,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你的血是冷的

七七站在夏候聆身后看他高居上座,神情淡然地观看底下歌舞,舞姬的腰若柳随曲摇摆,裙衫轻盈诱惑……

忽然风云变色,一个舞姬从舞群中朝上座飞跃而来,细长的软剑直刺夏候聆,夏候聆不动声色地品茗着茶,好似根本没见到这一幕,软剑快抵达他的咽喉时,厅外突然闯进十多个黑衣人,在一群被酒迷了眼的将士中直奔夏候聆而去。

七七还未来得及尖叫,就见夏候聆从容地抓过身侧侍候的娆姬挡在胸前,舞姬的软剑刺进娆姬心房,忽听有人大喝一声,本来一群喝得东倒西歪的将士统统从桌下拿起早已藏好的刀剑,同黑衣人厮杀起来。

原来夏候聆早有打算。

仅仅在一瞬间发生的事,水姬失声尖叫地跳了开来,躲到七七身后,恐惧地看向娆姬。

厅上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娆姬倒在夏候聆的怀里,胸前染红一片,眼睛瞪得吓人般的大,血从她嘴角一点点溢出,纤细的手死死地抓住夏候聆的衣襟,“你……你的血……真是冷的。”

仅仅几个字,七七却觉得她用尽了一生的力气,手慢慢从面无表情的夏候聆身上垂了下去,躲在自己身后的水姬大哭起来。

“啊”

悲慽哀恸的哭声在刀剑声中显得格外刺耳,七七浑身麻木地看着这一切。

那舞姬错过了刚刚刺杀的机会,便被另外的士兵缠斗上,越来越多的士兵聚集到厅里,刺客们这才明白中了陷阱,已经是插翅难飞。

只为父仇

刺客全部束手就擒,被一把把刀剑架在脖子上不得不朝夏候聆跪下,脸上的黑布一张张被揭去,夏候聆丢开娆姬的尸体拍了拍手,起身迈步朝下面走去,厚底白靴停在了一个刺客面前,大笑起来,“本官料定你会亲自来的。”

夏候聆的话让众人不禁看向那个刺客,约摸五旬左右,沧桑的脸上威严肃穆,目光凌厉,一看便知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可不就是战场上几次交锋的北国第一将军莫战嘛!

“你如何知道?”莫战一身傲骨,怎么都不想自己落在眼前这个年轻人手上。

夏候聆单膝着地蹲下来与他平视,带些骄傲的口吻说道,“因为我父亲说过,莫战将军最重视士兵,本官辱杀那么多北国兵,莫战怎么会不想将本官除之而后快呢?”

莫战大惊,不可思议地问道,“你父亲是谁?”

夏候聆眼里一抹悲怆一闪而逝,继而狂笑,“十几年前平北战役中被将军您五马分尸的一个小小兵营长,你知不知道同乡的士兵将我父亲尸首带回家是什么样子?全身血肉难辩,四肢缺二……”

因为父亲的死,他同萧尹儿被二娘虐待,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他当时年纪小,记不得那么多事,直到此次平北之前,小奴才打翻书架的书,他才无意中发现十几年前平北战役的记录,恰好和父亲的死是同一年,而莫战最喜五马分尸这一刑罚。

所有人都怔住,七七也惊呆了,原来夏候聆要寻的仇就是杀父之仇?放弃在朝中继续争权夺势,而不知前途地上战场只为寻仇……

尝尽我父之苦

莫战狠狠地啐了夏候聆一口,“老子道是什么事,你个小兔崽子就为个父仇引得两国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夏候聆被吐了痰面色自然不好,站起身反手揍了他一拳,莫战毕竟年纪大了,当下被打得吐血。

“你好像老糊涂了,发动战争的是你们北国。”

“老子呸,好战的又不是本将军,是我们天子。”莫战对这个只知打仗却胸无点墨的皇帝只能恨铁不成钢。

夏候聆退后几步,自然地从七七怀里掏出一块帕子擦脸,眼里促狭生起,“你是在提醒本官踏平了北国才算报得仇?本官记得你此次回京是借兵,军队也快抵达玉路关外了吧?你说,本官的军队和你的军队谁拼得过谁?”

夏候聆的自负让莫战狠狠惊了一跳,他居然早就获知自己的动作,必定早有布署,做了万全的准备,那还有何胜算可言,难不成指望天人相救吗?

亡了,亡了,碰上夏候聆,他莫战和北国都要亡了……

心中闪过这个念头,莫战猛地朝搁在脖子上的刀剑划去,夏候聆眼疾手快地上前踹了一脚,“想死?本官要你尝尽当年我父亲所受之苦!把这些刺客通通拖下去,好生照看不能让他们自尽,明日在校场施五马分尸之刑!”

“夏候聆,你会不得好死的。”

“我今日杀不了你,作鬼也要拖你下十八层地狱!”

“北国不会灭亡的……”

刺客们纷纷被士兵架着刀拖下去,知道死期已到完全放开地痛痛快快骂起来。

“等一下。”夏候聆突然说道,众人转过脸不明所已地望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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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55555555555555,见鬼,本本三天两头的出状况……

誓查内奸

见夏候聆一步步朝下面走去,在莫战刚才跪的地方捡起一枚拇指大小的玉环,色泽光鲜圆润,夏候聆的语气冷冽下来,“这是什么?”

一名将士在别人的推挤下硬着头皮道,“大概是从刺客身上掉落的。”

“这不是北国之物,是我们大淳的玉饰。”夏候聆的声音更冷了。

所有人都慌乱跪下,刺客身上落有大淳东西只能代表一个问题,就是有内奸!

夏候聆看向被拖到一半路程的莫战,冷笑,“本官道你怎么这般有有准备,薛统领被我软禁了,你们还知我今日大宴军队,趁机刺杀……原来是本官身边出了内奸。”

顿时整个厅内鸦雀无声,只剩下水姬躲在七七身上放肆不知收敛的哭声,七七的身子簌簌发抖,夏候聆捡起玉环的瞬间,仅那一刹那,七七就知道那是孟家的家传之物,孟昭因自己是个太监,二弟孟力不成大器便将玉环给了孟然,孟然一直贴身戴着,怎么会……

七七抬眸看向始终安安静静跪在左侧的孟然,孟然似乎查觉到她的视线也抬起头,一脸的誓死如归,憎恨的神色如此明显。

七七木讷的脑子从未像现在这样清明过,原来孟然真得早已知道孟昭死亡的真相,所以他会和莫战勾搭,想置夏候聆于死地……

夏候聆狠狠地甩了下袖子,“把刺客拖下去严刑拷打!给我查,本官倒要看看谁在军中做乱!”

“卟嗵”

一记响亮的跪膝声音紧接夏候聆的话落,众人百般震惊地望着夏候聆的身后,夏候聆像是预感到什么似地,紧绷着脸回头,果然看到七七跪在地上。

玉环是我的

夏候聆攥着玉环的手一紧,指甲陷进掌心,面上却是无动于衷,“你想说什么?”

孟然双眼死死盯着七七,手握紧腰间的刀。

“玉环是我的。”七七的声音不算大,却如一地惊雷在厅中炸开。

倒吸冷气的声音在周围如漩涡般蔓延开来,众人大惊失色,相爷最亲近的男侍是内奸?!

孟然悬在刀上的手松了开来。

盯着那张慢慢苍白的脸,夏候聆冷笑,“你知不知道这样说代表什么?”

“爷还记得刺客第二次袭击吗?是我挡住了您的视线,让他溜到了附近的榕树上,才没被……”七七掰着谎言,却没等到她说完,夏候聆拔出左侧孟然身上的刀,如雪的刀锋闪过孟然的眼,横在了七七脖子上,孟然僵硬地跪着,心如万箭穿越。

“真以为本官不敢杀你?”夏候聆纤长的手指紧紧握着刀柄,青丝错落在妖冶的脸上,。

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背叛他,从未……他还以为这些年下来,她真成了他的影子,他夏候聆居然还以为……从他一个人摸打滚爬攀上权力巅峰时,就应该知道,这世界谁都不是坚定的,谁都不是谁的谁……

“爷……”七七抬起头,深望了一眼夏候聆,然后一手抓住刀锋往自己脖子上划去。

夏候聆猛地挥开刀剑,动作是惊慌失措的,刀锋划破她的手发出令人寒粟的声音,只要慢一点点,她就要赴黄泉了。

作者:我服我的本子了,呜呜,三天两头的抽风,我还喜欢把稿子存在桌面上,一重做系统啥都没了,哭死,为保今天继续抽风,我连更六节先……哭死我了,大家别催了哈,存稿没了,我今天开始要猛码字。

曾经最温暖的日子

“把她押下去。”夏候聆把刀扔在一边,淡声发落,他居然害怕她会死在他面前……

掌心的血汩汩而出,七七无力地倒在地上,任由人吊着她的臂膀拖走。

除夕夜,七七被关进阴湿的牢狱里,双手绑着铁链抱着身体坐在角落里,牢里各种腐臭的味道令人作恶,这两年夏候聆不曾亏待过她,幸许把她养娇了,换作从前随处乞讨的自己怎么会恶心恶劣环境的味道。

水姬也被关了进来,在七七对面的牢房,她还是在哭,哭个不停,一张脸都哭花了……

低眸看着掌心的血,如果刚刚自己真的死了该多好,不用再对孟昭愧疚,更不用为这份爱慕时时刻刻揪得心疼。

七七头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听着水姬刺耳的哭嚎声,突然想起去年这个时候。

去年这个时候,她无意中说起自己从未守过岁,夏候聆难得好心情地带着她去了不远的山上守岁。

一处山头,一盏雕花笼,夏候聆徐徐说着自己一些年少的经历,最后靠在她怀里沉沉睡去,醒来时正好看到旭日东升……

那一晚,是七七有生以来最温暖的日子。

水姬疯了,这是第二天狱卒来送饭时得出的结论,水姬不哭了,一遍遍哼着歌不成歌、调不成调的曲子,只有七七听得出来,那是娆姬在世时最爱唱的。

若是昨日水姬坐在夏候聆右手边,也许被顺手挡刀剑的就是她……水姬其实是个很聪慧的女子,在主子面前从来都懂得进退,若不是生在人心狡诈的烽火战乱年代,她的下场不会落得这么凄惨。

王爷是皇上

“王爷,就是这里了,小的告退。”狱卒走到七七的牢门口开了锁,谄媚恭敬地退下。

铁锁敲击铁牢笼的声音一路激颤着传到最里边,走道里的篝火架火苗凌星,仿佛随时消失殆尽,高大修长的人影伫立在牢门,脸上半张白得耸人的面具为阴暗的牢狱更添几分诡异。

不是孟然。

更不是夏候聆。

七七没想到自己入了狱,第一个来看自己的竟是淳于羿。

七七自墙解站起,四目相对,一时无语凝咽,只剩下手上的铁链撞击得哐哐铛铛。

“我说过要你离开夏候聆的。”良久,淳于羿低声开了口,低下头走进牢房里,望着桌上两碗未动的饭菜心里没由来一阵酸涩。

“王爷万安。”七七跪下请安,淡淡地施礼。

淳于羿弯腰想扶起她,想了想,手顿了下来,只道,“你又何必,孟然并非你至亲至爱之人,替他顶这忤逆大罪值吗?”

七七震惊地抬头,声音干燥无比,“爷……他知道了?”

淳于羿摇头,也不要她站起自己蹲在她面前,睿智的双眼直直凝进七七的眼里,“你怎么这么痴傻?难道不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么?”

七七呆呆地注视着他,任由淳于羿握起她的手往他的脸上探去。

指尖触及冰凉的面具,七七突然把手缩了回来,有个声音在拼了命地阻止自己,不要去知道真相……

淳于羿却不容拒绝地措着她的手一把揭开了自己的面具,苍白面具落地,一张英俊的脸露了出来,气宇轩昂,高贵倜傥,明媚如光,传闻中布满刀疤的半张脸光滑如斯……

皇帝的计谋

七七的手僵在他的脸上,难以置信地从喉咙出滚动出两个字。

“皇……皇上。”

“朕和淳于羿互学过彼此的声音。”大淳王朝的天子淳于宗恢复了自己的声音,“从一开始就是朕在军中。”

七七已经愕然地说不出话来,看着淳于宗背着她站起来,曳地的绛紫长袍,颀长的背影仿佛都宣示这个睥睨天下的男人的真正身份。

“是朕告诉孟然他大哥被夏候聆所杀。”淳于宗负手而站,“朕自登基之日始,就没有一刻不想着铲除夏候聆。”

铲除夏候聆……

七七全身没来由得寒冷,惊呆地望着淳于宗的背影,淳于宗又道,“夏候聆那样一个高傲自负的人竟对你百般恩宠在意,朕只是想借你搅乱一下夏候聆的视线和心绪。”

自从他知道夏候聆十分在意这个奴才后,就想着好好利用这枚棋,得知她是七七后,又起了犹豫,不想利用她的,可惜她不听劝执意留下。

“皇上究竟要做……”

“莫战自投罗网,你救小叔入狱,夏候聆防心大松而又心绪不宁,根本顾及不了其它。”七七的话被淳于宗打断,淳于宗转过身来,露出胜利的笑意,“马上就要入夜了,莫战被五马分尸之夜,便是北国举兵入关之时。七七,不如你猜猜,夏候聆早有所部署的外驻军队还派不派得上用场?”

七七的脸一寸一寸白了下去,不敢再听下去。

“外驻军队已被孟然扼令禁止在外,怪就怪夏候聆太过重用孟然。”淳于宗似乎嫌她伤口不深,又添一道,“你说这里边会不会因为你的缘故?”

遗世而独立

“皇上为什么要和北国勾结……”

“那不是勾结!”淳于宗厉声喝道,“夏候聆为报私仇私下征兵,害得无数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此次朕与北国结盟,朕献上夏候聆的人头,北国甘愿成为我大淳的附属国……朕不是一举两得吗?”

献上夏候聆的人头……献上夏候聆的人头……

七七脑中再无其它,反反复复回念着这话。

整齐有力的跑步声从外传了进来,武装肃列的一队士兵跑了进来,压过了水姬的歌声,七七望着那群士兵朝淳于宗跪下,“战事已稳,夏候聆被擒,孟将军、莫将军请皇上前往。”

七七瘫软在地,淳于宗大松一口气,抛出刚从狱卒手里拿到的钥匙,蹲下解开七七手上的铁链铐子,英俊的脸庞笑得格外轻松,“朕等这一天等了多久自己都快忘了。”

七七几乎是被士兵拖着走到校场上的,校场层层士兵包围,漆黑的夜晚火把映红了半边天,莫战与孟然各站校场高台一边,见到淳于宗来双双跪下,严守以待的士兵们如波浪般一层层地跪了下去。

“北国莫战参见大淳皇帝陛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校场中央,一个男子被两士兵押着跪下,白玉簪歪斜,松乱的青丝随夜风飘散,眉间一点朱砂如血,一袭白衣松垮散乱,纵然如此狼狈,妖冶无双的脸依然高贵。

仿如遗世而独立。

淳于宗举步走过夏候聆的身边,声音清脆如钟,“莫将军可是要现在就行刑?”

为谁失常

只见两个北国士兵举着一口小缸从人群中走出来,放到场中央的夏候聆身边,然后从里边捞出一条湿淋淋的鞭子,明眼人一看便知这鞭子经过盐水良久浸泡。

乌云闭月,全场寂静无声,鞭子被甩到高高的空中然后狠狠落下,如蛇一般咬噬过夏候聆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