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傻孩子。奴婢从小照料皇帝和德王到大,皇帝就不像德王心眼摆在外面,他啊心思太重,什么都不肯跟人说。”老妇就着手中的帕子哭泣。

七七攥着玉环坐在马车的角落,马车伴着外边护她们的士兵的脚步声行驶起来。

“想当年他被前太子毒哑的时候就这样,整天阴着个脸,好不容易治好了,那口他引以为傲的嗓音却变了,他还闷闷不乐好一阵子,憋着一口气硬是天天练嗓子,后来自己都忘了以前是什么样的嗓音,只能照着德王的嗓音练。”老妇同曲千秋念念诉说着,好像这样说话皇帝就会跟她们一起离开一样,说着说着又哭起来,“你说这德王已经去了,皇上再有个三长两短,奴婢还活不活了……”

“姑姑,你别这样。”曲千秋自己心中悲伤还硬撑起来安慰老妇。

坐在角落的人却突然开口了。

“皇上小时候是不是到过金水镇?”

曲千秋错愕地看向满手鲜血的她,她这个时候怎么问起这个,皇帝为她以身挡箭,她和皇帝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最后的选择(4)

老妇被她这么一问愣了下,没想究竟就顺着她的话说道,“皇上是离开过江南那么一次,是不是金……金水镇我也不记太得了,那是先皇派人来接皇帝和德王的前两三年吧,前太子派人来斩草除根,皇帝搭在一条船上才逃出生天,辗转也不懂到了什么地方,后来找好久才找着的,德王为了护兄逃走引开那群人,后来躲在阴沟整整两天两夜才活了下来,可那张脸却……哎,皇后,这兄弟俩怎么会这么多灾多难呢。”

原来当年到过金水镇的不是德王。

原来那个有着世上最温柔声音的男孩还没有死,他还记得江南。

难怪他这么清楚在女娲娘娘庙里发生的一切。

难怪他说她让他想起一个朋友,后来却又强词说成那朋友是德王。

难怪他会说……

“若朕哪一天死了,你也能这样相送,朕此生足矣。”

在德王的大行礼上,他到底是用什么心情这样和她说的。

七七掀开马车上窗幕,望中外面高高的宫墙渐渐倒退,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让她知道真相,到了这个时候,还要让她来选择吗?

曲千秋安慰着老妇,却见七七突然从角落站起来,往外走去,曲千秋喝止住她,“你想做什么?皇上让你走就走,你还去找那个把箭直射你的负心郎吗?”

“他不是负心郎。”七七停住脚步,沉沉地看着曲千秋,那样坚定的目光让曲千秋一愣,几乎不敢直迎她纯粹的眼睛。

“我去找皇上。我有办法劝皇上离开。”七七一字一句说到。

曲千沉思片刻,说道,“我和你一起回去。”

七七看看曲千秋,然后点了点头,这就是她最后的选择,也许冥冥中发生的一切就是逼她这样去做,所谓选择,其实她根本没有第二个选择。

7更,今天就更到这儿,晚安

你还记得我吗(1)

正乾殿外厮杀不可开交,遍地狼籍尸体传遍令人作恶的血腥味,刀枪刺透人体的声音,鲜艳的颜色迷了每一个人的眼睛。

其实谁都知道这是无用的争斗……

御林军只是在做最后的挣扎,以他们数千条命来换各宫和皇族血脉逃离的时间,淳于宗再看一眼在浴血奋战的的御林军,缓缓拿下了头上的冕冠,去而复返的曲千秋连忙抓住了他的的手,十指相扣再不愿分开。

“皇上,走吧……”曲千秋凝看一眼旁侧静默的七七,难以相象她仅仅和皇帝说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他便答应不再死守这座冰冷的正乾殿。

淳于宗从登上皇位的那天伊始,整个人就只为淳于先祖打下来的基业而活而累,他对皇宫的执拗是所有人都劝不听的,曲千秋实在不解那个女子是怎么办到的。

淳于宗任曲千秋拉着他离开,忽然像想到什么似的猛地回头,望向那个挺着背脊看殿下杀戮的纤细身影,“七七!”

七七回头,淳于宗伸出了手,“跟我走,他不会好好待你的,你知不知道放掉我对夏候聆意味着什么?”

他不死,永远会是哽在夏候聆喉间的一根刺……

“我不会后悔,我只能这么做。”七七低下眸去,内心的不安不是没有,她从来都没想到是她来主导两个男人在权利之间最后的争斗,她只是平凡的人,她实在想不到更好的。

“七七……”淳于宗始终不肯撤回手,曲千秋在一旁干着急。

“我不会离开他。”至少,在他真正无虞登上龙座或离开龙座以前,她都不会离开。

七七微微转过身子又看向外面,那一抹纤弱他似乎都没有机会紧握住,只能越行越远,淳于宗扭过头,不再迟疑地,毅然地离开。

你还记得我吗(2)

上了离宫的马车,淳于宗还是显得心不在焉,窗幕外的天空红霞布满,赤得恐怖。

曲千秋坐在淳于宗身边忍不住问道,“她……兰淑夫人究竟和皇上说了什么?”

淳于宗不去看她也不发一言,曲千秋温婉大气的脸有些微垮,摆正姿势端坐在一旁,不再让自己去问不该问的话。

隔了半晌,随行的御医递上来一个长方锦盒,淳于宗握在手中,在曲千秋以为再也听不到声响的时候,他开了口,“她说我怀有抱负万千是空有,命中重事皆是由旁人所扶持才有今天。”

“她果然看过皇上的帝命之相了。”曲千秋错愕,皆由旁人扶持说的不正是夏候聆么,普天下谁不知夏候聆扶帝登上皇位,一步登天成了历史上最年轻的相国。

“她说她翻阅过书,我的确命中历经数次劫难,然,我帝命未尽。”

帝命未尽……

淳于宗一出口就让曲千秋震惊地瞠大眼,直觉地说道,“那她为什么要告诉皇上?”

她不懂这代表着什么吗,皇帝有着自己的执拗,以必死的心来守着宫里最后一寸土地,七七却在这个时候说出帝命之相,她难道不懂这其中到底会扯出多少纠扯,她是夏候聆的妻不是吗?

曲千秋更加好奇她和皇上的关系,皇上为她不惜以龙体挡箭,到底为了什么,他们两个相敌的人会有这种契合。

“皇上是不是同兰淑夫人是旧识?”曲千秋想到先前七七在车上的异状,“她提到皇上可曾去过金水镇,皇上去过吗?”

淳于宗脸色一片惨白。

她还是知道了。

怪不得……

他怎么会误以为她是对他有那么一点情愫才会不顾一切地要他离开去,他怎么会这样以为……

你还记得我吗(3)

难怪她不要跟他走,她知晓了一切又怎会跟他走,处处算计无情的他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人,她该寒心了吧。

“停一下。”淳于宗出声,马车停了下来,他将中的锦盒递到外面,“把这个交给兰淑夫人。”

然后,他听到自己的心口犹如万箭而破迸裂开来,在她面前,他连最后的自私都做不到。

淳于宗,你自作自受,从来就是你自作自受……

淳于宗垂首,沉沉地闭上眼,曲千秋的角度看去,恰好发现他的眼睫湿了,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一个面临权臣逼宫都默然承受的男子落泪,曲千秋不懂,她也不曾体会过,从来她就是皇后,他是皇上而已……

马车骤然停下,忽然响起一声厉喝,“什么人?!”

变数来了,曲千秋看了一眼淳于宗,走到马车前掀起帘幕,然而这一眼让她呆住了。

马车两旁的士兵均已兵戎出手,肃目以对,那个儒雅的男子就坐在一道宫门的转角处,黄昏的风徐徐吹动他身上一尘不染的青袍,青丝梳得飘逸只以木钗绾住,足下的椅子没有椅脚,只有一双木轮,但是完全没有折损他从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干净得如沐春风。

见他只有一个人,士兵们也有了些胜算,叫嚣地要他滚开,没有人发现站在马上的曲千秋变了脸色。

缓缓,青云笑了开来,视线凝在她脸上不肯退却半分,眉眼之间尽是儒雅的温柔,“我一直以为你死了。”

曲千秋昔日能伪装的温婉轰然褪去,还搭在帘幕上的纤纤玉手不住地颤抖。

得不到她的回应,青云脸色有些僵硬,问得小心翼翼。

“你……还记得我吗?”

你还记得我吗(4)

曲千秋想说话,却发现连自己的唇都在颤抖,目光落在他的双腿上,隔了那么多年,曲千秋已经忘了心紧张地跳出喉咙是什么样一番感觉……

“到底怎么了?”淳于宗从里走出来,靠在曲千秋身边,刚刚还湿润的眼睛此刻已是凌厉威严,看到青云淳于宗微微惊讶,镇定地道,“青云相士是算准了朕会在这出现?不带一兵一卒这是何意?难不成以你一人之力就能挡住朕?”

青云嘴角维持着微微笑意,手扶在椅柄上往后退了退,然后再没有力气抬起头,注视着自己废掉的双腿,他第一次为自己的残缺而自惭形愧。

“你们走吧。”青云用尽力气修饰着云淡风轻。

淳于宗莫名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向士兵挥挥手,径自坐回车里。

马车继续向前行驶,一点点将他淡淡的身影抛到后面,直到再也看不到,眼泪就这么落了下来,曲千秋呆了好久,忽然踉踉跄跄跑到边缘身子向后探出马车哭喊起来,“你那时候为什么要跟你师父走!走了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为什么啊……”

这是她一辈子的心结,到死都化不开的心结……

青云的身形一震,坐在宫门的转角处望着她探出马车的身影越来越远,远到她的声音传过来时已经被风吹得支离破碎。

对不住……

对不住……

这三个字噎在青云喉咙中说不出来,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再说了。

夏候聆终于控制了皇宫的局势,大军踏着御林军的尸体杀进正乾殿,大家涌起一阵兴奋的尖叫,不顾脸上、身上的鲜血举着刀枪高喊着相国万岁,喊声震耳欲聋。

七七,不要吓我(1)

七七站在一根廊柱后面,许久,一个穿着相国一党铠甲的士兵从人群中低头走到她身边,往她怀里扔下一个锦盒就走。

七七愕然看着那人消失在人群中央,莫名地打开手中的锦盒,一截箭安安静静地躺在里边,箭头还染了一丝血色,看过一天活生生的杀戳,这一抹血简直淡得微乎其微。

手指触碰向箭头,感觉不到的锋利让她错愕地定住了眼,又用力地摸了摸……打过蜡的箭头……

七七恍然清醒过来,这是皇上交给她的箭头,也是夏候聆射向她的……箭。

比不上心中的惊骇,正乾殿里忽然安静下来,夏候聆被人簇拥而进,七七靠着廊柱隔着层层的人群望着他,白衣胜雪不染尘埃,白靴一步步走向最上面的龙椅,嘴角勾起的笑傲慢得轻蔑,那胜利者的傲气无人能与之相比。

顺玉阶而上,众人见状纷纷下跪,夏候聆却没有坐上龙位,他还没有被眼前的龙位而冲昏头脑,他负手而立,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将人头攒动的殿内一阅览尽,目光停在那抹仰头的瘦弱身影时,眼里露出释怀与满意。

“皇上呢?”夏候聆正襟厉声问道。

众人诧异,他不是要现在立刻称帝么?

一兵卒上前屈膝下跪,“回相国大人,奴才们在周围寻了,不见皇上踪影。”

“去找!”夏候聆勃然大怒,“把皇宫翻个底朝天也要把皇上给本官找出来!”

刚松懈的士兵们闻言不得不又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面面相觑地向着殿外走,一道儒雅轻淡的声音传来,不轻不重,却足以让所有人都听到。

“不用找了。”

只有5更,呃,写不下去了,今天到此为止,写了青云的桥段我咋这么压抑捏= =

有没有细心的同学发现今天顶的三篇长篇皆是为淳于宗而生。

七七,不要吓我(2)

七七错愕地转身往后望去,青云从人群中央转着椅子慢慢走到中央,抬头望向殿堂之上的夏候聆,七七瞬间觉得他身上那股出尘的气质不复存在,只剩下单薄到难以言说的淡然。

“你想说什么?”夏候聆冰冷地注视着他,一步一阶往下走去。

“皇上逃出宫了,我想拦阻,但我只有孤身一人。”青云说道,非夏候聆多疑,是谁都不会信,夏候聆冷笑,“他逃出宫了,你却安然无事?”

青云其实也想不明白淳于宗为什么会放他走,是因为皇后的缘故么……

青云苦笑,“那就当是我放走了皇帝,青云甘愿受罚。”

“不是”七七大喊。

众人齐齐地转移视线,七七冲了出来,放走皇帝的罪责有多重她也清楚,夏候聆绷着脸看她满脸惊慌地走到自己身边,焦急地出口,“不关公子的事……”

“青云死不足惜,但请相爷看到青云还愿为您效力的份上网开一面。”青云截断了她的话从容说道。

他不是那种会怕死求饶的人,但这一天实在发生太多事了,夏候聆断情射箭,孟然死于两军对阵之下,如果自己再死在夏候聆手里,这对无暇的伤害实在太大。

他不忍心,真得不忍心。

七七不自觉地缠上夏候聆的手臂,“爷……”

夏候聆看着眼中尽是乞求的她,刚要开口她就抓着他的手跪了下来,“求爷开恩,公子不可能背叛爷的,皇上是……”

夏候聆没让她说下去,他甚至有预感她会说出什么,如果是那样他……会失措。

“断他一臂!”夏候聆字字如冰地下令。

七七,不要吓我(3)

“不要”

七七惊恐地看着边上立刻走出一个举刀的兵卒,整个人都朝青云扑了过去,夏候聆发狠地把她攥了回来,一把拉起将她揽入怀中,一手拦在腰上死死锢着,不由得她动弹,也让她背对着不去看。

七七拼命在夏候聆怀中挣扎,奈何他的力气比她大上太多太多。

“啊”

刀剑破肉的声音伴着一声抑制不住的惨叫让七七满心的恐惧全部涌了出来,殿内突然安静了下来,重物生生落地的声响令夏候聆的手不觉一松。

七七趁机地挣脱开来,一扭头便看到青云从椅上翻滚到地上,整个人痛苦不堪地扭成一团,苍白如纸的脸毫无生气,只有大颗大颗的汗掉下来,短得只剩一截的左臂处已经看不出什么,只有血,汩汩不止的血……

“公子,公子……”七七腿软爬过去不停呐喊,手碰都不敢碰他。

“无暇……”青云侧躺在地上看着她,嘴角用力地挤出一抹笑,说话大口喘着气,“她没死,她没死,上天还是没待薄我的……”

青云用尽全身力气说完,眼睛不堪沉重地闭上了,昏厥过去。

“公子”

“刑言,黄翎,你们两人迅速分配队伍去追皇帝,切记绝不能让他出京!必要时先斩后奏,本官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夏候聆做着安排,言词中的冷漠处之大有不管不顾青云之意,令众人疑惑。

七七猛地夺过执行断臂兵卒手中淌血的刀往自己脖子横去,面对夏候聆不动声色的脸,七七的心如被什么狠狠揪过,转而将刀刺向自己的肚子,嘶声力竭,“救公子!救他,他还没死啊!”

七七,不要吓我(4)

夏候聆看着她的动作,妖异的脸上更是冷漠,深邃幽深的眼紧紧盯着她刀横在的位置,“我早说过,这个孩子没了,我们就完了。”

她威胁不到他的,她比他更在乎孩子……

时至今日,他依然可以冷淡自私如从前,刀更逼近自己的肚子几分,袖中的锦盒滚落出来,上了蜡的箭头掉出来,眼泪滑落她的眼眶,他心里有她,她知道,但她已经承受不起了。

他听到她用从未有过的绝望在说。

“那就完了,我不在乎了……”

夏候聆忽然感觉身体里消失了什么,就连朝她射箭的时候他都不曾这样过,眼睁睁地看着她举起刀,他急迫地冲口而出,“来人!把青云带下去医治!”

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惊愕,夏候聆大步跨去一下子夺下她手中的刀扔到一旁,手指恨恨地扣住她的肩拉近自己,薄薄的唇凑在她左耳一字一字道,“你得逞了!”

得逞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的尊严扫于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