棱仿的嘴角狠狠一抽,肚子应景地“咕噜”叫了一声,犹豫了一下,问:“那如果想托苏姑娘弄些吃食呢?”

“噢,那便宜多了。”棱仿闻言,稍稍松了口气,却听苏青淡淡地道,“也就收你一万两吧。”他身子一歪,“咔嚓”一下闪到了老腰,疼地不由落出了几滴眼泪来。确实,跟那一百万两天价比起来,这回还真是便宜多了……

此时已到了夜半的时候,周围一片寂静,后府遥遥看去,只有廊道上斑驳的灯火,在清风里忽明忽暗。苏青把白日里留下的玲珑糕找了出来,整整齐齐地用巾帕包好后藏进怀里,就又蹑手蹑脚地往回走去。

今日下来一共三万两,这波不亏。正这样心情愉悦地想着,不远的灌木丛忽然一阵异样的动静,苏青的步子不由微微一顿,然后飞速地加快了步子。这深更半夜的绝对不会遇到什么好东西,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灌木丛片刻后静了下来,然后声响骤然凌冽,仿似有什么在里面狂蹿,积得层层沙土飞扬,一路正是朝着她的方向。

这是什么东西!苏青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拔腿就跑。

棱仿还在茅屋里,现在回去要是惊动了其他人那才叫死无全尸。

苏青无处可去,一咬牙,就干脆往灯火通明的方向跑去,后头的那东西四肢奔走的却是极快,片刻间已经越来越近。气喘吁吁间,依稀想起顾渊似乎提醒过她晚上不要出门,难道就是因为这个鬼东西?

“淑姑娘!”

寂静间听到一声呼喊,苏青一抬头看到了往这边赶来的晏浮生,不由有些喜出望外,撒腿就朝他的方向跑去。谁料乐极生悲,一脚在亭前的石阶上踩空,向前摔的瞬间,怀里的玲珑糕顿时在空中落地有如仙女散花。

身后只听一阵破裂的凌风,那个疾奔的影子直直朝她扑了过来。

晏浮生遥遥地大喊了一声:“快闪开!”

苏青下意识地往侧面慌忙连打了几个滚,一抬头,却见那东西径直撞上了柱子,然后,整个亭子就这么硬生生地被撞歪了一半。

这怪力……借着灯火,她终于稍稍看清了一些。这一看,脸色顿时难看到了谷底——那个蹲在地上一爪一把玲珑糕,吃得正甚是欢脱的,不是季峦还能有谁?

苏青刚想说什么,只见季峦已经吃完了糕点,抿着唇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上的甜味,忽然又转向她来。看到那双空洞无任何情绪的眼睛,她咧了咧嘴角,忽然说不出话来了。这样的神色,跟平日里完全不同,就像是灵魂出窍一样。此时的脑海里,无由地闪出三个字来:夜游症?

晏浮生见她呆在那久久不懂,慌忙喊道:“淑姑娘快跑,阿峦晚上从不认人,他会杀了你的!”

怎么不早说!苏青闻言才骤然回神,想要跑开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季峦一手劈倒了旁边的巨树,面露凶意地朝她飞扑而来。猛然间就被撞倒在地,屁股难免生疼,她有些认命地闭上眼去,怀里骤然一沉,接下去却没有预料中被撕裂的剧痛。

过了片刻,心有余悸地慢慢睁开眼来,只见季峦蜷着身子缩在她的怀里,满脸很是舒适的神色,不时还吸着鼻尖嗅一嗅,好像很是满意她身上的味道。

抬头看向匆匆跑来的晏浮生,苏青脸色微有难看地指了指怀里像极野猫的小屁孩,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晏浮生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奇道:“阿峦好像很喜欢你。”

好像为了证实他的话般,季峦毫无预兆地忽然抬头,凑到苏青的脸前懒懒散散地舔了一口,然后在她有些石化的姿势下又往怀里蹭了蹭。

这臭小子居然吃她豆腐?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苏青脸色变了数变,扬手想要一巴掌抽去,却被晏浮生一把拦住。他眉目微扬,好意地轻声提醒:“淑姑娘三思,阿峦的起床气更吓人。”

看了眼那摇摇欲坠的凉亭,苏青面无表情地把举起的手又收了回来。

晏浮生小心翼翼地抱起浅浅睡去的季峦,似是感慨地留下一句话来:“哎呀呀,看来我们后府的厨子,终于不用再换了……”

这句话她倒是听懂了。

所以,那些倒霉厨子都是因为撞上了夜游的季峦,才一命呜呼的?

回到茅屋时,苏青依旧冷着一张脸,没好气地把仅存的两块玲珑糕丢进棱仿怀里,沉声道:“涨价了,两块五万两!吃完速度给老娘走人。”

说完,也不看他那瞬间僵硬的脸色,一盖被子倒头就睡。

第9章 偷会

当苏青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棱仿早就已经没了踪影,对此倒并不担心,想必是回姑射城去了。刚走出门就看到不远的树阴下站了两人,听闻动静,齐齐朝这边看来。她的眼睫微微一挑,一时半会想不出这两人来找她所谓何事,总不至于是为前一夜道歉来的吧?

不待苏青开口,只见季峦背着两只手步伐匆匆地走到了跟前,满脸严肃地盯着她上下看了许久,忽然道:“你放心,小爷会对你负责的。”

苏青低头看着这个身高刚刚到她胸部的小屁孩,噎了半天,扯了扯嘴角:“季公子何出此言?”

季峦仿似下了重大的决定,一字一顿说得格外清晰:“小爷我想过了,虽然你长得是不够贤良淑德了一点,出身是低贱卑微了一点,年纪也是稍微大了一点,不过看在下厨的手艺还过得去的份上,小爷也不会太过嫌弃。既然轻薄了你,作为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汉大丈夫,小爷还是有必要对你负上责任的。”

乍听这话,苏青气得不由身子一歪。

她不就胸大了些,臀翘了些,怎么就成了长得不够贤良淑德了呢?何况一个八岁大的小屁孩,跟别人比年纪真的合适吗?还有,他那跟只宠物猫一样的舔一口脸也能算得上是轻薄?还男子汉大丈夫要负责任,怎么不干脆说是他现在动了心思想养一个童养媳?

晏浮生早已笑得花枝乱颤,苏青忍不住一眼瞪去,没好气道:“昨夜季公子还真没对奴家做出太过逾越的举动来,反而跟晏公子倒是搂搂抱抱很是亲密,要说负责任,也不该是对奴家吧。”

季峦闻言也是一眼扫去:“浮生你不是说我昨天轻薄了这个女人吗?怎么听她的意思,反而是被你轻薄去了?”

晏浮生硬生生被呛了一口,连连摆手无辜道:“昨晚要不是淑姑娘,我哪里能拦得住你?只不过趁你睡熟了把你抱回房罢了。”

季峦皱着眉头在苏青旁边转了又转,连连摇头:“被这个女人拦住,实在没道理啊……”

苏青可没心思多琢磨他说的到底是什么“没道理”,生怕这位小爷一时兴起说出什么非她不娶的话来,忙道:“昨晚季公子像是对奴家所制的糕点很有兴趣,若着实喜欢的话,奴家不妨多做一些给季公子送去?”

季峦闻言面色一喜:“这个甚好,有什么好吃的,尽管做了给小爷送来!”

苏青藏下眼底的笑意,面上露出些许为难的神色来:“奴家拿手的点心倒是不少,可惜有些需要的食材特殊,恐怕是没法一展厨艺了……”

“要什么食材尽管去买,有什么好磨磨唧唧的。”季峦不以为然地打断了她的话,道,“回头你跟玉贡楼的伙计一起出府走一趟就是。要有哪个不开眼的拦着,尽管报小爷名号。”

“好嘞!我们季公子的面子就是大!”苏青闻言笑逐颜开,结结实实地拍了个响亮的马屁。

有了季峦的金口玉言,苏青跟着玉贡楼的伙计出府,居然还真是畅通无阻。没想到顾渊对后府的这几位倒是真好,锦衣玉食不说,看得出来全王府上下对他们均是毕恭毕敬,恭敬有加,甚至比不少大人府上那些个侧室的地位都要高上不少。

把满满当当的一张清单交给玉贡楼的伙计,苏青借口要去进点药膳辅材,独自一人溜了出去。沿途一路找去,终于在一个弄堂的转角口找到了熟悉的暗号图案,确定没人跟着,就偏身钻了进去。

在弄堂的深处停泊这一辆马车,随着几声清脆的口哨声落下,车帘一掀,露出来一张甚是熟悉的俊脸来。

那双终日无神的眼中隐隐闪过一丝光色,就见跟前的女子毫无形象地朝他直扑而来,就被顺势推倒在了车厢的软塌上。苏莫任由那双手蹂|躏着自己散乱的发线,便听她抱怨道:“阿莫你知道吗,昨天我能居然在摄政王府里碰到姑射城的人,也真是够了!”

苏莫的眼睫微一抬,端坐起身子看着她,表示自己在听。

苏青倒是显得对这个话题没太多的兴趣,反而盯着那张跟步羡音一模一样的脸看了许久,不禁有些感慨。虽然步羡音待人处事确实让人觉得如沐春风,但总觉得一直带着一个伪善的面具,一旦揭开,必然跟他的话语一样刻薄毒辣。倒不如自己家阿莫这样不苟言笑来得简简单单,虽然经常给人感觉拒人于千里之外,却不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提防。

想了一会,她道:“阿莫,这次我恐怕需要在摄政王府多待一段时日了。”

苏莫微微蹙眉,表示不解。

苏青盯着他的眼睛,忽然问:“你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苏莫的背脊微微一僵,眼底露出几分复杂的神色来,过了少许,默默点了点头。

“我在摄政王府遇到了一个人,叫‘步羡音’。他和你年龄相仿,长相相似。又或者说,他跟你长得一模一样。”苏青拍了拍苏莫有些紧绷的手背,道,“这个步羡音一定跟你的身世存在某种关联,在王府期间,我会想办法去探他的底细,你现在不方便露面,暂时就先留在王府外静观其变。”

事关他的身世,苏青以为阿莫会很高兴地应下,却见他垂眸思酌了许久后才默默抬起头来,眼里是鲜少见到的坚毅神色。反手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掌心,拧着眉心摇了摇头,意思溢于言表,分明是拒绝她着手此事。

苏青不悦道:“摄政王府又不是什么吃人的地方,还能把我怎么样不成?难得有一条可以追寻的线索,顺便查个清楚难道不好吗?像你这样瞻前顾后能成什么大事!”

苏莫看着她面色微沉。

每次阴着一张脸的时候,苏青就知道他定是不高兴了。但这次自己明明是为了他好又没有意胡闹,干脆决定对他无声的抗议置之不理,淡声道:“这回我做主,你就老实在外面待着,要有什么消息我会想办法通知你。如果实在闲得无聊,你也可以去姑射城找那朵水仙花,他手下刚欠了我七万两银票,可别让他赖了去。”

苏莫闻言眸色微微一动,不经瞥开眼去。苏青跟那位少主的事,他着实是不想搀和。

苏青向来喜欢看他这样别别扭扭的样子,两人一动不动地僵视片刻,便忍不住将苏莫抱在怀里又是一番上下其手,这才依依不舍地跳下了马车。临行时还忍不住叮嘱:“你这张脸在王府的人看来毕竟太过显眼,一定在记住按兵不动,若非什么大事千万别主动联系我。”

苏莫并不情愿,却不得不点头应下。

只要他点头,就定不会胡乱惹出什么幺蛾子。苏青放下心来,一哼小调心情甚好地走出了巷子。在旁边的药铺里买上了些许调制膳食所需的药材,绕到玉贡楼将满满当当的一车食材捎上,便施施然地回了摄政王府。

一路上遥遥看到几个少年郎在院中煮酒赏谈,画面甚美,便让心情也随之愈发愉悦了起来。虽然要查的事,要勾的人都有待努力,好歹苏莫那已经安排妥当,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苏青使唤着人将大筐小筐搬进厨房,好不容易安放妥当,一出门,就迎上了一个脸色黝黑又表情别扭的人。她压下险些脱口而出的那声喷笑,若有若无地紧了紧衣衫,在他愈发阴沉的脸色下开口问:“蔺公子找奴家有事?”

苏青刚才看似漫不经心拉紧衣领的动作,联想到昨夜的种种,让蔺影险些有吐血的冲动。在她嫣然的笑颜间瞥开眼去,他的语调生硬道:“王爷让我给你传句话。”

苏青奇道:“王爷?”

蔺影显然对所传的话语很是不屑,冷笑一声道:“王爷需去淮洲一趟,此次乔装出行尚少一个相陪的‘侍妾’,让你明日收拾收拾准备陪驾同行。”

苏青冷不丁闻言,难免有种天上掉馅饼的惊喜。

她这算不算是——升迁了?

不管这个侍妾的身份是真是假,只要有了跟顾渊朝夕相处的机会,日久生情还不是指日可待。

第10章 老爷

顾渊出门本来该算是件大事,不知为何偏偏安排在了摄政王府南面的侧门。这里离车水马龙的大街相距甚远,始终没有引起路人的注意。

几个小厮匆匆碌碌地在那忙碌地搬着箱子,苏青抱着所谓的行李在旁边巴巴看着,不由默默叹气,两相一比较,才更显自己的寒酸。其实也曾想过好好收拾细软,然而回到茅屋一看,除了几件单薄的轻衣,实在没有其他能让她捎上的东西。现在包裹里还藏了一些普用的药材,这是她以途中方便给王爷烹制药膳为由溜出去采购的,顺道也给苏莫通了个信。

苏青挨着门口等了半天,才终于瞅到有人从府里出来。

远远的先看到的是步羡音,旁边的男子看不清长相,待走近了些看清那一身的装束,她的身板不由的一挺,刚泛起的瞌睡顿时被压了下去。虽然穿的不是官服,但那双镶金锦绣玉麟靴却不是普通富贵人家可以穿得了的,这人摆在朝中,必是个不低于二品的大员。

苏青毕恭毕敬地收拾起了心思在侧面让了让,心里却不禁觉得有些有趣,这顾渊特地选了个侧门出府,偏偏还找了个朝廷大官来送行,也不知道到底该说他是低调还是不低调。

两人经过门前,皆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步子,然后那个男子便意味深长地“咦”了声,问道:“莫非这位就是要跟王爷同去的淑姑娘?”

步羡音笑了笑:“正是。”

留意到男子的视线落在身上,苏青也不好装没看见,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道:“奴家见过这位大人。”

男子轻巧地免了她的礼,微微点头道:“能让王爷看上的女子果然气质不凡,只是这一趟难免要苦了这位姑娘。”

怎么这还没出发就开始苦了她呢?苏青被他说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及她开口,在旁的步羡音已经温吞地接下话来:“弘大人谬赞了,能为王爷分忧这本就是淑姑娘的福气,何来受苦一说?”

男子正是当朝内阁首辅弘子宁,此时似也觉察到自己失言,轻轻一笑,道:“步公子所言甚是,是本官太过怜香惜玉了。”

苏青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攀谈,心里越发惊疑。惊的是步羡音一个区区后府面首,居然能跟这位弘大人毫无芥蒂地相谈甚欢,而对方竟也没有半分鄙夷的神色,要说是碍于顾渊的面子,这位大人的演技也未免太过如火纯清了些;疑的则是这趟出行他们莫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不然这字里行间的,为何总让她依稀感觉有些不安呢……

苏青忍不住狐疑地看了眼步羡音,恰逢他也朝她这望来。视线相触时她微微挑了挑眉,却见步羡音意味深长地抿唇一笑,随即便慢悠悠地瞥开眼去。呼吸一噎下她难免有些气结,顿时对自己的怀疑愈发坚定了起来,本想找机会拉他过来细问,一抬头恰见倾涌而出的一行人。

“凭什么连燕芜都可以跟去,我偏偏得留下来?”甚是暴躁的一声怒吼,不用看也知道是季峦那位暴脾气的小爷。

晏浮生在旁边笑盈盈地连哄带骗:“燕芜是去给王爷当书童的,阿峦你这么金贵的气质,走出去告诉别人只是个身份低微的书童,也不能有谁信呀,你说对不对?”

季峦冷哼一声,不悦道:“给小爷另外新安排个身份不就行了,王爷这次不是要乔装成了富商吗?就让小爷我扮作王爷的私生子同行多合适!”

“噗!”苏青一个没忍住喷笑了出来,心里顿时警铃大作,大喊糟糕。

果然,季峦闻声看来,脸色顿时又难看了不少,指着她大叫道:“居然连这个女人都能跟去?这可不行,小爷我一定得去!”

晏浮生实在没辙了,只能双手一撒,满是无辜地看向步羡音。

“弘大人还在这里看着呢,你这撒泼的样子跟外头的地痞流氓有什么两样?”步羡音看了季峦一眼,漫不经心地指了指旁边一直噤声不语的那个小童,道,“你什么时候也能跟燕芜一样乖巧,什么时候就能带你出府。成天在外面闹事让人给你擦屁股,还指望带你远行?同是后府里的人,可没听说过谁能管谁叫爷的。”

苏青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书童打扮的小孩在众人视线下羞得脸色微红。他长得本就格外精巧,此时微窘的神态更是惹人怜爱至极。这个叫燕芜的少年虽是跟季峦差不多身高,却更添了几分孩童该有的柔弱矜羞,顿时让人觉得亲昵不少。

季峦被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干脆开始就地撒泼:“我不管!我不服!就燕芜那三脚猫功夫也能出行,为什么小爷我就不能去?”

话音未落,遥遥有人平淡地答了一句:“本王亲定的人,倒想看看谁有意见。”

话音入耳,周围顿时一静。

季峦全身一个机灵,蓦地耷拉着脑袋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哪还有半分趾高气扬的样子。

顾渊经过时垂眸看了他一眼:“过阵子自有任务给你跟晏浮生,若再不受教,小心关去暗室。”

季峦听到“任务”时眼睛微微一亮,顿时心满意足地没再吱声。

跟弘子宁交待几句,顾渊回身向周围看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了苏青的身上,眉心微微一蹙,吩咐道:“蔺影,上城北的缎庄买几套女子的锦衣带上。”

苏青忍不住看了眼自己身上,这分明是在嫌她寒碜。

蔺影回道:“王爷,现在马上就要出发了,这量尺寸选衣服的多麻烦啊!一来一回还指不定要耽搁上多少个时间,何必费这事。”

“把庄内每个款式每个尺寸的衣服都买上一套,用不了多少功夫。”顾渊掀帘进了车厢,过了片刻,传出一句话来,“带她上车。”

苏青自然知道顾渊是在说她,下意识拉长了脖子往车队后头望去。

蔺影见她半天没个动静,不由瞪她:“还杵在这里做什么,没听到王爷叫你上车吗?”

苏青道:“可今日好像没有牛车啊……”

蔺影强忍头疼深吸了口气,才让语调平静了些:“谁让你坐牛车了?王爷这是让你上马车!”

苏青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快就有了坐马车的待遇,不禁有些受宠若惊。愣愣地站了片刻才蹑手蹑脚地爬进马车,在顾渊的注视下正琢磨着该说点什么感恩戴德的话,便听他道:“随后几日记得叫我老爷。”

“是,老爷。”苏青俏生生地叫了一声,却见顾渊已经闭上了眼眸不再看她。

照理说此时她是该安静地做一个温婉体贴的侍妾,奈何心头的问题实在萦绕了太久,让她不禁想要弄个明白。斟酌了片刻,直到马车开始辘辘前行,终于开口问道:“老爷,关于这次出行,您就没有什么想要交待的吗?”

顾渊依旧靠着软塌小憩,不为所动。

苏青等了片刻没见回应,不由暗暗叹了口气,忍不住开始打量他的睡容。光从容貌而言,难得有人能像顾渊这样长了一张经得起万般挑剔的脸,只可惜经年累月处在权势顶峰,太过喜怒不形于色,难免会使人敬而远之。

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简直禁欲至极,不得不说,可惜了一张好脸。

苏青这样想着,忍不住甚是惋惜地摇了摇头,不料此时顾渊的双眸忽然睁开,恰好四目相对。这样清冷的视线落入眸底,仿佛直刺入心,她只感到全身一哆嗦,慌忙移开眼去。

顾渊的眼睫微微一触,便又垂了下去,唇角微显玩味地抿起,问:“你想知道什么?”

苏青见他有了松口的意思,忙转回身来,道:“老爷想透露给奴家的,奴家自然都想知道。”

顾渊道:“我现在的身份是一名富商,而你,只需要做我最疼爱的侍妾,就这么简单。”

苏青在这样的交待后,愈发狐疑了起来,继续拐弯抹角地问道:“奴家可还有其他需要注意的地方?要是奴家一不小心坏了老爷的好事,那就大大不妙了。”

顾渊看了她一眼,似是想到了什么:“也对。”

苏青正竖起耳朵准备静闻其详,却忽然被一把拉了过去。片刻间只闻一股扑面而来的檀香气息,夹杂着浅淡却极醉人的酒味,贴在耳边的是胸膛平稳的跳动声,微微抬头,是顾渊咫尺的眉目,以及淡淡的吐息:“传闻中我应该与宠妾形影不离,你需要多习惯这种相处方式,不要露了马脚。”

有那么片刻,骤然失神,心跳依稀也骤然快了些许。

然后苏青的眼睫似蝶翼般微微一垂,唇角的笑意逐渐浓郁,伸手静静地挽过他宽大的背脊,凑到他的耳边轻描淡写地琢了一口,眼里便染上了盈盈的微光,巧笑颜兮:“这样的话,老爷对奴家,可还满意?”

车厢内忽然一片寂静,然后才听到顾渊一声极淡的轻笑:“满意。”

第11章 做戏

赶了一天的路程,落脚的地方叫梅来镇,刚进镇口时遥遥就可以看到鸿宴楼巍峨耸立的楼阁,无疑是镇上最好的酒楼。

苏青从马车上下来时,只觉一阵的腰酸腿痛。顾渊能开窍固然是好,奈何他自己舒舒服服地靠在软塌上小寐,她半伏在他身上偏是不敢多动半分,迷迷糊糊地一觉睡醒,姿势还是原来的姿势,四肢却已经僵硬地不能自控了。

顾渊一行人走进楼中,可谓前呼后拥,排场甚大,但再一想这人平日里的身份做派,恐怕还已经算是格外低调。

蔺影三言两语包下了一楼的整个后院,惹得掌柜的眼睛都笑成了两条狭长的缝,连连招呼小二要好生接待。

苏青跟在顾渊身后走着,经过几道长廊水榭,见他脚步不停地进了屋子,她才在门口停住步子站了片刻。回头看向蔺影,忍不住问:“蔺公子,奴家住在哪里?”

尚未听到回答,顾渊的声音就从屋内传出:“站在门口做什么,进来。”

蔺影的嘴角闻言微微一触,像吃了只苍蝇一样看了眼苏青,朝屋内指了指:“你现在既然是老爷的宠妾,自然是跟老爷一起住。”

苏青:“……”

天算不如人算,这种让人无法琢磨的言行举止,还真是让她长了见识。

几乎是被蔺影一把推进了屋里,苏青站稳身子,眸光扫过屋里的摆设,最后落在桌前的那个人影上,抿紧了唇,露出踟躇的神色来:“老爷,奴家不卖身。”

顾渊闻言抬头看来一眼,不予评价,只是又默默地挪开眼去。

苏青准备好的后话忽然就噎在了那里。

有句话说得好,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想得到。她原本是想装一把矜持,来一套男人都喜欢的欲拒还迎的戏码,然而顾渊的这幅神情,走的又是哪门子套路?先是把她叫来同屋而眠,现在又摆出一副压根就没把她放眼里的神态,这是准备给她演柳下惠坐怀不乱的那套不成?

正琢磨,顾渊随手丢来一个包裹,吩咐道:“拿去换上。”

苏青打开,只见是一件朱红色的锦缎琉璃镶金衣,这要穿出去随意走上一圈,恐怕会比惊才艳艳的戏子更要惹眼不少。

顾渊这种掌权者的眼光,实在让她感到有些惶恐。

抱着衣衫犹豫了半天,她忍不住讷讷开口:“老爷,奴家觉得这身……”

顾渊的视线淡淡扫来,清冷地没半分多余情绪。

苏青的话语一滞,咽下了后头的话,默默转身走去屏风后头更衣。

梳妆完毕,看着镜子里的人影,她只依稀感到自己此时的模样,俨然像极当初那只被她千刀万剐的大花公鸡。

别别扭扭地走出来,顾渊抬眸在她身上一眼扫过,淡淡地点了点头:“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