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芳华忍不住脱口问道:“你们在说的是谁?”

颜莺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唇角的弧度愈发诡异了起来:“柳师姐莫急,你很快就可以看到了。或许你会发现,原来你其实,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自己的这位师兄呢,呵呵呵……\”

笑声冰冷地透过肌肤渗入骨髓,让周围掠过的风愈发阴寒冷冽。

柳芳华下意识地拽紧了衣衫。

就当顾渊仰头将药剂一饮而尽,这一瞬,有种异样不安的感觉瞬间笼罩住她的全身,便让视线彻底凝住,不敢再移开分毫。

第54章 药效

当药剂自喉间淌下,有一种熟悉难耐的感觉自体内涌上,旋即涌上的是脑海中一片剧烈的痛楚。

顾渊的身子失重般毫无预兆地一晃,始终留意着的柳芳华慌忙上前一步将他搀住。一低头,便见成汩的冷汗从他的额间滑落,手腕一痛,便是顾渊伸手按上,修指深深掐入她的手腕,仿似要嵌入血肉的痛让她不由咬紧双唇。

从未见过顾渊脸色如此苍白如纸的样子,再看不下去他眸底呼啸直起的狂澜,柳芳华抬眸盯着颜莺儿,狠声道:“你到底给师兄喝的什么东西,快把解药给我!”

颜莺儿似是被问到了最好笑的笑话,掩唇笑得花枝乱颤:“这可是你那位万人敬仰的爹给顾渊自小喝到大的东西,你居然反过来问我是什么?想要解药?要真有解药也早被你爹爹带到隐藏地府里去了,怎可能还会落得到我的手上。”

柳芳华被噎得脸色一白,被顾渊硬生生地一拽下身子一晃,险些没有随着他一头栽倒在地上。她强收回有些凌乱的思绪,牢牢地用尽全身力气将顾渊搀住,缓缓扶着他半跪了下来。

顾渊的发丝微垂,喘息显得有些急促,然而每一下却又深沉地让人感到很是辛苦,仿似有什么东西沉沉地压在胸口,胸腔起伏间格外的艰难异常,脸上渐渐地连最后一分血色也开始褪去。然而他低垂着头,除了紧握的十指上力量愈发沉重,却只是般跪在那里留下一个微显起伏的背影,许久许久,没有过多的动作。

柳芳华紧抿着唇站在旁侧,一言不发地看着手腕处已被掐出的深重血痕,却只能默默感受着跟前这个男人此时此刻所在经历的无法想象的折磨。虽然没有任何言语,但是整条颤抖的手臂依旧暴露出了他在强忍下的痛,仿似全身都在经历难以想象的扭曲挣扎。

颜莺儿在此时此刻,却是出乎意料的沉稳淡然,一点都没有显露丝毫焦躁的意思。

玉绯珏看着她自始至终一瞬不瞬地落在顾渊身上的视线,神色难辨的面容间,紧紧地蹙起了双眉,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

周围很静,在这一瞬却是静地仿似只留下了沉重的喘息声。

不知过了多久,似是开始静了下来,顾渊紧握着她手腕的指尖微微一触,最终缓缓松开。

柳芳华心头大喜,顿时收回有些茫然涣散的视线,欣喜地朝他看去:“师兄,你可有什么大碍?”

话未落,下颌忽然被两只纤指捏住,一愣神间已经被人狠狠地一把拽起,通过凌乱散落的青丝,咫尺是一双本该熟悉然这一瞬显得格外陌生的视线,她的身子隐隐一颤,忽然发现在这样生冷的注视下,自己竟然有这么一瞬间失了声。

然后,柳芳华便看到了那干涸的双唇缓缓地勾起,仍是熟悉的声音,却仍是那样陌生到足以让所有人颤栗的语调:“看来,柳师妹很是关心我。”

即便室内没有半点的风,这一瞬,依旧仿似有一股彻骨的凉意,足以让人四肢僵硬。

柳芳华在这样的禁锢间张了张口,终于强压下狂蹿的心跳,发出了薄弱的声音:“你……是谁?”

回答她的是愈发浓郁扬起的唇角,以及深邃的眸低在一瞬间仿似看着死物一般空洞冷然的视线,他的舌尖缓缓舐过干涸的双唇,话语清晰:“我,自然是你的好师兄了。”

颜莺儿咯咯地笑了起来:“终于等到你了。”话落,她缓缓地往前走来,然而还未及迈下第二步,迎面而来的啸声迫得她硬生生地往后连退数步,脸色顿时遍沉了下来:“我好意放你出来,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顾渊缓缓站起身子,冷然深邃的视线在她的身上一点即逝,语调森然:“我想你恐怕弄错了,我从来都不在意是否出来。”他伸手一扬,长剑出鞘,随着他鬼魅般的身影掠过,转眼间暗室内一片惨叫声,却也只片刻的功夫,在浓浓的血气间彻底沉寂。

就这样仿似品味般舔舐过剑尖上腥然粘稠的血液,已然到颜莺儿咫尺的顾渊垂眸毫无温度地看着这样交融,伸手轻轻拭过她终于因为感到恐惧而有些微白的脸,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角:“既然那么想见我,现在又何必要感到害怕呢?”

颜莺儿闻言一滞,在这种随时足以被眼前人掌控生死的距离间,莫名地笑了起来:“他说得没错,你果然是一个只喜欢杀人的疯子。但是你错了,我并不怕你。要是没有我的帮助,你一样活不久。”

顾渊对这样的评价不置可否,垂眸看了一眼,长剑轻轻地抵上了她的喉:“那么,告诉你这些的那个人是否有和你说过,我,最讨厌受到人的威胁呢?”

这是对人命视如草芥的神色。

颜莺儿在这一瞬间忽然想起了片刻前那个男人说过的话语——他不只是你们想象中的样子……

确实,如今眼前的这个人不只是杀人魔,更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不在意所有人的性命,甚至包括,他自己。

就在畏惧的感觉从内心深处涌上。

忽然遥遥地一阵惊天彻底的巨响,连带着整片洞府开始天旋地转地剧烈动荡。沉重的烟尘从通向外面的路径中远远地泛来,坠石凌乱之间,自洞府出去的退路在爆炸之后轰然坍塌。

不少许,遥遥地又有一处地方轰响不断。

冰凉的剑尖挑起了她的下颌,顾渊垂眸,神色冷漠地看着她,语调不徐不缓,仿似现在身困其中的人并不是他:“很显然,这些不该是你安排的。”

……

突如其来的爆炸声也一样惊动了刚退出洞外的人,在这样天翻地覆一般的剧烈声响中,苏青全身一个机灵,骤然惊醒了过来。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她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渐渐习惯过来才终于开始看清跟前背对着她的两个焦虑的身影,早就挂在嘴边的话语顿时脱口而出:“这里是什么地方?老爷人呢!”

“你给我闭嘴!”蔺影没好气地低吼了一声,看着跟前轰然坍塌的洞口,脸色比往日愈发低沉,对苏青的转醒根本没有半分欣喜,反而说不上来的烦躁。

刚才听从顾渊的吩咐,带着全部的人力护送了这个累赘女人出来,就在刚出来不久之后遇到了终于折返回来的卢松雪,听闻他们描述便将他们怒斥了一顿,因心系顾渊安全,便带人又匆匆赶进了洞府去作支援。

他们身为十三庭的人无法违逆顾渊的吩咐,卢松雪如今入内援助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然而谁料就当那行人进去没多久,竟然发生了眼前的爆炸事件。

担忧与焦虑挤压在心头,顿时化作了一腔怒火,蔺影忍无可忍,看着步羡音声色低沉:“你不是笃定百鸟门的那些女人不会对王爷动手吗?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步羡音站在空地中央,遥遥看着飞扬的尘土,脸上依旧是淡然的神色,然而微蹙的眉心暴露了他心里隐隐的不安。耳边字字质问的话语仿似未闻,他的视线缓缓落过土石弥漫的洞口,深不见底的里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莫名有种奇怪的感觉。

“就算违逆了命令,我也必须带人去救王爷出来!”蔺影见他一动不动地没有动静,愈发地气不打一处来,心急下已经连半刻也待不住,取剑就准备要直接冲进去。

然而没走几步,又被步羡音伸手拦下:“不要轻举妄动。”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让我不要轻举妄动?”蔺影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一把甩开了他拦着的手,冷笑道,“难道你真想等王爷出了什么事,才肯不再摆这些破架子吗?”

“说了,让你不要轻举妄动。”步羡音看着他蹙起了眉,见蔺影执意要去,不得不强行出手拦下。

谁料蔺影怒起之下直接拔剑出鞘,他不得不举扇格开,两人兵刃相接之下,片刻间已经打斗在了一处。

蔺影怒极反笑,声色泠泠:“别以为拿了个十三庭的首令就可以肆意妄为,今天正好也让我瞧瞧,你到底有什么能耐可以这样牢牢压在我们的上头!”

苏青一脸懵逼地看着他们两人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却也无法阻拦,刚才虽然没有说明,但有一点她倒是领会得很清楚。那就是——顾渊还在那个山洞里。

刚才的爆炸显然不是什么小动静,一时间她整个心也便顿时揪了起来,遥遥抬头看去,恰见有几个人影自山洞依稀涌出,顿时脱口喊道:“有人出来!”

步羡音与蔺影闻言,齐齐止住了打斗的动作。

第55章 周旋

从一片废墟中跑出来的是刚刚进去支援的卢松雪一行,他们显然也受到了坍塌的波及,此时满身碎屑显得好不狼狈。虽说能脱身出来总好过被活埋当场,但正因为他们显然也被围堵在了外头而与里头的顾渊等人彻底断了联系,一时间也说不上是好是坏。

卢松雪在沉重的烟尘间重重地咳了两声,遥遥看到莫名其妙交上手的两人,扬声道:“怎么还在那里打上了?要是精力太盛,倒不如赶紧帮忙进去看看,正中的路途堵住了,只能另外找找是否有别处进去的方式。”

蔺影问道:“卢学士知道有另外可以进去的路径?”

卢松雪道:“刚才探看的时候曾经发现过疑似的路,然而并不能十分肯定。现在主路已经被那些妖女给封死了,没有其他办法,也只能去试试看能不能走得通了。”

蔺影几乎想都没想:“那还等什么,赶紧去看看。百鸟门的那些妖女把王爷困在里面,也不知道又是什么阴谋诡计。”说完,正准备身先士卒,结果眼前冒出了一只手,步羡音又将他拦了下来,顿时感到有些火大:“姓步的,你到底几个意思!”

步羡音没有看他,反而是朝着卢松雪问道:“刚才爆炸的时候,卢学士在里面可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动静?”

卢松雪想了下,道:“当时洞府坍塌了一片,我们一门心思地往外面退,并没有什么其他发现。”

步羡音道:“那么,卢学士为何就一口咬定是百鸟门做的手脚呢?”

蔺影被他的问题给弄乐了:“步羡音啊步羡音,往日来你自诩神机妙算,智谋无双,今日怎么就傻了呢?这爆炸如若不是百鸟门的人做出的安排,想要断离我们与老爷的联系,又会是什么人?”

步羡音似笑非笑地道:“这就要问卢学士了。”

刚才脑海里残留的一些感觉不大对劲的东西,在刚才看到卢松雪的瞬间终于一下子清明。

要知道那一番爆炸可不是普通的一些炸药就足够完成的,然而当初他们进洞之前,分明沿着来路都曾经做过详细的检查,若是百鸟门有意在暗处设陷阱暗害,早在那个时候就应该已经露出了马脚。然而进洞府的一路,根本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让他们做手脚。

更何况,这一条道是直通到底的,一路去根本未见任何分支,卢松雪刚才不过是带人出来检查过部署,怎么可能另外发现其他方向的路径,除非——他从一开始就对这片洞府很是熟悉。至于爆炸的炸药,也只有在那期间单独离开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他,有机会可以安排落实。

蔺影从他的语调中也已经隐隐察觉不对,虽然并不能如他般透析,但看向卢松雪的一瞬眼里已经漾上了层层的警惕,手不自觉地握上了身侧的剑柄。

卢松雪看了他们两人一眼,悠悠一笑:“步贤侄在说什么呢?正如蔺贤侄所说的,如果不是百鸟门的人动的手,我又怎能知道还有何人有这样做的动机?”

要说起动机,卢松雪身为顾渊的师叔,一路随同他们调查下来怎么说也是煞费苦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平白无故受到质疑确实也有些说不过去。

步羡音在看着他满脸困惑的模样倒不似作伪,一时间也略微有些不确信了起来。

苏青看着两边的对峙,依旧有些云里雾里,然而听到身后徐缓细微的声响,下意识地回头看去,恰好有一股锐利的兵刃入眼,顿时尖叫了起来:“小心后面!”

话音未落,那人却已经袭了过来,牢牢地将她禁锢当场,森然的刀架在了脖子上。

感到咫尺的阴森凉意,苏青到了嘴边的尖叫顿时识趣地又憋了回去,因为只这片刻的功夫,她就已经很清楚地认识到,在这个忽然乍起的风云之中,压根没有人可以管得了她的死活。

回眸看着身后那表情冷峻无情的男子,她嫣然地绽开了一个妩媚的笑来:“这位大哥你轻些,奴家很是怕疼……”

几乎就在这么一瞬间,不知道从哪里忽然冒出了一片埋伏的人来,四面八方地将他们包围了个周全,片刻间就已经纠缠在了一处。

眼见几个人同时包围上来,蔺影手中的长剑如虹,一转眼将所有人挑了个七零八落。翻身替步羡音挡开背面的暗袭,声色如同脸色一样的低沉,道:“之前算我无理取闹,这回又被你说对了。”

步羡音没想到他这个时候居然还在纠结这个问题,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看了眼周围滔滔不绝涌来的敌手,却是没空再跟他再继续这无足轻重的话题,低声道:“等会我会想办法将人引开,你有空救上淑姑娘朝姑射城的方向去。”

蔺影闻言不悦:“为什么要引开而不是一起走?”

步羡音道:“看眼下的情形,卢松雪暗中安排的人没有两百也至少有一百,我们这回来的人手有一大半还是卢府出来的,自己人算起来不足二十人,可没那么容易破围出去。”

蔺影闷声道:“就算要有人将人引开协助突围,那也应该有我去。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可别到时候自身难保。”

步羡音笑道:“自身难保那是肯定的,然而还真要由我去做那诱饵才行。首先,需要同时带上淑姑娘离开,以我的身手实在无法保证;其次,若让你去想办法诱导卢松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可别一不小心弄得个全军覆没,谁都脱身不掉。”

蔺影被他说得一噎,满腔怨气却是反驳不地一句,一脚踹飞了络绎不绝涌上的府卫,临行前不忘语调沉凝地留下一声叮嘱:“你自己小心着些,若死在这里可别怪十三庭的首令落在我的手上。”

步羡音闻言一愣,抬眼只见那道人影凌空掠去,如同游龙般片刻间乱了前方一大片的阵脚,眼里隐隐泛上一丝笑意。转身挑开袭来的剑招,朝着卢松雪笑眯眯地扬高了语调:“卢学士,我们一路上可不像是有什么地方得罪的样子,又何必非要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断人后路呢?”

卢松雪看着有如困兽的几人再次击退了一波进攻,缓缓扬了扬手,止住了后面的攻势,也笑眯眯地看着他:“我前面都说了,凡是都需要有个动机,我自然也不会例外。你们这一路来确实并没有任何开罪的举动,然而要说起动机来,恐怕就该追溯到十多年前了。”

步羡音收起折扇,刚才的风波并没有扰到他闲云般的气度,微乱的发线反倒比平日里多添了几分情况。他细长的眼微微眯起,唇角轻启:“想必卢学士的这个动机,是跟柳氏有关。”

卢松雪眼里诧色一闪而过,渐渐露出一抹赞许的神色来:“十三庭之首的步羡音,果然是名不虚传。然而话说回来,既然是当年能让我师兄看上的角色,即便借由顾渊之力脱了身,又怎么可能是凡品呢?”

步羡音面上淡定的神情在这一瞬微有些龟裂,然而依旧唇角挂着一抹笑意,似品味似叹息地淡声喃喃道:“真没想到,原来我等这些孤儿的身世,竟还有这么一段说法。”

他的声音淡淡的,眉目虽然始终凝视着卢松雪,余光却是不时落在后侧方的位置。

几乎在蔺影越过人群直奔而来的瞬间,原本乖巧地犹如依人小鸟般的苏青忽然爆走,一抬头对着男子握剑柄的手狠狠咬去。

这一口几乎牟足了她所有的力气,顿时牙印深嵌,疼得那个府卫吃痛下手上力量一松,本欲扬手甩去一个巴掌,结果只听到一声割裂的声音。

血色四溢的瞬间,他只看到一只断裂的手臂从眼前豁然飞过,坠在地上时尚有几下抽搐。

涌上的剧烈痛意在四散的瞬间,让他眼前一黑,顿时晕死了过去。

在那些时日的熏陶下,眼前这幅血色狰狞的画面俨然只是小意思,苏青脸不变色心不跳转眼已经被蔺影护在了怀里,朝着外围突破而去。耳边风声呼啸,她一眼望去,看到独留在场的步羡音微微蹙了蹙眉,难免有一些担忧。

她虽然知道苏莫定是想方设法地去找荀月楼求助了,但因为始终在昏睡的缘故,根本不知道距离那个时候究竟过去了多少的时日。原本她放走苏莫,是以为可以让顾渊也能借助一下姑射城的力量,谁料他们两人竟是已经分道扬镳了,更加没有想到的是,他们求得援助的卢松雪,竟然反而心怀鬼胎。

此时此刻,她只能希望苏莫寻求的援兵得以早点到来。

眼见就要脱离敌阵,身后忽然传来卢松雪阴恻恻的笑声:“你们真的以为可以这么容易地就离开吗?”

第56章 假威

这句话落进耳里的时候,苏青俨然有种想朝他脸上吐唾沫的冲动。然而很快就有事实证明,卢松雪确实不是一个空口说白话的人。就在话落的一瞬间,迎面而来一个铺天大网,沉沉覆下,将两人结结实实地卷盖在了里面。

落网之鱼一般被狼狈地扑盖在了地上,蔺影原想用剑割开巨网,却不知是什么材料锁制的粗绳,几番砍下却是没有半点割痕。他冷冷地盯着卢松雪,一把将苏青拉到身后,小心警惕地护着。虽说不待见这个女人,然而顾渊的嘱托,他依旧是片刻不敢忘记。

卢松雪满意地看着两人安静下来,看着步羡音道:“步贤侄,如果真的想知道自己的往事,还需请你的人也一并安分一些。”

滑落,周围声音一片耸动,转眼钻出一排弓手,数十支箭牢牢地锁住了他们。

步羡音神色淡淡地看着他,并不言语。

卢松雪笑道:“以前的那些过往,其实你们完全不记得也并不奇怪,毕竟当年顾渊救出你们的时候,你们的记忆就已经被完全抹去了,自然不可能会知晓——自己原来也一样是从柳府里走出去的。”

步羡音眉心凝起,眸里的神色终于动了动。

纵使一再对自己的身世有过再多的猜想,却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是从柳府中被带出去的。回想到之前颜莺儿在里面的所有言语,想到了那森然的洞府以及阴寒的牢笼,体内有种异样不适的感觉一晃而过,他握着扇子的手略微重了几分。

卢松雪状似不经意地缓缓走到他的跟前,俯身到他耳侧,笑眯眯道:“难道,步贤侄就不想知道在柳府到底发生了何事,能让你们所有人彻底失去记忆了吗?其实一直以来,我也对你们都多有同情,要真论起来,柳家可应该也是你们的仇家才对,又何必听着顾渊的话跟我做对呢?我们……该是同一阵线的才对。”

步羡音看着他,过了许久,才缓缓地开了口:“是王爷救我们出来的,可是?”

卢松雪一愣,眉心拧了起来:“那又如何?”

步羡音道:“之前发生过什么我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既然是王爷救了我们出来,如今我们只管为他卖命便是,其他并不是我需要考虑的事。”

卢松雪看了他许久,冷笑起来:“继续给顾渊卖命?那不过是死路一条。这不过是你食古不化的个人选择,难不成还能替其他人一并做主不成?”

蔺影低沉且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遥遥传来,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后面的话:“他是十三庭之首,所有事自然可以做主。”

卢松雪扫了他一眼,没有预料中的怒火,倒是一片平静:“顾渊养出来的好狗,要是不是这样的愚忠,倒确实一点都不好玩了。只是可惜,这样的愚忠只能要了你们的命。”

苏青闻言脸色一沉,知道这分明是已经动了杀机了,慌忙一把将拦在跟前的蔺影拉开,不顾身后冷冷刮来的视线,朝着卢松雪扬声喊道:“我说卢学士,你这样剑拔弩张的可就没有什么意思了。把这里的人杀光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要知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你就此放下屠刀,我们或许还可以愉快地做一做忘年之交呗?”

卢松雪勾起唇角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淑姑娘倒是一个妙人,难怪就连顾渊这样的男人也可以被你给勾了去。只可惜红颜薄命,注定是要栽在这里了,若有什么遗言的话,我倒不介意替你传达一下。”

苏青似嗔非嗔地甩了媚眼给他,娇声道:“卢学士说这话可就不对了,王爷当时不过是看着可怜才收留了我,又怎么能说是栽在我手里了呢?这药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不然要是被我家荀少主听到,回去有的是我好受的了。”

卢松雪的眉心微微一挑:“荀月楼?”

苏青掩唇轻笑:“可不是呢。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与荀少主本就是旧交,少主对我很好一心想要将奴家迎娶过门。你也知道,好不容易重遇情郎,那是求之不得的事。若不是姑射城少主的面子,王爷又怎会想到送我回京去取回那沉甸甸的卖身契呢?”

卢松雪悠悠道:“这样说来,姑娘回京城是为了取卖身契重获自由身咯?”

苏青笑道:“可不正是这样吗!荀少主对我如何,卢学士要是不信,大可以问问他们二位,那可都是亲眼目睹的铁打的事实。若是姑射城的未来少主夫人在这里出了什么变故,想必卢学士也担待不起的吧?”

步羡音此时轻笑了一声,道:“确实可以作证。”

卢松雪看了几人神色,不似作伪,半疑半惑下微微抬手,周围的箭手顿时将箭搭在了弦上,牢牢锁住了几人。

他的神色难辩,苏青一时间捉摸不透此人心思,见蔺影的手又按上了长剑,不待他有什么动作,暗暗将他按住,转身干脆牢牢地挡在了他跟前。蔺影不料她会有这样的举动,眸底的神色隐隐一晃,并没有再作其他举动。

苏青一瞬不瞬地凝着卢松雪,心跳快得简直要从胸腔前蹿出,然而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语调听起来更加平缓一些,循循善诱道:“卢学士,你该不会真的想要与整个姑射城为敌吧?”

卢松雪淡漠地看着她,许久,唇角缓缓勾了起来,笑道:“我想淑姑娘你是搞错了。不管你与姑射城到底是何关系,今日在这里遭遇埋伏,皆是百鸟门做的手脚,可不要血口喷人地赖在我的身上。”

此时此刻,苏青才彻底领会到什么叫厚颜无耻,什么叫人面兽心,什么叫衣冠禽兽,闻言胸口的一口老血险些要喷出来。

到了这种时候,这人倒还真是不骄不躁地满心栽赃陷害啊!

但这样做又有什么不对呢?说到底,若不是亲眼所见,就连他们在一开始的时候,也压根没有怀疑过这个始终在身边出谋划策,携手相助的长辈。

她强忍着爆粗的冲动,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和颜悦色一些:“我想卢学士这样的聪明人一定不会做如此冲动的事。我既然已经平白无故失踪了那么久,难道你认为,姑射城的人真的会这样按兵不动地没有任何举动吗?”

话刚落,仿佛为了验证她的话一般,遥遥地忽然传来了一阵笛声,如泣如诉地落入耳中,惊起了林间的几片飞雀,突如其来一阵躁动的扑闪,忽然将周围的氛围烘托地愈发诡异紧张。

在听到这熟悉笛音的片刻,苏青险些要喜极而泣地飙出几行热泪来。

——从来没有感到荀月楼的出现是如此感人至深过!

卢松雪的脸色却并不怎么好看,他并没有想过援兵竟然会到得如此迅速,转眼看了周围一圈,神色低沉地直接下了杀令:“给我杀!”此情此景他显然没有多余的退路,既然已经注定为敌,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先杀为敬。

埋伏在周围的府卫纷纷如临大敌地搭弓上弦,长箭牢牢地锁住中央的几人,松手离弦,顿时呼啸破风的声音此起彼伏,形势陡然紧促。

苏青怎么都没想到卢松雪竟然会做这样鱼死网破的选择,心头顿时一惊,便听迎面而来一片尖锐的破风声。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被蔺影一把抓了过去,两个人顿时抱成一团在地上麻溜地滚开了几圈,一番天旋地转之后抬眸看去,只见刚才两人所处的位置上面已经深深扎了一排的长箭,要不是刚才的反应速度,恐怕两人早已经都给扎成了刺猬。

手间有些湿漉漉的粘稠感,苏青一抬头,看到蔺影肩膀处已经渗出一层粘稠的血色来,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两人已经几乎贴在了渔网最边缘的位置,刚才的一番滚动之后搅在了一起,俨然无法再做动弹。然而旁边的弓箭手转眼已经搭上了新一波箭,只要这次箭雨一到,都不要考虑再做什么挣扎,两人注定要以满身窟窿的凄惨死状一命呜呼。

苏青看着只身在不远处自顾不暇的步羡音,默默放弃了得到救援的念头,只是心里略有些凄楚,毕竟死得这么难看并不是她想要的结局,早知道还不如在颜莺儿手上的时候直接服毒自尽来得干脆,好歹不会缺胳膊断腿地,至少能美美地留个全尸不是……

正想着,此起彼伏的呼啸声再次响起,苏青有些认命地闭上眼去。

然而跟前清风徐缓地荡过,并没有预料中的疼痛,再缓缓睁开眼来,咫尺落入视野的是白净无瑕的一身轻衣,在这一片刻,仿似万籁寂静。

第57章 是谁

依旧是一身洁白的衣,显得格外的出尘脱俗,落在这样混乱的场面之中,也仿佛丝毫没有惊扰到他的沉静淡薄。箭雨在被他挑开的瞬间豁然一顿,周围瞬间静下,没有半点声息地显得有几分诡异。

荀月楼垂眸,看着苏青此时很是狼狈的模样,眉心微微一拧,道:“来晚了,抱歉。”

此时后侧跑出一个人来,手忙脚乱地将渔网中的两人解救出来,将苏青全身上下打量了个周全,满脸关切。

“我没事,阿莫。”苏青留意到身边蔺影瞬间古怪的眼神,下意识将苏莫往自己身后护了一护。

“两个……步羡音?”蔺影来不及找卢松雪兴师问罪,自己先被一近一远两张完全相似的面容给弄得愣在了原地。

荀月楼眼见姑射城的人进场来已将场面控制,问:“阿青,现在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