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不要在孤身上山,山上有狼。”宋淮安终究是开了口,他这一语言毕,杨奴娇的小脸顿时变得苍白,眼瞳中清晰的浮出惊惧,惊讶道;“狼?”

宋淮安没有回话,眼瞅着已是到了山脚,男人从肩上又是扔下了一捆木柴,不待杨奴娇开口,已是淡淡道了句:“拿回去用罢。”

说完,大步离去。

杨奴娇望着那捆木柴,再看着男人远去的身影,喉咙好似被什么堵住了一般,让她发不出声,唯有一颗滚圆的泪珠,顺着她的眼角落了下来。

回到家,芳芳已是醒了,见到娘亲回来,自是十分高兴,杨奴娇将柴禾整好,将棉袄给孩子穿上,趁着被窝里还有点儿热乎气,杨奴娇也没让孩子下床,只做好了饭,让芳芳在床上吃。

杨奴娇没有舍得生火,听宋淮安说山上有狼,她往后定是不敢再上山了,眼下还没到最冷的时节,家里的那两捆柴,定是要等数九后才能烧的。

008章 为樵夫纳鞋子

屋子里冷飕飕的,杨奴娇没让孩子伸手,只一勺勺的将一碗玉米糊糊喂孩子吃下,待芳芳吃完,杨奴娇也没让女儿下床,就让她在床上玩,自己则是拿着空碗去了灶房,在碗里冲了些热水,喝了下去。

那一小袋的玉米面眼见着快要吃完了,杨奴娇又是犯起了愁,如今天这般冷,连着下了好几场雪,她已是许久都没接到活了,在这样下去,家里可真是要揭不开锅了。

杨奴娇翻了翻箱底,倒是找出了一些料子,够做几双鞋的,杨奴娇将针线备好,只盼着连天带夜的能赶出几双,好拿去城里换些铜板,给芳芳买点棉花,做件新袄过冬。

若有盈余,她还想买点肉,去给孩子熬点汤喝,这一年到头的见不到一点荤腥,哪行。

每次见到娘亲做活,芳芳总是会乖乖的抱着布娃娃躲到一旁,从不去扰她,杨奴娇的女红做的极好,针脚细密,扎实,只不过村子里的人家大多过的清苦,也就是有个红白喜事,才会让杨奴娇帮着做些活,平日里,杨奴娇都是纳些鞋底,做些鞋面儿的拿去城里换钱。

杨奴娇一针一线的缝制着,因着冷,双手便是有些不听使唤,她呵了呵气,想起了家里的柴禾,自是想起了宋淮安。

望着手中的鞋底,杨奴娇心底一动,既然宋淮安不愿拿自己的铜钱,她又何不为他做双鞋子,也算是还了他的人情?

这念头刚在心里一转,便再也挥之不去了,杨奴娇打定了主意,今儿在山上时,她跟着他走了一路,他的脚印踏在雪地上,她也是看了清楚的,那脚的大小她心里也有数,当下便是拿起鞋样子,为他缝制了起来。

做鞋子极费功夫,到了晚上,杨奴娇舍不得点灯,只安顿着孩子睡下,自己则是去了灶房,就着窗外的积雪透过来的那一点光,小心翼翼的纳着鞋底。

她的手巧,又加上心细,念着宋淮安时常要去山上砍柴,鞋底只纳的十分结实,又在鞋帮上多加了一层布,好让人穿着舒适。

翌日一早,杨奴娇给芳芳穿好了棉衣,这几日因着外间下雪,芳芳都是在家待着,此时见娘亲要带自己出门,小娃儿十分高兴,杨奴娇为孩子将小脸裹好,揣上了为宋淮安缝好的鞋子,娘两儿一道出了门。

杨奴娇本想如昨日一般去山上找他的,可自从听他说山上有狼后,她是再也不敢去了,又想着等晚上天黑了再去他家,可未免让人觉得偷偷摸摸的,倒好像她和宋淮安不清不楚似得,索性青天白日的牵着孩子,大大方方的将鞋子给宋淮安送去。

因着时日还早,又是大冷天,村子里也没啥人,杨奴娇微微松了口气,虽然她和宋淮安清清白白的,可若是让旁人瞧着她无缘无故的给宋淮安送鞋子,多多少少也会有些风言风语,若没人瞧见,自然最好。

到了宋家,门庭紧闭,杨奴娇有些慌张,轻轻叩了叩门。

他不在家。

009章 偷偷摸摸的和宋淮安好上了

“娘。”芳芳扯了扯杨奴娇的衣角,杨奴娇低下头,就见孩子昂着小脑袋,对着她道;“我想去找张姐姐玩。”

杨奴娇心知这几日孩子都是待在家,只怕是闷坏了,当下便是轻声哄道;“芳芳乖,咱们等宋伯伯回来,娘就带芳芳去找张姐姐。”

怕孩子冷,杨奴娇蹲下身子将女儿抱了起来,她自己都还像个孩子,此时抱着芳芳,哪有一点儿母女的样子,若让不知道的人瞧了,还以为她们是姐妹。

芳芳怕冷,一个劲的往杨奴娇怀里钻,杨奴娇生怕在这般等下去,会冻着孩子,又不知道宋淮安何时回来,当下没有法子,只得将鞋子留在宋淮安家门口。

不等她将小布包搁下,却听“吱呀”一声响,原是住在宋淮安隔壁的柱子娘打开了门,先是对着屋外倒了一盆水,回头,便看见杵在宋淮安家门口的杨奴娇母女。

“哟——”柱子娘将一声拉的老长,一双眼眸精亮,对着杨奴娇道;“这不是奴娇嘛,大冷天的,你杵在男人家门口做啥?”

杨奴娇白净的脸庞顿时通红,被她那一声“哟”的慌张起来,手中的布包竟是落在了地上。

柱子娘眼尖,一眼就瞧着那布包里搁着一双男鞋,当下不由得更是兴奋,只道这小寡妇终是熬不住了,今儿若不是她起的早,哪里能瞧着这出好戏!这杨奴娇平日里娇娇怯怯的,一股浪劲儿,她早说她守不住,果不其然,居然偷偷摸摸的和宋淮安好上了!

村子里偏僻,这些妇人家的闲来无事,最爱东家长西家短的捕风捉影,唯恐天下不乱。无中生有本就是她们的拿手好戏,更何况眼下杨奴娇就好似“人赃俱获”一般,被柱子娘抓了个现行。

柱子娘双眼放光,扭上前一把就将那双布鞋攥在了手里,许是太过兴奋,那嗓音都是有些变了,叫唤个没完;“奴娇啊,这可是你不对了,虽说芳芳爹不在了,你们孤儿寡母的日子难过,可你也不能偷偷摸摸的和这樵夫好上呐,你说你这大冷天的给男人家送鞋子,你还带着芳芳,你要芳芳长大了咋做人啊!”

杨奴娇被她这一番抢白,只声堵气噎,一张俏脸雪白,她抱紧了孩子,整个身子都是颤抖着,好容易才回了一句;“你别血口喷人....”

柱子娘嗤的一笑,满是不屑,随着她的叫嚷,左邻右舍纷纷有人打开了家门,对外面探头探脑的。

“我说韩老爷托人去你家提亲,你咋没答应,原来早已养了汉子哩!”柱子娘说完,一面拍着手中的布鞋,一面对着左邻右舍嚷道;“你们瞧瞧呐,这方家的寡妇熬不住咯,给那樵夫做了鞋,刚好让我给瞧见了,这青天白日的,还没皮没脸的带着女儿,真是造孽哟!”

听了柱子娘的话,乡邻们都是窃窃私语着,有几户人家还走出了屋子,对着杨奴娇母女指指点点,就听有人小声道;“看她那样子就是个守不住的,和这樵夫怕也不是三两日了。”

“可不是,昨日里我还见她从山上背了一捆木柴回来,说不住就是那宋淮安给的哩。”

杨奴娇抱着孩子,听着周围这些声音,只觉得气苦到了极点,怀中的芳芳受到惊吓,更是“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010章 这是宋某从方家沽的鞋子

见孩子哭的可怜,一些街坊也是瞧不下去了,有道是寡妇门前是非多,众人也不想淌这趟混水,三三两两的便是止住了话头,诸人刚欲散去,也不知是谁道了声;“瞧,宋淮安回来了。”

瞧热闹的人又是停住了脚步,就见一道魁梧矫健的身形正往这边大步而来,不是那樵夫又是谁?

老远,宋淮安便见自家门口聚满了人,男人剑眉微皱,见他走近,众人鸦雀无声,一道道目光,皆是小心翼翼的往他身上瞟。

“出了何事?”宋淮安见杨奴娇抱着一个啼哭的女娃站在那里,她低着头,让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见她紧紧抱着孩子,一双白中透青的素手,指尖微微颤抖着。

见宋淮安相问,柱子娘轻咳一声,将那双布鞋拍的“啪啪”作响,似笑非笑道;“这一大早的,奴娇就拿着双鞋子在宋相公家门口转悠,看这针脚,怕是费了好些功夫,也不知是送给谁的。“

宋淮安眼光一扫,见那双鞋子的确如柱子娘所说的针脚细密,一瞧就能看出是被人精心缝制的。

男人神色如常,沉静中不乏凌厉,只上前将那双布鞋从柱子娘手中拿过,他的声音淡然,却让所有人都是听得清楚;“这是宋某从方家沽(买)的鞋子。”

闻言,众人都是一怔,继而恍然大悟,杨奴娇在村子里一直以针线活维持生计,也曾有些大姑娘小媳妇的让她给自己做些衣裳鞋袜,宋淮安虽是男人,可终究是个没婆娘的汉子,这些针线活,他哪里会做,从杨奴娇那里沽个几双鞋袜,也是人之常情。

听男人这么一说,柱子娘的脸上便有些挂不住了,住在宋家东首的谢大娘当先看不下去,对着柱子娘道;“柱子娘哎,你也不怕往后下阿鼻地狱被拔舌头哟!”

方才在背后嘀咕的那些人此时也都是讪讪的,柱子娘抹不开脸,又无话可说,只一扭身进了家门,将院门“咣”的一声关上,发出好大的声响来。

宋淮安走到了杨奴娇面前,从怀中摸出了银钱,递到杨奴娇面前,说了两个字;“有劳。”

杨奴娇这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那张小脸犹如雨中梨花,秋水般的眼瞳中早已噙满了泪水,可却生生忍着,不让它们落下,虽是一身的荆钗布裙,纤瘦的身子仍是柔弱杨柳,惹人垂怜。

杨奴娇没有接那银子,只抱着怀中哽咽的芳芳,逃也似的离开。

宋淮安望着她的背影,乌黑的瞳仁中,暗沉的让人心惊。

回到家,杨奴娇再也忍不住,只扑在床角,泪水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

芳芳也是通红的眼睛,见母亲落泪,小小的孩子又是慌了,只撇着小嘴去扯母亲的衣角,带着哭腔道;“娘,你别哭,芳芳听话。”

杨奴娇抹了把眼泪,可那泪水却越来越多,怎么也擦不完,想起方才在宋家门口受的辱,一颗心便如同刀剐,村里的长舌妇虽然多,可也不是谁家的闲话都敢说的,那柱子娘既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羞辱她,说白了,也还是欺负她家里没个男人。

011章 樵夫来提亲了

“娘....”芳芳奶声奶气的喊她,杨奴娇回过身,将孩子抱在怀里,芳芳这阵子比以前更瘦了,一张小脸仿佛只剩下一双眼睛了,杨奴娇见孩子瘦成这样,只觉得心疼难忍,她为孩子擦去泪水,轻哄道;“芳芳乖,娘不哭。”

说不哭,可眼泪却还是一直掉。

晚间,杨奴娇将家里剩下的那点玉米面全倒了出来,给芳芳做了玉米饼子,孩子平日里一日三餐大多是吃稀粥和糊糊,已是许久不曾吃过这般管饱的饼子了,到底是小孩子,那一张小脸笑开了花,吃的十分香甜。

“娘,你吃!”芳芳举着饼子,递到了杨奴娇面前,杨奴娇只咬了一丁点儿,瞧着孩子黑瘦的小脸,她转过了身,不舍得再看下去,只怕自己又会哭出来。

等芳芳吃饱,杨奴娇给孩子擦了把小脸,刚将她哄睡着,就听屋外传来一道叩门声,桂花婶的声音又是响起;“奴娇,快开门!”

杨奴娇听到她的声音,只以为她还是为韩屠夫的事而来,虽然不想开门,可又怕这天寒地冻的,会让桂花婶染上风寒,到底还是将门开了。

桂花婶进屋后,压低了嗓音说了声“芳芳睡啦?”

杨奴娇点了点头,昏暗的烛光下,她的脸色十分苍白,一双眼睛又红又肿,却依旧晶莹清澈。

桂花婶拉过杨奴娇的手,叹道;“白日里的事婶子也听说了,那柱子娘整日里就爱瞎扯,一张嘴比粪坑还臭,你可千万甭往心里去。”

杨奴娇垂着脸,只说了句;“婶子,这么晚了,您来找我,是不是有啥要紧事?”

桂花婶听了这话,一双眼睛只笑成了一条缝,笑眯眯的说道:“是喜事呐,奴娇,今儿个你猜谁上俺家门了?”

杨奴娇毫无心思,只摇了摇头。

“是宋淮安!”桂花婶拍了拍杨奴娇的小手,笑的合不拢嘴;“他去托婶子,来像你提亲了!”

杨奴娇听了这话,顿时怔住了,眼睛中满是惊诧,不敢置信的看着桂花婶。

桂花婶依旧是笑着,只道;“奴娇啊,你和芳芳的苦日子可算是到头了,这宋淮安虽说是外乡人,可人能吃苦,踏实肯干,桂花婶也帮你问过了,他从不曾娶妻,家里也没孩子,这般好的婚事,你说你上哪找?”

杨奴娇仍旧是木怔怔的,整个人都好似懵了。

瞧她这样子,桂花婶便觉得这门亲事是有戏的,又是说道;“我将你的事也都细细和他说了,他也不嫌弃,你看他那那身板,婶子敢和你打包票,等你带着芳芳嫁过去,他定是少不得你们吃穿,少不得你的好日子过!”

杨奴娇渐渐回过了神,她望着眼前的桂花婶,却是说不出话来,隔了好一会,才摇了摇头,道了句;“婶子,我已经嫁过人了,他既没成过亲,我哪里能配的上他。”

“你这说的啥话,宋淮安今年已是三十有二,比你足足长了十五岁,能娶上你这么个小媳妇,那是他的福气,等你过了门,少不得要被他捧在手心里过日子的。”

012章 要改嫁了

杨奴娇闻言,一双眼睛却是向着熟睡中的孩子看去,桂花婶知她心中所想,只劝道;“婶子知道你是怕他对孩子不好,这宋淮安来咱村一年多,平日里虽然不大爱说话,可婶子也能瞧出来,他不是个歹人,不会薄待了芳芳。”

杨奴娇收回眸子,她说不出心头是何滋味,只轻声道;“婶子,我嫁来的时候年纪虽小,可也知道从一而终的道理,我既然嫁给了芳芳爹,这辈子,我都不会在嫁给旁人了。”

桂花婶闻言,二话不说,就将杨奴娇的衣袖一把卷起,那白如莲藕般的胳膊上,赫然点着一枚守宫砂。

“你瞧瞧,还想瞒婶子?你和芳芳爹压根就没洞过房,你这辈子,连一个男人都没侍过,上哪弄二夫去?“

杨奴娇小脸涨得通红,她慌忙将衣袖卷下,声音艰涩;“婶子,你甭劝我了,方家只剩下了我和芳芳,无论日子多苦,我总要带着孩子守下去的。”

桂花婶听了这话,只叹道;“你这孩子怎这般死脑筋,你瞧瞧黑子娘,这黑子爹刚死,人可是将一窝孩子都扔给了公婆,自个嫁人去了,再看看咱们邻村,谁家死了男人,婆婆不是赶紧儿将守寡的儿媳嫁出去,你就当不为了自个,哪怕为了让芳芳吃碗饱饭,你也要有个男人依傍才是!”

杨奴娇知道桂花婶说的不假,在村子里,若有守寡的儿媳,婆家是要想尽法子尽快将寡妇嫁掉的,不然铁定会被人说三道四,尤其是家里还有家翁的,更容易被人说闲话,甚至被说扒灰也是有的。

杨奴娇垂着眼睛,只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扪心自问,她对方纪昀的记忆是模糊的,只余下浅浅的一抹轮廓,她嫁来时只有十四岁,胆子又小,与夫君相守的那一日,她甚至都不敢去细瞧自己的夫君长得是何模样。

可即便他战死沙场,她也从没想过改嫁,而桂花婶最后那一句话,却又狠狠砸在了她的心上。

哪怕为了让芳芳吃碗饱饭,她也要有个男人依傍!

杨奴娇不由自主,又是向着熟睡中的孩子看去,芳芳黑瘦的一张脸,因着打小没有滋养,就连牙齿都是稀稀疏疏的,而每晚给孩子脱衣裳,杨奴娇都是心如刀割,孩子瘦的皮包骨头,扎着人眼睛都疼。

“再说,那宋淮安人高马大的,你若是嫁给了他,往后韩老爷怕是再也不敢打你的主意了,这村子里,也是没有人敢欺负你们娘两,奴娇啊,听婶子的劝,这是你的命,你就认命吧!”

就认命吧。

杨奴娇耳朵里嗡嗡响着,她想起家里见了底的米缸和面桶,想起芳芳身上露出棉絮的衣裳,想起这家徒四壁,到处灌着冷风的房子......

嫁吧,只要他能让孩子吃碗饱饭。

嫁吧。

(在这里多嘴一句,古代寡妇改嫁很平常,所谓的贞洁牌坊是明清时才有的,宋朝前期,包括唐朝,隋朝,南北朝等等,民风都是很开放的,程朱理学是宋朝开始的,而提出这种说法的的“朱熹”自己还收尼姑当小妾,还跟寡居的儿媳妇有一腿,他的理学在当时并不是主流思想,甚至宋朝的宫人在见到皇帝的时候都不用下跪的,也不喊皇上,很亲切的喊一声官家,还有我们上学的时候都学过孔雀东南飞,女主被夫家休了后,也立马就有人去女家提亲,女人照样可以再嫁。再有陆游和唐婉,等等,女子改嫁的例子比比皆是。真正把这种存天理,灭人欲的想法发扬光大的是明清两朝,所以请不要一看寡妇再嫁,就觉得是女人不守妇道,也不要觉得古代女人就不能再嫁,这完全是两码事。)

013章 嫁给宋淮安

杨奴娇浑浑噩噩,一张脸蛋毫无血色,桂花婶看着也是不忍,又是劝道;“奴娇,若是芳芳爹在天有灵,他也不愿你带着孩子这般活受哇。”

杨奴娇打了个激灵,芳芳爹,真的会在天有灵吗?他若真是在天有灵,又能答应自己带着孩子,嫁给宋淮安吗?

“婶子,劳您和他说,芳芳是方家的女儿,孩子的姓是一辈子都不能改的,我是没什么的,可他....一定要对芳芳好,我.....”

杨奴娇说不下去了,一颗心酸涩的难受,想起改嫁,只觉得难过与羞愧,一张脸火辣辣的,眼眶里噙满了泪珠。

“傻孩子,婶子知道你是为了芳芳,芳芳是方家的女儿,这事儿说啥也不会变,你嫁给宋淮安,也是给了芳芳一条活路,若你婆婆还活着,也是要感激你的。”

杨奴娇没吭声,只低下头,有一小颗晶莹的泪珠,顺着那张姣好温婉的侧颜滚落了下来。

因着是再嫁之身,杨奴娇与宋淮安的婚事十分简陋,一些俗礼全是省了,又加上宋淮安不是当地人,也没啥亲戚,村子里的人又大多忌讳再嫁之事,是以也没人前去贺喜,到了成亲这一天,宋家的院子里冷冷清清,也没有花轿鞭炮,杨奴娇领着女儿,拎了一个小包袱,由桂花婶陪着,便算是进了宋家的大门。

在婚期定下后,宋淮安便托桂花婶送来了各色聘礼,杨奴娇挑了一匹花布,当晚就为芳芳做了新衣,又从街坊那里买来了棉花,几日的功夫,便为芳芳缝了一件轻柔暖和的新棉袄,让孩子穿在了身上。

她自己倒还是老样子,最后还是桂花婶瞧不下去了,只道这究竟是成婚,总不能太过寒酸,不成样子,于是便是做主,将余下的花布裁了,硬是让杨奴娇也做了一身新衣,虽不是喜庆的大红色,但穿在身上到底也是透出几分鲜亮。

杨奴娇的年纪本来就小,长得又俊,平日里因着日子苦,也不曾梳妆打扮,今儿成亲了,由着桂花婶为她盘了头,淡淡施了层脂米分,这一稍稍收拾,竟跟绢画上的小人儿似得,一双剪水双瞳,澄澈清透,瓷白的脸蛋上,眉如远黛,唇如红珊,虽然没搽胭脂,可那张白净的小脸浮起淡淡的红晕,仿似从肌肤底子里渗出来的颜色,比胭脂还要姝丽。

桂花婶瞧着觉得眼前一亮,只笑盈盈的,不住的说那宋淮安是个有福气的。

桂花婶将杨奴娇母女送进了新房,瞧着杨奴娇局促不安的坐在床上,怀里仍是抱着芳芳,便有些不大放心,临去前遂是凑在杨奴娇身旁悄声耳语了几句,杨奴娇虽然是再嫁之身,可说到底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蓦然听到这些床笫之事,只羞的米分脸通红,就连白腻的颈弯都是透出一片米分色。

桂花婶出了屋子,又是对着宋淮安道了几声喜,男人将早已备好的喜钱递去,桂花婶却没有接,只望着眼前的汉子,轻轻叹了句;“宋相公,今儿是你和奴娇大喜的日子,老身有些话,也不知当说不当说。”

“奴娇这些年过得啥日子,村子里的人都是看在眼里,这往后她们娘两跟了你,你可千万要好好待她,这孩子,命太苦了。”

014章 新婚之夜(上)

待桂花婶说完,宋淮安的脸色依然是沉稳而淡然的,他没有多话,只道了一句;“婶子放心。”

桂花婶听他这般说来,心里便是松了口气,也没有多待,按着老礼说了几句吉祥话,便是离开了宋家的大门。

新房里,杨奴娇抱着芳芳,母女两都有些惊慌,杨奴娇望着窗户上贴着的喜字,却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三年前,那时候的她随着媒人一路从老家来到了静雪河村,一路上风尘仆仆,吃尽苦头,因着是填房,又因婆婆重病,她的婚事也是简而又简,待她嫁过来时,方家的大门和窗户上甚至连个喜字也没有贴,就将她娶进了门。

她望着那鲜艳的喜字,只觉得红彤彤的亮着人眼,心里却当真说不出是何滋味,直到怀里的小人不安的扭了扭身子,软软的唤了她一声“娘”,才将她的心神给拉了回来。

“芳芳怎么了?”杨奴娇紧了紧孩子的身子,新房里生着炉子,只让人浑身都是暖融融的,杨奴娇摸了摸女儿的小手,触着一片温暖,方才放下心来。

“芳芳怕,芳芳想回家。”孩子眨巴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仓皇的看着杨奴娇,到底只是个四岁多的小娃娃,骤然到了这般陌生的地方,哪有不怕的。

杨奴娇心里一酸,她又何尝不怕,这宋淮安也不知是不是个好相与的,若他跟那韩屠夫一样,成天的把媳妇孩子往死里打,她带芳芳嫁过来,岂不是不仅没让孩子过上好日子,反而还坑了孩子。

杨奴娇抚上了女儿的小脸,柔声安慰道;“有娘在,芳芳不怕,以后,这里就是咱们的家。”

杨奴娇正轻声细语的哄着孩子,就听一道稳健有力的脚步声传来,杨奴娇的心跳立时快了,清纯的瞳仁中浮起了淡淡的慌乱,更多的却是不知所措。

“吱呀。”

新房的门被人推开,接着,一道魁梧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宋淮安。

杨奴娇见到他,几乎连呼吸都要止住了似得,抱着孩子情不自禁的向着床里偎了偎,这细小的举动自然逃不开宋淮安的眼睛,见她如此怕他,男人的面上仍是没什么表情,只将手中的盘子搁在桌上,拿了一个包子递到了芳芳面前。

那包子是白面,芳芳跟着杨奴娇,一直都是吃粗面的,此时看着那香喷喷的白面包子,却也不接,只一个劲儿的往杨奴娇怀里钻,一双大眼睛怯生生的看着眼前的宋淮安。

折腾了这半日,杨奴娇知道孩子已是饿了,她鼓起勇气,从男人手中将包子接过,喂给孩子吃。

芳芳咬了一小口,眼睛顿时亮晶晶的,只偎在杨奴娇怀里抬起小脑袋,像是献宝似得将包子高高举起,对着母亲道:“娘,有肉!”

杨奴娇望着孩子手里的肉包子,她已记不清她们母女上次吃肉是什么时候了,瞧着孩子狼吞虎咽的样子,不免既是欣慰,又是心疼,

015章 新婚之夜(中)

桌子上除了包子,还有馒头,米粥,除此之外,更为难得的是还有一碗肉。

杨奴娇抱着孩子坐在一旁,眼见着宋淮安将那碗肉搁在了自己母女面前,又拿了一块馒头递到自己手里,她一直垂着眼眸,不敢去看他,只听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虽是言简意赅的一个字,却透出让人无法拒绝的威势。

“吃。”

杨奴娇心里一慌,小脸不由得垂的更低,那白面馒头很软,吃进嘴里十分香甜,全然不似粗面那般糙人。杨奴娇刚咬了一小口,就觉得唇齿间都是甜丝丝的。

她舀了一勺米粥,刚打算去喂孩子,就见芳芳眼瞅着那碗肉,巴巴的道;“娘,芳芳想吃肉。”

杨奴娇有些为难,她自是不敢,也不好去夹那肉的,她刚要哄上几句,可不等她出声,宋淮安便是用筷子夹了肉,放在了孩子碗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