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有老盖亚的地方就有小抗抗,也可以换一个理解,有小抗抗的地方就有老盖亚的光辉普照。”

霍小乙挑起嘴角,面朝前方飞吻一记,接着挑逗地挤了下没有戴眼罩光屏的那只眼睛。

“小抗抗告诉你不需要担心,迄今为止,联邦军方并没有针对你发出斩立决的指令。”

倒后镜映出疾驶而来的军车,他听见远处有太空船的引擎声,这些并不足以担心。霍小乙担心的是那位联邦上校,从事发到现在,那位上校一直没有出现,但不出现不代表永远不出现。那个人身上有他熟悉的彪悍味道,而且,眼中也有他所缺乏的固执和坚持。

“我以为你会挑选城市,安略州的州府很大,足够容纳一个外来的陌生人。”此时,卫星转发的交通网络监控网早已监测到这辆雷神的去向,在荒野中的霍小乙就像海上的灯塔,可以说是无处可遁。

“我是荒野里长大的狼,自然要去往荒野。”霍小乙的目标是那长达数百公里的峡谷。他甩甩手,金属手铐发出低沉的撞击声,“有没有办法弄开这个碍事的东西?”

“没有。”

“我以为你会说‘当然’。”

难得吃瘪的老盖亚终于住嘴,不一会提起另外一个话题:“你有办法在G4上顺利逃脱?”

“没有。”霍小乙干脆地答。

星枭太空船已经在云层现出身影,灰白色的船翼划过空气,急速下降,直飞而来。不一刻,特种高磁弹像密集的冰雹,砸向荒野里的雷神。

卢加怀中的那把卡夫林重机枪宛如管速射机炮的缩小版,六支20毫米口径的枪管一分钟可射出8000发特种高磁弹,如果他有心瞄准车里目标,二十秒内可以让霍小乙完全气化。可是,卢加只是坐在那里,一轮攻击后喝了一口水,再次瞄准雷神越野的车尾,逼迫霍小乙往大峡谷侧面群山的谷地疾驰。

“我虽然没有绝对的把握在到达G4后逃脱,但一想到要在石头监狱那个鸟笼子里呆上十年二十年,我情愿就这么死去。”霍小乙Z字形行驶,躲开车屁股后如烟花般炸开的弹雨。

“在盖亚号上你也呆了十多年。两者唯一的区别是,石头监狱没有我。”

“是没有小抗抗。”霍小乙滴水未进,短时间内大量的体能消耗让他全身乏力,他扯开干裂的嘴唇笑了笑。“那个坏女人!盖亚,你怕死吗?”

“我并不了解死亡的本质和真相。但据我所知,死是一种形式的终结,也是另一种形式的开始。”

“你个老文青!”霍小乙笑骂,“我是怕死的。”

“迄今为止,我尚未接收到任何关于要击毙你的指令消息。”

“那你认为,小抗抗是希望我因为暴露了盖亚号的秘密而活下去,还是希望我消失而保存了盖亚号?”

老盖亚沉默。

莱茵市的苏抗抗支颐发呆。

不等她在内心做出抉择,驾驶雷神越野的霍小乙已经冲进了大峡谷所在的那片山脉。

他舔舐干涸的下唇说,“我不会让他们抓住我。”

这句承诺因为声音太轻太低沉,并没有被微音器捕捉到。

九台联邦制式机甲静静地等待着他。这些机甲本是卓越级战舰上配备的新式装备,在事发后不到五分钟便被充能启动,近五米高的机甲躯壳因为外层涂料具有保护色功能,所以,此刻分点静候在谷地的密林中,几乎与参天的树木化为一体。

太空船上的人看见霍小乙驶入阵型的口子,停止了追击,缓速下降,堵在谷口的位置。九台联邦机甲潜藏在林中,等候机甲驾驶舱的无线通讯频道里发出一道剿杀或活捉的指令。

斜阳残照,霍小乙将雷神越野停在谷地之中。

老盖亚指示说:“九台mars机甲,联邦军方最新型号,配备——”

霍小乙打断他,“老盖亚,我小时候在帝国的军事博物馆也见过这些机械装甲骨骼,对,帝国是这样称呼它。从最早期到最新款。那时站在它们脚下,我就在想,这样的金属巨兽,渺小的人类怎能战胜它?现在,我知道,再强大的武器,也只是武器。”

他最后一个字说完,人像被发射的导弹,弹出车身,弹向密林之中。

光学高敏探头将一切反馈到其中一台机甲驾驶舱时,周戉正准备发出活捉的指令。

那道身影化作一道虚影,飞速向林中一角奔跑过去,周戉瞳孔一缩,已经明了对方的打算,他们希望活捉这个帝国人,而帝国人同样也希望活捉他们其中的一个。

周戉在通话器里向下级厉喝一声:“三点钟方向注意!”同时操作身下的机甲以迅雷之势狂飙过去。

但他晚了一步。

霍小乙选择了离他最近的目标,以超乎常人能理解的速度飞奔而至,到那台高达五米的机甲脚下时,他顿足躬身,一跃而起,带着手铐的双手紧握住了机甲膝关节的金属凹陷处,同时脚下发力将自己的身体提起,站在了膝关节之上。

敏感的知觉让他身体所感受到的痛苦也超过普通人数倍,手腕和扭伤的踝骨令霍小乙的额角淌出大粒的汗珠。

这台机甲的驾驶者已经发现了腿膝处的他,联邦最新款的mars机型以灵敏的操作状态,抬起金属脚掌,往下一顿。足有一台履带式装甲坦克那么重的力量震得整个谷地颤动,参天的树木枝叶扑簌。

可是,这力量并没有将霍小乙弹飞,他反而借力凌空飞起,然后用手铐套上机甲肩部隆起的传感器,整个人贴服在机甲胸膛之上。

当周戉和其他机甲小队成员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霍小乙双腿倒挂,手中小口径手|枪的子弹并不能穿透保护着机甲胸部驾驶舱的重装甲外壳,但明显开启了闭合的舱门,他就在众人惊愕中,游鱼般钻进了驾驶舱,并将里面的人扔了出来。

周戉眼中闪过一抹冷酷,粗壮如象的机械腿猛然踩踏地面,就这样直冲着霍小乙的机甲撞了上去,同时机械手臂放弃了转轮粒子炮,反而弹出一把破甲刀,往对方胸腹相接的动力传感中枢直插而下。

除了机甲的设计者和工程师,他相信联邦没有任何人对mars的机能比他更为了解,他是第一台mars试用者,在mars刚刚经过完整的安全监测,动能监测,火力实验各项指标达到完美,准备投入生产装备联邦各部队时,一个帝国人,如果没有像星枭大队的队员那样严格遵照操作系统学习,不可能懂得如何使用。

周戉的第一击,一刀插入了对方机甲的动力传感中枢,第二击,粗壮的合金金属脚掌抬起,踹向对方的膝弯。这重有千钧的一脚如果踹中膝弯处的液压加速传感管,整个机甲将下|体瘫痪。

哪知对方像深为了解这一击的来势与力道,高大的机甲身躯向后稍退,堪堪避开,周戉去势不减,一脚踹上了旁边的大树。

大树轰隆而倒,砸向两台机甲后的开阔地带,后退的那台机甲迈开大步,姿势颇有些狼狈地逃窜出十米开外。

“追!”周戉下颚僵硬,艰难地通过无线联络下达命令,随后向康笋的机甲发令,“联络基地,我申请,逃亡的帝国人在必要时可以就地格杀!”

作者有话要说:此文模仿湾湾版西方罗曼史的翻译方式,为了阅读的亲近感,将所有西人姓名第一个字都改为汉姓。所以马库斯,安德拉大婶,乔布斯太太,邓普尔船长……都是白种人,上一章的首任总统霍斯是黑种人。

夏天好热,注意防暑防热伤风,爱你们,么么哒~~

☆、第九章

密封的操作舱内,触摸式光屏上十指飞舞,一道道程序指令化作机甲的一道道攻击。

虽然有微型空气调节装置,但操作者制服后背早已被热汗浸湿。他顾不上查看数据监控器里的即时统计,只是紧盯着模拟影像中的敌对者,观察对方所有的攻击和规避反应,不知疲倦地敲击触摸式操控板,身下,他所驾驭的机甲重复着教材规定的动作,出拳,出拳。

康笋站在金属框架结构的对战室二楼,他想拿一只烟,目光瞟到墙上的禁烟标志,将手从袋中抽了出来,伏靠在合金栏杆上。

灰蓝色的mars已经卸下了远程武器和火力装备,机械臂的前端只有一只拟人的合金拳头。它不知疲倦地前进,跃步,通过光模拟屏幕,挟着厉风凶悍地击打着模拟的敌对机甲。

这个疯子!自从帝国人在经历亡命追逐,最终由珈蓝山脉的雪岭上逃脱,周戉就开始不间断地带着星枭的队员们在大峡谷和山脉一带进行地狱式集训。同时,他也无法容忍自己有一丝片刻的休息,只要回到总部基地,几乎就呆在机甲对战室里进行模拟对战,不眠不休。

康笋不赞同地扯扯嘴角,又兴起了一丝烟瘾。忽然间,他长眼微眯,目注场下状态有异的机甲,张开嘴急欲阻止。

他慢了一步。灰蓝色的mars赫然开启了最高功率,引擎的嗡嗡声中,两只粗壮的机械腿微屈膝盖,往地面重重一顿,借着反弹的震动拔地而起,并且在腾空的刹那,合金金属躯干笨拙又诡异地扭动,反转成四十五度角,一只机械腿弯曲,另一只伸直了直往前方劈杀而去!

康笋眯起的眼中,瞳仁闪亮,同样熟悉机甲作战的他知道,任何一台机甲被这一脚劈中下半部位,无不面临停机瘫痪的命运。可随即,他眼中激动的火花消失,灰蓝色的mars去势未尽,自身先一步失去了平衡,重重砸向对战室地面。

重以吨计的机甲将金属框架结构的对战室震得微微一颤,发出好大的回响,耳鸣不止的康笋隐约听见mars的平衡感应设备发出嘀嘀的警报,然后看见周戉安全地走出横躺在地的机甲。

虽然有减震装置保护,周戉打开操作舱舱门钻出来时,后脑仍有些眩晕。

愣在二楼的康笋爆发一阵大笑。

周戉对那幸灾乐祸的笑声不置一词,等那轻微的眩晕感褪尽之后,他冷着脸取出机甲操作台上的数据统计器,开启墙壁上的自动阀。几只强悍有力的机械手由天花顶探下,共同抓住躺尸的灰蓝色机甲,将它竖直而立。接着自动除尘车由墙壁后的小门驶出,清理刚才被破坏的地面。

周戉走上二楼。擦肩而过时,康笋发现他的脸色似乎更黑了些,不由又是一阵捧腹。

“头儿,你不是魔怔了吧。机甲作战的优势是远程攻击和刺刀式联队突进,不是为了跟流氓打架肉搏。更何况从功能设计而言,平衡感应仪测出超出四十五度角的倾斜,就会自动释放保护停止所有人工操作。所以,刚才那个近战动作根本无法完成。”

“有人可以。而且完成得很完美。”周戉冷冷地回一句,将数据统计资料输入电脑。

康笋想起雪岭之上,那台灰蓝色的mars在那个帝国人操作下,身形鬼魅又气势如虹的凌空一腿。他耸耸肩,“或许只是一次意外。”

“绝不是意外。国防军事学院的专家已经反馈了鉴定结果,我们在雪岭找到的那台被弃置机甲里,那个帝国人遗留的数据统计资料显示,他一分钟内的操作动态指标在巅峰时段曾经达到一百三十六个。”周戉停顿数秒,接着坦诚说,“如果不是亲眼目睹,我也会相信这个数据统计结果是伪造。”

康笋兴致大起,拖了把椅子坐在周戉旁边,摩挲下巴缓缓问:“我记得,你的最高指数是……一百零几?”

周戉平静的目光逗留在康笋脸上,“一百零八,你呢?”

康笋扬眉,“保密。”

周戉对于他的无耻已经习以为常,转头面向光屏,研究那些复杂的技术指标。“最诡异的是,追踪的最初阶段,那个帝国人明显不熟悉mars的操作系统。不仅不熟悉,我敢确定,他根本是个生手菜鸟。很难相信,在数个小时内,他不但熟练掌握——”

“还玩得比我们好。”康笋抢白完,迎上周戉眼中的怒芒,不以为意地说,“这是事实。不然你何至于这么大火气。”

“我承认,他是个难缠的对手。”周戉无意识地敲击桌子,声响越来越大,但还是不能平息心中的愤怒。“我们都知道,机甲对战时,从肉眼捕捉到的敌方信息,反馈到大脑,再由大脑做出应对的正确判断,由中枢神经发布指令给我们的双手,最后以双手敲击键盘指挥机甲的每个部位,做出攻击的各项动作。这一整套人体传感系统,需要多少秒时间完成?”

康笋没有回答,他们一前一后在军事学院的机动系上过同样的辅修课,最快的记录是四秒。周戉并没有去争取这项殊荣,但凭着最新式的mars机甲的测试工作是由周戉主力担负,可想而知,周戉的速度只会比四秒快。

现在,有人比他更快。

“mars在设计时,考虑到持久作战的需要,在机甲发生四十五度角倾侧时,平衡感应仪会做出自动保护暂停的判定。”

“所以,头儿,帝国人那凌空一脚你已经演练了无数遍,还是无法完成。只能证明,当时他的反应和手操的速度已经超越了平衡感应仪判断是否停机所需要的时间。”

说完这句,看着周戉平静中隐藏不甘的脸孔,康笋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帝国人神经束比你的粗壮,反应比你灵敏也不是很难接受的事情,或许你的耐力比他好。更何况,他可能已经死在雪山之上。”

他们都知道这不过是聊以自|慰的猜想。帝国人弃置了能量不足的机甲,卸下了机械臂上的破甲刀,那么拥有一把利刃之后砍断手铐,走出珈蓝山脉,对那个帝国人来说,并非挑战。

周戉默默地收拾数据记录仪,关闭电脑。

康笋转移话题,问他:“我回首都,要不要一起?”

他们获得了五天假期,周戉想起许久不见的吴巧臻,点点头。

“伊莱找我借钱,那小子真不是个东西,二世祖乞讨到穷鬼家门口,我刚好回去,问问怎么回事。”康笋拎起外套说,“我先走一步,烟瘾犯了,门口等你。”

坐上星枭基地的太空船,康笋提到那位堂弟,又是一通好骂。骂完问周戉:“回去约会?多久了?也该结婚了吧?”

周戉斜斜望来:“我们极少谈家务事,怎么会突然关心起我了?”

“马上新年,我猜大假放完后就该滚回黑鹰了,临别增进友谊而已。”康笋右手抚于心口,“我的关心一片真诚!你既是我学长又是曾经的上级,要是结婚趁早通知,我也好准备礼物,不然大手大脚花惯了,到时候送什么?子弹壳还是我珍藏的顶级毛片?”

周戉没好气,“没到时候。还早。”

见康笋一幅欲言又止的表情,周戉沉默片刻,问:“究竟想说什么?”

“这个……”,康笋语速缓慢,明显在斟酌用辞。“作为曾经的情敌,你越快结婚,对我越有利。先别反驳!让我说完!你知道我为了说出这番话,做了多久的心理建设?你知道我是最不愿意管闲事的了!”

周戉面向他,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你也明白对于我这种惯于扬长避短,又善于趁势而为的聪明人来说,帮助自己的情敌,是多么愚蠢的行为?包括现在,跟你说着话,我内心那个邪恶的小康笋还在痛骂:‘蠢材,就让他撞墙吃大亏,他不快活你才能快活啊蠢材’。”

周戉忍耐地阖眼,说:“继续。”

“但是!但是作为你唯一的好友,每次见你提起吴家和吴家小姐,我没有发现你曾流露出一丝的幸福。别反驳!让我说完。我懂你和你那套行为标准,什么山崩也不变脸的所谓的大将风度。但我认为,一个人再镇定,只要他沉浸在幸福和爱情里,他的眼神是会不一样的。”

联邦上校端坐于康笋对面的座椅,腰背笔直,黑色帽檐下的浓眉微蹙,问说:“什么样的眼神?”

康笋想想,凑近前,低声告诉周戉:“像我这样的?你仔细看我的眼睛,一想到明天就能见到傅大小姐,我的眼神就变了。”

周戉失笑。“色|情与猥琐?”

“我没跟你开玩笑。总之我知道,哪怕心里没有爱情,也不至于提到未来的妻子,就一幅临战准备突击的样子。”

临战,突击。周戉为之一默。

他们这一对师兄弟,相识十年,并不像普通概念的好友那般交情深厚,可以说彼此看不顺眼之处不胜枚举;可是因为性格都有中正一面,对于对方的优点又互相服气。周戉了解好友,康笋虽然游离于银河城正统之外,养成惫懒乖张的性格,但他心窍通明看人极准。他既然用了临战突击两个词,那么必然如此。而周戉在此之前,并未意识到自己态度的异常。

“斧头,仓促成婚,难保不会成为你未来最大的遗憾。”

周戉沉吟着开口:“首先,我和傅立叶从没开始过,情敌这个名词不合适。”

“好吧,就算我一头热,总把你视作假想敌。可……”

“轮到我说了。”

康笋抬抬手,示意他继续。

“再有,在确定两家关系前,我确实压力不小,现在也是。”周戉深吸一口气。他并不习惯向人敞开心扉,但对于朋友的关心,他必须回馈一二。“我更想做的是回到前线去,而不是结婚成家,困在银河城。你我都知道,这是我和家庭,和父母最大的分歧。”

“对于我父亲来说,这场婚事势在必行。对于我来说,巧臻是不错的选择。”周戉的思绪已回到两年前,他被召回参加自己的订婚宴的前夕,在国防部部长办公室里,周将军冷静地通知他“你想死在前线,我不拦你,死之前把婚给我结了”,他当时凝视那张肖似的脸孔,凝视他父亲唇边严厉的法令纹,过往无数次反抗而不成的挫败感沈甸甸地压在心上,那些激烈的拒绝的话语已至嘴边,最终只是回以一个标准的军礼,以及一个干脆的“是”。

“无处不在的交易。”康笋不无嘲弄的语气。

“交易这个词对巧臻不公平,我是诚心娶她。我的压力也只是来源于婚姻,跟她无关。她是好女孩。”

“银河城的那一圈,”手指在半空虚画个圆,康笋扬眉嘲笑,“会有好女孩?即使有,不久的将来,也会是她们母亲那样子。功利,市侩,虚荣,肤浅,自以为是。权利珠宝和时装是她们的空气和春|药,而男人和孩子不过是她们向雌性同类炫耀的勋章。”

“你的看法太偏颇。即使你是对的,也有例外,比如傅立叶。”

“傅立叶不一样!她……”康笋讪讪的,“我从没有把她归入那一类。我和她才是一类人,这个混账世界的规则对我们来说就是个屁!她和我,永远不会做出你这样的选择,以下半生为筹码,交易家族的荣耀。”

周戉淡然一笑。“或许这就是傅家大小姐看不上我的症结所在。”

尽管极力掩饰,喜悦和得意仍然涌上康笋眉梢,“我相信傅博士对待爱情,必然像对待她的研究项目一样深沉执着。”不顾周戉无语的表情,他沾沾自喜地幻想了一会,自语说,“现在明确了一点,假如未来某一天,我能跟傅大小姐走到一起,决不会对你抱有一丝歉疚心。”

“如果你能和她一起,收心做个好男人吧。”

康笋扯扯嘴角:“难道你认为施与一个女人婚姻和你的姓,而不给予她丝毫的爱意,就符合好男人的定义?”

在他嘲弄的笑容之下,周戉迟疑着,吞回去那个“是”字,选择把嘴角抿紧。

第二天晚餐,面对许久不见的吴巧臻,周戉莫名地又想起这段对话。

吴巧臻提起她大哥大嫂的新生儿,“艾琳达在胚胎医院一看见婴儿就哭了。头发和脸蛋像我哥,蓝眼珠跟她一样,像雨过天晴后的湖水色。她又哭又笑的,说孩子们都是天使,还说,说将来等我们有了,给小艾丽作伴。”

语音方落,吴巧臻白皙的皮肤透出淡淡的红晕,灯光下妩媚非常。她含羞带怯地瞥周戉一眼,欲言又止。

周家挑选未来继承人的妻子无一不是纯正的黄种人,这个传统正在被悄然改变。吴巧臻的五官比亚裔略深,轮廓更立体。虽然混血是基因改良的天然渠道,但也是周戉祖父不赞同的原因之一。

周戉知道在此时应该及时地表达自己的求娶之心,但面对吴巧臻巧妙的暗示,他忽然感觉意兴索然。

胚胎医院是上流社会女人的特权,昂贵的人造子宫的诞生免除了妇女们的生育之苦。他就是父母的受精卵放置在人造子宫里培育,在胚胎医院诞生,所以他母亲的身段至今窈窕如少女。

可天知道,他自小到大一直琢磨一个问题,假如,他是由母亲的子宫诞生,汲取母亲的营养成形,与母亲共呼吸同生存长大,最后由母亲的身体里呱呱落地,那么,会不会有一丁点可能,他们的亲子关系会像平民家庭那样,更亲密亲近一些?

这个设想属于社会学领域,他没有专业的知识支撑他的理论,成人后也没有太多的时间深入思考。可他并不像康笋所认为的那般冷硬不近人情,即使他懂得一个男人所肩负的家族责任,拥有钢铁般的意志,从不曾对爱情怀抱过任何期待,但他记得,在青春期时,他对未来的妻子和孩子是曾有过美好想象的。

他希望他的孩子由一个温暖的充满爱意和抚慰的子宫诞生。希望他的孩子由诞生伊始便拥有爱。

周戉凝望面前从小如妹妹般呵护的吴巧臻,她优雅聪慧,善解人意,将来会是和母亲一样的好妻子,会无微不至地照顾丈夫养育子女,会举办全城交口称赞的完美晚宴,会自始至终地保持身材和美貌。但是,如康笋所言,当她的纯真褪去的那一天,她也会在胜任好妻子这一角色的同时,不动声色地影响政局和男人们的所有决策。

西山居的黑椒牛扒向来是他的最爱,此刻他没滋没味地嚼着,即使勉强吞咽下去也如鲠在喉。

得不到回应的吴巧臻有些不安,脸颊的红晕逐渐消失。她迟疑地问:“在基地这些天,很累吗?”

周戉开口:“我计划回前线。”

吴巧臻错愕地注视他,片刻后放下手中的刀叉,优雅地拿起餐巾沾沾唇角,恢复了往常的从容,这才问说:“为什么?我以为你会在最近认真考虑我们之间的事,然后在新年做出决定。事实上,伯母也是这样暗示我,新年里会有惊喜。”

周戉下颚紧绷,把对母亲再一次插手他生活的不豫克制住。“我认真考虑过,前线战场才是我该在的地方,在后方,在银河城,我无时无刻的坐立不安。”

“伯父和我父亲顾及你的意愿调你到星枭总部,这个位置也无法达成你的志向?”

周戉明白,吴巧臻更希望他能在国防部任文职,无生命之忧,同时升职晋衔更快。他以沉默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

纤长的手指伸来,盖着他的掌背缓缓摩挲,像是一种安抚,也像一种情深的诉说。

吴巧臻凝目望着他,轻声开口:“斧头哥,是不是我有什么做的不好?还是爷爷——”

“不,你很好。爷爷对你毫无意见。是我,”不善言辞的周戉此时找不到合适的托辞,“我只是需要一个更合适的位置。”

她认真观察他,然后莞尔:“那是我误会了,女人在某些方面总是多思多虑。”说完皱皱小鼻子,像以往那样娇憨。

看她笑了,周戉暗呼一口长气。他确实不善于处理男女关系。“回前线的事情只是我的想法,并不一定,还要征得爷爷和父亲的同意。”

“那另一件事呢?”吴巧臻反掌朝向他,调皮地问。

订婚戒指在白皙的指间闪射着贵重金属的眩光。仿佛被刺痛一般,周戉垂下眼皮,握住戴着他的戒指的手,无言地捏|弄着她柔软的指尖。然后周戉像对自己许诺一样,对她说:“如果能去前线,走之前……我们结婚吧。”

惊愕凝固在吴巧臻脸上,而后一丝笑容出现在她唇角,逐渐放大。她抽出自己的手,两掌一起掩住嘴,望着他的眼睛里全是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