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伯难以置信地捂住自己喉管,瞪着胸前衬衫的血红斑渍,眼珠几欲夺眶。他脚边的丽莎已被吓傻了,奶油融化在嘴角,然后她在哥哥委顿于地的同时,丢掉雪糕,爆发出一声凄厉尖叫。

霍小刀回头正看见这恐怖的一幕,一切似乎停止了。回荡在耳边的苏萨沙的尖叫,两个男人急速飞奔而来的身影,颤抖着嘶喊的丽莎,倒地踢弹双腿的艾尔伯……,所有的声音和影像像被无限拉长的镜头。他想过去扶起艾尔伯,抱住丽莎,可脑海中倏然响起姐姐那句话:“跑,用你最快的速度跑!”

他抱紧了苏萨沙,继续狂奔。

雪糕车和两个男人的速度明显比他更快,耳边的风声,苏萨沙强忍哭泣的颤抖,自己急促的呼吸,身后两个男人越来越近的脚步,还有雪糕车挨着路边和他并行,保持同速,阴诡地挡住了街头的罪案,这一切都让他无比的绝望。

霍小刀从没有像此刻那么痛恨自己不爱运动。如果他有健壮的身体,像小乙哥哥那样无所不能……

他的胸腔胀痛,火辣辣的灼烧着。每一次呼喊“救命”,每一缕空气撞进来,都像被刀子割锯。他担心下一秒会不会摔倒,跪地,满怀恐惧地开始想象等待他和妹妹的结局。

他想起姐姐的电棍。

再也跑不动的霍小刀停下来,“萨沙,闭上眼睛。”苏萨沙死死搂紧他的脖子,听话地点头。

他拨出腰带上的电棍,转身,以一种无视生死的决然态度迎向那两个男人。然后,霍小刀看见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昨晚那个会唱歌的机器人从雪糕车底盘钻出来,圆胖的身体划出一道金属光弧,不过一瞬,已经来到两个男人背后,在两个男人意识到不对劲时,它站在他们脚下,机械臂平伸,低弱的蜂鸣声起,刀光旋转。

霍小刀呆愕地注视那两个男人在刹那间倒地,他们弯腰,试图用手去抚摸自己被截肢后鲜血喷涌的腿部,发出痛苦的哀嚎。

而他们原本的位置,四截小腿兀自站立在原地,白森森的腿骨和残破的裤子被红色浸染。稍过片刻,一只脚上穿着运动鞋的小腿无法平衡,啪嗒一声倒在另一只上。

雪糕车的司机本打算下车帮忙,面前发生的如此诡异的一幕,让他几欲崩溃,他困难地吞咽口水,一步步后退,直到撞上车门。此刻,在机器人的机械臂末端,那两只圆盘状带着锯齿,锋利无比的刀刃依然在旋转着,而机器人已调转矮小的身体,朝向他。他忽然从惊恐中醒觉过来,转身上车,紧紧关闭车门,狂乱地开启动力引擎。

雪糕车以疯狂的速度向前奔驰,霍小刀注视机器人,张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那个叫做“盖亚”的机器人平静地收刀,同时两条机械腿弯曲折叠,两根履带分别从它膝盖位置滑下,合拢。数秒时间,那对机械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扁环形履带。它就用那条履带代替两只脚,冲向马路,瞬眼间追上了那辆雪糕车,不久后便消失在霍小刀的视野中。

事态平息后,躲在家中的人们才探头一窥究竟。

行人道上两具残躯和大面积的鲜红告诉他们刚才发生了什么,报警的,担心几个孩子的,纷纷冲出家门。

周遭人们的表现不足为奇,霍小刀在G4长大,了解明哲保身是所有大人们提醒孩子注意的生存法则。他手臂酸痛,还是紧紧抱住妹妹,一步步走向艾尔伯。

“闭上眼睛,别看。”在这个时刻,他犹记得苏萨沙还小,不忍心她面对丑陋与残酷。

可是丽莎没有这种好运气,她坐在哥哥的尸体边,鲜血浸透了裤脚和袜子。她呆呆地凝视哥哥怒瞪的双眼,张开的嘴巴无意识地发出“艾尔伯”这模糊的字音。

霍小刀伸出手,抚上艾尔伯的双眼,轻抹而过。同时他感到怀中苏萨沙的颤抖,知道她不听话了。

“丽莎,丽莎!”霍小刀放下妹妹,试探地握住丽莎的手,想拉她起来。

苏萨沙目光避开地下艾尔伯的身体,一步步蹭过来,伸出双臂抱住和她同龄的小女孩。不久前,她们还互相抓扯头发,此时丽莎的脸依偎着她胸前的奶油痕迹,表情呆滞,苏萨沙先一步呜呜啼哭起来。

***

人群被时习之和锤子拨开,撞入周戉眼帘的首先便是三个孩子抱在一起的情景,接着是他们身旁的大滩鲜血和尸体。

时习之向区警署警员亮出他们的身份,周戉大步迈向霍小刀。大男孩显然还记得他,眼中惊恐之色稍减,臂间紧紧揽着失声大哭的小女孩。

周戉从不曾和孩子单独相处,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习惯性的以军人的作风拍拍霍小刀肩膀,给他鼓励,接着视线扫向被警员们单独以警戒线标识出的另两具尸体。

锤子在他身旁蹲下,压低声音汇报:“这个孩子是被割喉,那两个很怪异,是被类似外科手术的电锯在瞬间锯断双腿,动脉切断后大出血而死。我检查过骨骼切面,非常非常的平滑,绝对的锋利。”

“电锯?”周戉冷峻的面孔现出一丝惊疑。

锤子沉默地点头。“其中一位的武器上有残存的血渍,应该是这个孩子的。武器是一把小刀。”

“没有携带枪支?”

“没有。”

周戉沉吟。“没有携带枪支,第一不是为了杀人而来,第二,他们的目标没有反抗力。”他调转视线,“他们的目标是劫持孩子。”

霍小刀紧抿双唇,不发一言。

时习之匆匆走来,低头报告:“已经交涉好了,区警署答应我们先把孩子送回家。不久后,会有警员上门录口供。”

“小刀,我们先回家。”周戉用安抚的语气说。在大男孩沉默地点头后,他躬身抱起苏萨沙。

结束七天的拉练,周戉的队伍拥有两天假期。听闻堂弟周政从科顿星回家度假,他本就打算回莱茵市,这一下更是归心似箭。

哪知回到枫林渡立即接到周政在银河城遇劫的消息,先一步醒来的是爷爷的警卫,目光闪躲,言辞多有漏洞。

联邦军队一位少校军官,科顿星前线的英雄,紫心勋章的获得者,昏迷于一家咖啡馆的女士洗手间,昏迷的主要原因是电击伤。不需要黑鹰大队的专业侦讯,普通人也明瞭其中的不简单。

周戉再三追问下,退隐的前联邦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周智勇的秘书官冯绍吞吞吐吐地告其详情。

在西宁市机甲研究所,周戉央求爷爷施以援手后,周智勇就对大孙子违背原则,违反军事条令,严词要求一个小时内务必为他解决麻烦这一罕见举动起疑,并对周戉试图保护的对象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而周政,正是在冯绍向周智勇汇报苏抗抗近期动向时,偷听到部分内容,强烈表示愿意效劳。

“你姐姐呢。”周戉低声询问,他之前正是从苏抗抗家中出来,听到警笛,过来一看究竟。

“不知道。”霍小刀说完低下头去。

周政躺在医院人事不省,孩子们刚经历一场劫难,而苏抗抗却不知所踪。周戉头疼地想到他上次临别那句“安分些”的警告,对那个女人来说简直是废话一句。

再想到周政居然去跟踪她,居然被发现,懊恼和烦闷齐齐涌上心头,不把她抓来按倒狠狠打一顿屁股,难消其怒。

安德拉大婶在门廊前踱步不止,翘首张望了无数次。看见孩子们的异状,她惊呼一声“上帝”,奔跑着过来,率先接过周戉手中的苏萨沙,跟着摸摸霍小刀的脑袋:“这是怎么了?怎么了?上帝,为什么会……”

他们身上蹭有泥灰血渍,神情委顿。

“先进去吧,一会区警署的警员就要到了。”周戉示意。

安德拉大婶给孩子们清洗过后,时习之和锤子也刚好去附近的餐馆打包带回晚饭。正在摆放晚餐,区警署的警员们登门。

十多个人将廉租房挤得满满当当。

周戉三人坐在角落,旁听警员问话。

霍小刀和苏萨沙被强行分开两间房,对此大男孩诡异地曾表示过激烈的反对。

当警员问道:“你奔跑呼救,然后跑不动停下来,接着发生了什么?”

霍小刀低垂的脑袋几乎要碰触胸脯,再次以沉默应对。

里面询问苏萨沙的警员走出来,低声说:“小姑娘说哥哥一直让她闭上眼睛不要看,她什么也没看到。”

听到这话,一直凝目注视霍小刀的周戉机警地发现,大男孩似乎微微扬了下头。

在G4星球那种酷烈的环境生存,又经过性格独特的姐姐教育,再加上聪慧的天赋,这兄妹二人不能以寻常孩童看待。他们显然是在隐瞒什么。周戉沉思。

“霍小刀,”区警署很久不曾发生这样的血案,警员流露出明显的不耐,“你知道这样会对我们的工作造成多大的阻碍?你不希望我们找到真凶和真相?”

大男孩抬起头,“我——”

房门砰一声被推开,闯入的康笋看见屋里满是人,他即刻伫足,表情愕然。发现周戉居然在座其中,他更加惊诧。

周戉的表情和他相差无几,随即反应过来,向康笋挥挥手。

康笋边和相熟的区警署的学弟打招呼,边悄然走进来,在周戉身旁坐下。

“我,”霍小刀往周戉康笋所在的角落扫了一眼,继续开口,“当时天已经黑了,我跑得很累,没有人帮忙,也很着急,我停下来,转身后只看见……,看见一个东西,很矮,像是金属做的,然后光一闪,那两个男人就倒下了。前后不到半分钟,它又消失,动作非常非常快。”

这番话引起一片嘈杂低语,连周戉身旁的时习之和锤子也窃窃交流起来。周戉注视霍小刀的目光深沉,不管警员们是什么意见,他相信大男孩所说的话。

很矮,金属制造,动作迅速。

他琢磨着这几个关键词,不由自主地回忆在机甲研究所,由苏抗抗身上收缴到的极其精微的金属构件。片刻后,周戉的脑海中,一台微型机甲构造成型。

警员们眼中被愚弄的怒意表明了观点,他们显然将大男孩的供词当做幻想的产物,“霍小刀,你的同学同伴死了!你知不知道,死在你面前——”

“喂!”安德拉大婶无法再容忍这些臭男人一起逼问恐吓自己的孩子,她双手叉腰,满面凶残,“我的孩子们不是凶手,他已经被吓得半死,你们想做什么?把他当做凶手送上绞刑架?我告诉你们,再大声一句,我就把你们这些白吃不干活的东西丢出去!”

里屋的苏萨沙听得安德拉大婶发怒,适时地哭嚎起来,而霍小刀也是愁眉深锁,一脸的委屈。

时习之得到周戉示意,走去警员中间,不久后,带头的区警署警官站起身,对安德拉大婶说抱歉,“孩子们可能今天受到不小惊吓,等他们睡一晚,我们明天再来。”

“明天?你们还想——”

安德拉大婶被时习之的话语打断。“大婶,这是必须的程序。互相体谅,互相体谅。”

警员们离开后,不待周戉发问,康笋率先冲到霍小刀面前,“你姐姐呢?”

相识多年,他一向是淡定的,懒散的,周戉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这样的惶急。

“上班?”霍小刀不确定地答,转头以询问的眼睛望向安德拉大婶。

所有目光齐聚在她身上,安德拉大婶无措地说:“怎么了?她早上出去的,应该是上班啊。”

周戉肯定地说:“车行我来时打过电话,她今天没有出现。下午,她曾经出现在银河城。”

怔然而立的康笋双唇轻颤,目无焦点。“我知道她在哪里,我知道她要做什么。”他讷讷说着,转瞬大吼一声,“那个疯女人……”

“拦住他!”

随周戉令下,时习之和锤子飞身扑倒急欲夺门而出的康笋。

“康笋,你知道什么?告诉我。”周戉走到他身边,目光凛然,“告诉我!”

“她要杀了沃伦!下午沃伦被电梯困住,座驾爆炸,都是她做的。她疯了吗?她一个女人,她怎么敢——”

“为什么?”周戉尽量冷静,可此刻的紧张感犹如在科顿星前线的初战,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听见自己喉音颤抖的怒吼,“康笋,你知道什么!全部说出来。”

“小刀是我父亲的孩子,”康笋的目光移向那个大男孩,他们有相似的黑发。他难以相信自己此时居然对这个大男孩产生了一丝羡慕和妒意,他的弟弟的保护者,正在为他而战。“小刀也是我和沃伦的弟弟,今天的事一定是沃伦做的。他要杀了他。而她一定也要杀了他。”

不过数秒,周戉在心中捋清大概原委。“锤子,召集卢加,叫他把那支炮带上,半个小时后,银河城十一广场集合。”

“小时,联络星枭总部情报科。到达银河城之前,我要知道今天沃伦卡恩发生的所有事,以及他现在的具体位置。”

“康笋,你来不来?”他站在门口问。

即使过去放任自己沉沦在酒精和色|欲的深渊,康笋也深刻地明白,无论自己表现得如何洒脱,放荡,在成年的康笋背后,深深隐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自己,那一部分人格被恐惧和负疚的囚牢禁锢,永远停留在十岁的那个冬天。

所以,在某些特定时刻,十岁时软弱彷徨的康笋会出现,逃避面对沃伦卡恩——他的兄长。

之前他冲动得只想阻止苏抗抗,阻止她的疯狂,真正冷静下来,隐藏的那部分人格再次出现,咿唔着喊:“不,不。”

“我去!”在他坚决地喊出这句话时,那个邪恶又软弱的小康笋像在瞬间瓦解,消失在心中。但是康笋知道,未来它还会出现。

“我去。”康笋不自觉地摸摸后腰的备枪。已经决定,他要逼迫那个十岁的康笋长大。如有必要,就让那个宛如心魔般的存在,和沃伦卡恩一同彻底消失。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没有锁和审的标志,但不知道为什么用电脑打不开了,不过手机还是能阅读,我试过。造成的麻烦和困扰,对大家说抱歉。希望只是因为J的习惯性抽搐。

好吧,我把taying了删掉,居然能打开了。

☆、第三十章

银河城东区所有的别墅都建造在丘陵之上。

在聚核能量反应堆出现之前,联邦曾有一段时期依赖晶矿为太空船提供动能,这排延绵的丘陵就是以开采过晶矿的微晶石废料砌垒山脊,每一块都沉默地述说着那段历史。

首都之内,除了十一广场附近,彰示在联邦历史中家族地位的区域,最显富贵的就是东区丘陵了。

这里的道路宁静曲折,各户人家相隔甚远。沃伦卡恩继承于母亲的别墅就在最高处,看得见银河城的灯海,也看得见另一个丘陵顶端的伍兹酒店。

苏抗抗万分感激这座别墅的园丁,花木被管理得苍郁繁盛。她此时躲在一丛灌木之后,新翻泥土的味道,不知名的花香,在空气里,在鼻尖隐隐浮动。微音器中,等待已久的消息终于传来,老盖亚简单一句“解决了”让苏抗抗提起的心落回原处。

既然霍小刀已经脱离险境,她就可以放开手脚。苏抗抗悄然戴上耳罩式光屏,“老盖亚,帮我打开天网的权限。”

“你不等我?”

“你现在在哪里?”她是问他所驾驭的那台微型机甲。

“高速公路。有个家伙以为躲到洛基山就能挣脱命运。”

洛基山在莱茵市与银河城之间,苏抗抗判断老盖亚最少还有十五分钟才能抵达。“我不等你了,有你帮我断后也好。”

“听从你的安排,我的女士。”

老盖亚话语说完,眼罩式光屏中,别墅建筑群那黑色的轮廓淡化,就连她身边的灌木花丛在夜色下都只剩虚影,而花园中值守警卫们的身影因为热能感应而分外清晰,头顶的公民编号一一在目。她抬头望向别墅的三楼,一个红色的公民编号被老盖亚特别标示出来,那是她今晚的目标——沃伦卡恩。

苏抗抗深沉地呼吸,无可避免地感到一丝紧张。地球时代她只是父母呵护下成长的女孩,即使在空间站生活六年,也是按部就班地工作升职。她仅有的可骄傲的经历,就是在末日降临之前,两次对抗叛乱者,两次维护同事和心爱的人。

这一刻,那段不堪的记忆又回到心中。她强迫自己回顾当病毒侵入空间站,工作机器人程序紊乱,开始进行杀戮与破坏时,她和她的同伴们是怎么掩护留守的科学家们一步步退守到实验楼层。

“老盖亚,我会攀上三楼阳台,你的工作还是老样子,负责将所有的警报系统切断,监控图像全部切换成平常的样子。”

“等一下,我建议你仔细观察周围,有没有对方暗中防范的迹象。”

眼罩式光屏扫视花园一周,两名警卫在门廊一侧点燃了香烟,两名警卫牵着狗往树林一带走去,一个警卫钻进花园边缘的厕所。而沃伦卡恩的五个保镖们坐在别墅一层,其他的保镖呢?应该是已经下班?苏抗抗略一思索,答说:“没有异常。你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我为你搞到一份国安局黑鹰大队的教材。毕竟这是你第一次闯门作案。”

“这个时刻你还想逗我发笑吗?”话是如此,苏抗抗感觉那股让胃不停收缩的紧张感舒缓了不少。“我要开始了。”

别墅侧楼之前,是一排排修剪成形的高大绿植。苏抗抗的目标正是那里,那是极好的隐蔽物。她躬腰,像一只野猫越过灌木,躲在一株巨大的合欢树下。她一边关注眼罩式光屏中所有热能感应到的警卫们的位置,视线,一边提防脚下的落叶,土洼,横亘的枝桠荆棘,还要计算到达下个隐蔽物需要的时间。

她跳跃,奔跑,伏地于阴影,这一连串的动作看起来不甚优美流畅,但因为细致入微的观察,居然一路被她潜行于别墅前,而警卫们毫无觉察。

真正的难关在这里,三层楼,并不高,墙体的立面有管道,有遮雨的檐台,有阳台的栏杆可供攀爬,虽然老盖亚已经切断了所有的监控探头,但兀立于眼前的墙身上,如果出现一个人形物体,还是相当的醒目。

必须迅捷而轻巧的爬上三楼。这对于周戉和康笋那种特种兵,国安局精英来说不在话下,苏抗抗却毫无把握。可她必须要做,为了她的孩子们。没有他们,她这个漂泊的灵魂,不再属于苏抗抗的肉身,在这个世界的存在毫无价值。

她通过耳罩式光屏,注视三楼那个红色的联邦公民编号,决绝的意志涌现于胸臆。他妄图伤害小刀,几乎成功。那么,他必须死。

苏抗抗冲向别墅的墙根,看准了黑暗中一根下水管道,她冲过去踩住螺栓,双脚用力一跃,双手攀扶住管道,同时身体上提,直到右手探出去,抓住石质雨檐的边缘。

别墅三楼,沃伦卡恩镇定地沐浴,换上睡袍。

他的助理恭候在客厅。

“你的人有消息了?”与镇定表象相反的是倒酒时微颤的双手,沃伦卡恩为此极度恼恨地,将水晶醒酒器重重置于桌面。

碰撞的声响令助理先生肩头一震。他躬身说:“在五分钟前打来最后一个电话,他已经逃到洛基山。”

逃。沃伦卡恩怒极,连杯带酒扔向助理。“谁向我保证一定会成功?只是绑架一个孩子都做不到?你在哪里找来的废物!”

助理先生闭上眼,任由红酒液从破损的额角流淌到下颚。在很多年前,他还是个小秘书时,当时沃伦卡恩的助理因为一次类似失误被调职,离开银河城。他的上司,那位曾经的助理借星盗之手洗劫了一艘太空船,奸杀了那个运气不佳的女人,可仅仅是因为没有带回孩子,就被沃伦卡恩放逐到科顿星一个农业小镇的银行营业所,据说穷困潦倒,最后在四年前帝国人入侵时死于战火。

他不想重复那样的结局,但现实就是那么残酷。当他找来的人在电话中慌乱地告诉他已经失败,并且语焉不详地说:“太诡异了……我居然看见一台会杀人的机器,对,没错!一台,一台机器人杀了他们,剩下四只脚,不是在拍电影,是我亲眼看见的!啊!我艹,这台……这个家伙……,它居然,居然……”

助理先生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联邦商业银行太子爷的欢心。

“对不起,卡恩先生。我会补救。”

“补救?靠你?”沃伦卡恩冷笑着,推开客厅门。占据整层楼的卧室除却客厅和酒吧外,还拥有一个书房。他走进去,在古董牛皮沙发坐下,从阅读灯下随手抽出一本书翻开,目光却凝视着墙上的挂钟。

傍晚停车场发生爆炸后,他并没有赶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区警署。观看完大厦所有的监控画面,直觉告诉沃伦卡恩,这已经不再是一个充满挑衅和威胁的死亡游戏,而是真正的死与生的对垒。在那个野崽子被他凌虐至死之前,他必须严加防范。在那个野崽子死亡之后,就是他全力捕杀那个女人的开始。

他必须是笑到最后的那个。

晚上的会议中,沃伦卡恩的一位保镖提供建议。“对方拥有干扰无线信号的设备。不仅如此,她也具有某些专长,譬如大厦安保监控系统被她入侵,譬如她计算炸药的份量刚好在不损伤人命的爆炸范围内。”

另一位也抒发己见,“她极度了解小卡恩先生您的生活习惯,所以预先设伏在电梯井道内,至于她是如何得知卡恩先生的行程安排……”他看了一眼沃伦的助理,没有继续。“除此之外,她对大厦的内部构造,还有电梯的控制感应电路也相当了解。这些理由支持我相信,她对这栋别墅也一样了如指掌。”

沃伦卡恩不由自主地仰头,天花板描金的浮雕美轮美奂,他却生出一抹莫名的胆寒。

“那个女人只是个修理工。”他平静地指出这一点。过去跟踪调查的那些人可从未发现她有异于常人之处。

保镖们互视一眼,这些来自联邦军队的退役士官们不是锦衣玉食的公子哥,深知一个人如若想隐藏实力,是何等轻而易举。“卡恩先生,我们之所以提出这些,是希望你能谨慎小心。”否则不止让他们沦为笑话,也同时失去了一个金饭碗。

“我该怎么做?”沃伦卡恩轻声问。

“布防,捕杀。”

“具体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