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盖亚曾告诉过苏抗抗事情的大约经过,但是没有提到其中有无辜的人丧命。苏抗抗此时最担心的是霍小刀现在怎样?如果意识到是冲着他来的,他会不会像康笋那样因此负罪终生?

“那个同学,也是邻居?叫什么?”

他注视她,低声说出一个她熟悉的名字:“艾尔伯。”

苏抗抗的牙齿几乎要将下唇咬破。那个不爱学习,但热情爽朗的大男孩。她记得他还有一弟一妹,记得他曾经说过毕生梦想是参加职业篮球赛。

“苏,为什么不报警?在你感觉危险的时候。”

“我……”她说不下去。也许是长期孤独的生活,她习惯不去寻求任何帮助。也许七大先驱七大家族在联邦的影响力太过深远,她不相信有人会为她一捋虎须。

她低垂着头,短发之下,露出一截白皙后颈,纤细,不堪一折。周戉不忍继续责备。

“你想问什么?”苏抗抗感觉得到正在被注视,在机甲研究所时,她曾感受过那道深邃灼人的目光,注视她,连带空气也隐隐渗透了热量。

他发出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还疼吗?”声音低沉沙哑,有如耳语。

“还能忍受。”

“快到莱茵市了。”

直升机停在莱茵市郊外,只有他们两人下机。周戉开启车门,回头一看,螺旋桨的风卷起她的短发,她倚着车身,正挥手向康笋和他的下属道别。

她的下颚微扬,清澈的双眼闪亮,即使又累又倦,腰背依然笔直。见证过她的独特,她的坚强。他移不开眼睛。

直升机升空,周戉这才走过去,礼貌地扶住她的腰。掌下的肌肉为之一僵,她伸手推他的手肘,试图拒绝。固执地说:“不用,我自己能行。”

“你不行。”周戉回一句,不等她再次拒绝,掐住她的腰直接把她提起来。

“你——”不需要再指责他的不尊重,苏抗抗已经被塞进车后座。

周戉小心翼翼地托起她受伤的右腿,轻轻放置到座椅上。

苏抗抗悻悻的看着他做完这些,问:“这么细致小心,是刚才对我冒犯后的赎罪吗?”

他手撑着车门,依然保持之前的姿势,隔着车座的距离凝目望来。一丝鲜见的笑意出现在他嘴角:“我该把你丢进银河城的警察总部,等你向他们详细解释今天一天是如何度过之后,你就知道真正的冒犯是什么了。”

他欠身进车,伸出手,捏她的鼻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天都做了什么。”

苏抗抗闪躲的结果是后脑撞上一侧车门,她避无可避,还是被捏住鼻子拧了下。“你——”

“警告过你,下次没那么好运气。”他沉下脸教训。“这是最后一次了。”

说完这句,他钻进前面驾驶座。“先不回家,我先送你去看腿上的伤。”

“我不去医院。”

“我知道。”周戉向后投来安抚的一眼,“是我祖父的医生。”

半夜敲响莱茵市湖边一座房子的大门,唤醒一位老先生,苏抗抗深感抱歉。听得果然像周戉所说,只是洞穿伤,她放下一颗心,余光瞥见周戉也是一副松口气的样子,她像碰触到什么不应该碰触的,瞬时收回视线。

老先生的儿媳妇,一位中年妇女为她清洗伤口,交代她过两天来换药。“斧头不能陪你,你自己来就是了。”

她慈眉善目的,话语和动作一般轻柔。苏抗抗不自觉地向她笑。“谢谢。”接着禁不住好奇地问,“周上校,叫斧头?”

“老将军给他起的小名,希望他成为联邦一把利斧。他没告诉过你?”

苏抗抗微微摇头。

“这孩子,是害羞吧。从小这样,习惯板着脸,就怕人知道他害羞。”

害羞?那个粗鲁,野蛮,杀人不眨眼,今晚才将沃伦卡恩的洗手间化成齑粉,从头到脚对她搜身,不给她保留一丁点尊严的人竟然会害羞?

回家路上,苏抗抗偷窥那张方正严肃的脸,再度摇头。

留意到她的动静,他看她两眼,没有说话。直到扶她进了巷子,周戉才交代:“明天区警署的人还要来找孩子们问话。我后天回总部基地,恐怕不能陪你去换药了。还有,伤好了再回三叶虫,我会托人转告你的上司。”

苏抗抗点头应允。

“那……再见。”

“再见。”

告别后,周戉依旧停留在原地,只觉得一颗心瞬间空落。

苏抗抗不解地望着他,打破尴尬的沉寂,说:“谢谢你。”

“不客气。”他回一句。“再见。”

他转身离开的步伐何其坚定,似乎不如此不能表达果决的态度。只是在走出街巷时,像被无形的东西牵引着,周戉回头,那个瘦削的身影正独步跳上台阶,他冲动地踏前两步,想抱她进去,可苏抗抗已经跳上台阶,消失于门后。

回银河城的路上,周戉接到两个电话,一个来自军区医院,告知他周政终于醒来;一个来自时习之,汇报说,苏抗抗的掌中电脑今天一整天都连接着一个视频通话讯号。

“对方是谁?”周戉没有注意到,自己一贯低沉的声音,此时提高了几个分贝。

“是一个十五岁的学生。注册地址是南部卡森州。应该是被盗用。”

“无法再继续追踪?”

“头儿,这个讯号我查过最后通话时间,应该是在直升机上就被截断了。时间太久,我无法继续追索。”

周戉挂断电话,目注前方路面,眼前却出现灰星监狱的一幕,那个英俊的男人暧昧地笑说:“那个女人……是我的床伴。”

重重的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要和蕊蕊面基,估计回来很晚了。

这一章先发了吧,虽然才4000+字。

下次更新多写点。

PS:生猴子是老梗了啊,以前吴彦祖英俊貌美的时候,无数粉丝大喊要给他生猴子,其实就是生孩子的谐音而已。可能因为今年是猴年,这句话又火起来了?

☆、第三十二章

公寓的独立电梯打开,指纹锁无声开启,周戉站在家门口,注视客厅里手持通话器踱步不止的熟悉身影,他良久无言。

在星枭基地时,楼层私人管家马丁电话告诉他,吴小姐得到他母亲的许可,已经搬进周戉的公寓。

和一位女性建立长久稳固的关系,在周戉三十年人生中,这是第一次,也是目前为止唯一的一次。他不理解已经向双方长辈和当事人表明分手的明确态度之后,吴巧臻这种单方面的行为还有什么意义。

她是想造成同居的事实?还是想以行动挽回?

吴巧臻并未发现他的归来,一只手竖在眼前,正欣赏着新描画的甲油,一只手拿着通话器,聆听对方的话语。随后她笑起来:“你是说,你连一个孩子也对付不了?他才多大?十五,十六?还未成年。沃伦,你是老了吗?”

听见沃伦卡恩的名字,周戉踏前的脚步骤然收回,并朝门边移出半尺。

电话中,对方想必自辩了几句,吴巧臻面朝玻璃幕墙,俯瞰银河城的灯海,言辞犀利地说:“你的那些邪恶癖好,我深深不理解。以我看,就是这些无谓的枝节影响了你的判断。直接杀了那孩子,隐患马上解决,也就不会再有任何后遗症存在。”

沃伦不知说了些什么,她冷笑两声,讥诮说:“我父亲曾经告诫过我们,看不见的敌人才是世上最可怕的。沃伦,你就这样轻易暴露了自己,还真是让我失望。有没有想过,万一老卡恩先生得知这一切……”

长久的静默。

就在周戉准备进去时,只听吴巧臻音调提高,问了句:“女人?”

周戉出身军旅世家,不代表他不懂得政治的苟且与肮脏。沃伦卡恩如果有报复之心,那么他接下来的手段,周戉猜得出一二。首先必然是斩断周家与吴家的联姻关系,削弱周家的力量,将来再伺机而动。

果然如此。沃伦此刻在电话中,想必正将他今天出现的情景渲染得犹如天神降临,以致于吴巧臻许久没有开口说出一个字,只是静听着,又开始缓缓踱步。

周戉肃立在门口,像聆听一出荒诞剧。

只听吴巧臻忍不住抨击对方说:“沃伦,你不用添油加醋了!周戉为什么出现在那里我不清楚详情,但是他不可能为一个女人,还是个粗鄙——”

尖利的声音戛然而止,周戉在门口现出身影。

吴巧臻迅速关闭通话,可这改变不了什么。周戉的表情,他的目光,都沉默地表达着一个事实———该听到的他全部听到了。两人隔空对望,妒意,怒火,伤心,怨恨,还有不甘与不服,所有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吴巧臻的胸脯起伏不休。

直视她的那双黑色眸子,像刀锋般冰冷,似乎正在将他们之间最后那点感情无情地斩断。

“你刚才建议沃伦卡恩直接杀掉的那个孩子,仅仅十六岁。”他说。

吴巧臻保持之前的姿势,挺胸直立,微微扬起的下巴似在维护着属于吴家人的尊严。

他像注视一个陌生人。“他是卡恩家的孩子,是沃伦的弟弟。即使不是,他在这个世界的存在与否也不该由你和沃伦决定。”

“你知道什么?”吴巧臻忽然嗤笑出声,“他本来就不该出现,更不应该存在。沃伦只是在提早终止这个错误。……周戉,你的父母是银河城的夫妻典范,你没有体会经历过别人的人生,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激怒中的吴巧臻忽略了当她形容“典范”时,周戉眼底的一轮阴影。她呵呵冷笑:“当我的母亲整夜整夜地坐在客厅一角,等待那个不归的男人,当我毕业礼时,最该为我骄傲的那个人却在为一个连他的姓氏也不敢冠上的孩子庆祝生日……,沃伦的心情我感同身受。而你,如果你经历过这些,你才有资格指责我冷血。如果没有,请你捡起你高贵的道德感,给我滚!”

周戉喉结滚动,努力克制着,没有说出那句“我有,我经历过”。他目不转睛地注视前方那个即便处于狂躁边缘,依然秀丽妩媚的女人,他曾经以为会携手一生的人,平静地说:“我一直认为,你最大的优点是纯真。看来我错了。”

纯真是什么?他过去以为那是需要细心呵护的,未涉世事的天真。现在这个词汇在他心中具有了新的定义,那是在洞悉生活真相后,在经历困苦磨折和绝望后,依然怀有的赤诚之心。

吴巧臻冷笑,笑容中不减凌厉之色,“我一直认为,你最大的优点是负责。看来我也错了。那个女人,我原本不相信沃伦的话,可你这样指责我,我不得不相信,那是你的新欢。”

“巧臻,我们的结束和任何人无关。我现在再次复述一遍分手时说过的话,我们价值观不同,走不到一起。”

“别拿那些虚幻的字眼掩饰你真实的想法!如你所说,我不纯真,所以我知道,喜欢一个人她放的屁也是香的。不喜欢的,哪怕捧上一颗心,也——”她不由哽咽。

周戉微阖双目,忍耐地说:“我下个星期即将回到科顿星前线,这一点足以证明我的话。”

“证明什么?证明和那个女人无关?证明你并不打算开始一段新感情?呵呵,明天你即将让我成为银河城今年最大的笑话,而你一走了之?周戉,我吴家人不是谁都能踩一脚,欺负一下,而不付出代价的!”

见她冲进房间,再出来已经换好鞋,拎着背包,周戉放下行李袋拦住劝说:“我送你回去。”

她双眼射出冷焰,撞开他的胳膊,“回你的科顿星去吧,我诅咒你死在前线!周戉!”她咬牙切齿地说,“就算你不死,最后也会后悔。记住今天我说的每一个字,终有一日,我会等到你跪下求我!”

关门的撞击声令脚下的地板微微震动一下,周戉无声叹息。捡起行李袋,环视空荡荡的客厅,和玻璃幕墙外银河城的夜景,在他心中,原本在吴巧臻冲出去时,对这不体面的结束方式感到的那股懊丧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微妙的庆幸和许久不曾感受过的轻松。

他蹬蹬踏上二楼,进入衣物间,将行李袋中另一套制服取出来挂好,目光触及行李袋底层的东西,他静静端详片刻,然后推开壁橱后的一扇小槅门,从暗室拿出一个金属匣子。

匣子里,是十来个精巧的金属构件和一个微音器,一台游戏电脑,周戉将行李袋中今天再次收缴到的一套掌中电脑放进去,捡起盒子里螺丝刀式样的电棍,随着他按动机关,手中划出一道强烈的蓝色弧光,瞬间消失。

G4星球的停机坪,她好奇张望而来的脸;星枭太空船中,她故作冷淡实则暗自警惕的表情;洛基山上,她杀机无限的回眸;还有眺望七大先驱雕塑群时,那落寞而疲惫的侧影;还有她吞咽那只味道奇异的烧饼时,无限满足的样子……

最后,是今晚她持刀挟持沃伦卡恩时生死不顾的决绝。

这些画面,犹如定格的镜头影像,一一由周戉眼前闪过。

“苏,……苏抗抗。”阒寂的房间里,他一字字念诵她的名字,期待的笑意浮上他的嘴角和眉梢。

夜幕沉沉,因为郊外大面积的湖泊和沼泽地,即将入夏的莱茵市夜风依旧凉爽。

苏抗抗推开廉租房的房门,由门缝里偷看一眼,已经走出巷口的联邦上校此时正朝向这座小屋,不知在犹豫什么。

她吐吐舌头,赶紧将门掩上。

回转身,却被吓了一跳。这种时刻本该入睡的霍小刀,正坐在床沿,定定地看着她。

苏抗抗一时情急,踏前一步,巨痛也随之而来。她俯身按住自己的膝盖,五官疼得扭曲。

霍小刀冲上前,蹲下问:“姐?”

“嘘。”苏抗抗示意,“我没事,你小声些。都睡了?”

“恩。”霍小刀扶她在茶几前坐下。“萨沙哭了好久,一直在等你回来。后来哭睡着了。”

苏抗抗无奈地看着他:“你也在等我回来?”

大男孩回避她的目光,点点头。

她长长吁出一口气,手掌轻轻拍打他的肩膀,低声说:“今天,是很艰难的一天吧。”

“我……”霍小刀垂头,再抬眼时,脸上满是强忍的伤痛和沮丧。“艾尔伯死了。死在我面前。我一整天地想,如果不喊他那一声,会不会他——”

“嘘。”她探身吻他的额头。“和你无关,这不是你的错。这个世界永远有人在作恶,他们的罪孽必须他们去承受。记住这一点,小刀。答应我。”

大男孩伏在她肩膀的脑袋轻点两下。接着想起什么,他抬头凝视无论何时何地,永远挡在他们前方的姐姐,欲言又止:“姐,我……”

苏抗抗回视他,隐隐感觉事态发展的不对。

“康笋说,说我是……”

她懊恼地合上眼,将那股对康笋的怒意压制下去。这才开口:“确认血统必须经过基因鉴定,还没有正式确认呢。我本打算等你十八岁,正式成年后才告诉你,由你自行选择。但是小刀,我不得不说,尽管你失去了七岁前的那段记忆,可沃伦卡恩和康笋,他们相信你是,那么除了相貌相似这个理由之外,沃伦卡恩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理由支持他的判断。”

霍小刀愣怔无言。

“你想找回父亲,去做那个基因鉴定吗?”

他继续沉默,放在膝头的手掌悄然成拳。

苏抗抗并不催促,静静地等待着。

“我想,我是说,如果不,那今天那样的事还会不会发生?你和萨沙会不会不安全?还有大婶和五吨。我不希望因为我,你们任何人……”

“小刀,这个不应该成为影响你判断的理由。相信姐姐,我会无时不刻地守护你们,不会让那些想象中的灾难发生。你该听它说。”苏抗抗指指自己的心脏。

他神情凝重。良久后,肯定地说:“我不,不想。小乙哥已经不在了,我是家里的男人。等我长大,我要代替小乙哥守护你们。”

苏抗抗凝视他,眼中无限安慰。他们需要她,而她何尝不需要孩子们?她一把将霍小刀拥住,下巴搁在大男孩的黑发上,语声轻颤,“如果有一天,你有足够的能力应对那些罪恶,姐姐会鼓励你走进卡恩家,拿回你应得的。在这之前,我会尽我所能地护着你们长大。”

她把家里电脑打开,翻出弗莱明卡恩的照片。

霍小刀注视那张酷似的脸,目光一分分移动,从那顶传统的小黑帽到黑色微卷的络腮胡,专注地看着,似要刻画进记忆中。最后他侧过头来,表情复杂地问:“我母亲的呢?”

“她没有留下任何影像资料。或许小乙知道,在发现你的那艘太空船上,你母亲当时和你在一起的。”

他怔怔地,缓慢地说:“我经常会想到一个女人,我想,那应该是她。”

“对不起,小刀,我没有办法告诉你她现在在哪里。”

遥想中的霍小刀神情越来越悲伤。“她死了。我知道,我感觉得到。”

苏抗抗安慰地摸摸大男孩的脑袋,闭上眼睛,眼前再现最后的视频通话中,妈妈极力呼喊着“抗抗,不要回来!听妈妈的话,绝对不能回家”,然后她亲睹一只搅拌器的尖端捅入那个温暖的,哺育她长大的胸膛。

心尖因那无以形容的绞痛而轻轻颤抖,她必须咬牙捏拳,才能抵御身体的战栗。许久后,苏抗抗艰难开口劝慰说:“即使她不在了,但你作为她的一部分还活着,不是吗?”

大男孩点头,两滴泪滴在地板上。

……

“对了。那个机器人救了我和萨沙。”

“我也准备正式向你和萨沙介绍一位老朋友,他叫盖亚。只是现在不知道他在哪里。”

洛基山边缘地带,一个用旋转刀翼新挖掘出的地洞里,机械脑袋伸出数寸,履带被强劲的动力推动,从洞口划出一道倾斜向上的痕迹,老盖亚终于从他的掩体中钻出来,机械身体颤动数下,抖落一地泥土。

探测系统扫过由前方高速路呼啸远去的数辆警车,他自言自语:“连打破常识的智慧也没有,我该嘲讽人类的智商,还是该欣赏人类那泛滥的同情心?那个蠢女人,居然报警说高速公路上有走失的孩童!我是孩子吗?是孩子吗?是吗?老盖亚有顶天立地的气概,无远弗届的胸怀,还有……”

话语戛然而止,意识到通话器早已被他截断讯号,缺少听众的老盖亚停止自吹自擂,仿若回到在盖亚号上,苏抗抗尚未苏醒的时代,再一次感到无边寂寥的他,眺望莱茵市的方向,机甲能量霍然被提高,他“呦呵”一声向下俯冲而去。

黎明的银河城。一夜不眠的康笋在黑暗和光明的交界时分走出房间,走到阳台。他注视黑暗的天幕被光明撕开一线,迎视霞光和渐渐袒露的蓝天一角,直到初生的朝阳刺痛双目。

康笋走回房间书桌旁,光屏上,国防部征兵网站的页面仍旧打开着,标题大图是科顿星背景下,一群联邦大兵欣喜地举起数位经历过战火的孩子。他再次仔细核对个人资料,一口饮尽手中的威士忌,手指伸向“确定”一栏,坚定地按了下去。

同一时间,周戉对镜整理军容,然后开门踏进电梯。

第一集团军医院住院部的长廊上,数名士兵侍立在门外,军姿标准,英气十足。看见他,正准备敬礼,被周戉及时抬手阻止了。

房间里,有他熟悉的声音传来:“这段我喜欢,重读一遍。”

周政的副官清清喉咙,念道:“太子爷走向豪华大床上昏迷的美貌女性,他急切地扯开衬衫颈口,狞笑着,口中散发出浓重的酒气。说时迟,那时快,玻璃碎裂的巨大声响震慑了门口的保镖,以及欲望高涨的——”

周戉咳嗽一声,走了进去。

见到他,副官满脸尴尬地起立敬礼,周政则懒洋洋地回转头,上下打量堂兄,邪恶的笑容暴露出他内心的想法。

“我们周家竟然也有登上小报头条的一天,我一直以为打破常规,创造历史的那个是我。”他喊副官的名字,“这张报纸帮我保存起来,我家老头子看见一定会欣慰万分,再不啰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