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坐于一旁的傅立叶优雅地扬眉,似是不理解周智勇竟然会将家族珍藏奉于人前。

只听周智勇又问:“你能看懂其中部分?”

是藏拙,还是弄巧?苏抗抗取决不下,以摇头代替回答。

“我看你目光停留很久,本以为……”周智勇轻叹一声,怅怀地说,“母星的文化遗产,联邦人懂得的越来越少了。”

或许这又是一次试探,但无论如何,他此时的失望是真实的。

苏抗抗心中踌躇,缓缓问:“我听周上校说,您退休后一直在修复古资料,就是这些?”

周智勇边点头边抚抚粗硬的白发。“是个艰难又庞大的工程。好在还有一本《字典》,也有傅立叶帮我。”

“我哪是帮你,爷爷,明明一直是你在教我。”傅立叶一旁笑说。

“傅博士对这个也有兴趣?”苏抗抗故作好奇之态。

“我家也有部分资料。”傅立叶正色。“我的心愿是有朝一日,能了解先祖研究出超级基因改良剂的具体过程,那应该是极有趣的故事。”

苏抗抗凝视傅立叶。猜想终于得到证实,心神激荡的她必须用指甲掐入掌肉,才能克制住走上前去,立刻向傅立叶借阅的冲动。

生与死的边界只是一支针剂,她必须知道那支针剂是什么。答案很可能就在傅珽的笔记中。

苏抗抗将内心的渴望咽下去,嗓子眼发干的她低咳一声,说:“如果能实现,等于是填补了联邦历史中的一段空白。”

傅立叶闻言微微眯眼。和苏抗抗此时望来的炽热目光相比,这种客套敷衍的话语出自她口中实在太过诡异。

“苏小姐,……你也有兴趣?”她仰起下巴,之前有礼有度的傅立叶瞬即消失,警惕心大起的她看起来态度傲慢又疏离。

周智勇表情莫测地靠向椅背,并悄然对准备踏进客厅的冯绍摇一摇手。

沉默中,苏抗抗无言以对。是弄巧?还是藏拙?她再次面对这个抉择。

上次拜访周家,不知她露出什么马脚,周智勇竟然用周定邦的笔记为诱饵试探。上次她能果断拒绝,可这一次不一样。傅珽的笔记诱惑力太大,大到她刚才几乎脱口而出一句“是的,我很有兴趣”。

苏抗抗警告自己,面前的两位,一位是饱经风雨心机深沉的老奸巨猾,一位是众敌环伺下游刃有余的小奸巨滑,如果稍有不慎,恐怕在看到傅珽笔记之前,已被他们联手起出老底。

她缓缓开口说:“我是对那段历史深感兴趣,可我想傅博士家里的笔记一定有很多专业术语和名词,恐怕也是家族的珍藏。不敢冒犯。”

她转向周智勇。“周老将军,之所以刚才我会留意光屏里的字体,不仅因为在博物馆浏览过周定邦元帅的手迹,也因为我家曾经也有几份先祖的遗物,字体极其相似。记得小时候我父亲曾教导说,那是汉字。又叫方块字。”

窗下的阴影中,周智勇瞳孔瞬时收缩。苏抗抗看不见,但能感到他略微前倾的身体语言泄露的紧张。她笑一笑,心想果然谨慎从事是正确的。

“可惜最后逃离G4星球的时候,遇上帝国人的轰炸,我想那些东西应该不存在了。小时候,我对那些极感兴趣,可是没人教导,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周老将军,能不能允许我跟您一起学习?”

科顿星球。

一支星枭小队趁着夜色掩护,悄然向裂石堡前进。

依靠联邦太空边境防护网和天网的双重卫星保障,联邦的太空舰队在交战四年间付出沉重代价,无数次地歼灭了帝国进犯的战舰,迫退了帝国企图向联邦主星运送兵力的野心,将战事的范围牢牢控制在最早被帝国人登陆的科顿星球上。

这颗曾经生机盎然的星球,如今已是千疮百孔。战事初期,联邦政府曾尽全力撤离科顿星球的平民,但是仍有无数人丧生于帝国侵略军的高磁轨道炮和集束燃|烧|弹之下。

裂石堡市就是科顿星上的敌占区之一。

周戉还记得初次来到裂石堡的景象,作为科顿星主要的重工业城市,它的夜晚美丽非常,灯火璀璨,明亮如白昼如天上繁星,大型太空运输船在它的空港繁忙地穿梭。而如今,夜幕之下,远方的裂石堡市区黑暗如同一座鬼蜮。

他们潜伏在市区郊外的农田里,正向裂石堡的空港前进。

瘦小如猴的田七是整支队伍的开路先锋,他轻灵地跃过草丛,匍匐于地倾听,然后谨慎地向前迈出两步,拨开草堆。

周戉脚踩田七的足迹,紧跟在他身后,只见田七拨开草堆之后并不急于动作,而是仔细地观察那一块地表,抽出军|用|刺|刀,谨慎地一寸寸向地表之下探入。

然后,周戉看见今晚瘦猴脸上露出过无数次的笑。

“又一个。”田七说。接着他脸色忽变,起出一个圆盘状地雷后怔然思索着什么。

周戉以及身后的星枭队员们只觉得周围的空气即将凝固。

田七并未意识到四周的呼吸变轻,轻不可闻。他只是按照之前的方法,再一次将军刺插下更深的土层。

看见同一位置的第二颗地雷,周戉也脸色大变。

“这么狡猾的埋雷方法还是第一次遇到。”

周戉蹲在一旁问:“你怎么知道下面还有?”

小瘦猴眨眨眼,“直觉。”

他眨眼的动作和神情令周戉生出一股熟悉之感,印象中似乎也有一位喜欢如此掩盖内心。他放任自己有一秒的时间去想念远在主星的那个人,接着问:“继续?”

田七点头,“前面我预感会有更多惊喜。”他呲牙的样子透出恰逢强敌的见猎心喜,似乎这片雷区只是一个有趣的闯关游戏。

帝国人像繁殖力强大的节肢动物,从四年前起,不间断地向联邦星系输送兵力,但经过四年的战事,他们的后勤保障相应受到制约,埋雷这种阴损的招式层出不穷,务求以最小的代价给予联邦军队最大程度的打击。

周戉抬头,一艘联邦无人侦察机飞越他们头顶的天空,在晦暗的天幕中向裂石堡市内而去。不出所料,半分钟后,裂石堡上空闪烁一朵绚烂的火花,迅速熄灭于辽远的空际。

周戉带领的这支星枭小队接到的任务是,务必于黎明前,在不损毁设施的前提下,抢回科顿星北半球最大的敌占空港。

他打了个手势,整只队伍重新跟随田七的脚步进发。

田七依靠敏锐的直觉和判断力,为所有人开辟出一条安全通道,到达空港边缘的金属防护网。悄无声息地翻过防护网后,周戉连做几个手势,分指数个目标,然后带领剩下的队伍向导航台潜行。

王牌狙击手都有病,有相同的职业病——一旦发现身手不错的目标,大脑频道会自动切换进入狙击状态,视对方为假想敌,分析应该利用什么角度,什么时机,在限时多少秒内,一枪命中目标眉心。

此时,锤子的职业病又犯了。他以猎食者的目光,注视黑夜中当先而行的那个敏捷背影。

周戉的行动轨迹以曲线形向前,行动中不停变幻姿势,不时制造假动作误导方向,每次寻找掩体,停留不超过一秒。锤子在脑海中想象自己是守在导航台顶层的狙击手,发现这一目标后该怎么做?他相应寻找了十数个刁钻角度,仍然没有绝大的把握能够一枪毙命。

终于隐藏于监控头下的死角,周戉注视自己腕间的战斗终端仪,一面默数时间。

战斗终端仪是联邦军方给每位将官士兵发放的军备之一。经过多年的研发改进,一个腕表状的仪器,统合了区域内通讯,监控,战斗时间预设等多种功能。另外,还有一个加密程序,记录着佩戴者的资料番号和简历。

此时,仪器上绿点所代表的其他小队人员正急速向前,在确定他们已经全部安全抵达空港内,每一个帝国军警卫点后,他做个前进的手势,全队人像暗夜中的魅影一般潜行到导航台一楼正门。

他们分成两拨侧靠在金属门左右,周戉接着向时习之点头示意。

时习之拿出背包里的喷剂罐,往门边墙身的电子指纹锁喷了薄薄一层粉末,随即电子锁数个按键之上出现浅淡的指纹痕迹。他脸上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似乎只是正在进行一个小实验。

他用工具将整块电子锁的金属外壳卸下,取出仪器接驳了门禁的电子线路,然后打开电脑快速进入指纹认证系统。

不一刻,导航台的金属大门在所有人面前打开。

此时,正是凌晨五点,帝国侵略者最困倦最放松的时刻。

星枭队员在周戉的熏陶下,行事带着明显的个人风格,他们厌恶割断敌人颈部动脉造成鲜血喷射的血腥场面,崇尚一种更暴力更阴毒也更干净的潜行偷袭手段。

在金属门开启的同时,几名星枭队员抢身而入,数道目光交汇一秒,各自向既定的目标扑去,或是用强大的臂力干脆利落地扭断帝国人的颈骨,或是刀尖斜挑四十五度角,险恶地直接从帝国人后脑卤门捅入军刺。

这群杀人机器在十秒钟内解决战斗,并且保证了大厅的地板洁净如新。

他们猫一般疾跑向大厅楼梯,在被二楼警卫发现之前,田七连续数个烟|雾|弹,掷向游廊的栏杆之内。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卢加咬紧牙槽,怀中那把卡夫林重机枪在灰色的烟雾中喷发出炙炎,突突的枪弹声被拱形天花放大,震耳欲聋。帝国军人在扫射中接连伏倒在地,鲜血飞溅在白色的墙壁和米色的地板上。

全副武装的帝国军人从楼上数层涌来,有的甚至直接从楼梯飞身纵下,锤子平举手中的狙击步|枪,子弹割裂空气,旋转着呼啸着,一一凿入帝国人的眉心。

楼梯拐角的火力压制太过猛烈,周戉示意整只小队退后数步,以走廊转角的墙身为掩体,诱惑帝国人上前。同时开启战斗终端仪的通话器,“第一支队。”

话音落下不久,第一声剧烈的爆炸从空港停机坪位置轰然响起,那是帝国一艘太空战舰被炸毁。周戉眼中满是悍然之意,接着冷静地命令:“第二支队。”

在他下令的同时,手中的自动步|枪枪管前方喷吐着火舌,密集的子弹向帝国人轰射,随即,第二声爆炸如期而至。

只要拿下导航台,清除停机坪的障碍,联邦的太空战舰将势不可挡地飞抵裂石堡上空。同时,联邦的地面军队也可直接飞抵空港,陆空两路夹击,收复裂石堡。

他指指身边数人,接着指向火力猛烈的楼梯方向。随着他的命令,田七飞速向敌方投掷□□。弹影接连腾空,就在帝国人新一轮扫射开始的同时,周戉和队友双脚蹬地,强大的爆发力由脚掌传送到小腿肌腱,他们飞身而出,横掠两米,然后强行扭转身体,贴着楼梯栏杆蹲立,手中的联邦AK高磁自动步|枪怒焰喷发,狠狠地反压制了帝国军人的火力。

枪弹密集的轰射着,建筑物墙身被炸开的碎石迸射向头盔和人体,每一步前进的脚印以血铺就,空港停机坪上,帝国战舰被炸毁的熊熊火苗仍在燃烧。

周戉带领的这支星枭队伍在半个小时内解决战斗,占据导航台,切断了空港与裂石堡市内帝国军队的联系。

凌晨五点四十五分,联邦第一第四集团军共计五个陆军师乘坐太空船飞抵裂石堡空港,配合第二集团军太空舰队的空中压制,在早上八点正式收复了科顿星北半球最大的城市——裂石堡。

枪火已熄,裂石堡市区内仍然尘烟弥漫。周戉从师部走出来,正有一队帝国俘虏被押送着,去往俘虏营。锤子注视那队战俘的背影,往地上狠啐了一口痰液,数夜未眠的周戉眼中血丝微现,沉默地递给他一支香烟。

不一会,卢加开着一俩敞篷军车来到师部正门,两个男人不等军车熄火,叼着烟飞身纵上。“回星枭。通知小队待命准备出发。”周戉脸色阴沉地命令说。

“这是怎么了?喘气的功夫也不给?”卢加骂骂咧咧的问。

锤子解释说:“帝国狗的师长跑了。”

周戉拿出卫星电话,做个手势,两人顿时噤声。

莱茵郊外,周智勇书房里的专线电话响起。

“爷爷。”

“行动结束了?”

“并没有完全结束。”限于军事保密条例,即使是祖父,周戉也不能详尽述说战事。他简短地答一句,接着问,“苏……”

“她和孩子们昨晚离开了,是你冯叔叔派人送回西宁的。放心。”

片刻的沉默,像是无法表达的遗憾。

周智勇静静聆听电话那边短促的流弹声音,似乎闻到硝烟味道。“军情要紧。”他严厉地提醒。

周戉心神一凛。“谢谢爷爷的照顾,还有,保重身体。”

挡风玻璃下,那双沾满灰土的军靴靴尖上,帝国人的血液凝固成团。

☆、第三十九章

联邦军队夺回科顿星北部最大的城市裂石堡,并将进行全面反攻的消息传来,西宁市的街头彩带飘扬。

无论是本市居民,还是三叶虫集团的工作人员,脸上洋溢的俱是不日将把帝国人赶出领土的自信。

宿舍楼外墙上,无数联邦国旗迎风展帜,旗帜之上,代表三颗人类生存星球的金星,被七十二颗代表州地的蓝色星星紧紧环绕。

苏抗抗利用晚上的工余时间,和安德拉大婶一起,将一楼外的空地用齐腰的篱笆围出个小院。被满城的欢乐感染,她模仿邻居们,在院门口插上一杆联邦国旗。

只是她心底的隐忧不能告知旁人,所以笑容并没有完全到达眼底。

她担心霍小乙。霍小乙已经失踪近一年,他既不被联邦承认,又早已被帝国抛弃。在科顿星前线怎么生存?又会遭遇什么样的险境?

“苏!”蒋方成从三楼窗台探出半身,他边刷牙,边含糊不清地问,“每天清早看你站在院子里,是打算把这块地利用起来?”

“我想种菜。后勤处会不会有意见?”隔壁一楼围起来种花,种菜应该无碍。

“你会吗?”

“五吨会。”

苏抗抗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相比较总装厂公共餐厅打杂小工的工作,五吨更惦念莱茵的那间农场。没有嘲笑和鄙夷的目光,那些蔬菜只要用心照料,它们会使劲长大,胖胖壮壮地回报。

“那我星期天陪你去买种子。”

“星期天我恐怕没时间,要不要陪安德拉大婶一起去?”

旗帜被风鼓动,裹住蒋方成半张脸,他扯开一角,望向楼下。“和安德拉大婶一起进城?”他想约会的可不是大婶。“那还是算了。”

“小子,和我一起很玷污你?”安德拉大婶从厨房窗口伸出头来,忿然怒吼。她身边接着探出一个红发小脑袋,大婶随手一按,把苏萨沙推了回去。

蒋方成没想到大清早惹到这个母老虎,他往房间缩进半身,想好说辞后重新伸出脑袋,大声回应:“大婶,跟你进城,我怕其他男人会嫉妒我。”

苏抗抗走进厨房,正听见安德拉大婶的自言自语:“这是挖了个蜂巢?一大早的灌甜言蜜语。大婶的脸都红了。”

她笑嘻嘻地将一片涂了蜂蜜的面包喂进嘴里,含糊对大婶说:“我走了。”

又在苏萨沙额头上胡乱亲了一记。“小糖罐子,等下乖乖跟哥哥去学校。”

苏抗抗刚走出小院院门,蒋方成由身后追来。“苏,等等,一起去坐厂车。”

他衣衫不整的,想来是匆匆下楼。一面扣紧制服,蒋方成一面问:“星期天又要去约会,和那个当兵的?”

连续几个周日,周智勇的警卫都会准时出现在门口,时常留意楼下动静的蒋方成自然不会错过这个细节。

“不是约会,只是约好每周去拜访一位长辈。”

“那就好。”

苏抗抗莫名其妙地望他一眼,不知好从何来。

蒋方成倏然脸热难当,避开她的目光,指向厂车。“来了。”

那一次周智勇沉吟片刻,终于首肯了苏抗抗的请求后,已经过去了两个礼拜。

地球时代,据说汉语是最难学习的语种之一。一个音有无数字,一个字有数个音,数种意义,还有很多字字形相似,甚至连语调的变化都会影响整句的含义。

苏抗抗接连两个周日从旁观察,明白周智勇形容“艰难而庞大的过程”的真实度,像周智勇和傅立叶这种毫无基础,没有系统的方法,全靠自行摸索学习,简直和盲人摸象一般。

这两个周日,让苏抗抗无比惊愕的是,周智勇教她学习汉字,居然拿出一本《新华字典》的影印版;让苏抗抗钦敬不已的是,在教她的过程中,老爷子错漏百出还兴头十足;让苏抗抗倍感惭愧的是,她明明可以坦诚地帮助这个对母星文化热情无限的老人,可是碍于那些秘密,她必须沉默。

她不敢想象,一旦被周智勇发现真相,知道这些他奉若珍宝的文字正是苏抗抗的母语,在很多年前已经被打上烙印,深深铭刻于心,他回忆这一段时间的悉心照顾和教导,被欺骗被愚弄的羞耻感会怎么折磨这个老人的心。

这个周日,苏抗抗坐在周智勇小院的客厅里,眺望不远处的一角黑色屋檐,无以言表的复杂感受在心中浮浮沉沉。

那个储存有周定邦笔记影印件的微型电脑就放置在桌面一叠纸页上,光屏上绿色的指示灯一闪一灭,似在提醒它的存在。

周智勇去书房接电话时,将它遗漏在此,而苏抗抗却连看也不敢看上一眼。

她将自己陷入两难境地,连续两个周日,傅立叶没有出现,让她借学习之机接近的希望落空。而周日下午的学习过程,那个认真的老人每一句详细的讲解,对她来说都是良心的煎熬。

高跟鞋的笃笃声由院外而来,苏抗抗如麻心绪中,蓦然窜起一股惊喜。

她回头。“傅博士。”

踏进门来的傅立叶微愕,随即展开礼貌的笑容。“你也在?孩子们呢?”

“他们去了湿地小树林里捉蝉。”苏抗抗注视对方的目光由桌面扫过,在发现那台熟悉的电脑光屏时,略作停留,然后看向她。

她解释说:“周将军去了书房。”

傅立叶优雅地坐下,熟稔地拿起光屏打开。“我听冯叔叔说了。”

基因真是奇妙的东西,即使千年之后,傅立叶的眉眼依然令苏抗抗忆起傅珽清俊的面容。认真的样子又极似她先祖。

光影微错,苏抗抗仿若回到许多年前,站在合金玻璃墙之外,默默注视工作中全神贯注的那个人,心如蜜酿。

“苏小姐?”傅立叶抬头。

“啊?”苏抗抗醒过神来,慌乱地解释,“似乎要下大雨了,这暑气闷得人昏昏欲睡。”

面前这个女人方才凝视自己的样子,像正在透过她凝视另一人。傅立叶想一想,拂去内心刹那间的诡异感觉,接受了对方的说辞。“你认识周戉和康笋多久了?”

“将近一年。”

“康笋离开主星,去了科顿星前线,你知道吗?”

苏抗抗微一点头。“周上校告诉过我。”

不知为何,一丝放松感由心头滑过,某种无形的羁绊似是被这句话轻易解开了。傅立叶微微一笑,笑意真诚。“你一直这样称呼周戉?周上校?”

苏抗抗不知所以然地望来。“难道周上校又晋衔了?”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傅立叶话语稍顿,笑意更深,“好吧。终于相信,这个世界迟钝的并非我一人。”

苏抗抗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只好沉默。最起码,比起第一次傅立叶戒备的眼神,她的笑容代表已更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