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笋,他在你心里,是个什么样的人?”傅立叶微微侧头,平常孤高冷傲的她此时看起来像个好奇而忐忑的小女生。

这一年的经历,被一句问话提醒,走马灯似的由心头疾掠而过。“康警官是个好人。”

傅立叶惊讶地挑起一边眉梢。

“在G4,周上校曾下令干掉我们。是康警官犹豫了一下,给了我们辩白的时间。”苏抗抗注视傅立叶专注的表情,兴致盎然的目光,和故人的后裔坐在一处倾谈,原来是这般奇异感受。平静安详,心有所归。“我一直不理解他为什么要以吊儿郎当的形象,掩盖他的善良。知道一些内情后,只剩下同情。其实我想作为男人,康警官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但总不自主地在他身上看到一个无助孩子的影子。”

傅立叶眼中黯然。“你知道哪些故事?”

苏抗抗略一点头。“他曾劝我,将小刀送回卡恩家。”

“如果是我,我也会这样劝你。”

“那是因为我和你们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小刀有我有家,而康警官似乎没有任何人。”

傅立叶闻言,握住光屏的手指用力,骨节毕现。“他……”她从来只有抨击和鄙视,没有给予过他真正的帮助,就连康笋念念不忘的那个拥抱,也只是十三岁的她一时同情心泛滥。

“不过,康警官既然去了前线,我想他应该有了面对心魔的勇气。”苏抗抗不由自主伸出手,在她手腕间轻拍了数下。“他会平安回来的。”

傅立叶抬起头,迎接她的是一个抚慰的微笑。讷讷地凝视那双温柔眼睛,她忽而发问:“我们以前就认识?”

苏抗抗瞬时收回手。“怎么会?”

可她为什么会再次油然而生那种诡异的熟悉感,特别是苏抗抗竟然会以那样的目光看着她,宽厚祥和,更像出自一位仁厚的长者。“你真叫苏抗抗?还是,你认识我家中长辈?”

苏抗抗垂眸一笑。“傅博士,我只是一个修理工,哪里有机会结识联邦的大家族。”

“苏。”打破沉默的是冯绍,他作势在门上轻敲。“有你的电话,请过来一下。”

“我?”苏抗抗疑惑地站起身。

“是周戉。”

踏入小院的第二进建筑,苏抗抗不及打量周智勇的书房,老爷子先一步将电话塞进她手中,和颜悦色对她说:“几次错过,难得周戉有时间,多聊会。”

他说完背负着双手踱步出去,留下一小方天地。

苏抗抗注视他挺拔如苍松的背影,踌躇片刻,将电话递到耳边,问候说:“周上校?你好。”

“苏。”熟悉的声音跨越星球的距离,清晰如故。周戉眼前仿若出现临别时道一声珍重,目送他远去的苏抗抗。重感冒初愈后沙哑的嗓子,因为这一瞬的悸动,而更显低沉。他问,“最近还好?”

“很好。”

话语落下,书房沉寂无声。苏抗抗想起那天她说完一句“珍重”,他也是这样沉默着,深邃而灼热的目光谛视她,让原本平静的她心头忽而泛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感觉。她攥紧电话,努力寻找话题:“总装厂连续赶工几个星期,最近开始好一些,不需要加班了。孩子们也很好。”

“搬去西宁了?”

“对。”

“听爷爷说过。在那边适应吗?”

“还好。还是一楼,我跟大婶围了个小院,前天正计划把小院交给五吨种菜。小刀和萨沙也送进附近的学校了,就是大婶有点寂寞。……我说这些会不会影响你的公务?”

“不会。”她不知能听见她的声音,是他渴望已久的享受。“这两天我也终于有了点私人时间。”

“很艰苦吧?”她小心翼翼地问,怕触及到军队管制的部分。

“有一点,不过能适应。最近驻扎在一个大城市周边地区,生活条件提升很多。”

“我看过相关的新闻,很为你们高兴。”

“谢谢。”隔着遥远的距离,周戉似能看见她抿嘴浅笑的温婉模样。

“那就好,周老将军也放心了。哦,如果没有什么事——”

“等一下!听我说,最近总装厂可能会有一些出外的安排,不用担心,我会跟爷爷提一声,请他去打个招呼。”

苏抗抗立刻想起蒋方成和周政提起的流言,沉吟片刻说:“不用了,如果需要,我愿意去。已经麻烦你们周家太多,如果这种小事也要劳动他老人家,实在过意不去。”

她的婉拒在周戉意料中,只是他沉默着,在想见她与担心她安危间徘徊难决。“科顿星目前并不是一片乐土。”

“我知道,我不怕。”

他不由挑起嘴角,“我忘记了,你是无所畏惧的苏抗抗。”

苏抗抗闻声而笑。

天空闷雷阵阵,不一会随着孩子们叫喊着奔跑着冲进小院,滂沱大雨瓢泼而下。

这场大雨足足下了一夜,第二日上班时,空气中犹有草木润泽的清幽味道。

但进入厂区后,空气中另有一丝紧张气氛,隐隐令人不安。上午,总装车间报废了几台半成型机甲,追责之下,第四第七车间互相推诿。午饭时的公共餐厅比平常安静许多,就连絮絮低语的同事也俱都一副莫测高深的表情。

“听说,是出发去前线的名单最终确定下来了。”蒋方成有几位学长在总装厂工作已久,消息来源比苏抗抗广泛。他用眼角余光扫视左右,继续透露,“一共六队,据说每队要跑最少三个点。”

苏抗抗舀一勺炒饭,眉眼也不抬,悄声问:“为什么都一副谁去谁送死的表情?又不是去打仗,办完事就回来了。”难道联邦从不做|爱国主义宣传和教育?

“今年是选举年,都说现任总统为了连任,造势说科顿星形式大好,胜利在望。不明真相的以为明天就能把帝国狗赶出去,其实小道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见苏抗抗终于停下进餐,露出郑重的表情,蒋方成接着说,“都说不知还会打多少年,难保哪一天联邦的太空战舰抵御不住攻势,被帝国狗打到主星家门前。现在都想着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苏抗抗想起新闻版面每天整版黑白二色的讣告,手臂发寒。她说:“尽管这样,可还有那么多年轻人在科顿星战斗。”

想到一些毕业后入伍的同学,蒋方成的脸庞浮现羞惭红晕,不安地避开她的注视。

果然如传闻一般,下午的工作会议上,出发的名单正式通告。看到自己的名字,毫不意外的苏抗抗开始在心中计量家事的安排。蒋方成仔细检视全部名单,霍然起身,说:“我去找欧吉儿先生,这份名单里只有你一个女性,这不公平。”

“蒋……”

苏抗抗丢下等待检验的半成品机甲部件,找到蒋方成时,他正在和车间主管欧吉儿理论,面红耳赤的蒋方成吼说:“怎么能派她去那种危险的地方?苏有孩子,她是名单里唯一的女性!”

“苏的资料是未婚。而且我只知道女性有平等的工作机会,不知道女性享有特殊的权利。”欧吉儿拨通电话,“这是工程部和技术部两位主管拟定的名单,有意见你向毕夏普先生提。”

蒋方成怒瞪双目,指责说:“你们串通一气!”

他伸手想接过电话,却被苏抗抗一把按住。“欧吉儿先生,我愿意去。我早已有心理准备。众所周知,毕夏普主管的侄儿对我有莫名的敌意,而你,无论我如何努力,一直对我怀有轻视和怀疑。”她心中无限鄙夷,每一秒都有人牺牲在科顿星,而为这片土地奉献一丁点贡献的机会却被这些人当做排挤的工具。

“我愿意去,不是为了向你们证明什么,而是因为我重视这份工作,和脚下的这片地。”

苏抗抗临行前给莱茵的枫林渡打去电话,为未来一段时间不能去拜访表示抱歉,哪知周智勇却说:“你只管去出差,不用惦记家里,孩子们我会派冯绍接过来。”

“可这样太麻烦您和冯叔叔。”

“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你们都在为联邦做事,我们这些守在后方的老家伙能帮上一些,尽量帮。”

苏抗抗听得出周智勇话语中对孙子们的挂怀,她诚挚地说:“谢谢。”

“苏,其实你可以不用去,周戉跟我曾提过这件事。”周智勇没有主动承揽,只因为他想看苏抗抗如何选择。果然不负所望。

“没有必要,只是小事而已。”苏抗抗微笑,“周上校才是值得尊敬的人。”

“为生他养他的联邦,即使是捐躯,也是他应有之义。”

九十二岁的老人,中气不甚足,语调不铿锵激昂,但他缓缓说来,平静中更有一种从容不迫生死无惧的力量。

一日日接近,一刻刻相处,从初见到此时,从戒备到钦敬,苏抗抗不再将他视作这个国度里需要仰视的大人物,而是身边一位白发耄耋的长辈。“那周将军保重。我回来第一时间去看您。”

周智勇爽朗笑声传来:“好,我等着。”

三日后的黎明,总计六艘大型运输船装载了近万台新式机甲,食物,军备和大批国防部向科顿星前线增派的联邦军人,由八艘护卫舰护航,向科顿星球前进。

大厅里挤满了兴奋的联邦大兵,他们簇新笔挺的新制服不久后将染上鲜血和尘土泥泞,那些青春的笑容也不知会在什么时刻被一粒帝国的子弹定格。来自遥远时空的苏抗抗,在联邦领土已经生活了十多年,偶尔还会泛起过客心态的她,站在运输船二楼之上,注视下方即将出征的联邦新兵,聆听鼎沸的欢声笑语,想起周智勇上将那句“为生他养他的土地,即使捐躯,也是他们应有之义”,只觉眼前的欢腾景象更不真实,更添悲壮。

十四日旅程,终于到达终点。苏抗抗透过舷窗俯瞰科顿星北部最大的城市,和战舰之下的裂石堡空港。

空港像个巨大无伦的机械状虫巢,紧张而繁忙地吞吐着各式飞行器,大到数十公里宽的战舰运输船,小到直升机穿梭机,而人类则是这只机械虫巢里最不起眼的工蜂群。

即使联邦军队以裂石堡市为后勤基地,已经向敌占区挺进了数千公里,这座空港依然充满了浓烈的战争硝烟味道。

三叶虫机甲总装基地一共派出六支技术小队,奔赴科顿星十八个区域。苏抗抗走出战舰,协同其他九名队友,配合第一集团军机械修理营的军方机修师,全部完成点收工作,然后一起运回机修营。

作为十位技术人员中唯一的女性,苏抗抗被分派到一间独立卧房。长期以来,联邦的高福利政策为士兵们尽可能地提供了战时最高档次的生活待遇,简易房除却一张单人床外,只有转身余地,设施倒是齐备,她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然后倒头呼呼大睡。

醒来后她按照地图指示,找到基地生活区的餐厅。在科顿星的第一顿早餐居然有真正鸡蛋做的班戟,让她和同僚们惊讶不已。

酒糟鼻的纳尔逊悄声说:“知道联邦四年的军费多少?足足这么多。”

他伸手比划了几个数字,超乎政府公布的财政预算数倍。

来自哈克特港的安其罗操着浓重的西部口音问:“这样打下去还了得?联邦财政迟早会被拖垮的。”

餐厅的电视幕墙上正播放着远在联邦主星的总统竞选新闻片段,共和党候选人吴启明主张挽救民生经济的演讲受到在场群众的热烈支持。

苏抗抗无视那些悄声低语和抱怨,吃完自己那份鸡蛋班戟,这才问:“等下我们的工作场地有人安排了吗?”

被她提醒,几位大叔及时中止了话题,没有在军方的地盘上,继续非议这场战争中军方的无能。

早餐之后,他们每人分发到一个腕表状的战斗终端仪,一位少尉军官向他们介绍功能和使用方法,这只腕表必须随身佩戴,离开时上缴军方,它既是工作证件也是通行证,里面不止储存个人资料,还有一个可报警的按钮,可以在外出发生意外时,向军方发送无线定位信号。

生活区的建筑之外,晨光熹微,因为远离主星和那颗燃烧不止的恒星,科顿星球比主星的平均温度略低,此时微风摇曳基地空地上新植的一排小树苗,不远处,制服各异的联邦士官们脚步匆匆地离开生活区,赶赴各自的岗位。

通往地库的道路在生活区之后,一座小山丘之下,一路上,荷枪实弹的联邦士兵表情凝重,防守严密。地库之中,不止有昨日新送来的新式机甲,也有机甲附带的武器,转轮粒子炮和高磁集束弹,还有随船运到的三叶虫集团为mars机甲特别研发的机械修理系统和各类备用零件。

在山丘之下,地库金属大门之外,苏抗抗随着众人从军车上下来,一一排队验证身份。

此时,身后传来动力澎湃的发动机的轰鸣,他们回首张望,远处数台洛克希德军用水陆两用车无视通道两侧联邦士兵的警示和拦阻,直冲而来,不一刻功夫已经到达地库门外。

“mars已经到了?”第一辆车上的联邦尉官们相继跳车,有一位扯着粗豪的嗓门询问。

苏抗抗首先注意到那人怀中的卡夫林重机枪,然后是一把沾着吐沫星子的红胡子。既然卢加已到,那么……

她把视线往后移,第二辆军车上,熟悉的高大身影敏捷地纵下,笔挺的黑色陆军军官制服穿在他身上,和那犀利眼神相得益彰。在主星时,即便偶有揣疑,他一直是温和的,稳健的,苏抗抗几乎忘却了G4初遇时,他眼中的无边杀机。

而此时此刻,注视他一步步走来,注视分别不久的他,苏抗抗心头一悸。那是经历过战争与硝烟洗礼后,深沉内敛杀意更为泠然的眼神,她几乎能在其中感受到他撕扯敌人血肉时的冷酷。

四目终于相对,帽檐之下,冷酷双眼中寒意褪尽,被平静和隐隐克制的喜悦代替。

穿透烟云的日光忽然热烈了些,抑或是刹那间的对视,他的目光热烈了些?

“苏。”

作者有话要说:科顿星裂石堡市空港,很符合想象。

☆、第四十章

Mars机甲采用的新动力系统和机动性的全面提升,在联邦军中声名远播,周戉的部属渴盼已久,听到运输船抵达空港的消息,顿时迫不及待地请令。

周戉没有阻止他们,反而带队一同前来,自然有他的计较。

在队伍中发现一个女人,而且居然还是认识的人,卢加和锤子同时笑开了花。如果不是有外人在场,恐怕这两位要一唱一和地打趣周戉。

此时沐浴在朝阳之下,苏抗抗清澈的双眼莹莹闪亮,望向他,嘴角扬起恬淡的笑。

周戉蓦然发现,她总会给人一种安定的力量。即使此时身处科顿星前线,无数陌生的粗鲁异性之间,她也是波澜不惊的。

“上校。”有人打断了他的凝望。

负责接待苏抗抗一行人的机修营加尔少尉上前向周戉敬礼,周戉转身还礼,并说:“第五装甲师分配给一团三百台新式mars机甲,师部已经预先知会机修营,我奉命前来清点接收。”

这种小事哪里需要劳动这个级别的军官?面前这位上校可是第一集团军大名鼎鼎的人物,他曾经因故离开第一集团军,前不久刚回调,立刻率部抄干净了盘踞在裂石堡空港的帝国狗们,夺回了周边数千平方公里的制空权,接着追袭千里,活捉了假扮士卒逃逸的帝国少将。

更何况,他还是周家人。

少尉眼中唯有仰慕,“报告上校,机修营正准备验收完成后通知第一战斗团接收装备。”

周戉用余光扫一眼人群中的窈窕身影,轻咳一声,肃容对那位少尉说:“进去看看。”说罢他当先迈入地库的合金大门。

技术支援队等他们先进去后才一一验证身份,鱼贯而入。

前方联邦大兵们步伐统一,急而不乱。军靴橐橐声在通道中回响,仅仅十数人而已,却因为这回音的震荡,生出一股骁悍气概来。

纳尔逊大叔忍不住压低嗓子评价:“好大的气势。”

地库正是军方驻地机修营的所在,像是把整座山体挖空了,内里宽敞高旷。其中一大半是严禁进入的库区,小半划作机修车间和休息场所。

周戉在机修营少尉陪同下,进入画有巨大黄色警告标识的库区。之前在空港已经点收交接完毕,即使是技术支援队成员,现在也不能擅入这块禁地。

苏抗抗和同事们则转向另一条走廊,进入机修车间,随船运到的最新的机甲维修系统还需要在他们的指导下安装。

空旷的车间厂房被无数机械设备和自动车床占据,老式的机械维修臂由顶部探下,静止在半空,一台残破的灰蓝色旧机甲以直立的姿态被固定着,它有数米之高,此刻腹腔位置的操作舱洞开,露出里面杂乱的电气线路,引擎和武器系统早已卸下,残损的腿部金属构件上漆画了六颗金色的星星,之下是报废的传感系统和液压管。

即使曾经受到重创,它依然令人敬畏,如同天际的神祗,俯瞰着身下彷如蝼蚁般的人类。

它实在太美。

苏抗抗心动地欣赏了片刻,转而打量流水线的传输带上运进来的各类零件,十多个正在忙碌着的联邦机修士官也放下了手上的工作,正在打量他们。

一番互相介绍之后,技术支援队在科顿星的第一个工作日正式开始。

午时周戉走进机修车间,四下空无一人,他抬眼仔细搜寻,这才发现在一台待修理的机甲腹舱之外,露出半截裤腿和纤细脚踝下的女式运动鞋。他走近两步,坐在机甲腹舱里的果然是苏抗抗。她聚精会神地清理着操作仪裸|露于外的杂乱线路,浑然不觉有人进来。

第一次见她认真工作的样子,周戉凝目片刻,无声而笑。

“不去餐厅午饭?”他仰首问。

苏抗抗一愣,俯瞰空旷无人的车间,最后才看见机甲金属腿之下的周戉。放开那团乱麻般的电子线路,她诧异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周戉将手中的军用饭盒扬高。“午饭。”

苏抗抗指指鼻子,“我的?”

她的手指一定沾了机油,翘起的鼻尖被点了一个圆形黑点,配上那对瞪大的眼睛,以及将信将疑的神情,看起来滑稽俏皮又可爱。

“你的。我吃过了。”

“等一下。”苏抗抗将刚才理顺的线路做好记号,这才从机甲腹舱出来,一跃到修理平台上,随着她按下升降机按键,金属制修理平台缓缓而降,来到周戉身旁。

“我以为你忙完公务就离开了。”

周戉但笑不语,将饭盒递给她。

“伙食不错,谢谢了。”检视一遍驻地餐厅的出品,她的嘴角立即满意地弯起来。发现正被注视着,苏抗抗不好意思地解释说,“其实队友会给我带一份回来的。”

“吃吧,这就是你那一份。”周戉抹干净勺子递来,“我在餐厅听你的队友说你还呆在机修营,送走锤子和卢加后,就帮你取了一份送过来。”

“那我不客气了?”

她就这样在悬空的修理平台边缘随意地坐下,双脚反扣在一起,虚悬着,捧起饭盒深嗅一口炸小羊排的香味,再次道谢。

周戉手撑平台,借力一跃而上,坐在她身旁,目光深注在她身上。他忽然发现,观察苏抗抗吃饭的样子也是极享受的事,每一勺每一口对她来说都珍贵无比的样子,态度认真而专注,似乎所有的不如意都不值一提,生活留给她的,只有满足。

周戉柔声问:“为什么不和队友一起去餐厅吃午饭?”

苏抗抗微愕抬头,反问说:“在哪里吃不是一样的吗?”

见这个回答还是不能令他满意,她指指那台灰蓝色机甲,解释说:“我工作资历太浅,从没有见过mars之前的旧型号机甲,趁午休时间,可以研究一下有什么不同。下午忙起来就没机会了。”

他端详她的面庞,总觉得瘦了些,又担心之前在总装厂赶工期时,她也是这样粗率地照顾自己。

“用不用这么拼命?”

“你不懂。”她想一想,决定长话短说。

“我不懂?”周戉缓缓反问。

他用那样耐人寻味的语调,冷眼瞧着她,苏抗抗尴尬地笑,意识到自己不经意地漠视了一位上校军官的威严,“我是说因为形势复杂,所以必须要拼一些。”

他来了兴致。“怎么个复杂法?”

苏抗抗没料到在战时的战地,这位联邦上校还有时间刨根究底,追问这些琐屑小事。只好详细向他分说:“第一,因为我是女人,为了证明我不逊色于任何人,我必须努力;第二,因为技术小队里绝大多数人在总装厂是那种性格不太讨喜,但能力足够的人物,按照我的经验,这种人大多有一两招看家本领,所以,我必须努力,不能让他们看轻我,最好还能喜欢我,然后教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