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清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说话的人隐在帷幔后的一片阴影之中,不穿外袍,只着一身素白中衣,长长的黑发披下来,脸色苍白如纸,乍一看去的确像极了传说中的女鬼。

“你是人是鬼?”付清将身体挪到透窗而入的阳光下,警惕地瞪着帷幔后那道若隐若现的白影。

“小家伙一定干过坏事,不然怕什么鬼。”一阵浅笑从帷幔后低低地传来,白衣女子举起手中捏着的那一卷书掩住了嘴角,接着淡淡地扫了付清一眼。

四目相对,付清惊恐地发现那白衣女子竟刚好正是付湛的娘亲,只是此刻她的眼神中已完全没了当时的疯狂,只有一派坐看云起的云淡风轻。

“你没有疯?”

白衣女子微愕,接着优雅地勾了勾嘴角,面露赞赏:“小家伙记性不错,认得我。”

“你当年为什么要……”那样的问题对方怎么可能轻易回答,付清只问到一半便没有再问下去。

出乎意料,白衣女子却长长地叹了口气,幽幽道:“我是为了湛儿好。”

装疯卖傻亲手砍了儿子的右手,却说是为了儿子好……

付清轻蔑地瞥她一眼,发出一声哂笑。

白衣女子苦笑着摇了摇头,叹口气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苦心。”

说完,她款款地站起身来,将手中的书合上,放到床上。付清认得那书上写着的是《卜筮正宗》四个大字。这书她曾经翻过,讲的是阴阳五行预测吉凶那一套,无奈太傅认为那里面的东西对治国无益,因此并没有机会细读。

“太子殿下,既然来了,我送你一卦如何?”见付清的目光久久滞留在那本《卜筮正宗》上,白衣女子莞尔一笑,对付清发出了邀请。

付清闻言,蓦地一怔。自己出门前特意换上了普通皇子的常服就是害怕被人认出身份,没想到竟被对方一语道破。望向那女子的目光中一时间多了几分探询。反正已经走到了这里,就不妨听听她有什么话要说。于是,付清微微点了点头。

“太子殿下,到外面院子里如何?”白衣女子如猫一般伸了个懒腰,对付清摆出了一个请的姿势,“我好久没晒太阳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 阴阳相爻

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在荒草凄凄的冷宫中与披头散发的白衣女子对坐,静静等待白衣女子用断簪卜出的一卦。这样的场景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滑稽与诡异。

手中的断簪应声落地,女子脸上的表情刹那间变得凝重。

“阴阳相爻,乾坤颠倒。机关算尽,回顾茫然。”

饶是付清对阴阳五行一窍不通,依然能够听出话里的不祥。

白衣女子微笑着望着付清,好几次欲言又止。

“如果不祥那就别说了。”付清朝白衣女子摆了摆手,跳下石凳便要离开。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算了。”白衣女子长舒了一口气,微笑着眯起眼睛,“果然不愧是她的女儿,连面对这种事情时的答案都一模一样。”

再次冷不防被一语道破真身,付清脚下一滑,险些栽倒在地。站稳身子朝石桌的对面望去,披头散发的白衣女子眼中含着淡淡的悲悯,好似窥破了天机想要搭救世人却又不得法的菩萨。付清惊奇地发现自己竟能在那张鬼魅般的脸上看到圣洁,心下一怔。

付清猛然间发现从自己进屋到现在,对面的女子竟没有问起半句关于自己儿子的事。于是,忍不住问了句:“你难道就不好奇湛儿过得怎样?”

“不用问,我知道他过得很好。”

又装出一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样子……

真是可恶,忽然很想将她那张淡定的面具撕得粉碎。付清浅浅一笑,低声道:“你知道我问湛儿他记忆里的娘是什么样子的时候他是怎么回答的吗?”

白衣女子蓦然抬头,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付清。

付清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只说了三个字。”

“很温暖。”

付清话音刚落,那个一直端坐在石桌另一侧,以漫不经心的微笑为面具的白衣女子忽然间犹如崩溃般捂住了脸,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指缝不住地滚落下来。

看到自己把对方弄哭了,付清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还好,白衣女子终于自己平静了下来。

“不要让湛儿知道我的存在。”这是她擦干眼泪后的第一句话。

付清微微有些失望,她原以为白衣女子会说出要自己好好照顾付湛之类的话,没想到却是这个。

白衣女子苦笑着低头抚弄断簪,将话头一转:“记住,你走出这道门遇到的第一个人将是你今生的劫数。还有,永远不要把你的后背露给别人,无论对方是你多么信任的人!”

付清本来想问是不是连付湛也一样,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没有开口。那个整天只知道喊着四哥哭哭啼啼的小家伙,这怎么可能?

走到门口的时候白衣女子忽然冲上来握住了付清的手。

“替我好好照顾湛儿!”

付清忽然发现眼前的这个女人也不是那么讨厌,于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会的!”

“对了,既然你没疯,为什么不走?”

“我在等人。”白衣女子忽然眯起眼睛抬头仰望艳阳高照的辽远天穹,眼中闪动起熠熠的光芒。

走在回东宫的路上,付清揣摩着白衣女子那两句忠告的意思。

后一句比较好理解,就是要小心别人从背后捅刀子。前一句就比较诡异了,什么叫出了这道门遇到的第一个人?冷宫不可能遇到什么有影响力的人,而且宫里最多的便是太监宫女。大不了找个借口把遇上的第一个抓起来杀掉就是。就算不慎遇上皇亲贵戚,在宫中悄无声息地将一个人抹杀的方式可是不下百种。既然如此轻易就能杀掉,那又怎么可能成为今生的劫数呢?

“砰——”

一道黑影掠空而过,不偏不倚刚好撞到了付清身上。付清抬头,只见冷宫墙头上蹲了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男孩,那男孩一身黑衣劲装,动作矫健,身轻如燕。付清的存在似乎让他怔忡了片刻,他深深地朝付清望了一眼,接着便头也不回地掠空而去。

付清目送着那道黑影消失在冷宫墙头,半天回不过神来。在白日的冷宫遭遇穿夜行衣的男孩,付清油然而生一种恍然如梦的不真实感。

回到东宫已是日暮时分,付清远远地便看见皇后神色俨然地立在门口。待到付清走近,伸手便拽着付清的耳朵将她拖进了宫门。

“给我跪下!”

付清乖乖跪下,揉着耳朵心中暗暗叫苦,自己的这个母后真是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女孩看待。

“你到底明不明白自己的身份?”皇后脸上的表情冷到了极点,“你以为太子之位是坐着玩玩的吗?三天两头打架失踪!你知道这宫中有多少人盼着你死?”

“母后……”付清想要解释,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如果说出事情的真相,估计就不仅仅是罚跪和挨打能够了事的了。

“太子之位就犹如被人放在火上烤,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你可以去玩,但别忘了,你的身后正有人虎视眈眈地想要顶替你的位置,而你的父皇却是站在你的敌人那一边的。”

说到激动处,皇后从侍女手中一把抓过事先准备好的荆条,扬手便是一鞭。

“四哥……”

见付清受罚,付湛立刻跌跌撞撞地扑了过来。皇后的那一鞭不偏不倚刚好抽在了他的身上。付湛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迫于皇后的淫威又不敢哭出声来,咬着牙眼泪汪汪,好不可怜。

“湛儿,让开!”看来今天这一顿打是逃不了了。不想殃及池鱼,付清慌忙将付湛往边上推去。

“别逃!我打的就是他!”

皇后冷冷地瞪了付清一眼,付清只觉得浑身一僵。

“你是太子,聚在你身边的人无论情不情愿都会被划为太子一党,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你以为他日你树倒猢狲散之时他还能有好果子吃?被我打死总好过不明不白死在别人手里!”

皇后说着,高高地扬起了荆条。

付清想要护住付湛,却被皇后身旁的侍女死死扣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皇后手中的荆条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

皇后丝毫没有顾虑到付湛的年龄,每一下都使出了全力。荆条一下下抽在付湛身上,每落下一次付湛的身体便猛地一颤,然而小家伙却倔强地咬着牙,愣是一声不吭。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水汽迷蒙,却透着一股不符合他年龄的坚毅,分明是一个舍身取义的小小男子汉。

付清只觉得鼻子一酸,眼眶一热,眼泪便直直地滚了下来。眼前那小小的身影与翻飞的鞭影渐渐在视线中模糊成一团。

“记住,他的这一身伤是因你而受的!”不知道过了多久,皇后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狠狠地将荆条往东宫地上一扔,便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

付清擦干眼泪目送着她远去,一低头,却赫然发现门口的地面上印着几点清晰的水渍,一时间百感交集。

眼看着皇后走远,忍耐了半天的付湛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付清抹了把眼泪,伸手去抱付湛,小家伙犹如撒娇的小动物般死命地往付清怀里钻。

“呜呜呜……四哥……呜呜呜……”

“湛儿,对不起。都是四哥的错……”望着付湛身上青紫的鞭痕,付清心内五味杂陈。明明不久之前才答应了付湛的娘亲要好好照顾付湛。没想到,才一眨眼的工夫……

然而,小家伙却一边用肥嘟嘟的小手抹着眼泪,一边连连摇头。

“湛儿很高兴……湛儿也可以像昭文哥哥一样保护四哥……湛儿不是什么忙都帮不上的爱哭鬼……”

付湛受的那一通打让付清再不敢任性妄为,每日东宫,上书房,循规蹈矩,皇后对此颇为满意。

日子便这样如水般平静地淌过,那样的平静一直持续到成光四年春。

那一年,三皇子付泽的母亲惠妃,那个当日在御花园里言笑晏晏的女子身染重病,奄奄一息。本来,后宫一个小小妃子的生死在任何一个朝代的史册上都不过是无足轻重的一笔。然而,这个被称为惠妃的女人却严重地影响了胤朝政局的走向。

成光四年春,惠妃重病,成光帝不顾朝臣反对毅然罢朝,整日守在惠妃床前寸步不离。御案上的奏章渐渐开始堆积如山。

朝臣不得擅入后宫,成光帝不愿上朝,朝臣们除了一封封递奏章,却也无法奈他何。皇后每日抱着奏章跪在惠妃殿前,希望成光帝能够回心转意,以国事为重。然而,奈何那扇大门却一直紧闭。

这样的僵局持续了整整半月,半个月后,那扇大门轰然开启。皇后被宫人小心地请了进去。没有人知道帝后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皇后从那扇门后出来时手上多了一道圣旨。这道圣旨的内容甫一公布便引起轩然大波。

圣旨的内容竟然是命皇后杨氏代理朝政,军国大事权处决断。

这半月来皇后的所为为她赢得了朝堂上下一致的赞誉。但女子干政始终是朝廷的大忌。不出所料,反对的奏章霎时如雪片般飞向天子的御案。某些言辞激烈的奏章甚至拿皇后与汉时的吕后相提并论。然而皇后的反应却很平静,仅仅只是将那些反对的奏章留中不发而已。她要用自己的行动向那些反对者证明自己。

御案上山积的奏章开始一点点消减,上面的朱批无一例外都是成光帝的笔迹与语气。朝臣们兴奋地以为成光帝终于幡然悔悟,派人到后宫一打听,成光帝却依然守在惠妃殿中。

朝臣们隐隐猜到了躲在成光帝笔迹之后的人,然而其时恰逢南越国姬氏余孽在南方轰轰烈烈地闹复辟,军情紧急不容耽搁,尝到过政令不出之苦的他们已经没有勇气再发动一场口诛笔伐。

皇后与朝臣似乎以这样的方式达成了某种默契,朝政渐渐开始步入正轨。

“清儿,看清楚了吧?天下苍生在他心中的分量还重不过惠妃一人。”御书房内,手握朱笔的皇后朝十三岁的付清露出虚弱的苦笑。

屋内烛火明灭,映得皇后身上绣满了织金云龙纹的红色大衫金碧辉煌,然而却难掩她脸上无奈的倦容。

自打付清记事开始,印象中的母后总喜欢穿绣着素白牡丹的衣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却变成了耀眼的红色织金大衫。不得不承认,全天下也只有她能配得这样的穿着,每当她穿着那身红色织金大衫露出付清幼时熟悉的坚定而自信的目光之时,付清便会油然而生一种这才是皇后该有的样子这样的感觉。

“既然注定无法成为他的家人,那么我便只好将天下抓在手中。”她将朱笔一搁,合上奏章,懒洋洋地靠在御座之上,嘴角缓缓绽开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淡淡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 端王入京

每日在御书房学政完毕,付清总能在御书房门口看到付湛的身影,无论刮风下雨。

付湛已经长到了付清初登太子之位时的年龄,却依然跟小时候一样喜欢黏着付清。除了不再会动不动就哭鼻子,在付清的眼中依然跟小时候一模一样。然而,付清的心中却隐隐开始泛起阵阵不安。两人一天天长大,付湛却死活都不愿回到属于自己的吉庆殿中,再这样下去,自己的身份迟早有一天会被付湛看穿。

“永远不要把你的后背露给别人”,这是当年白衣女子的忠告,也是多年来付清行事的原则。

“湛儿,今天你回吉庆殿去吧。”

付湛拉着付清袖子的手一僵。

“四哥……”付湛停下脚步,抬头目不转睛地望着付清,月光下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犹如沉在古井中的美玉,随着水波微微荡漾。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孩子习惯了用这种幽怨的眼神代替幼时不管不顾的嚎啕大哭。然而,比起面对这种眼神,付清宁可他依然像幼时那样又哭又闹。

“不去吉庆殿也可以,但是不能再跟四哥睡同一张床了。”

“为什么?”

付湛抓紧了付清的袖子,付清只觉得那幽怨的眼神如一把利剑狠狠地插在了自己心口。

“人总要学着长大……”她摇了摇头,抬头仰望满天的星斗。对自己来说,童年在发现自己是个女孩的那一年便已结束。

“就算长大了,一样可以在一起。”付湛眼巴巴地望着付清,似乎在祈祷着付清收回成命。

“你总有一天会离开我。你会长大,会纳妃,然后会有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家人。而我,只是你的四哥。”

不知道为什么说完这句话付清忽然感觉有些落寞。是啊,没有了小尾巴,自己一定会寂寞的吧……

“我不要长大,不要纳妃,不要孩子,我只要四哥!”付湛忽然用左手紧紧地抓住了付清,仿佛生怕自己一松手,付清便会凭空消失。

“傻孩子……”

春日的夜寂静无声,屏住呼吸,甚至能听到空气中草木抽芽的声音。整个世界都在生长,又有什么东西会是永远不变的呢?

“扑通——”

荷花池中忽然响起一阵水声,月光下水面荡漾起阵阵涟漪。

“扑通——扑通——”

付清终于看清了声音的来源。只见池畔的柳树下坐着一个只着了一身单衣的少年,少年一手捏着石子,一手将石子一颗颗丢入池中。付清认出那正是自己的三哥付泽。经历了四年的时光,当日在上书房与付清扭打成一团的孩子如今已长成了高大挺拔的少年。他有着跟成光帝极为相似的眉眼,连皱眉时的表情都一模一样。

“池边湿气重,小心着凉。”

听到声音付泽蓦地转过头来,看到来人是付清时他微怔了片刻。

“我不需要你假惺惺。”

虽然身体已经长大,住在里面的灵魂却依然还是那个充满了敌意的孩子。这宫中敢大大方方地把我不喜欢太子的表情写在脸上的,也便只有他了吧。奇怪的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付清惊奇地发现自己其实根本就不讨厌他。

第二日早晨,一道圣旨被人从后宫递到御书房。皇后将圣旨递给付清,脸上带着淡淡的讥诮。

付清打开一看发现是封付泽为吴王的圣旨,之所以递到御书房是因为那上面还需要盖上玉玺方能生效。而如今,玉玺在皇后手中。

“吴地可是好地方啊。”皇后悠闲地呷了口茶,脸上的笑容灿烂无比,“趁着自己还活着极力地为自己的儿子争取些什么,然而她却没有想过现在争来的一切将来她的儿子未必能够拿得稳。”

付清注意到,每当提到惠妃母子,自己母后的脸上常常会露出一闪而过的怨毒表情。那种时刻,付清才会意识到,原来母后其实也不过是个可怜的失败者。

封付泽为吴王的圣旨发出没多久,吴王便与青阳陈氏年仅十岁的嫡女陈淼定下了婚约。

青阳陈氏,国朝第一望族,和延州陆氏并称南陈北陆。百年来能人辈出,在士林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朝中很多重臣都与其有着枝枝蔓蔓的联系。成光帝找青阳陈氏给付泽做靠山,真可谓用心良苦。

青阳陈氏答应先将陈淼送入宫中跟吴王做伴,但要等陈淼满了十五岁方可大婚。

就这样,那一年夏天到来的时候,宫中多了个一身粉红的十岁小女孩。出乎意料的是,与付泽年幼的未婚妻一同出现在京城的还有远在江南的端王。

端王是成光帝堂兄的儿子,刚过而立之年,传说中风神俊秀,颇有几分侠者之风。虽承袭了王位,却心系江湖,足迹遍布天南海北,一年一十二个月,留在王府中的时间不到十分之一。这一次在京城突然出现,可谓可遇而不可求。

成光帝忙着照顾惠妃,根本无暇他顾。于是,接待端王的任务便落到了付清的身上。付清唯一一次见到端王是在七岁那年,那一年老端王刚刚过世,风华正茂的端王世子被大内高手从江湖上强行扭回京城继承了王位。付清依然清晰地记得当时端王跪在熙和帝面前时眼中那倔强不屈的光芒。

亲生父亲过世,不守孝不哀哭,甚至连偌大的家业都弃若敝履。端王的任性比起为了个女人置整个天下于不顾的成光帝其实有过之而无不及。付清有时候也会好奇,这样叛逆而任性的血液是否也在自己体内某个隐蔽的角落悄无声息地潺潺流淌。

再见端王是在一个艳阳高照的下午,御花园荷花池中的荷花已经竞相开放,御花园中虽遍植草木依然挡不住恼人的暑气。

“这端王,架子未免也太大了些,进宫见驾的时间是由得他定的吗?”侍女涟漪一边替付清打着扇,一边忿忿地抱怨着。

“都是一家人,计较这些做什么?”刚听到端王的无礼要求时付清也是一阵恼怒,后来想想如果真跟这位狂王较真,怕是对方有十个脑袋也不够自己砍的。既然自己的爷爷熙和帝能容得下他,自己为何就不能?

正想着,付清便看见一位身着藩王朝服的男子远远地从满地的阳光中走来,那男子身材挺拔,步履坚定平实,比起当年成熟了不少,但行走间依然带着那股熟悉的潇洒而不羁的气息。

“这是五殿下吧,本王记得上次见你时你才这么点大。”

端王旁若无人地径自走到付湛跟前,蹲下身,微笑着比出一个三岁小孩的身高。

付清当下愕然,跟当朝太子相见,不问候太子反而先将目光停留在太子身后的小尾巴上,果然不负狂王之名。

付湛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怯怯生生地躲到了付清的身后。

端王苦笑着一勾嘴角,眼中却流过一丝一闪而过的失落。

“堂哥,多年不见,别来无恙。”付清压下心中的不快,微笑着起身迎接。

端王高八尺有余,一旦站起身来,付清便要抬头才能看清他的脸上。这张脸比记忆中黑了不少,多了些经历了风霜洗礼后的老成,只是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依旧锐利如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