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头顶上探下一张脸,笑容憨厚,“阿弥陀佛,老衲化缘。”

“滚开!”几个快要死的人,对一个年纪轻轻明明俗家打扮却偏偏要自称老衲的家伙,没什么好脸色。

也有人比较警惕,一人伸手就去拿装火石的袋子。

袋子忽然飞起来,众人眼睁睁地看着那袋子飞到了伪和尚的手中。

“阿弥陀佛,这里是银子吗?老衲要化缘。”伪和尚自说自话解开袋子,看看里头火石,瞟一眼马车的表面,嗅了嗅气味,忽然露出一抹神秘的笑意。

“原来…”他道,“想不到这丫头还这么…”

两句话都没说完,随即他憨憨厚厚地一笑,在几个老者惊愕的目光中,手指一弹,轻轻飘飘地将袋子给弹了出去。

“你这疯和尚!”一个老者又惊又怒,停下车,起身去捡火石,另两个已经扑上去拉伪和尚的脚,“下来!”

啪啪两声,两只臭草鞋砸了下来,一边一个,准准地落在两个老者头上。明明是轻飘飘的草鞋,两个老者却如被巨锤砸中,两眼一翻白,不动了。

伪和尚飘下马车,十分悲悯地合十,“阿弥陀佛,怎么晕了?”

扑下路边找火石袋子的人,寻着了袋子,一回头看见同伴已经倒地,脸色大变,一咬牙,干脆擦燃了火石,一抬手对着马车扔来。

伪和尚叹息,“人类,你们都是愚蠢的。”

然后他轻轻推了推马车。

轰然一声,沉重的马车倒地,点燃的火头擦着马车飞过,一线明黄深红火迹,消失在远处,一闪便灭了。

扔火的人目瞪口呆。

没见过这么温文尔雅又暴力凶悍的伪和尚。

明明可以用手去接火头,他非要推倒马车,动作轻得像在摸猫,然而千斤马车也像猫一样身娇体软一推就倒。

那人呆了一阵,忽然一声大喊,转身就逃。

人赴死的勇气往往只是一霎,过了那股热血的劲头,剩下的就是对死的畏怖和对生的留恋。

伪和尚也不追,转身把马车推下路边,回头穿上鞋,蹲下身,把两个被草鞋砸昏的人身上银钱都掏出来,塞进自己褡裢里,然后捏住了两个家伙的鼻子。

呼吸被窒住,两人悠悠转醒。

“两位施主醒了?”伪和尚对着两个两眼发直的倒霉蛋,憨厚地道,“老衲刚刚和你们化了缘,特地叫醒你们告诉一声,多谢厚赐,施主行善积德,必能早登极乐,阿弥陀佛。”

说完顺手一拍,又把人给拍昏了。扔到了路边阴沟里。

他扛着褡裢,身形飘飞,迅速又追上了第二辆车,如法炮制,温柔而善良地“化缘”成功。

在靠近琉璃井中心地带,他追上了第三辆车,却忽然一皱眉。

黄衣骑士带领属下一路前奔。

他胯下马都是骏马,追没多久就看见前面首尾相接一排马车,黄衣骑士并没有立即出手,而是取下肩头弓箭,拉弓,掣箭,弓成满月,箭尖稳定直指前方马车,虽胯下骏马奔驰激烈,而他肩平腰直,身姿如铁。

属下都露出由衷佩服的神情——弯弓射箭人人能,但在疾驰中还能稳定如斯,这样的臂力,足可笑傲群雄。

追过一截,前方一个大拐弯,马车很自然地出现倾斜,第三辆马车斜往道边,第二辆马车暴露在视野。

“咻!”

重箭出如重拳捣空,刹那间黑光如暴雷扑上,“豁喇”一声裂响,第二辆马车背后赫然出现一个洞,随即惊叫声响起,箭矢去势不绝,穿越马车,掠过车辕,将装火石的袋子射断,犹自不停,箭尾一扬,狠狠插入驾车的马屁股,马一声长嘶,向前一冲,整个车子轰然倒下。

第二辆车刚刚倒下,第三辆马车就到了,弯道之上勒马不及,直直撞上第二辆马车,轰然一声,第三辆马车也翻倒在地,车内人滚成一堆。

追车、出箭、去火石,连毁两车,不过一箭,刹那之间!

王霸之箭!

时机把握更是无可挑剔。

黄衣骑士飞身而起,踏马而去,落在第三辆马车上,正要对第一辆马车射箭,忽然前头一道火星掷来,他神情一紧,急忙伸手一抄,将要要命的火把抄在手中。

只是这么一停,第一辆马车,已经狂奔而去。车上人决心强烈,竟然不曾回头查看后两辆车的情况,直接奔向死亡之途。

“公子…”他的随从纷纷赶上,见状微微犹豫。

黄衣男子立在车顶上,微微低头看车身,那些发黑的沼泽泥在暗处光泽幽幽,如他眸子一霎光芒深邃。

随即他抬起头,神情平静。

“追不上了。”他道,微微眯起眼睛,这一刻他英气轩昂的脸,忽然有了奇怪的变化,却又难以言明那种感觉,从人们都恭谨地低下头去。

“天意。”他道。

“陛下失踪?”玉照宫内宫胤放下手中的文书。

禹春满脸羞愧地低头,“是,当时陛下就在附近,但是无法找到,而且很快消失踪迹,现在儿郎们还在附近寻找,属下则来向主子请罪…”

“她是在哪失踪的?”宫胤打断他的话。

“九宫大街西歌坊。”

宫胤低头想了想,问:“当时那街上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似乎没什么…”禹春想了会,不确定地道,“有个铺子在关张,不过似乎陛下并没有接近那铺子…”

宫胤转过身,看着身后地图,图上有各大世家豪门在帝歌的店铺庄园分布图,西歌坊更是密集,不过,并没有桑家的标记。

“她去抢钱了。”很快,宫胤道。

禹春不知道主子是怎么推断到的,但坚决相信主子的推断。

一看就像是女王会做出的事。

“她当时应该在移动的物体上…马…不…马车。”

宫胤看着那条路线,神情慢慢凝重,“传令,戒严全城,封锁九门,许进不许出。盘查所有经过及从九宫大街路线离开的马车。”

“是。”

禹春接令转身,宫胤忽然又道:“等等。”

禹春转身。

“我和你一起去。”

“国师。”禹春大惊——国师就这样轻率地去九宫大街那种地方?

玉照宫主人出巡,除了迎接女王之外,其余时候要有专门的关防,尤其是九宫大街那种人流密集混杂之处,最起码要提前半天通知驻军。

宫胤向来也自重,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当年前女王有次疑似失踪,他愣是在书房看一下午书,也没走出静庭一步寻找。

禹春看着主子已经飘出门外的身影,微微摇了摇头。

不同了…不同了啊…

宫胤和禹春率领龙骑护卫离开不久,一骑黑马直奔玉照宫门。

骑士高举一块令牌,老远喝道:“沉铁部世子求见右国师!有紧急事务上报!”

“来者止步!”城上护卫大喝,“国师不在玉照宫中!请改日求见!”

骑士有点失望地抬起脸,默默拨转马头。

一行车马,辘辘将要驶进西歌坊深处左国师府。

车内忽然传来懒洋洋的声音,“停。”

车夫停住,马车旁的护卫附到窗帘边。

帘子一掀,现出耶律祁笑意微微的脸,他指尖轻抚帘穗,若有所思地道:“先前似乎看见女王陛下在西歌坊?嗯,好久没有逛夜市了,咱们也去瞧瞧?”

女帝本色第六十八章女王凶猛

从琉璃坊到玉照宫,是帝歌最远的一条路,因为琉璃坊位于城中心,四面道路四通八达,前往城中心的很多车马,都有可能在那里汇聚。

现在,一排三辆马车,正疾驰在道路上。

车辕上坐着几名老者,都面色沉肃,神情紧张。

按照桑侗的要求,这些车不会过早点燃火焰打草惊蛇,必然要在进入城中心之后才爆发,琉璃坊有著名夜市,只有到达那里,这一行动才特别有杀伤力。

这是第三路,会经过琉璃坊直逼玉照宫。

“咚!”

第三辆马车的车顶上忽然传来重重一响,车内人把头伸出车窗骇然上望,没有看到什么,一回头,却骇然发现,车辕上不知何时坐了一个人。

妖娆美貌的女子,转过脸,笑吟吟对他打招呼:“嗨!”

原先的车夫,早已不见,再一找,呵,路边草丛里呆着呢,脸上一个尖尖的脚印子。

车内人还没反应过来。景横波手指一挑,系着火石的袋子远远飞了出去。

车内人怒喝一声便扑了过来,几人含怒出手,要将这忽然出现的鬼魅一般的女子推下车。

眼前似乎光影一闪,车辕上的女子,忽然又鬼魅般不见了!

几个人收势不住,砰砰乓乓跌落车下。运气好的来得及滚到路边,运气不好的直接被沉重的车轮轧过,发出凄厉的惨呼。

那无人驾驶的马车一个斜冲,倾覆入路边沟,轰隆巨响里趴在地上的人一抬头,赫然看见刚才那鬼魅女子,已经在第二辆车的车顶上!

第二辆马车的人已经听见后头的动静,一惊之下车夫勒马,几条人影闪出,四下警惕张望。

路边草丛忽然“啪嗒”一声响,听来像是有人惊动草叶的声音,几个人汗毛直竖,连同车夫都跳下了车,往草丛那个方向扑了过去。

路边草丛茂密,几个人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但却不断听见前方有“啪嗒啪嗒”之声,似乎是有人在草丛里不断行走,他们只得顺着声音不断向内寻找,渐渐离马车越来越远。

然后他们忽然听见骏马长嘶之声。

他们一惊回头,就看见马车不知何时已经启动,正辘辘顺着道路远去!

几个人站在草丛里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车上明明已经没人,这条道刚才前后左右都没人,这车怎么赶起来的?

疾驰的马车上,忽然探出一个美人头。

“嗨!”她笑吟吟对路边那几个大喊,“我不想活了,借你们的车去死一死,拜拜!”

马车飞快,将深一脚浅一脚狂追而来的几个人远远甩下…

景横波收回手,脸上再没了刚才的轻松之色,她抚着胸口,咳嗽几声,手指按了按唇角,撇撇嘴。

先前在空粮库里受了伤,之后没有办法,不得不接连动用异能。刚才又在路边草丛遥控砸石头不断发出动静,引得那批人深入草丛来不及回来追,现在精神耗尽,几乎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抬头看看前方,人烟渐渐稠密,已经从城郊进入城中!

最前面第一辆车只剩下一小点,几乎要被前方人流淹没,必须立即赶过去阻止!

景横波想离开,离开之前先让这马车停下,然而她马上就发现,她不会赶车!

她不知道如何驾驭马匹,马只是按照先前的指令向前奔,速度越来越快!

马上就是人流来往的街道,马车会撞死人的!

“啊啊啊救命啊!啊啊啊闪开!”

泗水街的百姓们,因为今晚戒严,正三三两两准备回家,然后就看见一辆马车狂奔过去了,带起一阵腥味的风,有人被风卷个踉跄,低低骂一句,“找死啊!”

还没站稳,又一辆车狂驰而来,车上有人尖叫,声音比马车摇晃声更响,“闪开!快闪开!啊啊啊谁来帮个忙!快帮我把车停下来!”

众人瞧着那马车速度,都骇然赶紧闪开,前方却忽有马车,迎面而来!

那马车速度竟然也极快,眼看须臾之间,两车就要撞上。

景横波瞪圆了眼睛。

对面车帘忽然一掀,伸出一只雪白修长的手,手似乎打算做一个动作。

可惜景横波已经顾不得去看对面马车主人的动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