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那人怒目瞪他。

“什么意思?”裴枢一笑,忽然冲前一步,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他已经出现在那耶律家族男子面前,撞开了他身边两人,一把拎住他的衣襟,厉声道,“我倒觉得你可疑,说!你为什么一口咬定女王是凶手!”

“她就是凶手…”那人猝不及防,整个人被拎住,又羞又怒,死命挣扎,“滚开!滚开!”

“放手!”周围耶律家族子弟纷纷拔剑,禹国的胖子们也站在一边,厉声呵斥。

裴枢哈哈一笑,手一撒,不屑地将那人掼在地上,一闪身又回到景横波身边,很习惯地搂住她的腰,呸了一声道:“废物!”

那人衣襟翻开,狼狈从地上爬起,众人目光不由自主投过去,忽然有人惊声道:“血!”

此时众人也已经看见,那人翻开的外袍衣襟里,靠近胸口的地方,隐约有一些血迹。

那人低头看自己胸前,也愣在那里,似是不明白这血迹从何而来。

景横波忽然大声冷笑,“呵呵!鞋子湿了有嫌疑,那么,有血迹,是不是更有嫌疑?”

一语惊醒梦中人,商略立即变色,问:“敢问这位先生,血迹从何而来?”

“可别说是我打伤你弄的。”裴枢大声道,“我刚才只揪住你衣领,一根指头都没碰你。”

这都是众人眼见,纷纷点头。耶律家族其余人骇然变色,禹国的胖子们面面相觑。

“或者他自己有伤…”一个耶律家族的男子弱弱发声。

人影一闪,裴枢又鬼魅般出现在那人面前,二话不说,抬手“嗤啦”一声,撕开了对方的衣襟。

胸膛光洁,哪有伤口。

“请问,”裴枢笑得像只凶暴的狐狸,“没有伤口,也没有别人受伤染血于你身,你这血迹,是谁的呢?”

“这血迹先前掩藏在外袍之下,看位置,应该是俯身或者面对他人时,被喷溅上去的。”有懂行的人开了口。

“他栽赃!他栽赃!”那耶律家族的男子狂呼。

裴枢摊摊手,冷笑望天。

他不需要解释,没人信这句话,这个存在感极强的男人,自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一举一动都在众目睽睽之下,有没有动手脚,在场人自信眼没瞎。

“难怪如此急迫,原来真是贼喊捉贼!”商略勃然变色,“来人,请去审问!”

“住手!”耶律家族的人拔剑阻拦。

“谁敢拦?”裴枢手一挥,景横波的护卫也拔剑迎上。

“都住手!”商略铁青脸色高呼。

“王太子。”景横波眯眼笑道,“身为一国王太子,此地主人,当着六国八部贵族的面,我相信你以及商国,会给与所有人公平的待遇和裁决。先前我有嫌疑,你要拿下我,我心中无愧,愿随你们去接受调查;现在这位耶律家族的高人,嫌疑比我还大,你们打算装聋作哑吗?”她微笑弹弹手指,“难道什么时候,你们商国,成了禹国的从属了吗?”

“休得胡言!”商略厉声道,“商国对所有来宾一视同仁,也请禹国贵客,力持公正!”

禹国胖子们皱着眉,此刻也觉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还有你们,”景横波又笑吟吟对耶律家族的人弹弹手指,“你们这么护着这位干嘛?难道你们真的觉得他一定无辜?啧啧,身为大家族的人,难道不懂大家族的尔虞我诈和各种倾轧吗?难道真的不认为没有自家人动手的可能?还是你们觉得耶律胜武身为刑堂执法长老,为人很好,与世无争,从不得罪人,家族中人人爱戴,绝不会有人对他怀恨在心?”

耶律家族的人面面相觑——大家族的倾轧和暗杀,从无休止,耶律胜武身为执掌刑罚的长老,得罪的家里人比外头人还多,被家族中人暗杀的可能,让他们否认,也说不出口。

那些人眼底也露出疑惑之色,剑慢慢垂下。

“不是我!不是我!他栽赃!他栽赃!”那人狂呼。

四面没有人说话,护卫他的长剑,一柄柄,收了回去。

景横波笑得讥诮——越是豪门贵族,越是藏污纳垢,真真一点不假。

那人眼底露出绝望之色,目光在人群上方四处漂移捕捉,似乎在寻找可以让自己脱罪的人和事,他的目光落在那些闪烁着琉璃光彩的河灯上时,忽然眼光一跳。

景横波心中也一跳,直觉不好。

“琉璃!琉璃!”那人忽然指着上方,大声道,“听闻琉璃族,最喜欢在夜色灯光中,练习自己的隐身之术。如今这碧华园,灯光处处,琉璃族的人也不在人群中,一定散布在各处练习隐身!”他对着上空大叫,“你们出来!你们出来!你们最喜欢在隐蔽的地方呆着,你们在哪呆着没人能发现,你们一定能看见真相!出来!出来!”

他叫声急切,景横波心也砰砰跳起,她还真不知道琉璃族的人有这种习惯,但现在场中确实没有琉璃族人,如果他们真的散落在园子各处练习隐身,那先前那树林后,莲花灯处处的河边,真的是一个练习的好场所…

上方忽然有人幽幽道:“我等不喜欢管闲事。”

耶律家族的那个人,听见这声音,便似得到救赎,大喜道:“这不是管闲事,这是主持正义,为蒙冤受屈的他人洗刷冤屈!请琉璃族的朋友们说出真相,救我一救!”

上方又是一阵寂静,随即众人觉得眼前似乎有彩光一闪,随即面前就多了几个人。

那几个人身上颜色明明暗暗,似乎利用了人的视觉盲点,怎么也看不清楚。

“请琉璃族的朋友们,救我一救!”那耶律家族的人大声道,“你们一定有在河边,一定看见了到底是谁!”

那几个人久久沉默着。

景横波和裴枢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没想到,节外生枝,会出现一个隐身种族琉璃族,现在看来,当时十有八九有琉璃族的人在场。

看来一场恶战还是不可避免,裴枢给护卫们打个眼色,示意众人慢慢围拢来,看好四处可以逃走的路线。

这一刻的寂静,像一个世纪一样漫长难熬。

很久之后,中间那个老者才开口。

“先前,我在河边。”

那耶律家族的人精神一振,众人目光灼灼。

老者盯着景横波,露出一抹诡谲的笑容,景横波毫不怯弱,对他勾唇一笑,手中已经扣住了一柄匕首。

“但我当时背对河面,什么都没看见。”老者迅速地说完了下半句。

准备欢喜道谢的耶律家族那个男子,欢呼声咽在了咽喉中,他呆呆地,不可置信地盯着老者,茫然地道:“你没看见?”

“嗯。”老者一本正经点头。

“怎么可能?”那男子喃喃地道,忽然又振作起精神,“那听见总可以的吧?你有没有听见什么?”

那老者又看了景横波一眼,还是那微带狡猾和挑衅的笑容,景横波又对他笑笑。

“听见啊…”老者慢吞吞地道,“有。”

“是什么!”那人急不可耐地催促,“你一定听见耶律胜武呼救,并喊出凶手名字是不是?”

“那倒没有。”老者摇头,道,“我只隐约听见,耶律胜武的惊呼,非常惊讶。”

景横波慢慢出了口长气。

危机过去了。

虽然不明白琉璃族的人为什么帮她,但很明显,那老者在现场,却没有说出真相。

“啊,很惊讶。”裴枢笑道,“看见自己人对自己下手,当然惊讶。总不能说看见女王很惊讶吧对不对?”

众人默然,挡在那耶律家族男子面前的最后一柄剑,终于也收了回去。

那人眼底露出绝望之色,四面望望,忽然悲愤地道:“你们都害我!”

话音未落,他纵身而起,逃入黑暗中。

“追!”商略立即下令,商国士兵快速追上,众人纷纷松了口气。

景横波笑道:“贼喊捉贼,耶律家族好大荣光!”

耶律家族的人脸上灰暗无光,再也呆不下去,当即灰溜溜告辞,在众人鄙弃的目光中垂头走出了碧华园。

禹国的人也神情悻悻,直如被当面掴了一巴掌。

商略倒还算个人才,很迅速地调整过来,换了殷勤的脸色,过来向景横波致歉,又嘘寒问暖,再三表示要补偿。

“好的好的。”景横波立即道,“马上拍卖会,我要求坐在最好的位置,拥有对我看中的药物的最优先选择权,在同等价位下的优先拥有权。”

商略听懂了她的话,一急之下,BIUBIUBIU地好几声,终究先前话说得太满,只得悻悻道:“好吧。”安排人去给景横波重新安置位置。又送上一份商国王族才能有的物品名册,供景横波先挑选。

景横波根本没看,掂着册子,斜睨着禹国那边,问:“胖子们拿出了哪些东西?看中了哪些东西?”

专门负责伺候她的宫女,给她指出了禹国的拍卖品“天丝草”和“火心甲”,和禹国看中的几样药物。

景横波笑得像只看中猎物的狐狸,坐在不远处的几个胖子,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裴枢大笑着,搂着景横波,坐在了视野最好的位置,顺手从一旁端着各种吃食的宫女的托盘里,不断地取下食物,都放在景横波面前,亲自动手,给她切果子,给她剥果仁,给她夹点心,瞧得一旁的各国仕女们眼睛发绿,死活不明白翡翠女王这么个丑女,凭什么连裴枢这样的人物也能勾引上?

景横波早就习惯了这种羡慕妒忌恨的目光,无论是她自己,还是她身边的男人们,都是风骚招眼大长腿,天生人群中心。她慢悠悠吃着点心,目光在人群外转了转。

如果不出意外,耶律祁应该已经离开,去追杀那群落单的耶律家族子弟。

刚才她就是得了耶律祁信号,对那耶律家族的人做了手脚。耶律准备好一小瓶的鲜血,她隔空移物,慢慢将那瓶鲜血摄过来,藏在众人脚后的地上。然后裴枢上前揪人,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在裴枢将人推翻在地那一霎,借着裴枢挡住众人目光,她将瓶子里的血迅速洒在了那人内袍里襟上。

意念控物这种事,是居家旅行杀人栽赃之必备法宝。

不远处似有目光射过来,她一偏头,看见的是姬玟,姬家四姐妹今儿来的是三四七,十一没有出现,她们这回很低调,什么都没有参与,此刻姬玟的目光充满了疑惑了审视,景横波笑着对她举了举杯。心想这是个聪明女子,可能已经看出问题了。

姬玟也对她举了举杯,过了一会,景横波再转头看时,发现只有三四在那,姬玟已经不见。

她不会猜到什么,去追耶律祁了吧?

景横波凝神思索了一会,觉得姬玟是个人物,对耶律祁似乎也是真心喜欢,姬国那种风俗人情,其实很适合温柔又懂尊重女性的耶律祁,如果他们真的能成了好事,她倒是乐意看见的。

忽然一个人坐到她身边,她转头,就看见那个先前出来做伪证的琉璃部的老者,正专注地看向台上,望也不望她一眼。

她忍不住笑了,道:“有什么要求,说吧。”

琉璃部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帮她,这是要报酬来了。

“我族对女王没有要求。”琉璃族老者淡淡道,“只想请女王若非必要,永远不要踏足我族。”

景横波很意外,良久吸了吸鼻子,心想自己难道真成了六国八部传言中的王位灾星?以至于这些琉璃族的贵族,宁愿昧着良心,也要和自己交换这个条件?

“好。”她悻悻地答,自尊心有点小受伤,心想以后自己不会成为六国八部公害吧?

琉璃部老者矜持地点点头,满意地走了,景横波郁闷地听见一声锣响,拍卖开始了。

一开始的东西,没什么景横波感兴趣的,她就闭目养神,她自己,因为来的仓促,也没准备多少东西,就临时带走了易国王宫里珍藏的一批面具。

她拿出那些面具时,负责拍卖的礼官表情很是诧异,她以为是对方觉得这面具不够档次,也没在意。此刻听着拍卖了好几样东西,明显是从价值较低的物品开始,却迟迟没有报到自己的面具,不禁有些奇怪。

忽然她直起了腰,目光灼灼。

“七号卖品,天丝草。”礼官在上头通报,“可令肌肤丰润,自生暗香,女子养颜圣品。但不可多用,否则容易肥胖。起价五百两黄金,每次喊价加价十两黄金。”

这价格不算高,在场男子兴致缺缺,女子们露出兴奋之色。

景横波还没开口,裴枢已经高声道:“五千两!”

景横波“噗”地一声,险些喷了出来,狠狠扭裴枢胳膊,“你发什么疯?钱多啊?喊价有你这么喊的吗?一下子飙这么高,是要便宜禹国那些死胖子吗?”

“谁耐烦和那群女人慢吞吞竞价?”裴枢不以为然地道,“再说我第一次送你东西,怎么能太便宜?贵点才对得上你我身价。”

“那也要值啊!败家爷们!”景横波抓狂,那天丝草虽然对她有点用,但并不是完全对症,顶多值一千两黄金好吗,这死孩子要不要这么败家?

裴枢给她掐得很受用的样子,干脆横过手臂,笑嘻嘻地道:“用力点!在我身上,留下你的印记!”

景横波立即罢口,看看禹国那边那群神色欢喜的胖子,心中更加不忿,“你浪费的是我给你的薪水!”

“什么是薪水?你是指报酬?”裴枢反唇相讥,“你给过我报酬吗?”

景横波“呃”一声,理亏地不敢说话了,她现在才想起来,奴役了少帅这么久,真的一分钱没给过他,现在想起来,他总有些要用钱的地方,他是怎么生活的?

“这个那个…”她越想越心虚,小小声地道,“回去分红给你,这草我自己买了…”

“男人用女人的钱?你别侮辱我了!”少帅神情便如受了极大侮辱,挥开她的手,“你真以为我很穷?别忘记当初我可是黄金部第一战神,金召龙设计陷害了我,但他可拿不走我的财产。你放心,”他拍拍景横波的脸,露一抹狡黠笑容,“我的钱足够养你,就算造一座金屋藏娇,也是没问题的。喂,要不要去住住我的金屋?”

“你还是先省点钱买天丝草吧!”景横波没好气地拨开他的手。果然他那二货一样的价格一喊出来,场中再没有人竞价,当商国使役笑吟吟地用盒子装着天丝草过来时,周围众人都露出“此乃冤大头”的讥笑眼光,看得景横波又一阵郁闷。

不过女人们似乎并不这么想,她们的眼光里,羡慕妒忌恨的成分似乎更浓了几分——女人虚荣心就是这么神奇的东西,她们宁可看见男人一掷千金地为她浪费,也不要男人锱铢必较地为她省钱。

如裴枢这种有名有貌,霸气又豪气,铁汉又不缺柔情的风格,正是女人们的最爱,景横波觉得自己快要淹没在女人们蓝幽幽的眼光里,她很担心自己出了这个门就要经受无数的暗杀。

裴枢那货还要火上浇油,接过盒子,付了金票,故意大声对她道:“用了这草,你会肌肤更丰润,想起来,真真是美妙感受啊…”

景横波的鞋子,狠狠踩在了他靴子上,让他好好提前体验了一下“美妙感受”,并遗憾自己的高跟鞋都留在帝歌,不然这感受一定更美妙。

此时禹国的第二件商品“火心甲”已经搬上台,看仆役们的动作,就知道这东西颇为珍贵。那是一件银白色的半身甲,但在心口位置却是火红的,那火红色似乎是流动的,看上去十分温润光彩,整片甲衣十分轻薄,主持拍卖的礼官戴着手套,将甲衣轻飘飘地托在掌心,笑容十分轻松,“各位贵宾,传说中的火心甲来了!但是,很遗憾,这不是刀枪不入的银丝甲,防不了水,也挡不了火,啊,它看起来就是个废物。”

底下传来笑声,有点紧张的气氛渐渐缓和。

“这件东西,它唯一的作用,是在这里。”礼官指了指那火红的心口位置,笑容神秘,“这一处,是雪山秘泽火龙的皮,火龙无火,周身通红,是天下极热之兽,能抵御雪山地底千百年的阴寒之气。它心口那一块皮,尤其珍贵,护心、调神,疗伤,护持一切紊乱的真气。不过,提醒一下,这甲只能冰寒系真气使用,真火类武功用了,反而容易走火入魔。”

景横波的目光亮了起来——这简直是为宫胤量身打造!

裴枢却撇撇嘴,懒懒地躺了下去,拉住她道:“这个没用,咱们别管了。”

景横波拂开他的手,专心听上面报价,直接五千黄金起价,一百两一次喊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