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君玉歆脸上盈盈着浅浅笑意,蓝色眸子里却升起着腾腾杀意。

来的人不是顾舒玄是谁?

那日洗尘宴她不杀顾舒玄一来是武功被封,没有十足的把握,二来是在自己洗尘宴,一位他国质子死在了君府总有麻烦,这些日子君玉歆正愁着没个好由头好机会杀了他,让他永远保守眼睛和自己要杀古长月的秘密,他自己却送上门来了:擅闯宰相府,遭误杀致死这理由不错!

顾舒玄今日未佩剑,反正他提剑也只是为了装得更像侠客一些,拿不拿倒也无所谓,他的功夫全在手上。

君玉歆一条白绫若游龙似惊鸿,看着曼妙万分,但若碰上试试那滋味,就不是一星半点的惨痛了。

顾舒玄心中讶异,那日在雨林中所见君玉歆,她只是单凭一身悍勇之气,不曾想君玉歆竟暗藏着如此之高的武艺,他小心躲避,点点寸寸靠近君玉歆身边。

他探出如玉左手到君玉歆身后,想反手制住这个凶婆娘,好让她安静下来听自己说话,却不想散了她一头长发,及腰青丝如泼墨,娓娓散开好一卷美人图,她转身时蓝色眸子在青丝中若隐若现,顾舒玄一时看痴了眼,竟忘了躲避君玉歆直奔胸口而来的一掌。

等到口中腥甜泛起,他才一把握住君玉歆手中的白绫,猛力一拉,带着君玉歆便往他怀中扑来,君玉歆一双纤纤秀足毫不客气地往他脸上踹去,顾舒玄心中发苦,这婆娘实在烈得很。

最后两个互相驾着手较着劲,面面相觑,竟是谁也奈何不得谁。

远远看上去,月光下的公子佳人若不是这么横眉冷目的,当真是一副不错的美丽图画。

顾舒玄不改浪子本色,深吸了一口染着君玉歆体香的空气,桃花眼一扬,笑道:“凶婆娘,你再这般凶悍下去,这京中可就只有我敢娶你了。”

君玉歆不怒反笑:“顾公子倒是想娶,可惜宰相府这么大块肥肉却不是你吞得动的。”

“我没那么大野心要吞掉宰相府,吃掉你一个,便足够了。”顾舒玄心中一动,仍不忘了调戏君玉歆,他平日里扮那温润公子不知多累,好不容易遇上个可以耍泼皮无赖的,自然不肯放过。

“哦?这般说来,顾公子今晚是来求亲的了?”君玉歆活了两世,又岂会为这种没点分量的玩笑话急得跳脚?

顾舒玄越发觉得君玉歆有意思,靠近了她一些,贪婪地多看了会她那双眼睛,好生沉醉了一会儿,才漫声说道:“我若真是来求亲的,你可嫁我?”

“我可不想一嫁人就成了寡妇。”

“顾公子今日若是给不出一个好理由,你这条命可就要留下了。”君玉歆紧了紧手中的白绫,心中已经想好了一百种可以杀死顾舒玄的方法,而她正在挑哪一种比较轻松。

当日君玉歆在京郊遇险,顾舒玄解围救自己绝非是无意路过,也不是随手搭救而已。

这一位看似无能的离诀国质子勘破了京中诡谲,看清了朝中几大势力的咬合和错位,更看准了自己这个即将进京,引起一场利益洗牌的君家大小姐必将遭遇劫杀,他算好了一切才“恰好”出现。

若换作其他的普通女子,见到顾舒玄这般惊艳登场,带着如同神祗一般的光芒,从天而降,解救自己于危难之中,只怕早已一颗芳心暗许,顾舒玄便能借着这颗芳心与宰相府关系亲密。与君府相亲,那么他作为离诀国的人质,将会从中获利多少,简直无法想象。

可惜要死不死的,他救的这人是君玉歆,于是他打的好算盘便被摔得稀烂。

两人还是互不相让,为表诚意,顾舒玄先放开了君玉歆的手,退了两步才说道:“我不想与君府大小姐为敌,更不想与你为敌,当日之事实非我有意为之,我来是问一问君姑娘,如何才肯放过我?”

第18章:我不杀你

“我跟君府大小姐有区别么?”君玉歆问他。

“有,若你真的仅仅是个不谙人间事的大小姐,我还有把握***了你,再不济,我还可以杀了你。可你却是个心狠手辣的凶婆娘,一身武功了得,身边侍女更非凡手,我便只能来与你谈一谈了。”

顾舒玄说这话时一点也不害臊,但心中却涌起许久未曾有过的无奈之感,他经营许久,努力许久,断不会容许多年心血毁在了这么个小丫头手中。

身为质子,他没有任何地位尊严可言,见多了冷嘲热讽,更经历多了不计其数的明刀暗枪,他的人生早已灰暗,于是想着法子给自己找乐子。自在处,伶人楼,都是他给自己找的乐子和色彩。

“顾公子,你想错了一件事,我是没有太多同情心的。”君玉歆终于收了脸上那若有似无的笑容,换了一声冷笑,深深植在她骨髓里的那些阴沉因子已尽数活跃,此刻的她,不是君玉歆,可是郑庄,那个冷酷无情,只懂利益的郑庄。

“你有没有同情心我不知道,但我可以确定,一个想杀皇帝的人,绝对不会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顾舒玄退开几步,侃侃而谈。

“那你还说这么多干什么?”君玉歆握紧白绫。

“可你一个人杀不了他,这偌大的君府又不会帮你干这等谋逆之事,所以你急需另一个方法杀了古长月。”顾舒玄洒然一笑,他不知道这位君小姐跟皇帝有何深仇,但一个女子能有这等逆天的想法,已是天大的难以想象。

“哦?顾公子你莫非是说,你能帮我杀了他?”君玉歆嘲讽道,一个自身难保的质子,竟有胆说出这般狂妄之语,实在不能不令人发笑,更何况这是他第二次提及此事了。

“我当然不能。”顾舒玄没那么自大,相反他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重:“但我能帮你。”

“不能即刻兑现的诺言都是空话。”君玉歆是个极现实的人,空口白话她定是懒得理会的。

“若我告诉你,皇帝派你哥哥君隐去沛州办事,实际留了后手,以用来日后对付你君家,你可相信?”顾舒玄无甚别的本事,也就这些情报消息,比之一般人多一些,准一些,“你想对付皇帝,但那可是九天之高的人,所以你必须依赖君家这个强大的靠山,君家若倒了,你便是武功盖世,也不可能杀进九重天去,取了皇帝性命。”

这是实话,真正的皇宫,绝非是书中那般儿戏的,刺客侠客蒙块面巾想进便进,想杀就杀,那里的森严壁垒,一个人是绝对无法突破的。更别提那些戏中所写的蒙混进宫,伺机谋杀。

入宫前要接受最为严苛的身世背景调查,入了宫数十载,都未必能见着天子一面,见着了,天子也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御前侍卫保护着,你袖中的刀子还未拔出来,小命说不定就已归了西。

所以君玉歆从未想过要做这种蠢事。

这便是君玉歆愿意留在君家的原因。

她要杀的是皇帝古长月,而这个人并不好杀,她需要力量和支援。

顾舒玄见她半天不说话,面露轻佻微笑:“怎么样,凶婆娘?我虽不能亲手帮你杀了皇帝,但是帮着你打探些消息却还是可以的,这些消息你可从别的地方听不来。”

他总是能轻而易举扮出一副无能浮夸模样。

君玉歆忽然抬眸,比晴空还要空灵透彻的蓝色眸子盯着顾舒玄久久看着,眼中带着三分玩味七分冷意,这位离诀国质子,心思不简单得很。

顾舒玄让她看得不明所以,不过倒是极为喜欢瞧着那双眼睛,当真是世间独一无二。

两人这般对视,君玉歆看着顾舒玄那张生得极为好看,明明一双桃花眼却半点不带阴柔,相反透着霸气威仪的面孔,轻轻笑了一下,笑容里满布嘲讽:

“古长月一死,顾公子你还可以趁机将君家杀害皇帝之事都抖露出来,与君家对立的势力便会群起攻之,君家必将陷入绝境中。那时离诀国若来攻打羲和,羲和国内上下一片混乱,于离诀国而言便是一只任其宰割的羔羊,顾公子,好算盘呐。”

顾舒玄第一次变了脸色,其实他这打算并非什么绝顶高明之计,但赌的就是没人敢往两国战乱这种天大的事上面想,连他自己都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影子,如何实施他都还未找到落手之处。

他料着君玉歆再如何聪明,也只是一个女人,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层上去才是。

可惜他估错君玉歆,君玉歆前世身为政客玩转的便是多国矛盾,从中获利,区区两国间的那点猫腻打算,她一目了然。

“你真聪明绝顶。”被君玉歆拆穿心中飘渺的想法,顾舒玄也不恼,反倒轻松一笑,诚心实意称赞君玉歆。

“顾公子你却有些笨了。”

“不是我笨,是我没能看懂你。”

“将沛州的消息留下,今天我心情好,不杀你。”

第19章:活着有利

君玉歆收了白绫,转过身对着月亮不看顾舒玄。顾舒玄却细细从侧面端详着君玉歆,他向来知道这世上从来不缺精干聪明的女子,但许是没有哪一个女子有她这般胆气。

明知自己心怀不轨,却敢放自己走。

“你不怕我把你的秘密说出去?”顾舒玄半真半假笑问。

“我一心要杀你,并不是真怕你把我这双眼睛的秘密说出去,只要你稍有点脑子,都不会到处嚼舌根。”

“那是为什么?”顾舒玄不解。

君玉歆偏过头看他,樱桃小嘴微微启:“因为,我太无聊了。”

顾舒玄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

但君玉歆要杀顾舒玄的最大原因,真的只是因为太无聊了,京中这么多人要取她性命,却没一个真敢动手的,好不容易有个撞上枪口了的,君玉歆便想给自己找乐子。

等死上那么一两个人了,京中那些观望的人也就该动手了,君玉歆也就有理由一报当日城外官道伏杀之仇了。

一早便说过,她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

顾舒玄将写成书信的情报递给君玉歆后,狠狠吐了一口口水,骂骂咧咧:“要不是看在你是个女人的份上,我一定活劈了你!”

君玉歆淡淡瞟了他一眼:“你打不过我。”

顾舒玄气得吐血。

吐完血回到自在处的顾舒玄却冷静得很,丝毫没有半点在相府屋顶上与君玉歆对骂的痞子模样,他自己都有点害怕这样冷静的自己,他讨厌这样的自己。

他知道君玉歆一早看穿自己的温润尔雅是做戏,但她没有看穿自己的嬉笑怒骂还是在作戏,他去之前便清楚,君玉歆不会杀他。

除了没想到挑动羲和内乱,以方便离诀国攻打羲和之事被君玉歆猜中外,其它的,都与他所预估的相差不离。

以君隐的智慧,皇帝在沛州之事刻意留下的后手,他也定然看得出。

顾舒玄还是多此一举,屁癫屁癫跑去送那一封信的目的只有一个,他要看看君玉歆到底聪明到哪一步,以及她的态度。

“公子,可有收获?”白帝羽停下抚琴的双手,问着坐在上方已许久不曾动过的顾舒玄。

“老白,咱可能遇上最有趣的人了。”顾舒玄低声一笑。

“那公子玩得可开心?”

“才刚开始,开不开心,以后才知道。”

“君小姐怎么不杀了您?”

顾舒玄一翻白眼,这算是什么属下,问的问题简直是毫无人性可言。

其实白帝羽是在问,君玉歆为何改变了主意。听公子说起那日在树林里,那君小姐是实打实地要杀人灭口的,今日公子能安然回来,着实奇怪。

“公子不是说,君小姐对您有必杀之心吗?”白帝羽解释了一下自己的用词不当。

顾舒玄笑了笑,说道:“她最初确实想杀我,那日在君府后花院中,她就想动手除掉我。”

“公子若已说明了身份,她应该顾全大局才是,若您有事,离诀羲和国两国必起战事,她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知道吧?”白帝羽不解,十二年前公子作为人质送来羲和,就是为了确保两国不起战乱,永享和平的,这是天底下人人都知道的事,哪怕君玉歆自小在山野长大也应该清楚才是,既然如此,她依然会罔顾两国大利而行杀伐之事?

“你错了,她或许,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些。”顾舒玄想起君玉歆要当众刺杀古长月的疯狂,那样一个疯子一般的女人,或许真的懒得去理会自己的死活是否会影响到两国关系。

“那她今日为何…还是说公子武功比她高强,她奈何不得你?”白帝羽对顾舒玄别的信心没有,唯独武技是顾舒玄唯一信得过的地方。

“她武功不会比我差,我们都小看她了。”顾舒玄摇头,想起君玉歆将一条白绫舞得有若蛟龙游凤,那等内力绝不在自己之下。

“那到底是为什么?”白帝羽已想不出原由,直接问道。

顾舒玄笑了笑,说道:“因为她发现,我活着比死了对她更有利。她想杀我,是想闹点事出来将幕后谋划她性命的人都逼出水面,我这个离诀国太子若出了事,她这个君府之女必定给君家带来麻烦,对君家一直虎视眈眈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会趁机出手,届时君家必定会反击,那凶婆娘便把君家当了一回刀子,好报当日官道上的伏杀之仇。”

顾舒玄还有一句话没有说,那位一心想收回朝政大权的年轻皇帝古长月,也极有可能趁机对君家做点什么,如果君玉歆能一计将君家都策反了,顺势杀了古长月,那才是真正的妙计。

“这位君家小姐真是妙人。”白帝羽笑起来,就为了当日那场小小的伏杀,她竟舍得兜这么大个圈子。

“简直妙不可言。”顾舒玄冷笑,这女人的心思深到令人发指:“当她发现,我活着能给她带去更多利益时,她便毫不犹豫收起屠刀了。”

瞧瞧他这条命,一个女子,都以为她能随意摆弄了。

“公子,君小姐会不会暴露您?”白帝羽的担心不无道理,顾舒玄这些年来一直隐藏得极深,整个羲和国上至皇帝下至百姓,皆以为他只是个***温柔的好好先生,从来没有对谁生过气,甚至没有对谁大声说过话,永远谦和有礼的模样。

可是君玉歆却知道得太多了。

“你不必想办法除掉她,一来你手下的人不是她的对手,二来,她在京中没有盟友,她又不信任君家,所以她不会向任何人告密,我们是安全的,至少暂时安全。”顾舒玄提了一壶酒斜倚在贵妃榻上,清酒入喉,可御初春的乍寒。

“那就好,公子万事小心,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行错半点,都是死路一条。”白帝羽不无担忧地叹息。

“退下吧。”顾舒玄合上了他那双妖孽横生的桃花眼,单手执着酒壶倒在贵妃榻里沉睡,四肢修长的他蜷在贵妃榻里有点委屈了他身形的模样。

同样借酒入眠的还有君玉歆,君家什么都不缺,最不缺好酒,极品佳酿只要你要,他们就有,长善从酒窖里挑了几坛陈年旧酿,拍开泥封,与君玉歆一人一坛坐在月下。

“我以前跟赵简辰经常这样偷天机老人的酒喝。”君玉歆笑起来,眼弯弯,承着如水的月光。

“你想好怎么报仇了吗?”长善问她。

“一步步来吧,不着急。”君玉歆喝了一口酒,微带甘甜味的酒水顺滑的淌过喉咙,滑进腹腔,那里缓缓升腾一股股暖意。

原本在君玉歆的计划中,她下山来定是有面见古长月的机会的,只要有机会见到他,君玉歆就有把握杀了他,可是她没有想到赵简辰的死将这一切都改变了。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赵简辰也会死在她眼前,她依然无能为力无法相救,那些曾经合谋布局要来杀自己,却害死了赵简辰的人,君玉歆一个也不会放过,而他们都不太好杀,那些巨大的,盘根错节的京中利益网,君玉歆需要一点点去击破。

她并不知道这会用掉她多少时间,但她知道,会有很多人死去。

在有些时候,她有着出乎常人的耐性,她会慢慢等。

“其实我也发现了,这京中的确没什么好的。”长善忽然说道,许是感概跟着君玉歆在君府的这些日子,比她过往十多年要见的丑恶都多。

第20章:君安闯祸

若不隔三差五的闹出些事来,也就对不住君安京中头号纨绔恶霸的名声了,好不容易君玉歆回府,他安份守己了几天,这日便忍不住,吆喝着一帮不成器的大族世子上烟花之地,去看一看那位妖媚美人红槿姑娘的舞技去了。

没有君安的府中显得安静许多,君玉歆也不讨厌清静,陪着老夫人喝喝茶,说说在天机山的趣事,逗得老人家开怀大笑,君隐下了早朝又处理完了府中琐事,也陪在此处,对她这个妹妹却是越发温柔宠溺的。

“孟娘,我记得耳房中有一对碧玺猫眼的耳坠子,你去取来,我家丫头这身上也太素净了些。”老夫人偏头对候在旁边的孟钦说道。

孟钦点头应了声是,也不多话,转身取来那对耳坠子,呈到老夫人手中。

老夫人亲自给君玉歆将那对耳坠子给她戴上,笑眯眯道:“这还是我年轻时,先皇赏我的,我年纪大了戴着也不合适,你戴着倒极衬你肤色。”

先皇赏赐之物几多贵重,自不必多说,君玉歆内心隐隐约约有些酸涩,这位老人家,待她倒真是掏心窝子的好。

“玉歆肤色白皙似雪,这坠子戴上极好看,奶奶你眼光还是那般好。”君隐一旁说道,面对着家人的时候,他倒没了那份永远挥之不去的疏离,对他人鲜少的笑容对家人却从不吝啬。

君玉歆笑笑,望了孟钦一眼,孟钦神色如常,恭敬有余,脸却总是耷拉着,似谁都欠了她八百万一样。只是这几日,她也不曾再有过其它的小动作,想来是君玉歆那席话让她有些犯怵。

这边其乐融融,那边却有小厮苦着脸跑进来,愁着眉头说道:“老夫人,大公子,小姐,咱小公子又闯祸了。”

老夫人显然是习惯了君安三天两头惹事,丝毫也不意外,淡定地问道:“哦?这回是强抢民女还是打家劫舍?”

“老祖宗,这回哪门子都不是,是为着一个跳舞的舞妓,跟江家公子打起来了,这会儿正在街上殴着呢。”小厮说道。

“这小子倒是越来越出息了,为着一个娼妓都跟江家人动起手来了。”老夫人笑着端起茶杯,拿杯盖拨了拨浮在上面的茶叶,笑对着君隐说道:“小隐,你去看看,你弟那三脚猫的功夫,可别让人欺负了去。”

君隐起身:“是,我这就去。”

他走到门口,老夫人又唤住他:“等等。”

“奶奶还有什么吩咐?”

“玉歆回府还没出去走走,你带上她一起去,顺道看看这京中好玩的事物。”老夫人拍了拍君玉歆的手,示意她跟上君隐。

君玉歆白纱下的眉头一抬,脆生生应道:“正好我也想出府看看去,那便有劳哥哥带路了。”

君隐执起君玉歆的手,拉着她向老夫人行了一礼,便领着君玉歆出门看一看君安的闹剧去了。

老夫人望着这一对走远的孙儿,似自言自语,又似对谁提点:“我家小玉歆,可不是不懂事的乡野村姑,有些人不该有的心思,还是趁早收了的稳妥。”

孟钦后背冷汗湿了华衣。

君隐并未骑马乘轿,也未带下人,拉着君玉歆的手一路步行,君玉歆并非真瞎子,便正好让她看看这京城的繁华如锦,步子缓慢,不似去救人,反倒像是在散步。

百姓知道那是君府的大公子,也猜到那白纱覆面的女子定是这些日子来名声大噪的君府小姐,早早避让,只敢远观,轻声议论着。

“哥哥你就不怕去得晚了,小安出事吗?”君玉歆好奇问他,救人如救火不是吗?君隐未免太过悠哉了一些。

君隐柔声一笑:“我们那个弟弟从来只有给别人气受的,谁能欺负得了他?奶奶叫我去,只是怕他给别人的难堪太大了些,闹上朝堂就不好看了。”

君玉歆了然。

这与君安闹事儿的正是当日君玉歆进京时,拦在门口不知死活的江家二公子江松寒,君玉歆探着脑袋看得很欢。

那边打得正酣,看事儿的不怕事大,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着君府小公子是如何狠揍江家二公子的,只见君安将长袍袍角扎在腰间,一脚踩在那江家三公子的脸皮上,捋着袖子挥着拳头,破口大骂:

“江二,你个臭不要脸真他娘地给咱们男人丢脸,人姑娘乐意给谁唱曲就给谁唱,乐意给谁跳舞就给谁跳,你丫还跟爷抢上了啊?也不拈拈你腰包里头穷得叮咚响的二两铜钱,爷拿银子都能砸死你,你信不?”

江松寒眼神怨恨,狠狠骂道:“你不过是仗着君发财那个老不死的,等他死了,自有我江家来收你!”

“我家那糟老头子死了,我还有一个成器的哥哥罩着我,爷至少还有五十年可以风光,日日都可踩你脸皮,凭你江家也想收我,做梦!”君安丝毫没有被人骂成无能败家子之后的羞愧,相反他坦荡得很,他就是仗着家中势大,不将这些人放在眼中,这些人又能奈他何?

他曾口放狂言:“有本事你们也去找一个这么厉害的爹去啊,自己投胎没投好,就怨不得别人。”

世子嘛,总归是要落在这个“世”字上的,世族越大,世子越猖狂。

那江松寒是打,打不过君安,骂,骂也骂不过他,一双眼睛里的狠毒怨恨看着令人惊心。这样一对比,君安堂堂正正的跋扈嚣张看上去,要顺眼不少。

君隐君玉歆两人在人群中看该打的人也被打得差不多了,才缓缓走出来。君安一见兄姐二人,连忙收了踩在江松寒脸皮上的大脚,笑呵呵走过来:“大哥,姐,你们怎么来了?我正驯狗呢。”

君隐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走到那被打得满头包满口血的江松寒跟前,伸出一只手来扶起他,拱手道:“顽弟无礼,还望江公子多多包涵。”

君玉歆看着君隐脸上转眼便藏匿起的亲切笑容,她不甚明白,君隐应该是那般极为圆滑长袖善舞的男子才是,只有这般才在官场生意场上吃得开,为何他对外人时却冷漠异常。

君安解了扎在腰间的袍角,拍了拍袖子,又拉住君玉歆的手,冷哼一声:“哥,你跟这种人说话,不怕浪费口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