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难说,我若是把你杀了,这世上可就少了一双眼睛来与我一比高低了。”顾舒玄讲话永远是三分真心,七分假意,让人听不出哪句可信,哪句当不得真。

“你今日救我,就不怕皇上对你提防起疑?”君玉歆问他。

顾舒玄却是哈哈一笑,听不出他笑声中是何滋味,但绝非痛快开心,笑罢之后,他凑近君玉歆,看着君玉歆的双眼,略带些沙哑的磁性嗓音低低传来:“这京中有两个人,谁都想杀死他们,却谁也杀不了他们,你说这两个人是谁?”

“与你这样的败类为伍,真是莫大的悲哀。”君玉歆挖苦一声。

“与你这样的凶婆娘作伴,倒不寂寞。”顾舒玄却受之坦然。

这京中的确有无数人想让顾舒玄和君玉歆死掉,但碍着两人的身份地位,却是谁也奈何不得他们,大有恨得牙根发痒却无可奈何的味道。

处于政治夹缝中的他们,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有着极为相似的处境。

所以君玉歆喜欢挖苦顾舒玄,她总在人前扮天真,这样便不会让那些时时准备着的暗箭尽数射过来,但扮得久了总会累,就需要找个人暴露真本性。

而顾舒玄从最初开始便知她真面目,所以百无禁忌,无所隐藏。

只是顾舒玄,似乎注定是个敌人。

“你回去吧,我自己回府了。”君玉歆往马车上一倒,毫无人性地下了逐客令。

顾舒玄也不见怪,将手中雪纱盖在她眼睛上,潇洒地从马车窗子里飘然而出。

那雪纱还着他掌心一些温度,他早已用内力将雪纱水份逼干,所以此时十分干燥,君玉歆闭着眼睛感受了片刻那份干燥,才缓缓取下,睁着一双眼睛,望着马车顶出神。

代家,还是提点一下的好。

君府耳目何其多,君玉歆还没有到家,君府已经知道了宫中的事,所以早早就备好的热汤沐浴,姜茶暖身。

好一通忙活下来,宫中的太医和药材也到了,还有皇后的口信,叫她好生休息,宫中之事不要多想。

君玉歆由着太医把了脉,默默调整了下脉息,诊上去便是受惊过度,精神衰弱,需要静养之类。

又送走了宫中的人,宰相府这才安生下来。

君安最心急,忙问宫中到底出了什么事。

君玉歆将那小太监的事掩了去,吱吱唔唔,半遮半掩地说自己被什么东西绊倒了。

君家都是聪明人,不需她多说,也将矛头直指了代绯玉。君安当场提刀便要赶上代家去,非要一刀捅死那个代绯玉才肯罢休,若不是君玉歆拉着,不知要闹得多大。

说来也奇怪,君安平日里谁的话也不听,除了有些怕老祖宗外,当真是敢提着刀跟君发财对砍,骑着马与君隐闹亡命逃杀,可是对君玉歆的话却百依百顺。

“哥,都怪你,没事乱招桃花,代绯玉那个贱人才对姐下手。”君安满肚子火无处可去,找君隐发起了脾气。

君隐却敛了眉头,反而问起君玉歆他事来:“皇后娘娘跟你说什么了?”

这一回君玉歆答得极快:“她想让我进宫,做皇上的妃子。”

“我靠他大爷的!”这一回暴怒的人是君发财,已经忍了许久的他终于暴跳如雷。

“成何体统!”老夫人一跺拐杖,镇住了就要杀进宫的君发财。

君玉歆掩了掩耳朵,又缓缓说道:“但想来只是试我一试罢了。”

“妹妹不妨说说看?”君隐目光中露出奇异的色彩,他便知道,他的妹妹不是普通人。

“她若真想让我进宫,就不会有当日我回京时,京城外的那场伏杀了。”

屋内众人都是人精,有些话不必说得太明白大家就知道是什么意思,论这天底下最不想君玉歆嫁进宫的人,除了君家之外,楚环绝对排得上前三号,于是大家都有些沉默,或者说是无奈。

君家可以给君玉歆这天底下最好的的一切,但必须要付出的代价是她是君家的女儿,是君家的女儿就总是要忠心于皇室的,这是铁律。

偏偏他们一心忠诚的皇室,对君家虎视眈眈,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官道截杀事件”只是大风大雨中的一点小浪花,这件事所有人都清楚,但都未说破,怕君玉歆知道了会担心害怕。

如今君玉歆这样直白赤裸地说破,他们便不好接话了。

“你们不必如此,我只是一个小女子,躲在父亲和兄长的臂湾下,谁还能拿我怎么样?”君玉歆歪头一笑,反正有些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不如草草遮住算了,免得看了心烦。

送走了一屋子的人,君玉歆单单留下了君隐。

“玉歆有话要问我吗?”君隐坐在床榻旁边,替君玉歆掖了掖被子,笑容宠溺。

“哥哥在宫中是不是有人?”君玉歆靠着锦绣软枕,一双蓝色如海的眸子好奇地问着君隐。

君隐眉间一动,刮了下她的鼻子:“你还有事瞒着我们?”

君玉歆摸了摸鼻子笑道:“有一个小太监今日帮了我,我想宫中总不会有好人这一说的。”

“你这丫头从小又不是在府内长大,懂的事倒是挺多,只怕奶奶和父亲都让你骗了。”君隐揽过君玉歆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抚着她的后背柔声说道:“我在宫中是有些眼线,但这事不好往外说,你说的那个小太监我知道是谁,今日是我叮嘱过他的。代小姐并未真个将你绊进水中我也知道,可是你真聪明,这些事我都未与你讲过,你却都能摸对方向。”

“大哥你对代家有不满?”君玉歆仰着头看着君隐的侧脸,当真是一张温文尔雅精雕细琢的脸,难怪代绯玉死活都要嫁给他。

“不知轻重的人,总要敲打的。”君隐没有说,是因为代绯玉当日在茶楼说了不该说的话,他要让整个代家都付出一些代价。

“原来我这是歪打正着。”君玉歆笑了笑。

“你不怪我吗?今日若不是我的安排,你就不会落水受惊了。”君隐心中内疚,他只交代见机行事,不曾想会害得君玉歆落水。

“这哪儿能怪大哥你?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大哥不要往心里去。”

“那你好好休息,宫中的事都交给我,你安心养着身体,我明日再来看你。”君隐扶着君玉歆躺下,又给她盖好被子放下幔帐,熄了两盏太亮的油灯,交代拢翠小心伺候,万般仔细上心。

君玉歆隔着幔帐望着外面他修长的身影,轻声一笑,若君发财真将君家基业交到君隐手上,君家至少还有五十年昌盛。

第26章:代女痴情

古长月隔三差五总会叫顾舒玄进宫一趟的,寻的借口也千奇百怪,要么下棋,要么喝茶,要么骑马,起初时顾舒玄小心翼翼,生怕惹得古长月一个不高兴,就要吃苦头,日子总是过得提心吊胆。

后来顾舒玄明白了,古长月只是要从他身上寻找存在感,他这个离诀国质子,论出身不比古长月差,论地位也不输给古长月,可是他却只是一个毫无尊严地位的人质,而他古长月却是坐于金殿龙椅之上的一国皇帝。

这样一对比,哪怕左君家右江府双双胁迫的古长月过得再窝囊再憋屈,也觉得日子还是美好的。

于是顾舒玄下棋时输古长月几子,喝茶只说不懂茶艺之道,骑马也乐得从马背上摔下来,处处尽低古长月一头。时日久了,别人总会露出破绽,但这么多年来,顾舒玄始终真诚如一,从未令古长月起过半点疑心。

顾舒玄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衣服,斜坐在贵妃榻上,白衣翩翩的琴师白帝羽正抚着一曲江南小调,琴音温柔似能看见一个江南女子在素手添香。

“公子今日多事了。”他停手,琴音静止。

顾舒玄把玩着手中一个珍稀的玉雕物件儿,歪头一笑:“日子这般无聊,总要给自己找点乐子。”

“与君家有关的事,都不是乐子,而是祸事。”白帝羽轻轻皱眉。

“这倒不一定,皇后楚环这次刻意让代绯玉做说客,跟那凶婆娘提入宫之事,可没安什么好心。”顾舒玄将那小物件儿放在一边,闭着眼睛似笑非笑。

“皇后自然是绝对不会允许君小姐入宫为妃的,否则也不必精心策划当日城外的伏杀,今日反而主动提起此事,不过是料定了君家不会让君小姐进宫罢了,以退为进,她倒是聪明。”白帝羽点头,他是顾舒玄的谋师,胸中自然极有丘壑。

“不错,但楚环最妙的地方是用了代绯玉这招棋,代绯玉今日替楚环充当说客,行君家不愿之事不说,又将君玉歆绊倒落水,代家只怕会与君家生出不少嫌隙,皇后轻轻巧巧地就使了一招离间计。”顾舒玄说道。

“代绯玉真是个愚蠢之人。”白帝羽下了结论。

顾舒玄起身,走到琴架之前,伸出两根修长均匀的手指轻拨了一下琴弦,上好的桐木琴发出铿锵肃杀的声音,顾舒玄弯起了桃花眼微笑道:“不过是被愚蠢的感情蒙蔽了双眼罢了。”

白帝羽听那一声琴音响了许久才渐渐停息,末了说道:“君家会中计吗?”

“换了别人不好说,但这事发生在君玉歆身上,君家就明知是计也会顺了楚环心意。”顾舒玄想起君家对君玉歆的百般宠爱,代绯玉此次真怕是惹错人了。

“君家这些年将米粮生意渐渐拨了不少给代家,若君家与代家分崩离析,皇后便可拉拢代家,那米粮生意也自然成了楚家囊中之物,皇后心思好长远,早早便从代绯玉入手了。”白帝羽微皱眉头,似在发愁这羲和国京城里的人,一个比一个狡诈。

顾舒玄负手而立,望着窗外的好月光,月光下的伶人楼里佳人们正唱着曲儿,嬉笑热闹,银铃般动听的嗓音隔着这么远都能听到。

夜风灌入他袍子,他袍角和黑发齐齐翻动。

闹吧闹吧,这京中闹得越乱越好。

京中这一夜,许多人好梦,许多人难以成眠。

第二日清早,难以成眠的代家当家带着代绯玉跪在君府府门前,代绯玉眼圈红肿,看来是哭了一宿。

君发财和君隐下了早朝,看着两人跪在门口,君发财下了轿子冷哼一声,黑着脸进了府,未再多看他们一眼。

君隐眼中闪过厌恶之色,转瞬便是疏离,走到二人面前,抬手扶起那位年过半百的代家主事之人:“代叔叔有话进府说便可,怎地跪在此处?”

代家主事之人跪了许久,膝盖都麻了,颤颤巍巍起身,向着君隐深深作了一揖:“小女愚钝,不知轻重,老朽特带小女前来赔罪,还望大公子海涵。”

“代小姐并未有得罪我之处,何来海涵一说,先进府吧。”君隐说罢便松了手往府内提步而去。

但代家二人却未动步子,君隐转头:“代叔叔莫不是要奶奶亲自出来接你,你才肯进府了?”

代家父女连道不敢,提着步子紧随君隐,代绯玉看向君隐时的眼神里尽是藏不住的爱慕之意,许是因着君隐根本不正眼瞧她,便又红了眼眶。

其实君家一早就知道代家父女在外面跪了许久了,但没有一个人出去叫他们进来,由着他们晾在外面,老夫人此时正与君玉歆两人剥着桔子吃,有说有笑,见着两人战战兢兢而来,也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

“代忠给老祖宗请安了。”代家主事之人又忙着下跪。

“绯玉给老祖宗请安。”

老祖宗笑眯眯地接过君玉歆剥好的桔子,含了一瓣在口中,说道:“我们家玉歆哪里是个瞎子,我看她这心啊,比玲珑还剔透,是不是?”

“那是,我姐可比有些不开眼的狗奴才心思奇巧了去了。”君安乐呵呵接话,一口一个狗奴才,全不顾代忠一张老脸。

君隐拿起旁边的帕子替君玉歆擦了擦手,细细将十根青葱手指上的桔子汁都擦干净,薄嗔一声:“这些事你让下人或者小安去做就好,哪能让你亲自动手?”

君玉歆伸着小手由着君隐擦拭,嘴角一翘笑道:“知道了。”

代绯玉嫉妒得眼睛里都要冒出血来,若君隐肯将对君玉歆的温柔分她万分之一,便是叫她去死也心甘情愿毫无怨言,那个瞎子,凭什么占尽了君隐的好?

君隐坐在君玉歆旁边,拉着她的手,对老夫人说道:“刚才代叔在外面等了许久,像是有话要说。”

“哦?”老夫人像是才看见二人一样,轻应了一声:“你倒是许久不曾来府上走动了,这回可有什么事?”

代忠给代绯玉使了个眼色,代绯玉噗通一声嗑了个头:“昨日绯玉带着小姐进宫,未将小姐照料妥当,害得小姐落了水,请老祖宗责罚!”

“哦,原来是为了这个,这倒无妨,玉歆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未出大事,你起来吧。”老夫人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神情。

代忠与代绯玉不知如何是好,老祖宗的脾性他们摸了这么些年总是摸到了些,君家护短的家风便是从老祖宗这里传下来的。

君家的家规颇为奇葩,大意是说,老子赚了这么多钱,有了这么大权,凭啥不过最好的日子,只要老子痛快,哪管你旁人指指点点?

听说这话当年还是从老夫人嘴里头传出来的,君发财充分发扬光大。

还是君安直接爽快,二郎腿一翘:“你们有什么事直说,我等下还要带我姐去伶人楼呢,别磨磨叽叽了。”

代忠想了许久,只说出来一句:“代家对君家绝无二心,请老祖宗放心。”

君玉歆动了动嘴角,忍住了笑意。

皇后想借着代绯玉这个蠢女人离间君家与代家,顾舒玄能想到的事,君玉歆和君府这群人精如何想不到?

粮食生意一直是块肥得流油的地方,人活着总得吃饭,吃饭就得买米买粮,君府舍得将这么好的生意分一份给代家,足以看出在老夫人心目中,将代家看得多重。

稍有些自知之明的人都该知道,紧紧靠着君府这棵大树好乘凉才是明智之举,至少在君家未倒之前,他们足够平安富贵。

代忠知道,因着代绯玉的愚昧,代家一个不慎,便要卷入最黑暗的政治斗争中心,到时候他们这样的小世族,转眼便会被吞噬得无影无踪,所以代忠腆着一张老脸,来向君家表明心迹。希望老祖宗看在当年那点微末的关系上,能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老夫人眼神迟疑了片刻,老人总是容易念旧心软的,哪怕是曾经叱咤着风云的老祖宗也不例外,君玉歆看在眼中,已明白今日之事其实已有论断,但老夫人怕她伤心,所以还未开口。

她不想老人家为难,代绯玉的那点微末伎量她本也不放在心上,既然老夫人想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君玉歆也乐意给老人家一个人情,于是她轻轻拉了一下君隐的衣袖,冲他摇了摇头。

君隐心中怜惜,自家妹妹当真是个七窍玲珑心的人儿,紧了紧握着君玉歆的手,他出声说道:“代家与我君家向来亲近,这二心之说,代叔叔不必多讲,我们也是知道的。”

代忠浑身一松,这才发现满身大汗,不知为何,他面对着这位年轻俊郎的大公子时,竟比对着老祖宗还要紧张。

这些年来君发财已渐渐放手不管府中之事,皆是交给了君隐打理,隐约间君隐已暗中成了这君府的当家之人,闻着风向转变的各大掌柜和依附着君家的世族,也渐渐靠拢君隐,为日后谋个更好的前程。

而这位深居简出,面色疏离冷漠的神秘大公子,却似一潭瞧不到底的深水,谁也不知道,他心中到底在盘算着什么,但无人敢怀疑他满腹的谋略。

羲和第一公子的美称,又岂是仅凭着相貌出众便能得来的?

“话虽如此,但代家小姐的痴心妄想,还是早些断了的好,我大哥可不会娶你这么个女人。”君安横插进来一句话,将代绯玉打入谷底,满目悲怆。

第27章:舞女红槿

人都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山隔层纱,可是代绯玉追求佳公子君隐却是隔了十万八千座入云高山。

君隐似乎从未有过任何好脸色给女子,总是礼遇有加,但亲近全无。

唯独君玉歆回了府,幸运的大家闺秀们才看到了君隐笑起来风华绝代的模样,像是一座冰山化去,露出里面盛放得正美好的雪莲。

身处高官之位的大人们恨着君玉歆打破了京中权力的平衡,而那些处在闺房里的佳人也恨透了君玉歆。京中三公子,君家二位公子且不提,甚至听说那顾公子都与君玉歆关系匪浅,昨日皇宫中身形如燕,掠水而来,救了君玉歆这个该死的瞎子。

代绯玉跟所有其它心怀春意的女子一样,都恨着君玉歆,这恨,来得挺莫名其妙。

君安许是看穿了她眼中的恶毒之色,又冷笑一声:“怎么,你还将我姐姐推入荷花池不成?我君府后院中倒是有一池塘,你若是想,不妨试试,看我折不折了你一双手!”

代绯玉连忙跪下,头都埋进了脖子里,嘴中连忙说道:“小公子误会,绯玉从未推过君小姐啊,昨日之事我真不清楚。”

“你不清楚却对皇帝说是我姐姐失足落水?”君安反问。

代绯玉哑口无言,她背了一个天大的冤枉却不知该怎么解释,她存了那份害君玉歆的心,却没有真做成害君玉歆的事,这话,没法说清楚。

而君玉歆就是要她吃这份哑巴亏,让她长个记性。

相较起代绯玉能不能嫁入君府,使代家与君家的关系更进一层而言,代忠此时更操心的应该是君家会不会就此冷落代家,那每日白花花的银子,是不是还能赚得着。

作为代绯玉心上人的君隐始终没有说话,温柔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君玉歆身上,替她剥了个桔子,细细撕掉上面的白丝,才放到她手心里,看她笑得阳光灿烂,他心情也跟着明媚起来,不自觉嘴角上扬。

代绯玉有没有推君玉歆入水,这屋子里除了代绯玉之外,就他们两个最清楚,两人都乐意见着代绯玉吃这等说不出来的苦头。代家是不可能在一日之内将其斩掉的,那样也会伤了老夫人的心,但今日这种敲打提点却是很有必要。

而君隐对君玉歆的这份万般疼爱,看在代绯玉眼中,越发像一根刺,扎心的疼。

等到代忠表明了忠心,老夫人明着暗着叮嘱几句,让代家不要成日想些是是非非,老老实实地赚钱过日子,代忠这才带着代绯玉退了出去,而代绯玉的痴缠的目光却始终不肯离开君隐身上半分。

君发财换了常服来给老夫人问安,说起代家之事时,他叹了口气:“娘亲既然给他们个机会,他们知道收敛便好,若再敢胡来,可别怪我不顾当年情谊。”

“就是委屈了玉歆这丫头。”老夫人满眼怜爱。

“那代小姐其实并未绊倒我,是我自己落的水。”君玉歆笑道。

“什么?”老夫人微微诧异。

“但爹和大哥不是正好少一个敲打他们的机会吗?”君玉歆又道。

君隐眉眼一开,笑意盈然。

君玉歆真与君安一同去了顾舒玄的自在处,入了那伶人楼。

代绯玉父女两个走后,早早就备下的轿子将二人抬到了顾舒玄那里,顾舒玄似乎一早就知道他们会来,见到二人时也不惊讶。

“君小姐是来听曲儿的吗?”顾舒玄微笑,丝毫看不出昨日对君玉歆的蛮横邪气。

君安怕君玉歆被眼前这***公子骗了去,挡在前面,说道:“听我姐说昨日是你救了她,多谢了。”

君安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看不顺眼便要打,看得痛快便要赏,顾舒玄昨日救了君玉歆,今日他便要道谢,这样的人,倒十分纯粹利落。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顾舒玄忍着笑,昨日可是好不容易寻了机会戏弄君玉歆,此时回想,都觉得有趣。

道过谢的君安说到了“正”事:“听说红槿回伶人楼了,叫她来给爷跳个舞。”

顾舒玄笑着应下,让人带着这姐弟二人上了伶人楼四楼,又安排了茶水点心。白帝羽轻抚琴弦,涓涓溪水般的琴音缓缓而出,令人心境平和。

君玉歆刚喝了口茶,便见一道艳丽的红色身影翩然而入,那腰肢柔软如水蛇,面罩红色绡纱,婉转峨眉间尽是风情,旋转间隐有香气传来,热情奔放的舞蹈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美丽,妖冶。赤着的一双雪足上带着一对铃铛,踢踏之间,铃声清脆悦耳。

那琴音跟着她的舞姿时而高亢里面温柔,琴舞相合,自成妙处。

一曲终了,红衣女子脚步一收,铃铛声音同时止住,其间默契,非一日可成。

“好好好!”君安抚掌,连道三个“好”字,只他笑道:“上次去沉雪楼看红槿你跳舞,结果让个跳蚤坏了心情,今日可算是看痛快了,红槿你再这么跳下去,整个京城都得让你迷晕了。”

这便是红槿了,羲和四美中的槿美人。

而那跳蚤便是让君安打得鼻青脸肿的江家二公子,江松寒。

“小君子就会开奴家玩笑。”红槿取了脸上的面纱,嗬,好个媚态横生的美人!

一双勾魂媚眼便已足够颠倒众生,玲珑曲致的身形紧紧裹在舞衣里,引得人遐想连篇,更遑论她一张开口尽是软软糯糯的娇媚,婉转动听,当真是一个媚进了骨子里的女人。

君玉歆面纱下的眼睛微微一转,瞧见了君安满目的崇拜和欢喜,她心里咕咚一声,年轻气盛的少年郎哪里是红槿这红尘风月老手的对手?她只消如丝媚眼一勾,君安便要丢了三魂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