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一夜好找

天应寺里的君玉歆差木小树换了盆清水过来,替顾舒玄擦尽额头上的冷汗,看着他昏迷中脸庞,心中生出许多荒谬之感。

“君小姐,你为什么要帮我家公子呢?”木小树坐在君玉歆对面,托着下腮好奇地望着她。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帮他了?”君玉歆笑道,明明是气得他大动肝火,恨不得杀了自己才对吧?

“公子心中有旧疾,藏了好些年了,我们这些伶人楼的丫头们都是知道的,但从未见公子向谁说过,也不见公子失态发泄过,君小姐今日激得我家公子发怒是不错,可是让公子一泄心中怨愤积恨,可是帮了他一个大忙呢,不然早晚有一天公子会憋坏的。”木小树缓缓说来,她是顾舒玄捡来的,跟着顾舒玄有些年头了,知道的自然比旁人多些。

“你把我想得太好了,我就是看他不顺眼,所以要气他一气,没其它想法。”君玉歆说得自然而然,险些要连自己都骗过。

木小树嘟着嘴满脸的不相信:“是吗?”

“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君玉歆突然对木小树说道。

“那好吧。”木小树毫不矫情,大大方方退出屋子。

君玉歆锁好房门,推开窗子,自窗子里跳进一个身影,一身黑衣如墨。

“师父,你怎么来了?”

“你需要我,我就来了。”

“什么也先别说了,你先看看这人中的毒。”君玉歆连忙拉着离诸就要给顾舒玄治伤,在她看来,离诸是无所不能,这世间就没有他做不到的事,不管顾舒玄中的毒有多深,只要到了离诸手里,就一定有救。

“花开成海?”离诸皱眉。

“有救吗师父?”君玉歆问道。

离诸奇怪地看了一眼君玉歆,和声问道:“此人是谁?你与他是何关系?”

“他是离诀国太子顾舒玄,我跟他没什么关系,当日在官道上救我的人是他,今日他遇伏我正好遇上了,就顺手救了。”君玉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三言两语简洁说毕。

离诸却满是一副不相信的神情,却也未说什么,把了顾舒玄的脉,眉头几皱。

“怎么样师父?”

“你也知道花开成海这种毒没那么好解,我虽知道一些,却不也不敢保证一定有办法。”离诸说道。

“师父你肯定有办法的,就不要藏着掖着了。”君玉歆看离诸的神色便能猜到他的心思,离诸说话从不说满,总留一分回旋之地,哪怕是手到擒的来也不肯说个绝对。

离诸“呵呵”一笑,取了金针和药包出来,一边给床上的顾舒玄行着针一边问君玉歆:“他既然是离诀国的太子,也就是说他是个质子,你可要当心,不要误中情毒才好。”

“师父你在说什么?怎地一回来就说这些没边没调的话?”君玉歆在一边递着金针,不满地说道。

“你体内内力我一早便说过,过于刚猛,你以一女子之身承受已是极限,我隔几个月都要用金针替你守脉,以免你承受不住经脉受损。你都这般了,还舍得拼却一内力来救这顾舒玄,若说你没有动心思,谁信呢?”离诸漆黑的眼瞳淡淡地扫了君玉歆一眼,这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她能有什么事骗得过自己?

君玉歆反驳:“我只是还他救命之恩,更何况他背后那道剑伤是为了保护我才硬挨上的,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师父你不常说常存善心吗?所以给长善取了个长善的名字。”

她说得顺畅又快速,但底气已是不足。

离诸不再说话,只专心地替顾舒玄下针,他微微垂着头,看着顾舒玄的眼神有些奇异,但转瞬即逝。

“我配了些药,你知道怎么喂服,能不能救活他,全看天意了。”离诸起身细细收好自己的行头,望着君玉歆。

“你又要走?”君玉歆低头埋怨。

“自然。”

“赵简辰已经走了,长善的性子又帮不到我什么,师父你怎么就不能跟我住在君府呢?君府的人又不会说什么,再不行你在外面安置个宅子也好,我总能找得到你,你这样来无影去无踪的,我想说话都找不到人,遇上事儿了也没人可以商量,师父,你怎么就不能留下来?”

偌大的远京,君玉歆偶尔会感觉到孤单,这种孤单不是仅仅几日单薄的亲情可以填补的,当年天机山上的味道,是在宰相府里找不到的。

“我一直离你不远,否则我怎么知道你需要我来救人呢?”离诸拍了拍她的头,宠爱一笑。

君玉歆偏头,有些生气。她总是只能跟最亲近的人生气。

“你要长大了,玉歆,远京不是天机山,你该长大了。”离诸将她搂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离诸还是走了,君玉歆就着清水喂顾舒玄服了解药,自己在一边打坐调息,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她望着顾舒玄好久,最后转身出门。

君玉歆只说出去闲逛片刻,还带了个拳脚功夫不错的丫头在身边,又说好了晚膳时分便会回来,老夫人跟一群晚辈在饭桌从用膳时分一直等到太阳落土,终于忍不住一拍桌子大骂一声:

“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没有回来?”

“奶奶您先别急,姐姐许是看见好玩的事物忘记时间了。”君安连忙安慰道。

“这京中多凶险,看上去太太平平和和气气,暗地里不知道多少人想对我君家的人下毒手,她一个姑娘家,眼睛又…”老夫人这是担心,她担心君玉歆再出什么事。

“奶奶,我立刻带人去找,你先吃点东西,我一定把妹妹找回来。”君隐早已坐不住,他向来温润的面容上也染上了焦作,起身行礼快速说道。

“我也跟着去,两个人总快一些。”君安起身说道。

君发财望着眼前一桌子的珍馐,担忧得头上白发又添几根,说道:“你们将府中下人都带出去找人,人手不够的话去京兆尹府上去给我借,一定要把玉歆给我找回来!”

“老爷,这不好吧,京兆尹向来以清正廉明闻名于京城,若是我们相府寻个人打扰到他府上,恐怕会惹得他不高兴,若是告到皇上那里…”说话的人是孟钦,她眉宇间写着惴惴不安,只不是知道她到底是在不安哪些事。

“你给我闭嘴!”此次与她顶撞的人不是君安,而是向来不会轻易动怒的君隐,他渐渐习得不怒自威的气势,只是语气稍重,便让人不敢反驳。

孟钦便立刻收声,微垂着头不再多言,恭敬地站在老夫人身边一如以往的沉默寡言。

“好了,有时间在这里吵吵闹闹,不如快点去找你妹妹!”老夫人一跺拐杖,停了这屋子里的吵闹不休。

君隐与君安行礼退下,将府中家丁尽数集齐,点起了火把,兵分两路,围着整个京城寻了一圈又一圈,吵得入睡的人家鸡犬不宁,纷纷起身看个究竟,问来问去终是问到原是那相府千金君小姐不见了。

有人心怀叵测,有人幸灾乐祸,有人跟着着急,一时间整个京城的夜空都鸡飞狗跳。

君隐在遍寻无果之后百般心焦,骑在马上皱眉四顾,期盼着那个古灵精怪的妹妹会从哪个角落里跑出来脆生生叫一声大哥。

君安已经急得掀了好几家的屋顶,暴躁脾气的他怒吼声吵醒了半个京城。

“我出城去找,小安你在城内再找一遍,有消息了立即通知我。”君隐突然想到了君玉歆进京时遇到埋伏的地方,君玉歆会不会去哪里了?

“这么晚了哥你怎么出城?”君安问道。

“我去与守城的守卫说。”君隐说罢一拉缰绳,头也不回便往城门处奔去。

远京京城虽然没有禁宵的陋习,但戌时五刻敲暮鼓,闭城门,禁出行的规矩却是有的,君隐难得的仗着自己是相府长公子,又是朝中户部侍郎的官职之便,强行令守卫打开城门,放他出行,但明日早朝时只怕又免不了一片弹劾之声。

君隐一骑出行,哒哒的马蹄声在官道声格外清晰孤寂,凭着记忆他一路来到君玉歆初入京遇伏的树林间,凭他之慧轻易便找到了那座被荒废了的亭子,又闻到了四周的血腥味。

他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玉歆!玉歆!你在哪里?”君隐的声音回响在山间河旁,回应他的只有空荡荡的回音。

他像个无头苍蝇一般沿着河岸寻了好久,一边渴望着找到君玉歆,一边又害怕找到的君玉歆已沉尸在这河中,羲和第一公子,满身夜露,狼狈仓皇,许是任何人见了都不会相信。

“大公子!”策马而来的长善终于与君隐遇上,远远呼喊。

君隐如同在暗夜中看到一缕光亮,满目欣喜冲上前去:“玉歆呢,玉歆在哪里?”

“大公子莫急,小姐没事。”长善让他抓得两只手臂似要断掉,不由暗中腹诽这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大公子怎地这么一身好力气?

“她在哪里?带我去见她!”君隐急声说道,未见到君玉歆之前,他始终放不下心来。

“是不是该给家中老夫人和相爷报个信?”长善提醒道,她倒不担心其它人,倒是那位老夫人,老人家上了年纪跟着担心总不好。

君隐想必是急坏了,一向行事稳妥周全的他,竟也有这般疏漏的时候。

“如此也好,你先去相府报信。”

君隐话音未落,人已翻身上马,急驰而去,长善望着君隐远去的背影,心想着,君玉歆前世到底积了多少福,这一世投了个这么疼她惜她的好人家。

第33章:小树九楼

“玉歆!”

刚出房门的君玉歆就听到一声大喊,在这安静的夜空下格外清晰,声音紧张,满是担忧。

“大哥?”君玉歆迎上去。

“你去哪里了?你怎么也不跟跟家里说一声,你知道我们都急坏了吗?”君隐紧紧抱住君玉歆,口中是声声的责问,但语气中的紧张担心却让人感动。

“对不起呀大哥,是我不好。”君玉歆低头道歉,的确是太晚,怕是吓坏了府里的人。

“一家人说什么对不起,只是以后切记不可再这般了,你有没有受伤?脸怎么这么苍白?”君隐急声问道。

“我没事了,以后不会了。”君玉歆笑笑,“你怎么会来这里?”君隐奇怪,君玉歆刚入京时日不长,也未听说她喜欢参佛拜佛,怎会来天应寺这种地方。君玉歆将一行事细说与君隐听,当然掩去了顾舒玄在河边密会其它人,遇上杀手之事,只说有人来杀她,顾舒玄恰好遇到,将自己救了,但却中毒受伤,她不敢带顾舒玄进京诊治,怕惹得别人闲言闲语,再者他是质子,与相府小姐纠缠不清,传到前朝又对君家也颇多不利,“如此说来,他又救了你一回。”君隐望了望屋子里还在昏睡的顾舒玄,语气莫明,“嗯,可以这么说。”君玉歆边想边点头,顾舒玄替她挡了一剑,这么说好像也没错,不算欺骗这位一片爱妹之心的好大哥。君隐拉着君玉歆坐下,看到她身上衣服有些破烂,解下自己外袍披在她身上,看着面纱遮脸的君玉歆,温声说道:“你想做什么,哥哥很清楚,有些事,哥哥会帮你,我不会让自己的妹妹平白受委屈,只是我需要一些时间,玉歆你聪明绝顶,定是清楚其中原由的,给我一些时间好吗?”君玉歆隔着面纱望着眼前这个出尘不染高洁如华的哥哥,他有一双无比深邃智慧的眼睛,却都用淡淡的冷漠之意巧妙遮住,他不同于顾舒玄那般神秘高深,复杂莫测,他对着自己时,简单而直接,他疼爱自己,爱护自己。他为什么要对自己好?君家为什么要对自己好?君玉歆始终不曾想明白。但她忽然有些害怕,害怕哪天自己会慢慢接受他们的好,变得心软和感动,最后真的把自己当作君家的人。她不是呀,生来就不是,“大哥你在朝中为官,又要打理家中事物,本就很忙了,小妹这些小事,不敢再劳烦长兄和父亲,让你们烦心。”君玉歆目光闪烁,话语疏离,“玉歆,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没有劳烦一说,你是我的妹妹呀,我怎么会烦心?你为什么总对君家有着刻意的疏远,是在怪父亲将你送去天机山十五年不闻不问吗?”君隐好看的长眉微皱,透着些内疚和不解,“大哥想多了,我没有责怪父亲当年之举,换作是我或许也没有更好的方法。”君玉歆回想起当年的事,还是初生婴儿的她,谁会想到她能记事呢,就是因为她记得当年的事,才有许多的话不能说,“此次你再次遇伏,父亲知道了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虽说这能给一些人惩罚,但玉歆,这样的冒险不值得,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值得你用生命作诱饵,哪怕你武功盖世,他们也不配做你脚下的蝼蚁。”“大哥知道是谁?”“你想引出来的是谁。”“大哥你知道的。”“她不会出洞的,除非有更大的饵。”“如果我有呢。”“玉歆?”“算了,当我没说。”君玉歆已隐隐感受到顾舒玄暗中有着一部分力量,如果利用顾舒玄去搜寻自己想要的东西,想必不会太难,而顾舒玄也一定很乐意自己欠他一个人情,可是突然的,君玉歆就不想再与顾舒玄拉扯上关系。许是嗅到危险的气息,而像君玉歆这种人,从来不习惯身边有任何危险的事物存在。君隐静看了君玉歆片刻,他越发觉得眼前的妹妹难以琢磨,但他并不恼怒,相反他很欣慰,只有这样的玉歆,或许才能在京城中真正平安喜乐的活下去,而不是像父亲期望的那样,单纯善良,不谙世事,“有任何需要哥哥帮忙的地方,都可以来找我。”君隐揉着君玉歆的头发,秀发柔软,一软软进他心底。那时他尚小,不过六岁,眼见着这个小小的妹妹被人抱走,他跟在那人马后跑了好久好久,摔了好多的跤,小小的身子在泥泞里滚得满身是伤,哭着喊着“妹妹,妹妹回来”,却依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玉歆被抱走,一去便是十五年,他时常梦见那只握住他头发的白胖小手,和那双充满好奇的清澈的蓝色眼睛。那是他至今为止,见过的最美好的事物。他努力变得更好,更强大,是想着有朝一日,那最美好的事物回来时,他有能力去保护,去圈起一方天地守她百岁无忧,再没有谁可以带走她。她回来了,如此美丽,恰如梦中所见。可他还不够强。这令他沮丧,“大哥,你明日还要早朝,现在天都快亮了,你还是赶紧回去吧。”君玉歆的话拉回了君隐的思绪,“你不与我一道回府吗?”君隐问,“顾舒玄还没有醒过来,我得守着他。”君玉歆望了望屋内,师父说他的解药不一定有效,也不知是真是假,顾舒玄若真这么死了,那才真是天大的麻烦。君隐心中莫名一阵不舒服的感觉划过,看了一眼躺着的顾舒玄:“留个下人在这里照料就好了,更何况他还有自己的护卫,怎么能辛苦你呢?”“要是能通知他的手下就好了,怕就怕…”君玉歆话说一半留在喉间,摇了摇头说道:“反正在天应寺里我也很安全,大哥若是不放心,待会再派两个人暗中守着就好,不用担心我了。”君隐见她执着,也不好再劝什么,笑道:“那便由着你,若是累了记得早点回来,家中奶奶和爹都还等着呢,我等下叫小安过来陪你,我也放心一些。”“嗯,哥你回去路上小心。”君玉歆点头,“那我走了。”君隐又叮嘱她夜间寒气重,不要老是往外跑,留下了外袍给她御寒,几番叮咛之后才策马回城。送走了君隐,君玉歆毫无睡意,倚着窗子望着星空发呆,若是她能狠心一点就好了,狠心一点就不怕连累君府,就可以利用君家为自己报仇雪恨,其实为什么狠不下心来利用君府呢?明明说了没什么感情的。或许是因为当年老夫人一双腿是为了见她才瘸了去的吧,她这样想着,“君小姐。”木小树清秀的脸庞凑过来,她站在窗外,与窗内的君玉歆相对,“小树,你怎么还不睡呀?”君玉歆“望”了“望”她,“睡不着,君小姐你也睡不着吗?”木小树靠着灰墙,与君玉歆一同望着月亮,“君小姐要是睡不着,听我说会儿话好不好?”

君玉歆也没说她睡不着呀,“你说,我听着。”“我天天唱曲儿给别人听,可是从来没有人听我说过话,君小姐,我私下里听公子跟白先生说你生得可好看可好看,如果我有你那么好看就好了。”木小树的语气里满满都是不掩饰的落寞和自怜,“为什么?我好看不也是个瞎子,像你这样不好吗?”君玉歆问她,“我若是有你这么好看,说不定和尚就会喜欢我了。”木小树少年老成的叹了一口气,看上去颇为滑稽,“他为什么不喜欢我呢?他又不是真的和尚,寺里的方丈都不肯收他呢,说他六根未净,红尘俗念未断,是入不了空门的,当然我也私下给那方丈也塞过点银两,让他别给和尚剃度,我才不想让他真的变成光头呢。不过,方丈也没收我的银子,只说我是痴儿。”君玉歆好生无语,“可是不管我怎么做,怎么说,他都不喜欢我,他永远是那副阿弥陀佛的模样,他说他这辈子只想出家为僧,我说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渡人劫难,你就是我的劫难,你何不渡了我?他却还是只念阿弥陀佛。”君玉歆微微侧头,细看着木小树的侧脸,她的眉目间写满了情思,她这般光明正大,一往无前地,勇敢地喜欢着那个叫九楼的俗家和尚。君玉歆突然有些羡慕,“菩萨有什么好的呢,她不会哭不会笑不会唱曲儿,我可以逗他哭逗他笑给他唱曲儿,我还能给他做衣裳做羹汤,可他满心都是向佛,容不下我半点,我想,大抵我是没有菩萨长得好看吧。”木小树说得一本正经,认真极了,“噗嗤——”君玉歆忍不住发笑,“君小姐你别笑呀,故事里都是这样说的,年轻的公子总会与漂亮的小姐一见钟情,或者日久生情,总不会有哪个年轻的公子看上丑八怪的,我知道我长得普通不好看,所以我说,我若有君小姐你那般好看就好了。”“我没有菩萨那么好看的。”“那也够了,能让公子夸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呢。红槿姐姐那么漂亮,公子最多都只说她生得不错,妖娆迷人。”“是吗?”君玉歆双手交叠在窗台上,枕着下巴,听着木小树一个人的碎碎念,“君小姐你喜欢公子吗?”木小树转过头问她,“我都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前世活得辛苦,成日勾心斗角,年纪轻轻升入智囊团还拥有一席之地的人,哪里有时间去谈些个儿女情长,所以她怎么能知道什么是喜欢?“就是…就是你特别想欺负他!”木小树的结论令人无语,“我看君小姐你就挺喜欢欺负我家公子的。”“那我家小安把这京中的人个个都欺负了个遍,连阿猫阿狗都没有放过,这也能算喜欢?”君玉歆笑得只差捧腹,若按着木小树的理论,那小安可是个博爱的多情郎君,“这倒也是哦。”木小树蹙起未曾修整过但看着十分亲切的眉毛,撅着嘴很是困惑模样,“天晚了,你先去睡,明日再来告诉我,什么是喜欢吧。”君玉歆说道。木小树乖乖行礼下去了,留着君玉歆一个人趴在窗子上望着银月发呆。她回过头,望了一眼床上正安睡的美男子顾舒玄,“嗤——”了一声,又继续望着月亮发呆。

第34章:古怪九楼

木小树一整晚也没有想出来什么是喜欢,她就是坚定不移地喜欢着布衣僧人九楼,任由那九楼对她有如空气,一声声“女施主”叫得使人心寒,她还是笑得甜甜的,开开心心的,她死劲儿地喜欢着九楼。

君玉歆看着,只能笑笑。

君安是昨天夜里到的,来时看到君玉歆已伏在窗子上睡着,床又让顾舒玄这个病人占着,不知何处寻来一张长椅,生生将顾舒玄扛到长椅上,抱着君玉歆睡到床上去了,还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垫在床上,怕床板太硬硌着他姐姐,自己则趴在桌子上打了一宿的旽,这会儿哈欠连天。

九楼备好了早点,极为清淡,只有白粥和馒头,君安不满地嚷嚷:“这东西能吃吗?姐你等我,我下山给你买点吃的上来。”

“别闹了,能填饱肚子就行了。”君玉歆拉住君安,又对九楼说道:“辛苦九楼先生了。”

“君小姐多礼了,若无他事,小僧先下去了。”九楼双手合十还礼。

“你不跟我们一起吃吗?”正咬着馒头的木小树问道。

“小僧还有早课,几位慢用。”九楼说完便转身要走。

木小树赶紧拿了两个馒头在手里,一蹦一跳地跟在九楼身后,叽叽喳喳地说着话,而九楼却连头都未回一下,只听得一声又一声的“阿弥陀佛”,木小树还是乐呵呵地说着。

“这丫头真好。”君安破天荒地夸人。

“是挺好的,可惜呀…”君玉歆摇了摇头,心中为木小树一片痴心错付惋惜,这样的好姑娘该是让人疼着宠着才对,偏偏要爱上不该爱的人。

“姐,你日后若是喜欢上谁,那人不喜欢你的话,我帮你打到他喜欢你为止。”君安笑着说,咬了一口馒头,大概是馒头太硬了,他脸都苦了起来,但看着君玉歆又赶紧笑嘻嘻的,生怕惹得君玉歆不痛快。

君玉歆看他这副样子忍不住好笑,拍了拍手:“走,姐给你弄道美食。”

“姐你还会煮饭啊?”

“那是!”

君玉歆其实不甚太会做饭,至少在天机山的时候她做的饭菜,哪怕是看门的大黄都不太乐意闻一下的,但的确有一手绝活,烤馒头。

馒头切成手指宽的薄片,准备一炉好炭火,把馒头片放在炭火上反复烘烤,烤得金黄焦香,咬上一口,酥脆可口,口齿生香,那当真是美味。

“姐,你怎么会弄这些的?”君安烫得吡着牙,还在往嘴里送,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他,哪里试过这等美味小食?

“我以前在天机山习武的日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特别容易饿,大半夜的厨房里又尽是冷饭冷菜,我饿得头晕眼花什么都吃,吃了就闹肚子,赵简辰知道后就每天半夜给我烤几个馒头送到我屋里,有时候还有烤鸡烤鸭。我跟你说,赵简辰的烤鸭真的是一绝,我们差点把天机老人养的鸭子都偷光了,我轻功好,天机老人打不到我,次次都是赵简辰挨板子,特别好…”

君玉歆忽然说不下去,咬了一口烤馒头片,有些哽咽:“特别好,赵简辰特别好。”

“姐,你很想他吧?”君安不知该怎么安慰君玉歆,放下手中的馒头片,手忙脚乱地望着君玉歆。

“也还好,就是想着再也吃不到那么好吃的烤鸭子,也没人替我挨板子了,有些难过。”

“那以后我给你烤鸭子,替你挨板子好不好?”君安像个失措的孩子,明明想安慰君玉歆,却不知道怎么说话。

可这话君玉歆听着很窝心,暖意一直流进心里,“扑哧——”一笑,“谁敢打你姐板子,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姐你别难过,赵简辰的仇爹和大哥可能不放在心上,可是你受了委屈,他们是不会不管的,我听哥说这几日他一直在查什么事,好像是代家,想来与你有关,姐你就安心吧。”君安说道。

“是什么事你知道吗?”君玉歆连忙问他。

“这我就不清楚了,姐你也知道,我一向不管府中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的。”君安吃得满嘴留香,肚子圆涨,擦了擦嘴看着君玉歆。

两姐弟熄了火,这荒郊野外若是留了火种引起山火就不好了,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落叶,正准备离开,君玉歆却一把拉住君安:“嘘,有人。”

躲在树丛后的两姐弟望去,同时低呼。

“九楼?”

“代进?”

“你认识那个人?”君玉歆问道。

“食在先米行的掌柜,来过府上几次,我认得他。”君安低声说,“他来这里干什么?”

“米行?”君玉歆却抓住另一个关键。

“对呀,君家米粮生意分了一半给代家做,这人是替代家打理生意的,听说为人很精明,代家的米粮生意在他手上越做越大,因为这原因,年前各大掌柜来君府报帐的时候他也来过,在掌柜一圈里,勉强是入上流的。”

君安怕君玉歆不了解,说得极详细,他虽然平日从不管事,但自小生在君府,该见的场面却是一个都没落下的,对于自家府上的几个人,也算得上是半个清楚。

君玉歆若有所思不再多话,再回头望去时,两人似乎已商量完了什么事,代进将一张折好的纸张悄无痕迹地递进九楼手中,九楼拿到之后立刻藏于袖内,然后二人各自转头离开。

待得二人走远了,君玉歆才与君安走出来。

“小安,此事不要跟外人声张。”君玉歆叮嘱道。

“为什么,大哥也不行吗?”君安不解。

“不要,九楼与代进是什么关系我想自己查一下,若是惊动了哥哥,只怕就要闹大了,到那时候,木小树该很难过。”君玉歆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九楼若真如木小树所说那般一心向佛,为何会与这俗世中铜臭味最重的商人来往?而且如此隐秘!

她想起木小树昨晚一脸憧憬和幸福的表情,轻叹一声。

君安倒是反正不理府中事物,君玉歆叫他不要说,他也十分乐意听话。

回去的时候木小树果然坐在院子里,而且顾舒玄也已经醒了,脸色苍白如纸,但不减半分***,桃花眼今日不含薄怒,含着薄笑。

君玉歆与君安对视一眼走过去坐下:“你醒了?”

“梦中闻到一股奇特的香味,馋虫大动,就醒了。”顾舒玄温雅的模样已如平常,看不出丝毫破绽,君玉歆暗中腹诽这人太过虚伪。

君玉歆没搭理他,问着小树:“你不是跟着九楼去陪他作功课了吗,怎么在这里?”

“他嫌我在旁边让他分心了,就把我赶出来啦,你说他是不对我心动了,所以怕我乱了他的心思?”木小树的眼睛都是晶亮的,满满都是期待。

君安低头喝茶,不搭话,君玉歆笑着说道:“许是你真吵着他了,你呀,还是趁早死心吧。”

“我才不呢,我总会等到他喜欢我的。”木小树翘着嘴角微笑,少女的情怀如此美好,总是向往最美好的爱情开出最甜蜜的果子,用心浇灌,仔细呵护,坚信着自己的坚持一定会落地,开花,结果。

君玉歆除了笑着不说话,不知该如何表达内心的遗憾。

“小树我饿了,你去看看有什么吃的,给我弄点来。”顾舒玄开口说道。

“好呢,可是山上没有太好的食材,公子你可以多担待了。”木小树一边说一边步子轻快地离开,她觉得只要一到这天应寺,什么都是好的,只要离九楼近一点,什么都是美的。

“小安你去帮忙,记得佛门净地,不要乱说话。”君玉歆提点了一句,君安心领神会地应下。

顾舒玄斟了一杯茶,望着君玉歆:“小树怎么了?”

“你能否将小树送走?”君玉歆说道。

“我这伶人楼的女子从来都是来去自如,我不会强留她们在阁楼里唱曲跳舞,也不会赶她们离去。”顾舒玄轻啜了一口茶水,山野粗茶,他喝得如同在品一道上等雨后龙井,姿态优雅。

君玉歆支额,心中烦燥,顾舒玄这算是委婉地拒绝了自己的提议。

“你还未说为什么要将她送走呢。”顾舒玄又说道。

“多好的姑娘呀,在你那胭脂地里糟蹋了,在这九楼身上的感情又浪费了,我看不下去要替天行道,怎么着?”君玉歆对着顾舒玄这副假惺惺的模样提不起半分欣赏之感,哪怕他将杯中那盏茶喝出花来了,她也觉得顾舒玄是个***土匪。

“君小姐还真是…悲天悯人。”顾舒玄不愠不怒,从容淡定。

君玉歆看着顾舒玄从容的样子,分不清顾舒玄是真的不知道一些事,还是故做糊涂,而君玉歆想着小树昨晚跟自己说话的样子,只是怜惜这样的好姑娘,沉默半晌,她却只说道:“你不将木小树送走,你会后悔的。”

顾舒玄低垂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阴沉,虽然被他很好的掩去,却还是被君玉歆捕捉到:“你就是擅于计算满腹阴暗的小人,何必要装出这副样子来,我看着就恶心。”

“难道君小姐就不是吗?明明洞悉人情精于世俗,却要装作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甚至欺骗自己的家人,你又比我高尚多少呢?不过我看着君小姐,倒是不恶心的,因为我就像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顾舒玄抬头,他脸上是温暖如春风的笑容,眼中的寒冷如冬日的冰山,甚至有凛冽的寒风在肆虐。

君玉歆望着他,灿烂一笑,正如顾舒玄所说的天真无邪:“那不如看看我们谁能演到最后,若有一日你那伶人楼叫人拆了,可莫要怪我没有提醒过你,离诀国质子!”

“这就不劳烦君小姐操心了,我那自在处,自然是自在逍遥的。”顾舒玄还是那般笑着,笑意从不达眼底,透着刻骨的寒冷。

“如此最好,我还想去伶人楼听小树唱曲,看红槿跳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