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记得我是君家的女儿?”君玉歆抬着下巴,透着倨傲,“君府的女儿,怎会愁嫁?”

“也是,惦记着你君府钱财的人的确足够踩烂平安街的老青石了,的确不愁嫁。”顾舒玄笑眯眯。

“那你也好过你一辈子孤老,还要死在异国他乡来得强。”

一下了早朝便直奔自在处的君隐还未来得换朝服,看着君玉歆出来时神色一松,昨日天应寺的大火对君玉歆打击太大,他还担心君玉歆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但又看见君玉歆面色不佳,便想着是不是顾舒玄欺负了君楼,连忙上去问道:“玉歆你怎么了?”

“我没事。”君玉歆摇了摇头,她这会儿正在想着有什么办法让顾舒玄将粮食吐出来,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玉歆,如果你心里不痛快,就跟哥说说,会好受点。”君隐看着她这副抿着嘴巴深思的样子极为心疼,忍不住说道。

君玉歆这才发现自己不应该,自己的情绪怎么能传染给别人,让关心自己的人也替跟着忧心,便挽起君隐的手臂,头靠在他肩上说道:“真的没事,我只是在想沛城的百姓。”

“其实你一女子,本不该费神操心这些事的。”君隐与她边走边说。

“既然知道了,总是没办法无动于衷的。”君玉歆说道。

兄妹二人便这样手挽手地自平安街走过,此时的平安街已经热闹起来,来往的百姓看着这对兄妹,想起那些谣言,都不敢久看,只怕看多了便要惹得君家的人不痛快,对他们下毒手,但窃窃私语是少不了的,背后中伤也是一定会来的。

可就如老夫人所说的,君玉歆根本懒得管这些吃饱了闲着的人怎么想,怎么看。

顾舒玄倚着二楼的窗子看着君玉歆慢慢走远的影子,品了一口好酒。

“公子何不告诉君小姐,粮食已经运往沛城了?”白帝羽在一边问道。

“让她恨我,恼我,气我,然后让她发现是她误会我,错怪我,委屈我,最后她就会爱上我。”顾舒玄眼着含着笑意,似恶作剧一般的笑意。

白帝羽咬了咬牙,还是说道:“公子,她可是宰相府的千金。”

“对啊,所以我才要让她爱上我,而不是我爱上她。”顾舒玄的话模棱两可,白帝羽有些想不明白,可顾舒玄已经下了楼去,不再多说。

朝中今日并不太平。

前朝的不太平,连带着后宫也不安稳。

本是刚刚初得龙嗣的古长月还没有来得及好好享受一番为人父亲的喜悦,便让天应寺的大火烧得心头发焦。

为什么君家的人会在天应寺?君家知道了多少,准备怎么做?

这是古长月今日坐在龙椅上没有想明白的问题,但他决定先下手为强,将这场大火嫁祸到君家头上。

天应寺是国寺,国寺失火不是小事,虽说只是烧了后山,但也总会惹怒菩萨,所以古长月早朝时怒斥君家目无法纪,藐视皇权,竟敢将国寺当做儿戏,一把大火给烧了!

毕竟当时在天应寺上的,只有君隐与君玉歆,

看不见半个代家和江家的人,皇帝将这脏帽子扣在君家头上,好缠住君家让他分不开身,而他正好掩去天应寺大火烧去是粮食之事。

然而他没有想到,一向深谙中庸之道的君隐今日格外强硬,他站在大殿中间,合身的官服熨帖地在他身上,坚毅的目光如同凝聚着沛城的生死寄托。君发财说,官字两个口,一个吃皇粮,一个吃百姓。

他今日,要为了百姓,堵一堵皇帝。

但听他声音清雅端肃,夹几分凌冽:“启禀皇上,此事与臣无关,纵火之人臣正在彻查,若臣将此人辑拿到手,定交给皇上处置,判个死无全尸方对得起皇上,对得起百姓!”

他的声音那般坚定,字字如掷石,挺拔的身躯如一块巨大的石头深深埋于土地里,稳固得不可撼动。

四周的臣子面面相觑,颇是死寂,他们有些不明白今日的君隐为何这么激动愤怒,甚至有些出言不驯,只敢悄悄抬头望一眼那龙椅上的年轻皇帝,看皇帝对着这个几乎嚣张的君家长意欲如何。

这些年来,君家对古长月总是百般尊敬爱戴的,臣子本分做足,该有的礼从不少半分,于是今日君隐的态度激怒了古长月,他拍案而起:“大胆逆贼,竟敢口出狂言!”

在朝臣的印象中,皇帝似乎从来没有对君家这般大声喝斥过,满朝缄默,连呼吸都仔细控制着,不敢大声,悄悄挪了脚步离那君隐远一些,一时之间,君隐和君发财竟真有被孤立起来的味道。

君隐知道令古长月跳脚的是什么,是粮食,是他与江家达成的协议,是龌龊而无耻的手段,是罔顾百姓生死而造下的罪孽,他怕君隐查到,怕君家发现,怕大白于天下。

所以他宁可冒着危险让君家的人替他背这黑锅,以往这种事,君家不是没有替他做过,可是他没有想到,这一次的君家,如此刚烈。

古长月不明白,君隐是哪里出了问题。

于是他看向君发财,可君发财只是老神在在,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古长月把眼神投向江九怀,留着两撇山羊胡的江九怀与君发财一样,一派置身事外的模样。古长月怎会知道,君发财早早便跟江九怀打过招呼,江家若不想跟君家闹得撕破脸皮,最好由着年轻娃娃们自己去玩,他们这些老家伙,还是闭目养神的好。

江九怀知道君发财暗指的是什么,他家中那两个不省油的闺女暗中指使代绯玉编排君玉歆君隐谣言的事,别人看不出来,他们这些老怪物还看不出来吗?一向护短的君家这一回忍到现在还没有做出反击,无非是拿这个做筹码罢了。

江九怀清楚得很,你可以指着君发财的鼻子骂得他满脸口水都没关系,但却不能碰他们家那君玉歆小妮子半点,这护短都护得不顾王法不讲道理了。

江柳意和江竹韵犯了大忌,江九怀这个当爹的只能替她们两个背着,毕竟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朝堂,行错一步便要满盘皆输。从而,江九怀只好委屈一下年轻的小皇帝古长月,受一受这朝堂上的委屈。

此时的古长月坐在皇后楚环的凤宫里,搅着一碗镇了碎冰的莲子汤,面色阴寒。

“皇上?”楚环见古长月出神半晌,轻唤一声。

“君家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古长月很是不安,自当年他妄图强行收回江家的兵权失败之后,一点风吹草动,他便对君江这两头恶虎心惊胆战。

楚环坐在古长月身边,握住他的手,说道:“皇上,您才是天子,只要您还坐在龙椅一天,他们便永远只是臣,再怎么呼风唤雨,臣终究是臣,见到您依然要三跪九叩。江家此事办事不利,皇上您便只当信任错付,下次绝不重用便可,至于君家,既然他们有要与江家相争的意思,皇上您何不顺势利导,看他们斗个死去活来?这不是皇上一直期待的吗?”

从皇后和皇权的角度来说,楚环是一个很优秀很出色的皇后,她为古长月出谋划策,为皇族争权夺利,为的总是“古”这个姓氏,但站在利益相对面,君家便无法宽和地包容这个合格皇后,以及她身后楚家做出的那些事。

有时候的朋党和利益之争,本无太多的原由,最初的初衷不过是,活下去。

而在朝堂上活下去,总是要踩着太多人的骨血的。

第56章:楚家二女

楚环的凤宫中并不热闹,她不喜欢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嫔妃时时在她眼前晃悠,今日这个说说皇帝赏了她什么,明日那个讲起皇帝夸她女红做得好,她听着便心烦,但她又不能对这些牵系着朝堂关系的女子如何。

她知道,这些女子是古长月精挑细选之后才收进后宫里来的,无外乎拉拢人心这等手段而已。也正因为她知道,所以她越发清楚明了的明白,她不能动这些女人,明着暗着地还要平衡这后宫里头的势力,这是个辛苦活,但楚环从来不愿意借以人手。

跟古长月不同,古长月在前朝没有半分说话的地方,而她,中宫这一亩三分地,她始终牢牢拽紧在手里。

至于宁妃生下的那个孽种,那只是意外。这后宫里头,没有女人可以在她之前先生下孩子,除非是皇帝暗中动了手脚。

她有一丝丝的悲哀,她坐在后位上,她将整颗心掏给了古长月,但她没有得到古长月的怜爱,因为她姓楚,古长月无法容忍有朝一日,君代二家彻底消失之后,又冒出一个楚家来,外戚专权。

这悲哀一点点扩大,慢慢攀上了她精致好看的脸庞,哪怕是再华丽的珠翠都掩不住深深的落寞,这入宫前,她便知道要承受的落寞。

“姐姐?”有人轻声唤她。

楚环回过神来,握住旁边一女子的手,笑了笑说道:“你难得进宫,倒是我冷落你了。”

“姐姐哪里话,佩儿岂是那般不懂事的人?”这是楚环的胞妹,楚家未得儿子,只得了这两姐妹,楚佩幼楚环三岁,容貌间细细瞧去,便能看出有几分相似。楚环貌美艳丽,与她相仿的妹妹自然也是出落得不凡的,只是她眉目间较楚环多几分妩媚。

羲和国似乎格外多美人儿,听说她未列入羲和四色,只因她浅笑着说了一句:以色侍人,岂是我皇亲国戚可为之事?便无人再敢戏说。

也或许正是因为楚家无长子的原因,这两姐妹都聪颖不凡,楚佩之才,在这远京京城中,还是有几分传闻的,她姐姐楚环入宫时她作《绫罗赋》相赠,其中“扬眉入宠,天下应识我”颇得好评。

只是她为人低调,不喜抛头露面,于是喜爱热闹的百姓便也不再多做关注。

今日她进宫,是奉了旨意来看看她的姐姐。

“姐姐在为何事伤神?”她轻声问着楚环。

楚环叹息一声:“代家的事,你有何看法?”

楚佩抿嘴笑了笑:“君家小姐好生厉害,天应寺那种地方都让她寻了去。我找了许久都没找到地方,她却轻松得手了。”

“何必长他人志气,她不过是有个出众的兄长罢了。”楚环摇头,并未将此事与君玉歆联系上。

“姐姐小看了那君小姐,她可不是一般的闺秀。”楚佩又道,“代进与我暗中联系许久,都不肯将藏匿之地告诉我,枉费了我牺牲色相。”

若君玉歆在此,必定惊讶,代进作为代家常事,竟与楚家二小姐来往密切,实在难以想象!

楚环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仿似不赞同楚佩这种行事手段:“不过代进虽然无用,但好歹也帮我们不少忙,至少这些年代进把代家帐上不少银子送进了我们楚家的大门。”

“代家现在是保不住了,你准备怎么办?”楚环问道。

“代忠那个老不死的投靠江家之事,代进早就告诉我了,这些年代家不知道给江九怀的大军提供了多少银晌粮草,再这么等下去,只怕江九怀翅膀就真的要硬了。”楚佩说话丝毫不顾及隐讳之事,在这凤宫里头大谈朝堂密事怡然自得,看来是常来此处与楚环“谈心。”

“这我也知道,不然我也不会劝皇上让君江二家相斗,妹妹,代家的摊子,你有把握接下来吗?”楚环郑重问她。

“姐姐有主意了?”楚佩一笑,眉眼间漾开一圈媚意,看得楚环心中一颤。

“这次事情闹得这么大,君江两家面子上都不好看,这代家不过是被打落的出头鸟罢了。皇上也是有意为之,他想将代家的生意接过来。”楚环缓缓说道,她晃动之间,头上的珠钗轻轻一晃,衔枝的凤凰嘴里的流苏扬起一个极小,但极优雅的弧度:

“但我想让楚家来打理此事,妹妹你可愿意接手?”楚环莫测一笑。

楚佩望着楚环头上的凤凰眼也不眨一下,这大抵是这世间最好看的鸟儿,口中应道:“能为姐姐和皇上分忧解难,是妹妹的福分。”

“是楚家的义务。”楚环轻轻扭过楚佩的头,冰凉的镂金护甲划过她娇嫩光滑的肌肤,目光讳莫如深,“妹妹喜欢这凤凰吗?”

“喜欢,我喜欢看这凤凰飞在姐姐头上。”楚佩抿嘴轻笑,“不过皇上在朝中虽然势微,但也有些人手可用的,姐姐你怎么断定他会交给楚家呢?”

古长月既靠着楚家,又防着楚家这件事,于楚家的人来说,已经不是秘密了,皇帝若真想拿到代家米行的生意,按理说,不会交给楚家,会交给他自己的人。

“这便是我要妹妹去做的事了,妹妹觉得谁敢僭越于楚家之上,不妨与他聊聊?”楚环收回护甲,轻轻扶了扶头的凤凰钗,镂金护甲与流苏相遇间,发出细微的金属声音,极是清脆悦耳。

“妹妹明白了。”楚佩点点头。

“我楚家无男儿,宫外这些事,要辛苦妹妹了。”楚环再次拉起楚佩的手,真是双细嫩白皙的小手。

“姐姐多虑了,没有男儿又如何,我楚家可比谁弱了去?”楚佩眉目间扬起一丝傲色,羲和国近些年有意思,除了冒出来的青年才俊,女子也不让须眉。

两姐妹又聊了几句,看着时辰不早,楚佩福了福身便下去了。

楚环望着楚佩越长越丰满,越长越好看的身影,嘴边含着一抹不明意味的笑容,年轻真好啊,年轻的身体充满了弹性,摸上去光滑细腻,就像块好玉似的,年轻还饱富着激情和活力。

“来人,备热汤。”

她的热汤里放着花瓣,还有太医院精心调制的凝春露,凝春凝春,她要让青春永远凝固。

已回到君府的君家兄妹神色并不轻松,眉宇间都写着忧愁。

君玉歆细细听着君隐将早朝上的事说完,明白了君隐当时所担心的朝中无一人敢伸援手,君家陷于被孤立状态。

“皇帝这是心虚跳脚了吗?”君玉歆冷笑一声。

“你们继续查你们的,皇帝和江家的那点事儿,别给他捅破了就成,给他留点面子。”君发财还是翻着杂书,一副为老不尊的模样,平日里看他,是看不出半点宰相模样的。

君玉歆想起那日也是在君发财的书房,他告诉君隐,君家何时需要他人来援助?君家往那朝堂上一站,便是皇家祠堂里的那些牌位也要震三震的。

君隐与君玉歆并肩走在君府的花园小径间,语气沉重:“当务之急,倒不是代家或者江家,也不用管皇帝想拿我君家怎么样,现在我担心的沛城。”

君玉歆抿了抿小嘴,没有说话,粮食在顾舒玄那里,她却是不能告诉君隐的。

昨晚大火过后,君玉歆跑去质问九楼时,君隐已经迅速做出了反应,这里的粮食烧了,总不能就由着沛城的百姓饿死的,所以他连夜让钱隆调集粮草,争取用最快的速度送去沛城。从远京去往沛城,最快的速度也需七八日,更何况是这成山成堆的粮食还要时间调集装车,君玉歆知道,君隐心急如焚。

“哥你想拿代家怎么办?”君玉歆暗自下决心一定要让顾舒玄把那批粮食吐出来,但却不肯这般轻易地放过代家和江家。

“杀一儆百,盯着我君家生意的人多了去了,这些年我一直睁只眼闭只眼,便让他们觉得君府好欺负了。”君隐的话中隐含傲气。

君玉歆低头想了片刻,盯着君家生意的人怕是除了像顾舒玄那样的商人之外,更多是的江家和古长月,钱财谁不喜欢,尤其是君家这样多得令人眼红的钱财。

但君家真的会对江家和古长月动手吗?

不会的。

朝堂需要巧妙的平衡,此次君隐在朝中与古长月针锋相对已是极限,他们心怀百姓,但也只有保证自己活着,才能继续心怀百姓。君家上上下下牵扯着的不只宰相府里头的这几百口人,还有依附着宰相而活的人,那些庄子里的农夫,酒楼里的小二,工坊里的工人,都望着君家养家糊口。

这些人是君家的支柱,也是君家的责任,君家不能有任何玉石俱焚的念头。

更何况,君发财是忠心于皇帝的。

她有些悲哀,悲哀于她万分清楚这种不可打破的平衡名叫秩序,是这种游戏的规则。

君隐见她神色不对,问她怎么了。

君玉歆摇了摇头,只说这天越发热起来,让她心头有些闷火。

“哥,你现在有什么线索?”君玉歆想起早上在自在处交代过金钱豹,尽早抛一个弃子出来,不然以君隐之才查到金满堂实在极有可能,而她暂时并不想让金满堂暴露出来。

“早上钱隆来递过一封信,有些苗头了。”君隐随口说道,对君玉歆不作欺瞒。

第57章:弃子楚家

君玉歆没有想到,金钱豹抛出来的这枚弃子是楚家。

或者说,是顾舒玄根本不想牺牲任何金满堂的人,便是要除掉他们也不愿意让人落到君隐手中,其智近妖的君隐很有可能顺藤摸瓜的查到他们,小心如顾舒玄,不会冒险。

君玉歆收起顾舒玄送来的信,让长善拿去后院烧了,坐在院中大树下的摇椅上,晃晃悠悠地想着心思。

“怎么了吗?”长善见她神色沉凝,出声问道。

“长善,你觉得顾舒玄是个什么样的人?”君玉歆似是随口问道。

“总不是什么好人。”长善逻辑极为简单,简单到可爱。

“我呢?”君玉歆又问。

“也不是什么好人。”长善还是那般直接。

君玉歆忍不住笑了笑,未戴面纱的她真正不能久看,看多了会醉在那双眼睛里,还是若有似无像看尽沧桑的浅笑里,长善一直不明白,君玉歆身上为何总有一种沉暮之气,像是历经人世的老人,或许旁人将这称之为沉稳冷静,可她却直觉这是一种沧桑。

或许只有长善一个人看穿了君玉歆,那种沧桑,来自远方,很远很远的远方。

“长善啊,顾舒玄知道得太多了,我看不穿他。”君玉歆忽然叹息一声,她并不指望长善能帮她什么,只是她需要找个人说说话。楚佩这个人,她之前偶尔听人提起过,但并无太多特别地方,顾舒玄居然能挖出皇后妹妹这么多私事,君玉歆不知道,顾舒玄还有多少瞒着她的实力。

长善想起离诸的叮咛,动了动嘴唇,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长善的心思又哪能在君玉歆面前隐藏?

“是。”好在长善倒也利落。

“不方便说便不要说了,反正烦心事那么多,我宁愿少一桩。”君玉歆起身,恰有风吹过,摇动了树叶一阵“沙沙”声,斑驳的阳光形成大大小小的光圈,一圈叠一圈地印在她脚下的地上。

“是光,总会透出来的。”君玉歆低声自语。

她走了两步,长善叫住她:“君玉歆,顾舒玄,或许没那么可怕。”

君玉歆回头望她,背着小手上下打量她:“为什么这么说?”

“反正没那么可怕。”长善快速地眨了眨眼睛,心慌的样子太明显。

君玉歆便一直瞅着她看,湛蓝如海水晴空的眸子里翻滚着许多长善永远不能明了的情绪,最后她灿然一笑,比那阳光还要好看耀眼,边转身边说:“好,我信你。”

长善站在那里,任几片仍然青绿的树叶落在她肩头,她相信离诸,既然离诸让君玉歆接近顾舒玄,那肯定是考虑过君玉歆安全的,毕竟离诸是那般疼爱宠溺君玉歆,这就说明,顾舒玄对君玉歆至少没有威胁。

长善是耿直,但她并不傻。

比如刚才君玉歆对她那般明显的全心信任,她便能感受得出来,而她知道,君玉歆从来不是一个全心信任别人的人,哪怕是君隐,君安,甚至顾舒玄,她都总留着几分心思。

蓦然地,她有些感动,毕竟,她只是一个相当不合格的护卫。

君玉歆在书房里等着君玉歆,钱隆也给他送来了楚家的消息,君玉歆只能装作讶异的模样,像是刚刚知晓这个消息。

“也不难理解,江家和君家相斗,楚家的确没有道理坐得住。”君隐抚平书信笑看着君玉歆:“你有什么想说的?”

“那个楚佩,是个什么样的人?”君玉歆转着茶杯问君隐。

“她很聪明,也很有手段,行事隐蔽。”君隐中肯地评价,倒不会因为对方是自己立场相对,就刻意贬薄。

“君家如要分出精力来救沛城,就要在朝堂省一分精神,由她去吧,她背后站着的是楚环和古长月,如果再把古长月惹恼了,谁知道这个蠢货皇帝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君玉歆放下手中的茶杯,楚佩是古长月的人这种事,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

并不是所有的仇视都需要立刻报复,她很清楚什么是轻重缓急。

忽然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不过古长月应该不甘心把就轻易把好处给楚家,哥,你肯定有安插在楚家和皇帝手下的人,就算最后楚佩还是得到了代家的生意,也要让她付出些代价。”

“对,我正是这样想的。”君隐点了点她的鼻子,很欣赏地看着君玉歆,并不是所有的女子都她这般审视大局的眼光。

“跟君家对着做生意可不是容易的事,古长月也真敢下手。”君玉歆冷嗤一声。

“你为什么这么恨皇帝?直呼皇上名讳可是大不敬。”君隐好奇地问道。

“许是看见他那张脸就觉得呕气,恶心得吃不饭睡不好觉,于是就讨厌了。”君玉歆轻描淡写胡说八道。

“他生得很俊朗。”君隐被她的话逗得发笑。

“也就这点能看了。”君玉歆懒懒地伸了个懒腰,趴在桌子上竟有发困,眯着眼睛便睡着了。

君隐摇了摇笑着,抱起她放在贵妃榻上,打开一面折扇轻轻摇着,一下一下,温和轻柔地给她扇着风,看见微微浮动她的长发,君隐久久凝视,想起十五年前那个小小的娃娃,想起那晚的瓢泼大雨,想起许多,想着想着,他的眼光中盈着些悲伤。

入了夜,白天饱睡好眠的君玉歆无半点睡意,与长善摸了后门提着马灯去了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