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我的姐姐

君玉歆轻轻推开君隐的怀抱,但君隐却紧握着她的手,像是要给她更多的力量一样,君玉歆感激地回握着他修长温暖的掌心,笑着说道:“我小时候在天机山野惯了,江大小姐不要见笑。”

“君小姐若真的只是溅上了野禽的血迹还好,可若是…”

“若是什么?”

“启禀皇上。”江九怀终于等到要机会,声音也大了几分:“虽大部分刺客已然伏诛,但仍有两人在逃。臣建议彻查,以防万一。”

君玉歆眉目一寒,若换以往,她倒不在乎陪这些人多玩一些花招,可是她身上的伤口仅仅只是点穴止血,再耽误下去,只怕就暴露,所以她必须将事情截至在此处:

“原来是遇上刺客了,可是我羲和泱泱大国,岂是一两个小小刺客所能撼动的?更何况有离诀国使臣在此,这些刺客还敢犯上作乱,实在自寻死路。依我看呀,皇上英明神武,必不会将此等宵小放在心上。”

古长月抬了抬眼皮,看着君玉歆,他倒没有想到君家这个瞎子能说出这样一番看似鲁莽,实则缜密的话来,他正思索着,楚环又温声笑道:“君小姐言之有理,我堂堂大国,岂会将两个小小刺客放在眼中?皇上,不如此事就交给江将军去查,莫要怠慢了离诀国使臣才是,免得失了我大国风度。”

“听闻离诀国两位皇子遇刺,不知可有线索?”古长月借着楚环的话下了一台阶,若非要在此处将刺客问个清楚也是问不出所以然的,不如就将此事压后。

“谢皇上关心,我们并无大碍。”顾星云说道,“但有关刺客一事,还望皇上给我们一个交代。”

事关两国,离诀国的二位皇子在羲和国的围场遇刺,这种事儿可大可小,若顾星云真要揪着不放,古长月还真得给出个交代来才是。

“这是自然,朕自会查个水落石出。”古长月这个皇帝,却不喜欢这样的威胁。

君玉歆只是暗中发笑,这个楚环实在是个妙人,太会掌握说话的时机了,若她不是敌人,该是一个极好的帮手。

古长月作为皇帝,最为看重的是面子,不仅仅是羲和国的面子,他自己的面子也是半点都丢不起,所以君玉歆和楚环的话很巧妙地戳到了他最担心的地方,他担心今日之事成为笑柄,让离诀国看了一个笑话,只有越不把这场刺杀当一回事,才越能显得羲和国大气磅礴,非常人之力可以动摇。

于是他只思索了片刻,便说道:“爱卿不远千里而来,竟受此惊吓,实在是我羲和国待客不周,但此等小辈实在不足挂齿,今日朕猎了不少猛禽,晚上给各种贵客压惊。”

顾星云拱手刚要说话,顾舒玄却抢了先:“皇上圣明,臣等感激不尽。”

古长月点了点头,越发满意顾舒玄的识时务。

而顾星云本就窝了一肚子的火,此时又被顾舒玄左一个“皇上”,右一个“臣等”气得不轻,这脸色便越发难看,盯着顾舒玄的眼神更像一条毒蛇,幽暗恶毒。

这神情正好看在古长月眼中,古长月很满意看到顾星云对顾舒玄的憎恨,只有离诀国内乱,才是他最乐意看到的。

更满意的人是君玉歆,真好,一切都在按着她安排的方向走。

“哥,我不行了,快带我下去。”君玉歆紧了紧君隐的掌心,强撑的笑容摇摇欲坠,眼前已有些昏暗了,再多站一会儿,只怕真要晕倒在这里。

“臣妹受了些惊吓,臣带小妹先行告退,还望皇上恩准。”君隐什么也不想直接向古长月请辞。

“你对你这个妹妹,倒真是一心一意。”古长月饶有兴致地看着君家这三个子女,他憎恨一切人间温情,这世间怎么可以有君家这样相亲相爱的兄弟姐妹?他们凭什么就能兄友弟恭,上下和睦?凭什么!凭什么他古长月都得不到的东西,君家的人永远唾手可得!

不等君隐答话,君安大步一跨,站在君玉歆与君隐前面,朗声笑道:“那是自然,别说我哥疼我姐,我也心疼我姐姐呢,恨不得把全天下她喜爱之物都堆在她面前讨她开心,所有伤害她的人,我必定要一个个杀个干净!”

他的话带着几分暴戾之气,杀意腾腾,听得顾舒玄心中一颤,他知道君安在说他,他恨不得杀了自己。

大概从来没有人在古长月面前如此放肆过,说话这般不经考量,连语气也唐突不已,所以古长月有些意外,深深看了一眼君安,他倒不知道京中有名的纨绔,也有这般高大的时刻。

君家的人越出色,他便越讨厌。

“说什么呢,圣上面前如此说话成何体统,君隐,还不带你弟弟妹妹退下去!”君发财斥喝一声,可谁都听得明白,这是护短的君发财在变在花样的护着君家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犊子。

“是。”君隐点头,便拉着君玉歆退了出去,而君安钉在顾舒玄身上的眼神终于收了回来,提着两只大雁跟在后面。

一入厢房,君玉歆就软倒下来,君隐顺势抱起她,口中低呼:“长善,快过来!”

长善没有跟出去狩猎,而是等在厢房里,她甚至早早就准备好了金创药,她便知道,君玉歆今日一出门,必定是要受些伤才能回来的。

她正欲解开君玉歆的衣服,却见君隐仍焦急地看着已然苍白的君玉歆,不得不出声提醒:“大公子,请先回避。”

君隐这才恋恋不舍万般担忧地退到闺房外面,问起了君安今日到底有多凶险,可君安只是摇头:“等姐醒来了跟你说吧,我答应她不告诉别人的。”

君玉歆在昨天晚上就找过君安,让他准备了一身夜行衣,虽然君安心中有着万般疑惑,但还是依照吩咐准备了下去,为了以防万一,他还多备了一套,未曾想到,今日竟然真的派上用场了。

君玉歆久去不回,君安便知道事情有异,套了夜行衣驾马而去,正好堪堪救回君玉歆。

“我是别人吗?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你说你会保护好她,你就是这么保护的吗?我是你们哥哥,非要等到你们死在了外面才肯向我坦白吗?”

从小到大,君隐只对君安发过一次这么大的火气,那是君安六岁时,不肯承认自己还有一个流落在外的姐姐,那次年方十二的君隐不顾君发财和老夫人的反对,让君安在祠堂跪足了三个时辰,连孟钦悄悄给君安送吃的都被他踢翻在地。

那一日君隐指着君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对君安厉声说道:“你永远记住,你还有一个姐姐,以后你就是死,也要保护你的姐姐!”

六岁的君安还不明白这个多出来的姐姐到底是何方神圣,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姐姐在君隐心目中这么重要,但自那日起,君安便真的记下了,他有一个需要他用生命来保护的姐姐,而九年过去后,他尊敬了整整九年的,那个只存在于幻想中和谈论中的姐姐,终于走进现实。

那个姐姐,如此美丽聪慧,还有一双全天下最最独一无二的蓝眼睛。

他第一眼见到她时,她从满地的尸体中从容走来,一身素衣上满是泥浆污垢,明明该狼狈不堪才对,可她却莫名的出尘不染。

她第一次温柔地说话是那句:“你就是小安吧?”

君安便知道,他想象了九年的姐姐君玉歆,真真实实地从天而降了。

而今日是君隐第二次对君安发这么大的脾气,君安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这桩往事,他抬头看着君隐,疑惑地问道:“为什么呢?从小你和君发财那老不死的就一直跟我说,我有一个姐姐,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必须要保护她,爱护她,心疼她。这到底为什么,大哥,姐姐身上到底还有什么秘密?”

君隐脸色一白,似触动了什么经年之痛,被往事覆没的他连沉默都显得苍促而悲伤:“你只需要知道,她是你的姐姐就够了。”

“她当然是我的姐姐,可你们为什么要一直拼命重复这件事情?为什么不一再跟我说你是我的哥哥,我是你的弟弟,而是反复地告诉我,她与我之间的关系?”君安并不蠢笨,许多事情他看得比一般人都要通透,只是他深知这世道肮脏无比,所以他连问都懒得问,但那是君玉歆,他不肯相信,是因为肮脏,所以那些事不能提起。

“因为她离家太久,你又生性贪玩,所以我们怕你感情淡漠,忘了她的存在。”君隐的解释显得如此的苍白无力,羲和国第一公子,何时做过这般无力的解说?

君安当然觉得这个解释过于牵挂,且不说君隐,便是君发财,也会无数次向他提起,君府还有一个女儿在天机山修行,她叫君玉歆,她是自己的双胞胎姐姐,必须要时时牢记着这么个人,总有一天,她回来。

可君安已不想问太多,他只是摆了摆手,随便君发财和君隐隐瞒的是什么,他只知道:“你们不说便不说吧,反正不管怎么样,她都是我亲姐姐。”

第140章:剜心情话

长善解开君玉歆的衣服,箭伤并不大,但很深,箭头有倒钩,所以君玉歆当时并没有取出箭头来,这女人可真够狠的,竟是生生折了箭身,把箭头留在了身体里,只草草用布裹住了伤口,还能坚持这么久不倒下,这等痛苦就算换个男人,也未必能熬得住。

“别怕,把箭头取出来吧。”君玉歆虚弱地睁开眼,她已满身大汗,额前头发都粘在了一起。

长善握着一把小刀,在箭头那里比划了很久也不敢下手,叹了口气:“你这是何苦呢?顾舒玄值得你这么做吗?”

“如果是离诸,你也会这么做的。”君玉歆拉扯出一个碎若浮冰的笑容,太悲怆,连长善这么大大咧咧的人都不忍再看下去。

“你都知道了?”长善苦笑一声,其实有什么能瞒得过君玉歆呢?这一问显得如此多余。

“我努力告诉自己,深情无用,深情即深渊,我会粉身碎骨,尸骨无存,我一再努力地跟自己说,可是我终于能理解你了,哪怕是永远只能看着离诸的背影,也不肯挪开双眼,看一看他的背影也是好的,对吧长善?”君玉歆毫无血色的嘴唇有些干裂,她轻声地说着,眼角滚烫灼热的泪烫得她的肌肤发疼,深情无用啊,可是为什么逃不开深情?

她不会忽略,当她撑着快要倒下的躯体,佯装无事与君安并肩走进大营时,看到的是顾舒玄正替慕月公主拭去惊慌的泪滴,而慕月公主看着顾舒玄的眼神是那般的赤诚爱慕。

那一刻的她,体验到了什么是万箭穿心,却要强作毫发无伤,那是真痛啊,痛得连呼吸都觉得困难,痛得恨不得放弃所有一切,不管君家了,不管羲和了,什么都不管了,顾舒玄我们走吧,远离这里的一切吧,带我躲起来,我们就在一起,什么都不要好不好?我不要报仇了,你也别去想离诀国的仇恨了,我们都放弃吧,好不好?

可是不行啊,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随心所欲?他们身上的枷锁,哪里是能轻易放下?

不能啊,所以连痛这种东西,都必须一再放低,低进尘埃里,深埋起来以眼泪浇灌,开出最美的花结成最苦的果子,还要自己咽下,连呼喊都不能有。

“我们回天机山吧,好不好?”长善突然说道,她哭时从不掩饰,大大方方落泪,哭相依然难看,可是她却越来越发现,她害怕君玉歆真的会死在这个肮脏而龌龊的尘世,她本是谪仙人,何来尘世受情爱苦?

“回不去了,长善,如果我真的遇到不测,你就自己去逃命,别落得跟赵简辰一样的下场,我再也不想经历谁为我而死了。”

长善等了很久,终于等到君玉歆这句话,她一向是怕死的,所以每次有刺客她都宁愿躲到君玉歆身后,她想活着,不管活得多么的卑微,只要是活着就是好的,可是此刻当她得到君玉歆的特赦时,却无比悲伤。

“我没有办法帮你取出箭头来,我不是你,我狠不下这个心。”长善挫败地放下手中的小刀,她做不到。

“杀人都不怕,却怕在我身上开个口子吗?”君玉歆取笑她。

“我来帮你。”突然一个声音传过来。

“顾舒玄!”

长善欢迎顾舒玄的方式并不如何美妙,她又握起放下的小刀抵在顾舒玄脖子处,紧紧地咬着牙,恨不得就这样刺下去。

君玉歆偏过头看着他,冷笑一声:“我哥和小安居然会放你进来?你居然没有陪在慕月公主身边?”

顾舒玄按捺住心头的尖锐疼痛,从长善手中拿过小刀,坐在君玉歆床边,看了看她的箭伤,拿过烛火烧了烧刀子消毒,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我跟君家二位公子说,若不想你今日这一箭白受,最好让我进来跟你共同商量今晚的对策。至于慕月公主,我把她哄睡着了。”

“辛苦顾公子两头跑了。”君玉歆的客气比顾舒玄手中的刀子更锋利,足够扎进人心里,还不见半滴血。

“去备一大盆清水,还有止血药,一身干净的衣服。”顾舒玄像是没有听到君玉歆话语中的冷嘲热讽,自顾自对长善吩咐道。

长善倔着不肯动,顾舒玄看了她一眼,又说道:“我很有经验。”

长善这才不情不愿地出去准备,而顾舒玄低头看了一眼君玉歆肩胛处的伤口,那里已经红肿发炎,而周围的肌肤依然光滑洁白,他似心无旁骛一般,专心地看着箭伤,又卷起自己的衣袖,他一边做着这些,嘴里一边跟君玉歆说着:“你昨晚去跟皇后要求女子也可以参加狩猎,还让皇后特意跟慕月公主交代,一定要狩猎场上大展英姿,才好与我独处,说起来,谢谢你的安排了。”

“不叫慕月上场,怎么让你英雄救美,让慕月公主死心塌地地嫁给你?”

“对,你做得很好。而且你也料到了顾星云和江九怀会在围场杀掉我。”

“那是最好的机会,如果是我,我也不会放过。”

“不错,的确如此,而且手法必须高深,不可以只有一个离诀国的废物太子死掉,连离诀国的二皇子最好也受伤,这样顾星云才能摆脱嫌疑,嫁祸给羲和国,这案子最终会办成悬案,而羲和国欠了离诀国这么大一个情,自然会让慕月公主做为赔偿嫁给顾星云,不管慕月愿不愿意。”

“顾公子神机妙算,倒是我多事了。”

“哪里?若没有你安排慕月公主出场,我怎么能准备料知顾星云会在何处?”

“公主受惊,皇子救美,顾星云诡计若是得逞,慕月对顾星云的排斥至少会少一些,顾星云自然会去找公主。”

“所以你连要慕月去哪里,都让皇后交代好了,君小姐的不仅棋下得好,连局也布得极为妥当。”

“顾公子过奖。”

“只是你把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我只需要按着你安排的路数走下去,赢的人依然是我,你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出现在哪里?”

“嗯哼!”剧烈的疼痛让君玉歆几乎大呼出声,可她的大叫声还未喊出,齿间已咬住了一个事物,那是顾舒玄的一只手臂,他伸出一只手臂来塞进君玉歆口中免得她的痛呼声过大,另一手握着小刀迅速切开君玉歆的肌肤,左右各一翻,那深深倒刺在君玉歆肩胛处的箭头便连肉带血地被挑了出来。

这比中箭时还要疼太多,疼得君玉歆眼冒金星,瞪着一双眼睛连合都合不拢,死死地咬着顾舒玄的手臂,直到满嘴鲜血,喉间发出“呜呜”的沉闷喊声。

“因为你爱我,君玉歆,因为你爱我,你怕我死在那里,你不放心我,你想将一切都控制在你的掌心中,你不许出任何偏差。但是君玉歆,我是顾舒玄,我是一个人,不是一个物体,也不是你的敌人,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这么残忍,你为了君家要牺牲什么是你的事,可你不能牺牲我的!我此后的人生中有关你的只有记忆,你不能把这份记忆变得满是阴谋和血腥,你不能毁掉它,你不能!”

君玉歆从未听过如此蛮横无理的要求,要娶别人的是他,要自己依然善良的也是他,君玉歆很想冷笑问他一句你凭什么觉得我该要听你的?可是她看着顾舒玄通红的眼睛,额头暴起的青筋,还有因为紧咬牙关而有些扭曲的脸庞,连问一声的勇气都没有。

所有以后的人生中有关彼此的,只有记忆。

这是天底下最剜心的情话。

当顾舒玄看到君玉歆中箭的时候,他甚至忘了他是谁,他只想去抱着君玉歆逃走,逃得远远的,什么都不要了,去***国仇家恨啊,若她死了,要这些东西有什么用?这若大天下,如若没有一个人可以与她共花灯雨下,湖中泛舟,清水煮茶,要怎么安然度过这一生?

可是她怎么就能毫不在意呢?明明一起经历过生死,一起走过那么多事,明明热吻,明明爱她那么深刻,她怎么就可以当做毫不放在心上?还要这么平静无波地看着自己,风清云淡地跟他说话。

顾舒玄甚至恨君玉歆,这个女人,这个明明深受却不可得的女人,在拼了命地把他往外推,她就不能挽留自己吗?像普通的女子那样,问一句自己可不可不要离开?哪怕只是问一句也好啊!可是从他认识君玉歆起,君玉歆就从未做过任何的挽留,她由着自己来便来,去便去,自己就像是她随意兴起时看中的一只宠物,走了便走了,毫不留念。

她像是随时可以抽身,然后还能全身而退,哪管自己是死是活,哪管自己是不是可怜地求她多看一眼,哪管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要离开。她从来不闻不问,她自私到无以复加。

灵姬有一句话没有说错,君玉歆啊,看似多情,其实是这天底下最无情的人。

“别毁掉它,君玉歆,若有朝一日我如坠地狱,这会是我唯一可以取暖的光明。”他哀求着,像是一个孩子请求母亲给他一个玩具,在无人跟他嬉闹时不会太孤单。

他滚烫的吻落在君玉歆的伤口上,一点点吮干血迹,看着那道伤口,这算不算她为自己付出过的痕迹?

第141章:夜间晚宴

顾舒玄绝望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从未有一刻,他这么迷茫,他甚至没有人可以询问,问一问他到底该选择什么,就这么走下去吗?娶了慕月公主,回离诀国,然后抱着与君玉歆这短暂的回忆从此帝王一生?

他本非优柔寡断的人,但他此刻,犹豫万分。

君玉歆松开口放开顾舒玄的手臂,过份苍白的脸上布满汗珠,她太过疲累,连抬眼都困难,呼吸灼热而急促,眼前是顾舒玄的脸,他还在说些什么,可是她已经听不见了,耳边嗡嗡作响,终于眼前漆黑,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她拉住不知是谁的衣袖:“长善,晚宴开始前,叫醒我。”

长善端着水站在门口,无声落泪,君玉歆拉住的是顾舒玄的一角衣衫,顾舒玄悲然一笑:“到最后,你想的依然是君家,是羲和,是你自己,而不是我。”

他松开君玉歆的手,将衣袖放下,遮住君玉歆留下的两排咬痕,掸了掸袍子起身,洒然对长善说道:“替她擦个身子,上点止血药,换身干净衣裳,晚宴开始前叫醒她。”

话毕,他已出了房门,如来时一般桃花眼带笑,潇洒,从容。

晚宴前开始的半个时辰,在古长月行宫的书房里,江九怀,君发财和君隐正襟危坐,等着皇帝训话。

古长月拔了拔茶杯盖子,喝了一口茶,冷眼看着江九怀:“大将军,那逃走的两个刺客抓到了吗?”

“回皇上的话,臣还在搜捕。”江九怀依然内敛恭敬,全然看不出半分对古长月的不满,也正是他这份内敛恭敬才让他在这么多年里做了这么多污秽事而不令人起疑。

“区区两个刺客,大将军都抓不到,是不是太对不住大将军的帅印了?”古长月的话绵里藏针,他早年收过一次江九怀的兵权,不过以失败告终,可是这一回,君家之前借着会试清肃之事,清扫了不江家的势力,江九怀年纪也大了,两个儿子里一个比君安还不争气,另一个远在天边,所以古长月觉得,这似乎是一个不错的削兵权的好机会。

而此次狩错围场的事,正好给他一个借口和机会。

屋子里的都是人精,古长月那点打算谁的眼睛也逃不过,君隐难得的眉头微皱,对古长月百般无奈:这位年轻的皇帝,为何总要像小安说的那般,一直在作死?

而江九怀像是听不懂古长月的话一般:“末将惭愧。”惭愧之后呢?江九怀再没有别的表示了。

古长月见江九怀如此不懂事,只好借着君发财来发挥,他把君发财父子叫来此处,便是想用君家来震摄江家的,他说:“江大将军玩忽职守,致使我羲和国在臣国面前无颜,君爱卿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

君隐未作多想便说道:“江大人搜捕刺客辛苦,若是有在下帮得上忙的地方,江大人一定不要客气。”

这么多年的官场浸淫,又跟着君发财学了不少养气功夫,君隐早已打得一手好太极。

江九怀知道君家不会在这种时候做落井下石的事,毕竟至少从明面上的牌来看,江家和君家依然要保持着表面的平和,才足以保证羲和国朝堂正常运转,少了他们任何一方,权利的天平又会倾斜,这是君发财不愿意看到的,所以江九怀接住了君隐的客气话:“多谢君大人,若有难处,还望君府不吝相助。”

“江大人客气,为皇上分忧,本是身为臣子的分内之事。”君隐亦是和和气气说道。

这两人你一句不必客气,我一句哪里哪里,听得古长月心里直憋火,他想看到的是君江这两头恶犬相斗,斗个你死我活,他便能轻松收拾他们,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彼此忌惮又彼此安抚,

所以古长月决定挖个陷阱给他们跳:“江爱卿,朕限你三日之内将刺客抓捕归案,若办事不力,便交由君爱卿彻查此事,凡玩忽职守者,一个都不许放过!”

这是要借刀杀人了,可惜计谋太浅显,于是大家又是和和气气应下,彼此道一声有劳辛苦。

古长月越看这两家人越来气。

出了古长月的行宫,一直一言不发的君发财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若有先皇一半的睿智,我将这君家交出来又何妨?”

“君家这么多年守护的,到底是古氏皇族,还是羲和国?”君隐突然发问。

“谁能分得清呢?”君发财负手摇头,与君隐两人并排慢慢走着,“你刚才做得很好,不能把江九怀逼急了,逼急了鱼跳得太快网不好收啊。”

“儿子知道。”君隐低头应下。

“玉歆那丫头怎么样了?”君发财问君隐。

“吃了药已经睡下了。”君隐很奇怪,以前君发财最喜欢跟君玉歆说话,谈天说地无话不谈,可是至那日书房长谈之后,君发财好像有意避着君玉歆,话也不再多说了。

而那一晚到底聊了什么,许是永远都只有君发财和君玉歆知道了,旁人只知道,那一晚过后的君发财,似乎越发苍老了,连背都驼了起来。

“你多陪陪她,顾舒玄若真的娶了慕月,她只怕伤心得要死,便生性格又要强,难过死了都不肯让别人知道,真不知道这性格像了谁的。”君发财一边嘟嘟囔囔,一边摇着头自己走远了。

君家父子和江九怀刚出古长月书房,便立刻又有其它人前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慕月公主。

这位单纯的慕月公主来向她的皇帝哥哥求情:“皇兄,我知道离诀国使臣是来求娶我的,我…我可不可…自己挑一个郎君?”

慕月是古长月的胞妹,若说古长月还有一丝未泯的良心,也仅仅就在慕月身上了,至少他没有把慕月公主杀了,以防止她夺位,慕月当感激自己是个女儿身,未成为古长月的眼中钉。

古长月看着慕月,似笑非笑问她:“你想挑哪一个?”

“顾舒玄。”女儿情怀满腹的慕月公主显得局促不安,她一直是有些怕她唯一的这个亲哥哥的。

“为什么是他?”古长月难得好心情地愿意听她多说一些。

“今日遇上刺客的时候,是他救了我。而且我如果嫁给了他,也会时时记着自己是羲和国出来的公主,无论何时何地何事都会以羲和国利益为先,只要皇兄需要,慕月可以为羲和国做任何事的。”慕月公主睁着大眼睛认真说道。

古长月盯着她看了片刻,才缓声道:“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慕月连忙跪下请罪:“回皇兄,是…是我去向皇嫂问来的。”

“皇后?”

“正是。”慕月已吓得不轻,轻轻点头。

古长月冷笑一声,他便知道,以慕月的脑子怎么能说出这种等同于愿意去做一个细作一样的话,必然是有人教唆的,如果是皇后,倒是不难理解。

楚环本来就是希望慕月嫁给顾舒玄的,如今这样帮着慕月游说自己,实在是一件再合情理不过的事情。

古长月看了她一会儿,说道:“好了,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慕月并没有得到古长月肯定的答复,可是她也不敢再多问,哪怕皇帝是她的亲哥哥又能怎么样?首先他是皇帝,其次他才是哥哥。这个道理,生在天家的人都明白。

古长月不知道,慕月的话是皇后教的,皇后又是谁教的呢?是顾舒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