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机机,愿你能像我一样,去到华夏,那是个极好极好的地方,那里的人们善良而温厚,你定会喜欢的。

君玉歆一身素缟,跟其它几位老人将天机老人的尸体化成一堆骨灰,沿着峭壁飞腾而起,将他的骨灰洒在了这片世外桃园之地。

“璇老呢?”君玉歆突然问了一声。

大家这才惊觉一直未见到璇老,君玉歆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推开璇老的房门,穿戴整齐的璇老平静地躺在床上,手中握着一封信,双目紧闭,君玉歆探了探她的鼻子,气息全无。

君玉歆咬着下唇,想拼命忍住就要痛哭失声的冲动,忍得肩膀发抖,嘴唇青白。

顾舒玄抱住她,一遍遍说着:“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受些,不要忍着,哭吧,君玉歆。”

君玉歆靠在顾舒玄里全身发抖,撕心裂肺哭出声来。

君玉歆从小到大的每一件衣裳,都是璇老亲手缝制的,小的时候君玉歆明明知道不该拉屎拉尿在裤子里,可是大脑还未发育健全她总是控制不住,一帮大老爷们什么都不懂,是璇老一边嫌弃一边笑着给她换衣服。

璇老本是不会做菜的,是因为君玉歆年纪太小,吃不了太过粗糙的食物,她才在每一个深夜悄悄研习怎么煮出软糯甜香的小粥,等到白天端上来时,却总是一副“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表情。

其实早就看出来了,璇老喜欢天机老人几十年,却始终未能修成个正果,两人斗嘴吵架一辈子,都没能主动迈出那一步。

待到天机老人都去了,璇老才用这么绝决的方式告诉他们,这份情意有多沉,沉到可抛却生命,生不能同被,死便同归处吧。

或许这就是生死相随?

君玉歆哭得累了,倒在床上沉睡不醒,便是梦中也泪水涟涟,顾舒玄抱着她一边替她擦着眼泪,一边忍不住自己眼泛泪光。

原来是这样柔软的人儿,原来那样坚硬的躯壳之下,有一颗这样重情重义的心,他顾舒玄三生有幸,得见她最最真性情的模样。

“不要走,不要抛下我…”梦中的君玉歆和着眼泪低声呓语,伸出抱住顾舒玄的腰身。

顾舒玄拉过被子盖过二人,吻过她眼角的泪痕,低声说着:“君玉歆,别怪我,我是为你好。”

而昏睡不醒的君玉歆只是牢牢抱住顾舒玄,像是要汲取他身上的温暖,片刻也不愿意松开。

君玉歆病了,在天机老人和璇老接连过世之后,君玉歆终于一病不起。

“这若是离诸在就好了,他医术高明,定是有办法的。”月老看着一直高烧不退的君玉歆焦急万分,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

“可不是,说什么医不好天机老人无颜待在此处,其实,天命之事,谁能逆天改命呢?”童老也摇头叹息。

顾舒玄拧了一块帕子盖在君玉歆额头上,对两位老人说道:“两位前辈不要着急,或许退了烧便好了。”

“你懂什么?这要是烧糊涂了可怎么办?我们家小玉歆最聪明了,三岁就懂得扯着我的胡子让我给她摘果子吃,这要是烧坏了可怎么办?”月老指着顾舒玄骂道,一边骂一边自己抹眼泪,玉歆是他们放在心尖尖儿上捧着长大的,当年她练功差点走火入魔,除了天机老人外,他们六个老不死的在屋子排排站站了一宿,眼都不敢眨一下。

现在看着玉歆这副样子,他们怎么能不心疼?

“算了算了,我们别在这儿吵着玉歆丫头休息,就让这小白脸照顾着吧,我们去看看离诸有没有留下什么退烧的方子。”童老拉着一边抹眼泪一边作势还要骂的月老出去,留得顾舒玄一人在房内苦笑。

小白脸?他哪里像小白脸了?

“君玉歆,再忍一忍,等过一段时间了,我们再出去。”顾舒玄宽大的手掌轻抚着君玉歆的脸庞,用了些内力逼退过高的温度。

第158章:六老皆去

君玉歆这一病,又是病了一个月,按理说她武功极高,内力深厚,不该缠病榻这么久,可是身上总是提不起力气来,便成日都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看着顾舒玄陪四个老怪物玩得不亦乐乎。

顾舒玄武功不错,四个老家伙更非凡手,顾舒玄与他们交手只会获益良多。

“我算是明白为什么你年纪小小武功却这么高了。”顾舒玄擦了擦汗坐在君玉歆旁边的椅子,喂她吃了粒天机山特有的野果子。

“天天跟他们这么打,想不厉害都不行的。”君玉歆的笑容看上去极虚弱,一副大病未愈的样子。

“是啊,几个老怪物教出了你这么个小怪物。”顾舒玄在君玉歆脸上吧唧一口,看着几个老怪物连连遮眼,口中念着: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口中一边念着手指却偷偷裂开一道缝,悄悄打量着那对人心不古的璧人。

“对了,你不是说来天机山找你要的线索,找到了没?”君玉歆不搭理老怪物的作怪,问着顾舒玄。

“找到了。”顾舒玄点头。

“那就好。”君玉歆说道。

“你不问问是什么吗?”顾舒玄看着君玉歆,她就一点好奇心都没有吗?

“在天机山你是偷不了任何东西的,如果你找到了,定是他们中谁主动给你的,既然是他们主动给的,我又何必再多问?更何况,你若想告诉我,早晚有一天会告诉我的。”君玉歆从容笑道,好奇心这种东西,总是有些多余的。

“对,我早晚会告诉你的。”顾舒玄吻了一下君玉歆的额头,他很感激上苍,让他遇到像君玉歆这样的女子,通达豁然。

“跟我说说这天机山是怎么来的吧。”顾舒玄提起了一个许多人都想知道的隐秘,好像没有人知道天机山是怎么来的,他就像凭空出世一样。

君玉歆支着额头理了理话头,该要从很久前说起。

当时天下还大乱,连离诀国和羲和国都还未各自立国,天下战火纷飞,天机老人与其它五位老人在那个动荡不安的年代如同一股清流,他们武功盖世,才华横溢,有着治国齐家平天下的不世之才,引起多方诸侯哄抢,个个都想请他们做幕僚之臣,助自己一扫天下。

但事实却是,当时的那一场又一场无休无止的战争正是这几位老人挑起的,他们想着,天下一统,世间便能永享太平,再无战火肆虐,可是他们低估了人类的野心和残暴,最后的战争已演变成了连他们都不能控制的地步。

于是他们六人合力相助当年还不羲和国皇帝的古乾,眼见天下将要大统之时,他们便立刻退隐天机山,并立下天机山之人永不插手朝政,永不入朝为官的规矩,若有犯者,天机老人的破剑虽然砍柴时钝过,却从未生过铁锈。

这也是要绝了任何一位国主来请他们出山的想法。

从此天机山六行者归隐。

后有一次机缘巧合之下,天机老人偶遇离诸,离诸厌烦世间诸般罪孽,愿随天机老人归隐,苦求数日,终得入山,这才是最后的天机山七行者。

“原来天机山是一切恶的源头,也是一切善的源头。”顾舒玄听君玉歆讲完,心中感概。

“哼,当年我们六人横扫天下,指点江山的时候,你爹都还没生出来呢。”月老坐在一边嘬了口茶,鼻孔朝天,颇是高傲。

“既然六位有如此大才,为何不出山匡扶大统,造福百姓?”顾舒玄好奇问道。

“我们六人当年师从鬼父,六人合力可以窥得天机,逆天改命,可天机这东西若是泄露多了,是要遭天罚的。鬼父便是窥见天机,几次更改寿命,最终死于雷罚,我六人深知其害,岂会步家师后尘?”元老闷声说道。

“原来如此。”顾舒玄点点头。

“这世间一切皆有定数,谁来到这世上,谁离开这世上,都是天机,小白脸,你怎知你遇上我家玉歆便不是天机旨意?”童老再次毫不客气地叫顾舒玄小白脸。

顾舒玄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感叹自己的脸是不是真有那么白,笑声说道:“若这是天意,便是上天待我最大的恩德。”

“知道就好,世人只道玉歆一双蓝眸异于常人,却不知她负使命而来,好好待玉歆,少不了你的好处。”月老哼哼一声。

顾舒玄也不知月老是在唬他还是在说真话,但不论真假,好好待君玉歆却是一定的,便拉住君玉歆的手笑看着她。

君玉歆却望向月老,她听出话有玄机,她来到这世上本就是异数,那么是否就是月老所说的使命?于是她问道:“月老,我身负什么使命?”

“天机不可泄露,丫头,天降大任,必受其苦,愿你日后能咽得下这苦,成就得了这天命。”月老摇头不肯细说。

“蓝眸覆天下,这传言是你们当年放出的对不对?”君玉歆突然想起有关她的那句传言,无人可以预知未来,除非是这六个老怪物。

四个老怪物对视一眼,四下无言,童老沉默许久才说道:“高山可以矗立千年,大地可以永垂不朽,清风能吹过万载,唯这世间之人如过眼云烟,无人可以掌这天地千万年,丫头,下山去吧。”

“你把话说清楚。”君玉歆急忙追问。

“天机已泄,我等使命已尽,也该归去了。”

君玉歆陡然之间像是明白了什么,猛地站起来:“不!我不问你们了,你们刚才什么也没有说,我什么也没有听到,没有,不要,不要死。”

“果真聪明,上天选中之人,果然非我凡人目光能及。”一直未说话的终老悠悠说道,却见他缓缓合眼,坐在椅子再也一动不动了。

“不要,你们不要死,月老,童老,元老,终老,你们…不要死啊。”君玉歆慌张地拉着他们的手,却感觉他们的身体正在渐渐变冷,像是生命正从他们体内流逝。

“下山去吧,我的孩子。”月老如同梦语一般说道,慈爱的目光望着君玉歆,那目光里饱含着疼爱和怜悯。

君玉歆身形一晃,几欲倒地,顾舒玄连忙起身抱住她,震惊地看着坐化的四人,他一直以为只有佛门弟子才有坐化一说,原来不止。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你们不必为我去窥视天机,我便做一个乡野丫头就好,哪管什么天命,我只想你们活着啊!”君玉歆跪在地上,前方是四尊已坐化的老人,他们像是睡着了一样,只是再也叫不醒了。

君玉歆不知道他们在自己到来之前窥得的天机是什么,她根本不需要,也不想要。

有什么比他们活着更重要?

都走了,所有人都走了,伴她十五年,看着她从小长大的老怪物们都走了,就像是最亲的亲人,转眼之间都化作云烟。

他们离去得如此突然,君玉歆在巨大的悲痛里手忙脚乱,连迎接痛苦都显得措手不及。

忽然之间,清泠之渊四周燃起大火,这是不是就是他们说的天罚,惹得上天动怒,降下天火,将这里的一切都要烧毁?

“君玉歆,我们必须要走了!”顾舒玄抱起君玉歆,纵身跃过火海,抓住悬在冰壁之上的藤蔓,回头向下望去,那一片世外桃源在无边业火中被渐渐吞噬,坐化的四位老人也渐渐消失不见。

君玉歆的心像是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裂口,疯狂地灌进来无边无际的疼痛,痛得她连呼吸都困难。

冰壁渐渐开始消融,顾舒玄紧紧抱着君玉歆寻着可以着力的地方,一路向上,险险避开坠下来的冰块和冰锥,于危急万分中穿行而上,终于落脚于清泠之渊边缘,脚下的冰雪之地纷纷崩塌,惊天动地的雪崩席卷而来!

顾舒玄牢牢将君玉歆护在怀中,后背硬扛几记厚实的雪块砸上,却依然在君玉歆耳边低声说着:“别怕,有我在,还有我在。”

巨大而雄伟的雪山之上,顾舒玄的身体像是一个小小的墨点浮在一张偌大的白纸之上,在他身上是怒吼着奔袭而来的雪崩,只要稍慢一步,便会被永远的吞噬埋葬在此处。

一道尖锐的冰锥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直直朝他们刺来,顾舒玄抬起左肩去挡,冰锥尖尖插入顾舒玄手臂,流出的鲜血洒在了君玉歆神色恍惚面若白雪的脸上,一下子惊醒了她。

她伸出手来抱住顾舒玄的腰,袖间白绫飞奔而出,击飞了一块砸下来的雪块,借着力道与顾舒玄一纵越出十数米,与这场撼天动地的雪崩进行着生死逃亡。

方圆十里的人都听到了天机山上传来的巨大声响,野兽也不敢再吼叫,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看着那高耸入云的雪山一点点崩毁,铺天盖地而来的雪块冲撞着周边的树林和一切。

当天地俱籁时,寂静的雪堆里,顾舒玄抱着君玉歆从中爬了出来,顾舒玄解开君玉歆身上的大衣,里面灌了雪,若雪化了她穿在身上是要着凉的。

而君玉歆回头看去,原来高高耸在此的天机山,她生活了十五的地方,再不复存在。

“顾舒玄,我想回家。”君玉歆哑着嗓子说道。

而顾舒玄正替她拍落身上积雪的手顿然停住。

君玉歆,你回不了家了。

第159章:满门抄斩

漫地白雪中,顾舒玄眨了下眼睛,掩去眼中的悲痛神色,揽着君玉歆入怀,柔声说道:“你身体还没好,不宜赶路,不如先休息一下?”

“不,我想回家,我想见我父亲,我哥哥,奶奶,还有小安。”君玉歆虚弱地摇了摇头,蓝色的眸子里满满都是破碎的悲伤。她已经失去了天机山这个家,便无比想念京中的那个宰相府,想立刻回到那里,求得一点点亲情。

顾舒玄不忍细看那一眼的心碎,一边点头一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好,我们回家,我们回家,等你睡醒了,我们就回家。”

君玉歆只觉眼皮越来越沉,头一歪便昏倒在了顾舒玄怀中。

顾舒玄并不知道这种方法还能拖延多久,但他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他不敢想象如果君玉歆此时知道君家所遭受的灭门惨局,会不会就此猝死过去。

他也不能想象,这世间有什么人能承受这种悲痛,所有所有,所有的亲人,只是在一场大梦中,全部离开。

他只好一拖再拖,拖到无路可退了再说吧。

顾舒玄抱着君玉歆一步步走出雪地,每一步都似要留下一些伤感,他的面色比这脚下的冰雪还要寒冷,他要怎么做,才能拯救君玉歆?他完全想不出办法。

他能给君玉歆一切,却给不了活生生的家人。

昏昏沉沉间,君玉歆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只知道每次醒来都可以看到顾舒玄还在身边,便稍有些心安,虽然梦中被梦魇所扰,但她又无法抵抗无休无止的倦意,好像她怎么睡也睡不够一般。

“大夫,安神药的份量加重一些。”

“公子,这…再加大恐怕对病人身体不利啊。”

“我知道,但…照我说的做吧,银两少不了你的。”

“那好吧。”

顾舒玄送走大夫,看着床榻上越来越虚弱的君玉歆,无力感让他极为挫败:“君玉歆,你若是我,你会怎么做?”

他看了君玉歆很久,终于长叹了一口气,出门去看药煎得怎么样了。

床上的君玉歆缓缓睁开眼睛,将一根随身携带的绣花针扎入穴位,保持清醒,以她的武功她不可以沉睡这么久的,顾舒玄有事瞒着她,而且是很重要的事,君玉歆混沌不清的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这个偏执的念头让她保持着一丝清明,抵抗着安神药带来的巨大困意。

不知是多久没有活动过的四脚显得僵硬无比,君玉歆用了最尽全身的力气才使这副软绵绵的身体站起来,环顾四周,这是一处临时租来的房子,不是客栈,而且外面没有过于嘈杂的人声,这房子还有些偏僻。

君玉歆取出多时未曾带过的雪纱覆在眼睛上,随手拿了件顾舒玄放在一边的外衣罩在身上,一步一挪,打开了房间的大门,街上并无太多行人,但对她一身怪异的装扮仍是指指点点。君玉歆苍白着一张脸咬着牙,不管怎么样,她今日都要弄明白,顾舒玄到底为什么要让她一直昏睡!

当顾舒玄端着熬好的药法来到房间准备喂君玉歆服下时,看见的是空荡荡的床榻,手中药碗跌落在地摔得粉碎,一如他直坠深渊的心脏,他立时转身往外奔去!

当他找到君玉歆时,君玉歆正站在门口处,看着地上一张已被风雨侵蚀得斑驳的告示,无数个斩斩斩,杀无赦,株连九族,通辑令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好像是在嘲讽她的异想天开,白日做梦。

君发财战败,战死江南。

君隐临阵脱逃,乱箭射杀。

君安抗旨不遵,当场格杀。

君玉歆在逃,悬赏人头白银万两。

君家谋逆,满门抄斩。

两百八十七口人,无一幸存。

杀!杀!杀!

君玉歆将那张告示看了一遍又一遍,一个字一个字仔细地看,仔细地读,她一度怀疑是自己服药过多,头晕眼花看错了字。又或者是这雪纱碍事,于是她干脆连雪纱都扔了,捡起地上的告示,清澈无双的蓝眼睛看着那张破败的纸。

“宰相府君家,犯上作乱,意图谋逆,满门,抄斩。满门…抄斩…”就像好是不认识这几个字一般,君玉歆反反复复地读着,如同初学着,似不能理解其中意思。脑中如同有惊雷轰鸣而过,于是她的大脑只剩下一片空白。

猛地有人将她拢在怀中,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气味,是顾舒玄,他的声音也是君玉歆再熟悉不过的:“别看,君玉歆你别看。”

君玉歆轻轻推开顾舒玄的胸膛,呆呆地望着他:“这就是你一直不让我下山,不让我醒来的原因吗?”

“我可以带你离开,我带你去离诀国,君玉歆,跟我走!”顾舒玄捧着君玉歆的脸,她好像是失了魂魄,痴痴傻傻,神智难清。

“古长月,把我君家满门杀尽了吗?我哥也死了吗?还有小安呢?”君玉歆瘦小的双手拉住顾舒玄胸前一点衣服,支撑着自己不倒下,干涸的眼睛灼热地疼着像是要瞎掉,她很想哭,却不知为什么怎么也哭不出来。

“我还跟孟姨娘说,到时候让君发财给她补一场婚嫁之礼,她这些年在君家辛苦了。宫中的饭菜好难吃,比不得孟钦姨万分之一的手艺。”

“君玉歆,你醒醒!”顾舒玄摇晃着君玉歆的肩膀,君玉歆没有哭,他却先忍不住眼泪,他宁可君玉歆大哭大闹,就像天机山那样,痛痛快快地哭出来,而不是像现在,她梦呓般地说着话,却怎么也不肯流一滴眼泪。

“不应该啊,我离宫的时候明明跟他们说好了,等到出了宫,我们就去一处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隐居的,地方我都挑好了,他们怎么不守信诺呢?”

“我答应过小安,要跟他一起出海的,他还叫我不要怕晒黑呢。”

顾舒玄捧着君玉歆的脸,弯下腰看着她的眼睛:“君玉歆你看看我,你还有我,好吗?你不是孤苦伶仃一个人,我还在你身边,你醒醒好不好?”

“为什么,顾舒玄,这到底是为什么呢?要在一夜之间,把所有的人都从我身边夺走?天机山,宰相府,我所有的亲人,都没有了,是我做错了什么,老天爷要惩罚我吗?”

“你没有做错什么,君玉歆你有我,你还有我,你永远有我,你看着我,我在这里。”顾舒玄拉起君玉歆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君玉歆你能触摸到吗?你能感觉到吗?你没有了家人,你还有我,我永远不会离开你,君玉歆,你能感受到我的存在吗?

顾舒玄低声哀求着,君玉歆,看到我,君玉歆,求你看到我,不要这样为难自己,不要一个人承受,让我替你一起分担,哪怕你是要打我骂我也好,不要这样一个人忍受着,这根本不是人力能承受的痛苦啊!

君玉歆把手从顾舒玄脸上挪开,她能感受得到的,她知道顾舒玄就在眼前,可是她就是无法将他看进眼中,她的整颗心好像被谁剜了去,空荡荡的。

目光飘飘忽忽的,神识也有些飘荡,好像她此时是一个幽灵,没有地方可以容身,连风都可以拉扯她,撕碎她。

君玉歆木然转身,直直往屋内走着,顾舒玄看着她的背影,整整两个月,他依然没有想到如何拯救她的方法,他曾想象过君玉歆醒来之后得知真相会是什么模样,会不会歇斯底里,会不会状若癫狂,甚至会不会要单刀入京师,闯皇宫,杀皇帝。

唯独没有想到的是君玉歆会这样,丢了心魂。

当他在天机山看到六老尽数离去之时,他比君玉歆更害怕,更崩溃,因为他早就得知,还有更大的灾难在等着她。所以啊君玉歆,我才放弃了跟着使团一起回离诀,不是为了找什么物件的线索,只是为了陪着你。

怎么能没有我在你身边呢?没有我,你要怎么挺过来这一场灭世浩劫?

“噗!”

“君玉歆!”

倒在顾舒玄怀里的君玉歆口吐鲜血,顾舒玄摸脉,她悲伤过度,终于伤了心脉。还未等他松开脉门,又见她眼中溢出血来!

“顾舒玄,我没有家了。”

这是顾舒玄见过的,君玉歆最凄惨的样子,红色的血,蓝色的眸,雪白的脸,她如同一张纸片人,谁都可以轻而易举将她毁灭。

当初京中所见那个神采飞扬的君玉歆,好像被杀死在了今日。

“我会帮你报仇,帮你杀了古长月,但你要答应我,好好活着。”顾舒玄想擦干君玉歆脸上的血迹,却将那血迹抹开了在她脸上,更添凄惶。

君玉歆靠在他臂湾里,昏死过去。

君玉歆,不要绝望,我还在这里,让我做你的光,你想做什么,我都帮你。你要羲和国这天下,我也可以打下来给你,你要古长月的脑袋,我帮你擦剑,只要你活着,只要你好好活着就好。

我会带你去离诀国,那是古长月找不到的地方,千难万险,我都会带着你,我不害怕,你也别害怕。

顾舒玄抱着君玉歆,将她放入后门早已备了多时的马车里,睡一觉吧,睡醒之后,请让我看到你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