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舒玄眼前浮现出一片火海,火海里的人拼命哭喊挣扎,最后化作焦炭,而他藏身于花园里的花草丛中,被白帝羽紧紧捂着嘴唇,不能喊,不能哭,只能仍由泪水模糊了眼睛,那一年,他九岁。

从此刀光剑影,颠沛流离一生。

“楼儿,你生而为龙子,这天下终是你的,母后纵是死,也死得其所!记着,待皇上百年之后,坐上那把龙椅的人,只能是你,必须是你,否则,我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

这是一个怎样的母亲,她临死前交代的最后一句话不是让自己好好活下去,不是期望自己一生平安顺遂,而告诉自己,去争,去抢,去夺,去泯灭人性残害手足,去穷尽心计只为坐上那把镀了金子的椅子。

她希望自己变得跟她一样,一生都在斗,斗后宫,争后位,斗朝臣,争东宫,斗到最后,只剩下一把大火,将她的凤宫烧成了灰。

“殿下,白堂永尊殿下为主,羽儿将随殿下同往羲和,荣辱与共,不死不弃。”

“殿下,红姨没什么好给殿下的,阿槿是我最宝贝的女儿,愿她陪在殿下身边,殿下不会太过苦闷。”

“殿下,离诀国,永远只有一位太子,那必是您。”

“殿下,我们等你回来。”

是啊,不能死,若是死了,怎么对得起因为自己死去的那几百条人命?怎么对得起在羲和国潜心准备的十二年?怎么对得起在离诀国苦苦等候了自己十二年的故人们?

怎么对得起自己?

“我们上路吧,早些离开这里,老白的人会来接我们。”顾舒玄空洞得毫无神采的桃花微微弯起,他把仇恨化作笑意,缓缓蕴藏。

第163章:假死待归

羲和国的皇宫依然巍峨庄严,皎皎白雪盖住了琉璃瓦的璀璨夺目,也盖住了浓浓的血腥气味,古长月独自坐在御书房里批着奏折,他终于彻底掌握了这只朱笔,再没有人敢要挟他,也没有人能替他做决定,他彻彻底底地成为了这天下的主人。

“皇上,君家逆贼君玉歆已死。”空旷的大殿里,有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古长月手中的朱笔停下,慢慢放在了笔搁之上,抬起头来看着下方的人:“你可确定?”

“回皇上,已经确认。”

侍卫抬上来了一具年轻女子的尸体,十五年纪,身上的衣服被刀剑割裂得尽是破洞,莹润的肌肤有几寸暴露在外,左脸上还有一道剑疤,最显眼的却是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果真是一个窟窿,连眼皮都没有,漆黑的两个洞顶在一张尚算好看的脸上,格外渗人。

古长月鄙夷一笑:“原来真是个瞎子,君家自作孽不可活,生下来的女儿却替他们负罪。”

“敢问皇上,这尸体该如何处置?”

“扔去乱葬岗吧,难不成还要朕把她厚葬了不成?”古长月挥挥手,“说说是怎么擒获她的。”

“属下跟着她进了深山,此女武艺不凡,又有离诀国太子相护,属下率人一路追杀损失惨重,后设下陷阱终于将其击杀。”

“顾舒玄呢?”

“离诀国太子见大事不妙,自己先逃了,属下不敢再追。”

“做得好,让他去吧。”

古长月冷笑一声,他可不想现在就杀了顾舒玄,离诀国若没了顾舒玄,该多么无趣?放他回去跟顾星云狗咬狗最合适不过。

“至此,君家再无活人。”

“朕知道了,退下吧。”

古长月等到御书房的门合上,终于忍不住畅快地大笑出声!君家每一个人对他而言都是祸害,且不说君隐,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君家女子君玉歆只要还活在世上,他都觉得寝食难安。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恨着君家,又怕着君家,君家就是一把悬在他头顶上随时会掉下来的刀子,他做梦都想有朝一日可以将君家的人赶尽杀绝!

当他知道君玉歆还在逃时,他几乎毫不犹豫就派出了最精锐的刺客要将她杀死!他要根除一切与君姓有关之人,他要让君家的人和事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湮灭,就像他们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只有这样,他能睡得安稳踏实,才能真正放心,他怕君家已经怕到了骨子里,所以他连骨子里的血都重新洗一次,完完整整地洗掉跟君家有关的任何气息。

当君玉歆死讯传来时,他好像觉得扎在心中最大的那根刺被拔掉了,通体舒泰。就似一个被关了牢笼中近二十年的野兽,突然得到了自由,他恨不得纵马狂奔,以泻心中激动!

江家和古长凌的阴谋已经暴露,多谢当年的君家助他一臂之力,他轻轻松松就除掉了江家,如今的江家不过苟延残喘的老狗,他随时都要以收拾,留着他们一条命只不过是要慢慢收复兵权而已。

而最难对付的君家,只要告诉他们天下有变,江南有难,他们便会为国赴汤蹈火,古长月一向知道的。那日古长凌与他密谈,他本是要杀了古长凌这个废人的,可是古长凌却提了一个令他万分心动的条件。

“我能帮你除掉君家,条件是留我一条性命。”

根本没有什么江南暴动,是古长凌下令让他所有的人都站出来围杀君发财,仅此而已。那根本就是一场针对君发财设的局,而最最精妙之处在于,古长月十分清楚,就算君发财看得穿这是个局,也不会放任江南落入暴民手中。

以天下大义为己任的君发财是古长月最讨厌的,因为这应该是皇帝的事,君家他们的心怀天下就显得他古长月心胸狭隘。但这也是古长月最喜欢的,君发财永远会为了百姓置生死于脑后。多么可爱的君家,多么愚蠢的君家。

只是古长凌未免太过单纯了,怎么会相信自己放他一条生路呢?只愿杀手取他性命的时候干脆利落,没有让他死得太痛苦,不然也就枉费了他送自己的这场豪礼!

借君家灭古长凌和江家的阴谋,又反借古长凌和江家杀了君发财,这实在是一招绝妙的好棋。

古长月简直忍不住要为自己拍案叫绝!

刚刚那进去禀告君玉歆死信的侍卫在门口,默然听了半晌古长月的动静,沉寂的双眼里染上了深不见底的阴冷和恨意。

宰相大人,这许是阿禄能为君家做的最后一件事,愿君小姐从此以后逍遥天地间,永不回羲和国。

这无情无义的羲和国,何必回来?

阿禄踩在积雪上,留下一串串不深的脚印,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皇帝永远都不会明白,有些人忠于君家,不是因为君家的滔天权势和无边富贵,而是因为君家的良心。而皇帝身边永远都不会有像君家死士那样忠心耿耿的人,因为他没有良心,他丧心病狂。

他走出了宫门,回头看了一眼这令人绝望的皇宫,走上了平安街,平安街上依然人流涌动,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只是平安街头再也没有了宰相府。

遥遥望着那烧成废墟的以往的宰相府,那曾是一座多么风光的府邸,霸道傲气,他曾以为那里永远会屹立不倒,以永恒的姿态矗立在那里,却眼见它楼塌了。这么多月过去了,那地方依然无人敢靠近,听说每到晚上那里都有冤魂苦泣,厉鬼索命,只有不怕死的乞儿,敢去翻一翻埋在废墟里被古长月遗漏了的珠宝。

古长月知道君家富贵无边,那日灭门之时他不敢派人进去搜刮,只等大火烧尽之后才从废墟里搬出了君家全部的宝贝,那些珍稀的字画瓷器,全都烧毁在了大火之中。古长月却也不在意,他只是贪婪地欣赏着从君家废墟进而掏出来的玉器,珍宝,金银,然后一堆又一堆地往国库里搬着。

曾经占尽羲和国一半财富的君家到底有多少好东西,没有人说得清,只知道古长月那几日欢喜得像是要疯了,他是一个皇帝,却为满眼的银钱发疯。

街头巷尾的人偶尔还会说起君家曾经的故事,往日里这些人连君家的名号都不敢随意提在嘴边,如果却是个个都能踩着君家的名字骂上两句了,还有好事者杜撰了不少君玉歆与君隐的***韵事,这些添油加醋的话最得八卦之人的喜欢,说的人说得唾沫横飞,听的人笑得喜笑颜开。

落井下石,向来是人们最喜欢做的事情。

甚至大家都避口不提君家曾经做过的那些好事,好像所有人都选择性地遗忘了,意图谋逆被满门抄斩的君家怎么可能会做好事呢?那也一定是有什么阴谋的,大家这样说。

阿禄冷眼看着这些人,走过了许多店铺,最后停在一家胭脂铺对面,胭脂铺门口坐着一个身穿绿衣的女子,那女子左脸上有一道狰狞可怖的黑疤,脖子上了围了白毛围脖,双手抄在手抄里,踢了踢脚边的火盆,正低头翻着帐薄。

她似乎感受到了阿禄的目光,抬头看了对面一眼,阿禄冲她点了点头,她神色自然轻轻颌首,又低头看着帐薄。

顾舒玄料事如神,早早让她寻了一个瞎子准备帮君玉歆金蝉脱壳。又不知怎么找到了君家曾经的线人,竟是皇帝身边的贴身侍卫,里应外合的,制造了一个君玉歆已死的假象蒙骗古长月过关。

说起来是极简单的话,她却是提着脑袋捏着汗才完成,谁都知道古长月铁了心地要杀君家的人杀个一干二净,她冒死陪着顾舒玄设此惊天骗局,一个不慎她好不容易捡回来的一条命,又要丢了。

好在事情历经千难万难总是成了,君玉歆没死。

灵姬长吁一口气,翻过了一页旧帐。

入夜时分,灵姬温了一盏酒,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就着惨白的月光独饮着,君家已倒,君玉歆也偷天换日地走了,顾舒玄更是再无可能回羲和,曾经的金满堂藏得更深,几乎化整为零再也寻不到痕迹,那肥胖的掌柜金钱豹更是不知道藏到了哪里,灵姬她现在是自由之身了。

原本她大可拿着胭脂铺的这些银两,寻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可是她每每想到君玉歆的身影时,便下不了决心。那一个多么无情残忍的女人,心智之坚,阴谋之深是灵姬生平仅见,她总觉得,君玉歆不会就这么消失了。

或许是一年两年,或许是三年五年,君玉歆这个名字应该会再次出现才是。

酒温好了,灵姬抚着许久不弹的琵琶,听似哀怨的曲调里埋着铿锵的杀伐。

君小姐,你会回来的对吧?

你一定会回来的,你那样的人,从来心狠手辣,森然无情,只要你一息尚存,你都会挣扎回来报仇。

灵姬在这京城里等着你,君小姐,不要让我失望。

第164章:重生离诀

一年后,离诀国太子府。

太子府里有一个梅园,里面种了数百种梅花,粉白嫣红极是好看,最是得年轻丫头们的喜欢,可是丫头们都不敢越雷池半步,走进折两朵梅花插在房里。

梅里里信着一个妖女。

听说那妖女有一双蓝色的眼睛,能摄人魂魄,吸人精神,只要一靠近她就会化成一摊血水。

这妖女是一年前太子归来时从雪妖山上捉下来的,为了不让她出去祸害百姓,一直关在这梅园里。

妖女君玉歆正睡在梅花林里,身上半搭着一条白毛毯子,松散开来的青丝像一副泼墨画铺开,千丝万缕皆是风情,半个袒露在外的肩膀肌肤更胜雪白,有几片浅粉色的梅花像是贪恋那片肌肤,悄悄地打着璇儿落在上面,落下了一片的妩媚风情。

一张桃花色的薄唇不肯让梅花独美,轻而热地吻上去。

闭着眼睛好睡的君玉歆眼也不睁,就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你下早朝了?”

“对。”顾舒玄顺势抱住她滚进毯子里,毯子里满满都是她的暖香气,扑鼻而来引得顾舒玄心神摇曳。

她已十七,身体越长越开,越来越具诱人的华采,举手投足间都是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和***,纤腰越发不盈一握,胸前也越耸越高,甚至还有了一对圆润的翘臀,脸上的五官也越发的立体鲜明,浓墨重彩般的人儿,美得肆意骄傲。

顾舒玄一眼情深似海地望着君玉歆,怎么看都看不够。

君玉歆没有欺他,雪肓症真是可以治的,他的眼睛在归来后的两个月里便调养好了,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人,便是冲他微微笑着的君玉歆,他思之如狂的君玉歆。

那是顾舒玄第一晚和她在一起,君玉歆对着浅笑着说“好久不见”的时候,他的心软成了一片云朵一般,那一晚,窗外有雨打芭蕉声,窗内烛花轻爆声,还有她轻轻浅浅的吟哦声。

“陪我睡会儿吧。”君玉歆在他怀里蹭了蹭,小脸贴着他胸膛。

她昨天一直熬到天亮才睡下,此时正困得厉害,说来也奇怪,她一个人睡觉时她总容易多梦惊醒,抱着顾舒玄便能一觉睡到自然醒。

君玉歆倒是无所顾忌,肩头的衣服却在她如丝光滑的皮肤上挂不住,斜斜滑到了一边,便露出了好一片胸前的风光,白皙柔软,顾舒玄看得血脉贲张,无语望天,君玉歆对他这般信任,他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君玉歆明显感受到他越跳越快的心跳,还有渐渐急促粗重的呼吸,她抿嘴笑了笑,抬起头来仰着小脸,缓缓睁开眼睛,一双蓝色的眸子美得令人心颤:“你想要?”

“你都这样了,我还不想我就不是男人了。”顾舒玄笑着,他觉得君玉歆的眼睛怎么看也看不腻,怎么看都觉得那是这世间最美的事物。

“我怎么了?”君玉歆一点手指轻轻抚过顾舒玄的桃花色薄唇,懒洋洋地挪了挪身子。

顾舒玄咬住她的手指,双手不安份地在她身上游走,只隔着极薄极薄的纱衣,顾舒玄似乎都能触摸到君玉歆光滑而莹润的肌肤,那应该是如一匹极好的丝绸,丝滑得要留不住手。

“这是不是你说的,你点起来的火,你要自己来熄灭?”顾舒玄将她压在身下,促狭地笑道。

君玉歆笑出声来,环住顾舒玄的腰,足尖一勾轻纱缦帐缓缓垂下,遮去一室旖旎风光。

待到中午时分,君玉歆才披了外衣起身,顾舒玄在外间看着信,长善在梅园中与云之遥过招习武。

长善那日本该回京中君府的,却被白帝羽在半路拦住,说明情况之后便带着她坐上了来离诀国的大船,长善问过,君玉歆怎么办?若君家家破人亡了,君玉歆会疯掉吧?

白帝羽却不给她回去找君玉歆的机会,只说一切都有公子,顾舒玄会照顾好君玉歆。

长善在离诀国苦等数月,终于在雪妖山下等到了君玉歆和顾舒玄,她原以为她会看到一个满眼仇恨,冰冷无情的君玉歆,但君玉歆只是浅浅笑着跟她打着招呼:“长善。”

就像是故人许久不见,终于重逢一般,她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怒火冲天,她平静得如山脚下那片湖水,结起了厚厚的寒冰,遮住了冰层之下所有的秘密,平静得好像没有感情。

长善从来没有看到君玉歆哭过,她觉得,这么悲痛的事,遇到了这么大的变故,君玉歆总该抱着自己痛哭一场才是,可是她再也没有哭过了,她会生气,会冷漠,会厌恶,也会笑,但她从来不哭,也不沮丧。

顾舒玄说,君玉歆的眼泪流尽了。

长善便哭得不行,哭的理由十分可笑,她心疼君玉歆。

整整一年,君玉歆都淡淡的,静静的,再没有了当年那份活泼习性,平日里也不是十分爱说话,无事的时候更喜欢一个人坐着看书,跟自己下棋,或者干脆发呆出神,这梅园里春日有桃花,夏天有荷花,秋季菊满院,冬来了梅香扑鼻,她看着花开花落可以一整天都不动一下。

长善看着难过又心疼:“君玉歆,你要是不开心了,想君家的人就跟我说说吧。”

“我没有,你想多了。”君玉歆总是这样说,她终于成功地织了一张茧,把自己牢牢的锁住,别人再也看不透她半分。

其实她也很忙,所以每日都睡得很晚,通宵达旦地跟人商量着一些事,那些事长善都不懂,她只能默默地陪着君玉歆,看她眼下乌青一日重过一日,看她越发削瘦的脸颊上一日比一日重的写进深沉。

“顾舒玄,你帮忙劝劝君玉歆吧,她心思太重,对身体不好。”长善这样跟顾舒玄说。

“若没了这些心思,她连活都活不下去,长善,由她去吧。”顾舒玄何尝不忧心,只是他比长善更清楚,支撑着君玉歆活到今日的是那些被她深深埋起的仇恨,是她无法释怀的痛苦和自责,若没了这些,她要怎么活下去?

她曾是那样一个晶莹剔透,通达大义的人,终于生生让仇恨逼得心深如海,活得了无生趣。

顾舒玄见君玉歆起来,放下手中的书信拉着她坐下,桌上煨着一盅老汤,滋养进补,他盛了一碗递给君玉歆:“怎么不多睡会儿?”

君玉歆搅了搅碗里的汤汁说了些睡不着了的闲话:“最近你在朝中如何?”

“父皇想将陈大人之女许配给我。”顾舒玄随口说道。

“陈大人?那不是顾星云一党吗?”君玉歆对离诀国的朝政了若指掌,顾舒玄从不瞒着她,甚至放任她插手离诀政事,顾舒玄信任她。

“是啊,父皇只当我一无所有,将陈大人之女许配给我之后,便能彻底监视我,只等着我哪天出纰漏,他就有了理由,名正言顺地废黜我太子之位,把他最宝贝的儿子顾星云放在太子的椅子上。”顾舒玄替君玉歆擦了擦嘴角,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打算怎么办?娶了她吗?”君玉歆问顾舒玄。

“我若娶了她,你肯吗?”顾舒玄逗君玉歆。

“若对你大事有利,娶了也无妨。”

“你说得倒是大方,我只怕那女子还未过门,就要被你杀了。”顾舒玄笑道。

君玉歆伸了个懒腰,看着外面仍在过招的长善和云之遥,多谢顾舒玄,他将自己身边所有的人都送来了离诀国,不止云之遥和长善,还有很多的人。

顾舒玄给她披了件外衣,虽说快到春天了,但天气还是有些冷,顾舒玄说道:“听皇上的意思,再过不久他就准备下旨了,所以我也要快一些。”

君玉歆点点头,心中有盘算。

有时候顾舒玄也不明白,他与顾星云同是顾天的的儿子,为什么顾天对自己弃之如敝履,对顾星云却疼爱有加,恨不得将这天底下所有最好的都给顾星云,而自己就活该被扔进垃圾堆里,腐烂发臭,自生自灭。

哪里有送太子去他国做质子的,按理不应该是送皇子顾星云去吗?顾天的心思再明显不过,他希望自己死在羲和,只是不好意思,十二年过去都未如他愿,自己活得好好地回来了。

既然回来了,那就更不好意思,欠了他十二年的东西,顾舒玄会一样不落地全部要回来!

顾舒玄这位离国十二年的离诀太子回到离诀之后,并没有受到别人想象中的热烈欢迎和尊敬爱戴,整整十二年的他国生涯,足以让离诀国的风向一转再转,曾经被人拥立上位的顾舒玄,如今有太多人要想把他拉下太子东宫之位,只等着一个合适的时候,他们便要把顾星云送上东宫宝座。

离诀国太子之位,顾舒玄坐得岌岌可危,朝臣不拥立,皇帝不喜欢,手中无权势,他似乎随时都会被推翻。顾舒玄还未来得及感受一番故国的情怀,便要立刻投身于无休无止的权力倾轧。

顾舒玄还有事要忙便先离了梅园,云之遥站在梅林深处看着靠着窗子看书的君玉歆许久,他努力地想从君玉歆身上找到一些当年天机山上时的影子,却发现不管他怎么用力寻找,都再也看不见当年小玉歆的模样。

她只简单地说天机山六老已离世,没有对过程细讲,云之遥长跪七日不起,泪洒了一地。

“玉歆。”他自梅林深处走出来,笑起来如初阳一般温暖的少年,拼了命地想靠近君玉歆,想温暖君玉歆,可君玉歆总是将他隔在了一个距离之外,他无论如何也碰触不到君玉歆。

“我要做个局,对方是陈大人。”君玉歆头也未抬,依然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书本。

第165章:豪掷赌坊

离诀国的情况极是有趣而微妙,皇帝顾天只有一位皇后,宫中再无其它嫔妃,倒不是说他曾经一个妃子都没有过,现在的皇后颜华荣当年便是贵妃,顾舒玄的生母乃是先皇后,先皇后过世之后,育有一子的颜华荣颜贵妃理所当然的坐上凤椅,母仪天下。

而自那之后,宫中其它的妃子要么病死,要么摔死,甚至有的吃口饭噎死,死法千奇百怪,生生将原本热闹非凡的后宫凋零得终于只剩下颜皇后一人。

由此可见,颜华荣的手段要比羲和国那位楚环楚皇后残暴有效得多,整个后宫里头只剩下她一个女人独占圣宠的时候,她终于寂寞了。这样一个满腹谋略的奇女子,终于将手伸向了前朝。

她已位及皇后,再也没有可以往上爬的地方,但是她的儿子还只是一个皇子,真正的太子远在羲和国,一个太子流亡在外像什么话?于是颜皇后决定杀了这个给离诀国带来耻辱的太子,让自己的儿子坐上太子宝座。

十分幸运,她的儿子顾星云并不是一个草包,这与她早年的教育有关,她可不想有一个只知沉迷于享乐的儿子,她将顾星云调教得心计深沉,擅用谋略,不管他内心何等阴险狡诈,狭隘自私,但表面上总能做出一副礼贤下士,孝顺皇帝的样子来。

顾天看不出来吗?他看得出来,顾天将皇后和顾星云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中,却未加阻止,因为颜华荣做这些深得他心,他也不太喜欢顾舒玄。

只是他不喜欢顾舒玄的原因要更深远一些,与很多年前的一些秘密有关。

但也没关系,那么多年过去了,那些秘密早已随着那个贱人埋入黄土之中,他只需要找一个合适的借口,并等到顾星云全部准备好,就将太子易储。

故而,顾舒玄这个离诀国太子当得其实十分的不容易。

君玉歆最初不明白,顾舒玄在羲和国十二年,顾天和颜华荣有无数个机会将他罢黜,为什么却一直留着他到今日,后来君玉歆明白了,身在羲和的顾舒玄,心全在离诀。

十二年来,他在遥远的羲和国,指挥着离诀国的人,精心缜密地织了一张漂亮的网,网里的人是一些老顽固,他们位高权重,注重礼法,坚持着立太子当立嫡立长,顾星云一个庶子,安安静静地当着他的皇子便好,实在不该染指东宫。

当然还有一些更见不得人的下作手段,顾舒玄也是不介意用上一上的,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他虽然远在他乡,这太子之位也摇摇晃晃,但始终他的屁股还在坐在东宫那椅子上的,太子府里头也从来没有走进过第二个主人。

君玉歆来到离诀时,顾舒玄对她说,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都不会拦你。

这便给君玉歆提供了巨大的便利,君玉歆开始洒下一捧又一捧罪恶的种子,开遍了离诀国,开出了最美艳最迷人的罂粟花。

而君玉歆承诺顾舒玄,我会助你坐上皇位。

顾舒玄只是笑笑,他说,我知道。

离诀国的国都名叫邺城,这一年里,邺城不声不响地开起了一些铺子,经营着各式零杂生意,最有名的一处是个赌坊,这赌坊名叫豪掷,雅俗俱有,一楼是推牌九摇骰子的地方,呼呼喝喝憋得一脸通红的赌徒赤着双眼,有的人输了哭天喊地,也有人赢了状若癫狂,足以看尽世间丑恶。

到了二楼却是要安静许多,这里赌的多是玉石和古董珍玩,不似堵场更像拍卖行,一些同样赌心不小,但不乐意与下方那些粗鄙之人为伍的名流绅士,多喜欢聚在此处,豪掷千金只是最常见的。

再上第三楼,那便更是不得了,三楼里有绝色佳人轻着薄衫,温言软语相依偎,古筝琴音相陪伴,连焚着的香炉里燃着的香料都是常人难见的鲸香,这里看上去更像是一处友人来聚相谈的别致地方,而跟“赌”字沾不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