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华荣被囚在凤宫里,这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被禁足。她没有让宫女点灯,一个人坐在漆黑的凤宫,空荡荡的大堂里有风穿过,越显得寂寞。而她隐在最黑的地方,不注意看根本看不见她。

她的神色很平静,早没了之前在天牢时的着急和焦虑,她看透了顾天。

“来人。”颜华荣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宫殿里也空荡荡的回响着。

宫女推开门,举着一盏宫灯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宫灯的光映在颜华荣脸上,可见她妆容整齐,鬓发未乱,只是脸色微白,宫女问道:“娘娘?”

“拿着这个戒指去找我父亲,告诉他不做也得做,我只给他半个月的时间。”颜华荣从食指上取下一枚红宝石的戒指,那是她进宫时的陪嫁,这么多年来她从不离身。她要用这个戒指告诉颜弘,他们颜家已经没有选择了。

到底是怎么被一点点逼到这地步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似乎从顾舒玄回来之后,所有的事情都变不得顺起来,到底是怎么不顺的,顾舒玄有动过手脚吗?如果动过他动的是哪里?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颜华荣怎么也想不明白。

明明所有的事情都毫无错漏,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走到了万不得已绝不会走的这一步?

她枯坐在这里有整整三个时辰,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却怎么也想明白,她甚至想不明白顾星云到底是怎么中的毒。肯定是顾舒玄的人做的,唯一能确定的只有这一点,他们就是要等着自己去提起让顾星云搬回府中的要求,然后生性多疑的皇帝便会认定这是他们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码。

好个心思歹毒的顾舒玄,算准了所有人的心思,只等着看好戏,现在一切都如了他的愿了!

真是可怜了顾舒玄,明明想出这法子来的君玉歆,却让顾舒玄背黑锅。

当颜弘收到颜华荣的戒指和口信时,长叹一口气,他颜家终究是走上了这条路。

白帝羽看上去有些紧张,毕竟这么大的事顾舒玄不在邺城,总感觉就少了个主心骨,他不无担忧地问君玉歆:“君小姐你把他们逼得这么紧,若是出事了怎么办?”

“我不趁势追击,难道还要给他们喘气,休养生息的机会吗?”君玉歆奇怪地看了一眼白帝羽。

“可我总觉得不安。”白帝羽皱着眉头。

“没什么好不安的,你盯紧一些顾星云的党羽,按着常规程序来说,这些人该送亲人家眷出城了。”君玉歆眼睛还是盯着书,嘴里不紧不慢地说着,如果颜华荣真要做点什么事,那么总是要与自己的亲信心腹通气密谋的,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这些个心腹们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就是把家人送走,等事情太平了再接回来。

“一直有人盯着,君小姐放心,不过颜华荣他们到底会做什么呢?”白帝羽真是执着,还在问这个问题。

君玉歆无奈,只好是放下了手中的书,也不再晃着摇椅,看着白帝羽:“白堂还有多少人在离诀?”

“不足一万,其它的人都让殿下带去海上了,最初扮海盗带出去了一批,后来扮官兵又带出去一批,那元氏的后人早已编入白堂了。”白帝羽苦笑一声,他们家殿下这玩的才是真正的自导自演啊,自己既是海盗,又是官兵,玩过家家一样。

君玉歆若有所思,抿着嘴想了一会儿:“这些人在哪里?能调进邺城吗?”

“进城肯定不能,最多在城外隐匿起来。”白帝羽不明白君玉歆这是要做什么,“君小姐突然要兵做什么?”

“先调过来吧,小心一些,不要让人发现。”君玉歆将书盖在脸上,午后的阳光晒得她浑身的骨头都酥软的,实在是个偷懒午睡的好时光。

白帝羽看着自在安然的君玉歆,想了又想,还是替自家殿下不值得:“君小姐,殿下来了好几封信了,您要不回一个?”

顾舒玄没有往宫中传战报,不代表没有往太子府里头送信,信中多是问君玉歆最近如何,是否好眠,吃得可好,海上的海鲜不错,要不要带点回来给她尝尝?那叫一个柔情备至,又说他在海上磨合军队,再过些日子就可以回来了。

这些信来了一封又一封,可每次回信的人都是白帝羽,信中所写的也只能最近邺城中发生的事,顺便说说君小姐的“丰功伟绩”,到后来顾舒玄看得烦了,在信里头直接说让君玉歆回信,他跟白帝羽两个大老爷们写什么信!又不是龙阳之好断袖之癖!

可是我的太子爷,君小姐懒得给您写信我有什么办法啊?

果不其然,这一回君玉歆又是伸了伸懒腰,在摇晃上侧了侧身子,嘟囔一句“你回就行了”,便睡过去了。

白帝羽好生恨,摊开笔墨,奋笔疾书:“君小姐吃得好睡得更好,什么都好,殿下您就别惦记了,刚才君小姐还让我调白堂的人驻扎在邺城郊外,估计又准备害谁,君小姐快活得很!”

信传到顾舒玄手上,顾舒玄满心欢喜地展开,便看到了白帝羽这怨气冲天的回信,恼得他跟海滩上的沙子动气,抓了一把沙子想扔出去发泄,沙子又顺着风被吹了回来,差点直接落进了他眼睛里,顾舒玄觉得这简直是够了!

全然不知顾舒玄的愤怒的君玉歆一觉睡到晚上晚饭时分才醒转过来,喝了两口清淡的汤,伸了个懒腰又烫了一壶酒,自斟自饮起来。

正如白帝羽所说,君小姐快活得很!

快活的君小姐喝得脸颊有些红才放下了酒杯,看着月亮升起来,看着星星亮起来,看着华灯一盏盏地暗下去,君小姐便微微一笑,再一次翻墙掠树的做起了夜行人。

君小姐是不是真快活没有人知道,但君小姐是真忙。

邺城南边并不繁华,那里多住着比较贫困的人,聚集的也多是牛鬼蛇神之辈,一家破破烂烂的铺子前面挂的招牌早已破了个洞,被风吹起得无辜的摆动着,依稀可辩上面写着“当”字,想来这里以往是一家当铺。

但现在却干起了别的营生,据青三婴和白堂的情报,这铺子里头藏着些好东西。

君玉歆坐在不远的屋顶上,看见一束蓝色的烟火在空中炸开,君玉歆对这烟火很熟悉,这是他们要动手了的信号。

果然,烟火未熄,就从四周的房子泥墙下钻出一些人来,他们小心地靠近那个破烂的当铺,领头的人打了个手势,约摸四五十个人就齐齐冲了进了去。

“你们是谁!”

“抄家伙,上!”

“噼哩啪啦!”

当铺里头传来打斗声,哪一家的当铺还有这样强悍的战斗力?君玉歆从怀里掏出那壶没喝完还有些余温的好酒,冷笑一声灌了一口。

很快,屋子里的打斗就安静下来,钟鸣的小分队开始清理战场,将尸体搬上马车,从当铺里搜出了不少兵器也堆在了马车上,这都是可以换功勋的东西,丢不得。

紧接着,他们就消失在了黑暗里,继续前往下一个地方。

这样的场景这些天在邺城中三不五时会发生一次,大大小小都有,总能抓住顾渊的尾巴。

君玉歆等那些人走了,自己才跳下去走进那当铺里,里面跟外面没什么区别,一地的稻草,连个铺盖都没有,火盆里烧着木柴,刚才官兵冲进来的时候已经踢翻了,地上还残留着些血迹,想来这种破破烂烂的房子,只要等屋顶上的雪水一流下来就可以冲走。

君玉歆把那个火盆立起来,添了一把稻草,又升起了火,她靠着火盆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又喝了一口酒。跳动的火焰把她的脸映得通红,火苗也在她眼中一簇簇地跳动着,像是起舞的精灵在她的蓝眼睛里。

“你怎么在这里?”青三婴的突然到来让君玉歆些意外。

“你呢?你又为什么在这里?”君玉歆不答反问。

“这些天钟鸣除掉顾渊旧党的动作太快了,我有些疑惑。”一直以为,有关玉玺有关顾渊的事都主要是青三婴在负责,所以她对顾渊旧部的事最为了解,这些天来因为君玉歆的要求,钟鸣按着君玉歆给的地址开始了大批量的清理,像这种破烂的小当铺只是其中的一种,还有一些是平日里的富商,挑夫,绣花的老人,等等,数不胜数。

就好像当年顾渊把这些人全部化整为零,深深地藏起在了邺城一样,而在青三婴的指引下,君玉歆让钟鸣把他们全部挖了出来。

“除掉顾渊旧党不好吗?有什么好疑惑的?”君玉歆递了酒壶给青三婴。

青三婴很直接地拒绝:“我不喝酒,容易误事。这些人只是线索,本应该成为线人,我们顺着这些一路可以找到更大的余孽窝点,但最近邺城的动作这么大,几乎是在堵死查找上线的机会。”

“这样啊,看来我得想个办法阻止一下顾天的癫狂了。”君玉歆闭口不提自己和钟鸣的约定,她好像在努力地遮掩什么一样。

“我知道钟鸣是你的人,你跟他说应该有用。”青三婴是难得的清醒人,但这份清醒却让君玉歆不太好受。

“好,我会提点他。”君玉歆加了几根木柴进火盆,看样子是还要再坐一会儿了。

“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知道今日这里会有清扫吗?”青三婴微眯了眼眸,手也握住了腰间的长形弯刀。

“我本是要去长善那里的,路上见到这群人行踪诡秘,所以就跟过来看,没想到他们是来抓人的。”君玉歆随便扯了个理由,毫不动声色,根本无人看得出她在说谎。

青三婴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说道:“那我先告辞了。”

“慢走,不送。”君玉歆低着头看着手中的酒壶,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放下来。

当晚,她就去了钟鸣府上,让他暂缓抓捕顾渊余党之事,若是真引起了青三婴的注意,那才是大麻烦。

第217章:捷报传来

前两天才在君玉歆这里憋了气的白帝羽今日又举着一封信过来了,君玉歆无奈地看着白帝羽:“你家殿下在信翻来覆去就那几句,你能别念给我听了吗?”君玉歆的耳朵都要起茧了。

白帝羽笑容扑面:“这一回不一样,殿下应是在前几日就启程回来了,他大胜的消息将会在明日传回,再过大概十多天,殿下就应该要入邺城了,我是来提前告诉你这个好消息的。”

君玉歆无语地望着他,顾舒玄本来没打仗,大胜归来是必须的好吗?有什么好值得这么庆贺的?

“殿下要回来了,君小姐不高兴吗?”白帝羽看君玉歆的表情怪怪的,又忍不住替自家殿下不值得了。

“高兴啊,当然高兴。”君玉歆点头,还抿出一些笑容,但怎么看怎么牵强。

白帝羽几乎要怒了:“君小姐,殿下是为了你才这么早回来的,你不要这样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若你不喜欢殿下早些跟殿下说了就是。”

君玉歆抚额,这些人到底在想什么?除了情爱他们就不能想点别的吗?顾舒玄打了胜仗还活着回来了意味着什么他们到底知不知道?

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顾舒玄的捷报是明天传来对吧?”君玉歆确定般地又问了一次。

白帝羽还有着气,便哼一声说道:“不错,殿下想让你先知道这个好消息,所以提前发了信回来让我告诉你,看来殿下是自作多情了。”

君玉歆揉了揉眉心,白帝羽实在太护着顾舒玄了。

“今天让大家都呆在府上,不要外出了。”君玉歆吩咐道。

“有事吗?”白帝羽这是摆明了要抬杠。

君玉歆却正了脸色:“是的,有事。”

君玉歆不许别人出门,自己却跑出去了,她来到临水阁台,想找到长善和离诸,却发现屋子里没有人。

“长善?长善?”君玉歆叫了几声,可屋子里空空如也,只有她的回声。

他们去了哪里?怎么连封信都不留下?

君玉歆坐在椅子有些烦闷,这种时候他们去哪里了?她一直等到了太阳西沉,知道不能再等下去,只好留了字条给他们,若是见回来了立刻去太子府找她。

这一整夜,君玉歆都没有睡觉,陪着她通宵煎熬的还有白帝羽和青三婴,这是太子府上最得君玉歆信任的两人。原本在君玉歆的安排中,长善和离诸也应该是在这里才是。可是直到现在,他们也没有出现。

“我刚刚说的,你们都记下了吗?”君玉歆问着二人。

白帝羽回想刚才君玉歆的模样,与青三婴对视一样,连青三婴这般冷淡的人眼中都充满着震惊。刚才那个人真的是平日里要么嬉笑怒骂没个正形,要么冷漠得让人怀疑她是不是没有感情的君玉歆的吗?那样镇定自若,冷静刚毅,挥斥方遒的君玉歆,身上像是充满着霸主的气息,仿乎她能睥睨天下,指点江山,她像一位神,又像一个王,凌驾于众生之上,高贵雍容得让人不敢直视,只想顶礼膜拜。

“记下了吗?”君玉歆凌厉的长眉微全敛,她不希望在这种时候他们两个还出什么问题。

“记下了。”白帝羽差点跪下行礼,心中竟充满了臣服之感。

“青三婴呢?”青三婴的任务尤其重要,君玉歆多问了一遍。

“知道了。”青三婴抱拳。

君玉歆挥挥手让他们下去,望着天边已渐渐泛起鱼肚白,顾舒玄这个时候在做什么呢?是不是在好梦?

顾舒玄,他们都不知道我有想你的,在每一个晚上我总能看到你,你在我的梦里,梦里你的桃花眼总是多情,等你回来,我一定会告诉你,我有多么想你。

那些思念无法诉诸笔端,因为写不出万分之一,等你回来我就告诉你。

次日,顾舒玄在海上大败海盗的捷报一路传进邺城的时候,果然满城轰动。人们走上街头欢呼欣喜,顾星云用了四个月吃了四个月的败仗,而顾舒玄只有用了三个月还大胜而归,这实在是一件鼓舞人心的大好事。

尤其是在顾星云闹出了错杀三十九人的罪事之后,人们越觉得这个可爱的太子殿下才是一个有担当的人,在羲和国当了十二年的人质非但没有阴郁***,反而明朗亲切模样。府上还有一个传说是天女的神人眷顾着,这一去海上还打了这么大的胜仗,这简直是一个完美的人,更何况他还生得那般妖孽好看的模样?

说书先生已经编纂太子殿下在海上的英勇事迹,闺中的女子已经在与手帕交咬耳朵,以后要找的男子起码得有殿下十分之一的好才行,孩童们唱起了新编的歌谣,唱着那位勇敢的殿下如何与海盗搏斗。

这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荒谬的马戏一样,君玉歆和顾舒玄用这样一个弥天大谎,骗过了所有的人。

有时候,君玉歆都觉得对不起这些朴实百姓的善良。

捷报穿过街,走过堂,来到宫门前,送信的人累得气喘吁吁,依然恭敬地举着双手,将那份捷报递到太监手里,太监托着捷报又一路小跑,跑到了顾天的御书房中:“皇上,捷报。”

顾天手中的笔便立停,抬起头来时面色阴沉得滴水。

捷报,但他并不喜欢。

虽然这意味着离诀国打败了海盗,挽回的颜面,他身为一国之君应该值得高兴,但这是那个女人的儿子所立下的功劳,他就一点也不喜欢。

元眉当年给他留下的阴影太深了,顾天看着顾舒玄就能看到元眉的影子,所以宁可背着屈辱将他送去羲和国十二年,可为什么他还是这么优秀?难道他真的遗传了元眉的聪明睿智吗?

顾舒玄为什么总是死不了?给他那样一只烂得不能成型的军队为什么都没有战死?颜华荣派了那么多的杀手为什么总是杀不死他?他为什么要活在这个世上惹人生嫌?

顾天想了很多,才伸手接过太监手中的奏折,上面喜庆的颜色他看着就心烦,最近心烦的事一件接一件,他都快要处理不过来了。

“知道了,下去吧。”皇帝用一根手指合上了奏折,扔到一边,又埋首在他的国事中。而太监见皇上面色不对,几乎是又一路小跑退了出去。

宫里头人人都知道皇上不喜欢太子,只是没想到连太子打了胜仗皇上都不喜欢,大家都觉得这位皇上太过苛刻了。

最近钟鸣办事很得力,顾渊余党他查得很卖力,不彻查不知道,原来竟有这么多余孽就待在邺城,每每想到这个,顾天都会觉得屁股下的龙椅坐得不安稳,现在又有顾舒玄大胜而归,他越发觉得这龙椅坐得不舒坦。

消息又传到了颜荣华的宫中,她当时正绣着一副牡丹,花瓣繁复,栩栩如生,被禁在宫中她总要寻些事来打发时间,听到消息的时候,她只是淡淡地将绣花摆得远了些细细左看右瞧:“大胜而归吗?看来他还活着了。”

“是的娘娘。”宫女回话。

“命可真大啊。”颜华荣不无遗憾地低声叹道,好像不管派谁出去都杀了不他呢,真是个让烦心的太子。

“娘娘?”

“没什么,下去吧。”颜华荣重新挑了一色丝线,这牡丹颜色淡了些,要加几处浓艳才好。

她的神态极为安详,近乎反常的安详,她只是静静的绣着花,纳着线,好像根本不为顾舒玄将要回来而有所动容一般。

那朵牡丹绣成时,她打开了凤宫所有的门窗,点亮了凤宫所有的灯笼和蜡烛,远远看去,整个凤宫灯火通明,在寂寂后宫里,像是一座琉璃宝辉般的宫殿。

颜华荣穿了皇后的朝服,上面用金丝银线绣着百鸟朝凤,有宽大的袖子,举手投足间尽是一国之母的威仪,也簪了一只凤还巢的发钗,还描了眉,点了唇,额间贴了花钿,除了嫁给顾天那日和受封皇后那日,她从未如此正式隆重过。

夜色渐渐浓起来了,黑夜拉起他巨大的幕布,盖住了今日兴奋了一整天的人们,像是拉起了一床被子,人们披着黑沉的夜色入睡。

还有一些时间,颜华荣想起了些往事,当年她嫁给顾天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怀着满心的欢喜和羞涩,想着日后如何尽心尽力的服侍顾天,做一个温驯贴心的妃子,再生个小皇子,不求大富大贵,但求能得顾天一些垂怜。

后来是怎么变了的?

哦,是了,是后宫里那些无休无止的倾轧,是那些女人在自己落难唾在脸上的口水,是嬷嬷们拿针扎着她的手指说她连副山水图都绣不好,只知道勾引皇上,是顾天的喜新厌旧。

那时候的她多么羡慕元眉啊,不管别的女人怎么争,怎么斗,都永远斗不过元眉,她永远坐在皇后的椅子上,带着淡淡的嘲笑看着她们这些费心打扮争奇斗艳的妃嫔,她们永远只是妾,而元眉才是唯一的妻。

她发誓要变得跟元眉一样,将一切都踩在脚底,她要拥有无上的地位和尊严,要让那些女人都付出代价。

她做到了,如今她是唯一的皇后,可是她好像又没有做到,当后宫里的女人都死干净了之后,她突然觉得无比的空虚,她还有些什么呢?

她还有顾星云,既然后宫里头已经没有可以相争的人了,那就争一争前朝,她斗了大半辈子,怎么停得下来?

希望在今晚过后,一切都可以停下来。

第218章:运筹帷幄

热闹沸腾了一整天的邺城终于在夜间终于安静了下来,孩子在母亲的歌谣里香甜睡去,渐消的积雪依然在孜孜不倦地滴着雪水,厚重的云朵给月亮盖上了被子,月色便不太明朗。

晚间值守城门的陈九困得打了个哈欠,倚着城墙根假寐,一只老鼠蟋蟋洬洬地蹿了过去,它们在地底下躲过了整个冬天,终于要出来觅食了。这可搅了士兵的好梦,他不满地踢了一脚,嘴里骂了两声。

“咋了陈九?”巡逻的队长问道。

“没啥,有耗子。”陈九憨笑一声。

“打起精神来,别尽想着你婆娘的肚皮。”那队长笑骂一声,陈九有个漂亮婆娘,今天晚上陈九来换班的时候,他婆娘还特地给他来送了件夹衣,担心晚上风大,自家男人受了寒气。

陈九还是憨笑着,摸了摸身上的夹衣,衣服厚实,针脚细密,真暖和。

更声响了,陈九憨笑着望了望紧闭的城门,那城门可真高,抬头看着像是它快要压下来似的,上面的铁钉不知经过了多少风雨了,这城门可真厚实啊,要是没有自己帮忙,外面的那些家伙可绝对进不来。

更声又响,陈九搓了搓冻得通红的耳朵,往手上哈了口热气,又跺了跺脚,天太冷了,得好好热个身。

更声再响,陈九在更响的那一刹那像是换上了另一张脸皮,那份憨实半点也不在了,黝黑粗犷的五官透着野兽般的凶狠,他提起那个守城用的长刀,身形一纵,便取了刚才那个队长的人头,那份干净利落,很有几分青三婴的影子。

他托着这个死得不明不白的队长的身子慢慢放倒,又迅速转身将旁边几个还来不及尖叫的人也抹了脖子,然后他回头看着城墙上方,上面的迅速冒出几个人头,他们对着陈九比了手势,那手势是这么个意思:“干净了。”

陈九脱掉了身上的官兵衣服,里面的夹衣便露出来,那是一件颜色漆黑的衣服,任谁看见了都会想到杀手刺客这种身份,平日里连走路都会摔跤的陈九像是突然习得了绝世武功,顺着城墙飞檐走壁,落在了十几米高的城墙之上,他声音里的憨厚被冷酷代替:“开城门!”

君玉歆今日没有在梅园中,而是坐在了太子府大院里,院子里有一张石凳,她沏好了一壶茶,一人独饮已有小半个时辰,而白帝羽和青三婴站在她身后,再后面还站着一排君玉歆没有见过,但他们却个个都知道君玉歆的人。

那是神秘的白堂各分堂主,每人手底下都有着一只精锐,除了顾舒玄带走的那些,剩下的今日全部在此,听从君玉歆号令派遣。

有人跑进来报信:“报,城门已开!”

君玉歆神色微凛,端起桌上茶杯:“白帝羽,动手。”

“是!”白帝羽点头,转身对着身后站在第一位的人安排道:“控制名单上的府邸,不许出府,不许自杀,不许吵闹,必要之时可以下迷香,直到我叫你们回来。”

站在第一位的人点头领命离去,走时多看了君玉歆一眼,却被君玉歆的一道肃杀的目光所摄,赶紧转头不敢再多看。

那些是全心全意扶持顾星云入主东宫的人,他们今晚也应该没有睡好,但无妨,君玉歆会送他们一个美梦,明天早上一醒来,他们就会知道真正该效忠的人是谁。

当陈九打开了城门之后,城外涌进来一些如同鬼魅的人流,他们无声无息,安静轻巧,上万人从那城门里进来要废不少的时辰,可是他们却连最细微的呼吸声都克制到最小,于是在极长的时辰里,他们像是鬼魂一样,静得落针可闻。

那位领了君玉歆命令,要去控制府邸的分堂主调走了他的人,他们便是从一块巨大的黑影里抽出了一小块,跟着分堂主又消失在了邺城。

一朵蓝色的烟花在天上绽放开来,只是极小的一朵,火星并没有四溅,但是颜色很明亮,在漆黑的夜空下,那光亮尤其耀眼。

“青三婴!”君玉歆唤了一声。

青三婴赶紧应话:“刺客死士的堂主随我来。”

青三婴是最优秀的刺客,所以白堂里面所有的刺客都对她百般信服,这些人平日里从不见光,都是躲在最暗的地方像是一条条的毒蛇,吐着信子准备随时冒出来一口咬住敌人的脖子。

今日的刺客依然是做这件事情,他们将在青三婴的带领下,办一件所有刺客都梦寐以求的事情,那就是,入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