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前起,君玉歆就安排好了今日这一切,不管这过程中发生了多少使人绝望的事,古安和这个羲和国唯一的皇子终会接替古长月坐上龙椅,他将没有人可以依靠,没有母系家族作为掌权的外戚,他如果想平安地活下去,平安地做一个羲和国的皇帝,他只能依靠君玉歆。

侍候过古长月的大太监小林子看了看古安和一眼,对这位小皇帝行了礼表示过足够的尊重,又看了看珠帘后的君玉歆,君玉歆冲他微微点头,小林子才一挥拂尘:“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这朝中文武颇是尴尬,有事启奏,这最大的事可不就是君玉歆一举破宫,谋朝篡位之事,他们该如何启奏?

当然也有胆子大的:“皇上,朝中有乱党犯上做乱,不知皇上意欲如何处置?”这人说完,抬起头来透过古安和看向了珠帘后的君玉歆。

古安和尚才五岁,他哪里懂什么是乱党?又不是每一个人都如康熙老爷子那般生来便是雄才大略的皇帝,古安和转了转他的小脑袋,也望向了君玉歆。古安和知道,后面坐着的这个女人不是好人,可是宫中的嬷嬷告诉他,如果想活下去,只有听她的话,古安和或许不懂别的,但活下去却是一个人从一生下来开始便有的本能。

君玉歆声音清冽:“将大将军江九怀兵败离诀,潜回京城,联合皇后意图颠覆朝政,更犯下逼宫弑此等滔天罪行,自该株连九族,死不足惜,张将军,你觉得呢?”

“想我堂堂羲和国朝堂之上,何时轮到一个女人来说话了?”那张将军大喝一声。

君玉歆眼角凝出一丝冷意,她就知道终会遇到这种人:“皇上,您叫我什么?”

“老师。”

“如此,张将军,我可有资格在这朝堂上说话了?”

很多人还是没有搞清楚情况,那日宫变,大家先是看到了江九怀率兵破宫,犯上作乱,江九怀信心满满,却被君玉歆横插一脚,断其念想,那上万头野狼现在仍是养在城效,夜间也能听到狼嚎之声格外渗人。

他们都知道君玉歆是君家之女,也知道当年的君家覆灭其实是一声陷害,更知道君玉歆来此其实就是为了给君家报仇,洗清冤屈,他们以为君玉歆会坐上皇位,会自封为帝。

可是,君玉歆却推着古安和当了皇帝,自己却隐在了珠帘之后,成了帝师。

这让许多人的计划落了空,比如这位张将军。

在君玉歆悲伤过度不能自理的那几天,这位张将军体现出了他极其强大的统筹能力,君玉歆把他们都关押在宫中,这给他提供了便利,他开始联合其它的官员团结起来,堂堂羲和国,岂能轮到一个女人作主?如果她要称帝,只要百官尽数反对,她难道还能将朝中官员都杀了不成?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她手中无兵,女人毕竟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想事情也想不周全,造反谋逆这么大的事,她竟然连兵马都不备齐就动手,只靠着一万头畜生,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于是张将军和百官们这些天紧密相谋,要如何推翻这个残暴的女人,不管她是为了什么目的而来,害死了先帝古长月这件事,总是铁一样的事实,她逼了宫也无可逃脱的罪事,只他们一起反抗,总能把这个女人杀掉,然后,谁来做皇帝这是另一个问题了,暂时可以不去考虑。

但是,让他们惊掉下巴的是却是君玉歆并不贪恋这个皇位,她双手托着古安和坐上龙椅。

这天下,依然是姓古的。

于是所有人信心满满的计划都像是一记重拳打在了空气里,闷着自己受了伤。

这些愚蠢的人,以为他们的想法,他们的举动能瞒过君玉歆吗?穿过了那么多阴谋雾霾的君玉歆,是他们这样的人可以谋害的吗?

“那么现在,各位可还有其它的事要启奏?”君玉歆的声音稳稳传来,带着不骄不燥的安稳,她知道还有许多的事等着她去面对,真正的难题现在才开始,她并不心急,慢慢来。

换代并未改朝,朝中好像是一瞬之间恢复了原来的秩序,哪城哪县遇上了什么灾事,哪官哪户的女儿该指婚谁谁,哪人哪位前些日子立了功该升官加爵封赏,于是所有的事情都再次按部就班。唯一的变化是,前几天还是一个叫古长月的皇帝来做的决定,变成了龙椅之上的黄口小儿古安和,以及他身后的君玉歆。

君玉歆隔着珠帘,听着一桩桩一件件的要事,看着一张张一副副明明不安份却努力克制的面孔,眼角轻扬,快快长大吧小皇帝,等你能自己面对这一切的时候,我就会离开,君家护了一辈子的羲和江山,就依然让他冠以古氏之名。

第268章:春宵苦短

小林子的眉目间暗藏着喜意,这与他平日里总是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的欢喜不一样,那是发自真心的快乐,连眉头每一根眉毛都欢乐地轻颤着,那日在宫变的朝堂上,当君玉歆说出“我是羲和国宰相,君发财之女君玉歆”的时候,小林子差点跪了下去。

君家,终究还是有活人的,他们这些飘零着的君家的人,曾以以为自己失了大树没有依靠,如今方才知道,他们依然是有根有主之人的。

当年若不是君家那位大公子求情,自己恐怕已经被宫里头其它的太监活生生打死了吧?救命之恩,当以一身残躯舍命相报。

可是后来的君家覆灭,他几乎失了心神,从此以后,他们这些人该怎么办呢?

他被人重新叫醒,让他接近古长月,救出楚环,传递消息,陷害宁贵妃,他都以为是有谁拿住了把柄所以要利用他,谁曾料到,这个人原来就是君家的大小姐?

“小林子,我是不是见过你?”君玉歆下朝之后走在御花园里,看着满目白雪覆城,突然问道。

小林子微垂的头抬起来一点:“君小姐好记性,当年君小姐第一次进宫面见先皇后之时,是小的给您引的路,后来还将君小姐推入了水池之中。”

那是君玉歆刚回君府,满怀不甘愿和愤恨,进宫来见楚环,还有一个不太记得名字人,叫什么来着?不重要了,她爱慕君隐见不得自己与君隐关系亲密,伸出了一条腿欺自己眼睛看不见要害得自己落水,君玉歆本想一脚踩断那条腿却被人推进了水池里,回头看去却是一个小太监,小太监送君玉歆出宫的时候低声说“君小姐你是好人,好人都不该进宫来”。

原来就是那个小太监,故事兜兜转转一圈,竟又遇上当年故人。

“君小姐,小林子等君家之人,等了好久。”小林子抬起头来,眼中含着泪光,没有任何人能体会他们这种人的辛酸,身为暗子却失了主人,他们随时都会被人发现,丢了性命,整整五年他们都过得这般提心吊胆,如今终于熬到了头,如何能不激动?

君玉歆突然觉得,做这一切都还是值得的,至少让始终忠心于君家的人,有了活下去的出路。

“好生伺候皇上,君家大仇已报,你们也不必时时再满怀恨意了。”

“君小姐,你为何不…”小林子的话不敢说完。

“为何不干脆夺了这天下吗?”君玉歆笑问。

“小的该死。”

“你走吧,以后这样的话切记不可向其它人说起。”

夺这天下哪里有这么容易?小林子不会知道,有多少人等着君玉歆露出破绽,只等给她致命一击,有多少人又在暗中筹备,只等一朝将她拉下马来,这宫里的御林军个个都心怀憎恨,憎恨自己攻破了皇宫杀了他们的战友,朝中的大臣们个个都满腹计谋,谋算着这龙椅值不值得一夺。

当君玉歆凭一己之力攻占了这座皇宫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些都是她要面对的事情。这般看着,她似乎无一兵一卒可用,孤家寡人深入皇宫,大有几分羊入虎口还不自量力妄图扭转一切的愚昧之姿。

“君小姐,如你所想的,这些天君家的旧址总有一些陌生人出现,像是在等着什么。”灵姬疑惑地说道,还会有什么人在君家旧址出现呢?

“我知道了,先不要轻举妄动,等我来处理。”君玉歆说道。

“还有古长月下葬之事…”这些事君玉歆都交给了灵姬和云之遥去处理,但总有些大的地方需要君玉歆来把关。

“以天子之礼下葬,葬入皇陵,百官哀思,举国披孝,小皇上按礼制送他入土。”君玉歆淡声中全然没有半分戾气。

灵姬一愣,像是没有想到一般:“我还以为…”

“你以为我会将他挫骨扬灰吗?”君玉歆低头笑了一下:“不会的,我要让他的尸体,都成为我可以利用的东西。”

君玉歆完美的遵从着一个皇帝死去,他的儿子继位该做的一切事情,完美到毫无可以挑剔之处,她甚至将那场宫变改了另一说法,这种说法是什么呢,江将军图谋弑君,君家遗孤拼死护驾,然终未能救下先帝,故辅助新帝继位。

这个版本在民间广为流传,虽然漏洞多多,疑点丛丛,但三人为虎,只要假以时日,人们总会相信这就是真相,至于史官怎么写,君玉歆并不在乎。

对于第二次策划宫变的君玉歆来说,这是一件手到擒来轻而易举的事情,她有着丰富的经验不是吗?

离诀国的那场宫变,也正是出自她手中。

顾舒玄远远看着君玉歆一人立在积雪中,雪下得很大,快要将她的身影掩去,他突然就想到了那时候在天机山,天机山上有终年不化的大雪,她笑声是何等的肆意快活,那好像是她这一生中最后一段快乐的时光,那快乐太过浓烈,所以老天收走了她此后所有的幸福作为偿还,从此君玉歆,陷入了万劫不复,地狱火海。

“这么冷的天,怎么也不多穿点?”顾舒玄解了外袍披在她身上,从后环住她,握着她一双被冻得通红的小手。

“羲和国的皇宫里怎么没有种梅花?”君玉歆望着白茫茫一片,这座皇宫里什么都有,独独没有梅花,这实在太过寂寞了。

“我府上的梅园一直都没有重新改过,想来如今已是满园梅花香了。”顾舒玄笑声说道,他说的是曾经的离诀太子府,如今的宫外行宫。

“你什么时候回去?”君玉歆问他,他也是皇帝,是离诀国的陛下,总不能一直隐藏姓名躲在这羲和国皇宫里,他还有他的国家,他的子民要去照顾。

顾舒玄眼间染上一层哀伤:“等你不再需要我了的时候。”

“不说这些了,你还没有告诉我,当年你到底是怎么回的羲和国?”顾舒玄换上轻快的语气问起其它的事,当年君玉歆坠下城楼,他遍寻不着,所有回羲和国的船只他都仔细搜查过,却始终找不到君玉歆,再次得到她的消息时,她已在羲和国许久了。

君玉歆笑说起当年,当年她坠下城楼之时,知道离诸绝不会让自己死去,所以并未真心寻死。果不其然当她快要坠地之时就被人接走,扯落了她身上的凤袍,披上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百姓衣服,他们一路扶着君玉歆挤在人群里离开,这些人是离诸的死士,他们早早就在此侯着了,然后他们带着自己翻越了雪山,回到了羲和国。

“原来是走雪山,难怪我怎么也找不到。”顾舒玄苦笑一声,谁能想到,君玉歆去离诀国是走雪山,回羲和国依然是穿过茫茫雪原?

“是啊,当时我身体不便,他们是一路抬着我走过雪山的,一路上他们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等入了羲和国,他们把我放在了天应寺山脚下,然后他们就自杀了,我看过他们的尸体,全都被拔了舌头,难怪一路上一句话都没有,后来我便住在了天应寺,又找到了灵姬和云之遥他们,再后来的事,金钱豹都说给你听了吧?”君玉歆细说当初的事,这些事,在许多人看来或许都如梦一样吧?几经生死,终到今日。

“你还好意思提起金钱豹,要不是我机智,金钱豹怕是半个有关你的事也不会说给我听,你好狠的心,竟要瞒着我。”顾舒玄佯怒责怪一声,其实哪里不懂她的心思,只是她又何必将一切都背负在自己身上?明明只是女儿身,担当却比男人还要大。

君玉歆转过身来将脸埋进顾舒玄胸膛,低声说道:“我很想你。”

鎏金的香熏炉里慢慢升腾着青白色的轻烟,淡淡的带着暧昧之色的清香一点点延展在宫殿里的每一处角落,熏炉旁边散着几件蜷曲成温柔形状的衣衫,零零散散像是谁随手抛下的一般,一直抛到了放下了白色纬缦的大床旁边,纬缦露着一角细缝儿,从细缝里能窥得谁的青丝如泼墨而散,披开在似凝脂一般的莹白后背上,一直垂到了臀上美人漩,一双大手轻抚着这光滑如丝绸一般的后背,带着绵绵爱意的手指一寸寸自上而下地划过那脊背。

忽然那双手紧抱住美人娇躯翻身而上,那披散的长发在空中挽过一个柔润的弧度,又缓缓服帖地落在红被上,两张紧贴在一起的嘴唇难舍难分,压抑着的声音自鼻端的喘息,自喉间的不安滚动带着桃花一样的颜色传出,路过秀挺倔强的下巴,路过修长白皙的颈脖,路过圆润光洁的肩头,顾舒玄满足而珍惜地细细品尝着她每一处。

直到看到了她小腹上一道已经淡了颜色的刀疤,他的手指轻轻抚过那道伤口,一声叹息。

“若是因为伤口就叹息,你身上这么多疤痕,我却是连叹都叹不完了。”君玉歆轻笑。

于是外面白雪若飘絮,里面红被叠浪飞,春宵一刻,千金不换。

第269章:暗卫君诚

夜色起来,白雪映着月亮,于是夜晚看上去都明亮异常。

君玉歆起来换衣之时,顾舒玄拉住她手臂:“真的不用我陪你一起去吗?”

“不用,他们是君家的人。”

“那你自己当心。”顾舒玄拉过她的身子亲吻了她的嘴唇。以往在离诀国的时候,多数时候是自己早上去上早朝时,君玉歆躲在被子里睡懒觉,而如今好像换了,顾舒玄想着这个调转的变化,恶作剧一般学着女人的声音:“我等你回来哟。”

“别闹!”君玉歆让他逗得发笑,轻拍了一下他胸口,这人总是没个正经时候,顾舒玄笑得东倒西歪还要抱着被子滚来滚去,做出一派怨妇的模样掐嗓子说话:“讨厌啦,人家会痛的啦…”

只要能让她笑一笑,让顾舒玄做什么,他都愿意。

这场大雪连下了好多天了一直未曾歇过,将君家那一片废墟都遮在了白雪之下,好像终于能掩去这里的不堪回首,一切雪白而圣洁。

君玉歆在这场被白雪掩盖的废墟里,升起了一堆篝火,又拿出一个小酒囊,喝了些酒御寒。

四周静得不可思议,连雪落的声音都能听见,君玉歆拔动着篝火,升出双火贪图着温热。

“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像是幽灵一般,他们从四周潜伏出来,安静异常,如同没有重量的影子,看来这些年来,他们过得并不好,必须悄无声息才能得以苟活。

“大小姐。”其中有一人走上前来,警惕地看着君玉歆。

君玉歆抬头,一双蓝色的眼睛含着淡漠的笑意,伸出手来:“坐。”

与君玉歆的松驰自在形成截然相反的对比,对面的人警惕万分,丝毫不敢放松。

“你叫什么名字?”君玉歆随口问道。

“君诚。”

“君忠君诚?”君玉歆笑了一声,“你是君家暗卫副头领?”

“正是。”君诚依然严肃而紧张地看着君玉歆。

“既然你是君家的人,我又是君家的大小姐,你为什么这么紧张?我杀了先皇古长月之事,别人看不出真相难道你也猜不到?”君玉歆好奇地问道,按灵姬描述的,这些君家的人格外小心谨慎,每天只在这里看上一会儿就立刻退走,显然是在给自己传递信号,而且没有留下半分可以被追踪到的痕迹,既然是他们相约自己来此相见,那这么紧张又是为了什么?

君诚疑惑地看着君玉歆的眼睛:“大小姐你的眼睛…”

“天生蓝眸,故而之前一直面覆白纱,如今天下已定,古长月一死,我也不必再瞒着谁了,怎么了?”君玉歆已忘了她的眼睛是与小安换过的,这就是她的眼睛,那就是她的家人,不管其中有过怎样的曲折都不再重要了。

君诚却再次问了一句:“古长月,江九怀都是大小姐你除掉的?”

“你如果一直在暗中有观察,就应该知道真相到底如何,你约我来此到底是要说什么?”君玉歆不明白这种事到底有什么好反复重复的。

君诚盯着君玉歆看了一会儿,突然站起来,然后猛地跪倒在地,重重磕头:“君诚谢过大小姐,报得君家大仇!”

“你们,到底怎么了?”

这些年来君家暗卫除了一个君忠得知过一些蛛丝蚂迹外,其他的人像是已经凭空消失了一般,君玉歆也曾打探过这些暗卫的下落,却寻不到半点足迹,他们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在这个世上一样。整整两百多人,他们到底藏身于何处?

当初古长凌与江九怀联手逼宫,君玉歆用君家暗卫破其危局,可是君玉歆也知道暗卫一旦暴露便是处于极度的危险之中,所以叫他们暂时隐退不得君家号令不得现世。只可惜紧接着君家就覆灭了,毫无征兆,一夜之间,想来这些暗卫也没有料到,从此他们便一直音讯全无,不管君玉歆怎么找,都是徒劳无功。

如今君玉歆一手策划宫变,杀了江九怀,古长月,他们却突然出现了。

君玉歆有着重重疑惑,君诚便一一为她解惑。

在君玉歆让他们暗中隐藏之后,他们就躲在了城外,只等君家召唤就重新潜回京城之中,可是一直未能得到信号,再未多久就听到了君家覆灭的消息,他们当时就决定要杀进皇宫为君家报仇,反正他们在宫中也不少细作可以里应外合,就在他们准备杀进宫的时候,君忠却带着人来围杀他们了,其中有一个身穿黑衣头戴铁面具的人武功尤其高,他们不是敌手,折损了好些兄弟才勉强逃脱。

君忠的背叛给他们带的打击不仅仅是实力上的,还有精神上的,他们无法相信以忠心而闻名的君家暗卫中会出叛徒,尤其这叛徒还是暗卫头领,再后来他们眼看着君家以前的铺子一个接一个地被江家暗中除掉,他们越发相信,君家出了叛徒,是这个叛徒害得君家大厦倾覆的。

他们变得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自己。

这些年来他们游走在黑暗中,隐姓埋名,生怕被人查到,又怕其间会有叛徒告密行踪,活得小心翼翼,辛苦万分,直到他们得知古长月被逼宫,得知君家大小姐大战江九怀,得知君家尚还有血脉在人世。

他们却又担心,这个大小姐真的还是当年的大小姐吗?会不会又是一个骗局,是为了将这些君家的旧部下全部引出来一网打尽?大小姐为什么还要扶持一个古安和做小皇帝,而不是自己掌权权,她有没有背弃君家?

活得太过谨慎的君诚不敢这么快就相信君玉歆,哪怕君玉歆是君家现在唯一仅存的人。

“原来是这样。”君玉歆拔了拔火堆,火苗烧得更旺了一些,当年那个武功高强,君诚他们不是敌手的人,正是离诸,离诸是要断掉自己全部的退路,连君家的暗卫也不放过,真是…煞费苦心了。

“现在,你们还有多少人?”君玉歆问道。

“一千三百七十四人。”君诚说这话的时候有些自豪。

君玉歆眉头快速一敛,当年君家暗卫全盛之时也不过三百余人,一战之后所剩不过二百来人,这些年他们东躲西藏,又无人供养,竟发展到了一千三百多人!

“大小姐你不必惊讶,这些人大多都是君家旧部,他们被逼得走投无路之后我将他们吸纳过来,我想既然是君家的人,总不能让他们饿死街头的。”君诚见君玉歆一脸的讶异连忙解释道,当年依附君家而活命的人实在太多了,君家倒下之后他们就断了生路,更有朝庭四处绞杀他们,君诚便将他们全部收容了下来,既然都是君家的人,生死都当一起承担。

君玉歆又问:“那你们这些年,靠什么营生过活的?”

这时候的君诚脸上有了一丝光彩,很是骄傲地说道:“说来大小姐莫笑,我们这些人除了会些拳脚功夫别的也做不了,会做生意的人在江家和朝庭的监视下也不敢做,所以我们换名改姓,在大户人家家中继续做起了暗卫,银钱虽不多,但支撑我们活下去还是可以的。可是不管我们做什么,在谁家做暗卫,我们始终是忠心于君家的。”

君玉歆微微眯了下眼睛,说道:“你说在大户人家家中做暗卫,有哪些大户人家?”

“朝中官员自不在少数,也有富商之家,只要大小姐一声令下,我们立刻就能归队。”君诚说道,这些人最是怕死,而自君家出来的暗卫个个都是顶尖的好手,他们最是喜欢不过。

君玉歆摆了摆手:“不不不,你们已经做了别家暗卫的继续做着,而暂时没有其他事的人跟随我进宫。”

“大小姐是想…”君诚像是明白了什么。

“对,你到时候整理一份名单给我,我看看你们都在哪些人家。”君玉歆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积雪,看着已经渐渐熄下去的火堆,又望着这座巨大的废墟。

上一次来的时候,她的一切才刚刚起步,她在这里怀念着每一个君家的人,在这里痛苦得连站起来都是艰难,现如今站在这里,她终于报了君家的大仇,却也错杀了君隐,她曾以为重新站到这里的时候会是一身轻松,无仇无恨,可事实却是她连笑一下都要费尽力气。

老天给你一分,便会从你这里拿走十分,这就是他的公平。

“君诚,明日你带人将这里整理出来吧。”

“是!”君诚拱手应下,却不肯放下手:“大小姐,属下有一个心愿。”

“什么?”

“我想给宰相大人,大公子,小公子上一柱香。”堂堂七尺男儿君诚竟带哭腔,这么多年来他们都只敢在暗中悄悄怀念祭拜,从未正大光明地跪下上一柱香,这让他们内心万分难受。

君玉歆回头看他却不知话从何处说起,要告诉他们,他们的大公子是死在自己手中的吗?要告诉他们君家的人连座碑都没有吗?于是君玉歆只能苦笑,苦得像是嘴里含了一把黄莲,透进心底一般。

她长叹一声:“把这里整理出来之后,我就接他们回家。”

第270章:暗卫进宫

君诚带了五百暗卫进宫,君玉歆把这些人交给了君诚去安排,补充了那日死掉的御林军人数,并且让君诚担任了御林军总都督一职,只是君诚仍有些不高兴,他实在不想再为古家任何人卖命,哪怕这个人是一个无辜的小孩子。

“古家的人都该死,当年若不是古长月,相爷怎么会死?君家怎么会亡?枉费我君家一片忠心都喂了狗,如今大小姐你又何必再替古家着想?”君诚满腹怨气地说道,又摆了摆身上的御林军总都督的官服:“这身官皮我披着就是对君家最大的不忠。”

君玉歆正看着奏折,奏折上写着一些君玉歆也一时看不出头绪的事情,她正思索着应该要怎么做才是最好。而古安和在一边安静地坐着看书,乌黑的眼珠子盯着君诚看着,满眼皆是无措,他年纪虽小,却也知道这个人不喜欢自己,他看向自己的目光总想杀了自己才好。

他这副样子看在谁眼中都会心软,君玉歆便放下奏折,拉起了古安和柔软的小手,说道:“钱隆,你来劝劝君诚,我带皇上出去散散步。”

钱隆这些日子一直住在宫中,不管是云之遥还灵姬,对真正的朝务之事都不是很拿手,而一直跟着君发财,跟着君隐的钱隆却是知道该如何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得有条不紊,这经历了暴风雨的皇宫需要一个精通繁杂事物的人来打点,把一切都还原成当初的模样。

君玉歆并不想将整个羲和国都变成一锅粥一样混乱不堪,否则她早早就可以跟顾舒玄借兵,攻打羲和国,一路直接杀进皇宫,管他身后是不是满目疮痍,是不是战火滔天,管他百姓是生是死,她只要能杀进宫里杀了古长月就行了。

可是她没有,她一如以往,用了最曲绕,最棘手却也最温和的方式将本来该用一场战争来终结的仇恨,变得动静最小,除了该死之人,几乎没有更多的人在这场原本以为会是惊天动地的报复中死去。

既然她将这一切都做得这么悄无声息,那么,她就不希望别的人来破坏这安静,至少是此刻的安静。

钱隆让君诚坐下,又给他倒了杯茶,君诚连道不敢,当年除了君家的人,这些暗卫最尊敬的就是这位君家的大掌柜。

“我记得你是十岁的时候进的君府,对吧?”钱隆笑声说道。

“多谢大掌柜记挂,君诚无父无母,正是十岁的时候被相爷捡回府中的。”君诚回话。

钱隆便点了点头,想着自己似乎还并未老去,记性也没有变差,说道:“那你就应该知道,君家一直忠心的并不是古家,而是羲和国。”

“大掌柜的意思是…”

“大小姐若真是愚忠古家,怎么会破宫弑君?君家的仇,大小姐比你更想报,可是她分得清谁是仇人,君家的仇人不过是江家,是古长月罢了,与这羲和国何干?是,诚然羲和国负了君家,将君家所做一切功德之事都以唾沫口水淹没之,可是君家几时在意过这些?相爷一生坦荡无畏,上对得起的是老天,下对得起的是百姓,与这古家并无关系。”钱隆娓娓道来,当初他也不能理解君玉歆的做法,后来他终于知道,若是君玉歆真的坐上了皇位,那这天下之人会如何看待君家?

原本一片赤诚忠心的君家,将真正沦为百姓口中的叛臣贼子,谋朝篡位。

“但这天下,不依然是古家的吗?君家忠心于天下,不也就是忠心于古家吗?”并不能指望每一个人都能将天下和皇帝这两者区分开来,热爱着这个国家,不代表也热爱着这个朝庭,忠心着羲和国,不代表忠心于古家,这里面的毫厘之差,需要有大智慧大胸怀之人才能想想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