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寿公主嗤笑:“一个也可以啊。只是这人选就不能出版勋贵之家了。你看那些人会同意吗?”

齐靖又叫道:“为什么不能出自勋贵之家?”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福寿公主看了看儿子年轻俊俏的脸,心中暗叹。家里只有他一个独子,这孩子的性格竟被养着如此黑白分明。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叹气解释道:“太女要是只有一个丈夫,那人选就是块烫手山芋。谁家都想要,谁家都不敢要。勋贵加外戚,薛家这几十年的风光谁没看在眼里?就没有眼热?这一块大饼谁都独吞不了。到最后,勋贵们必然会妥协的。勋贵一妥协,礼部那里就顶多剩些小麻烦。最终还是能成。毕竟周太祖的后宫就有过好几个男子,也算有例可寻。”

齐靖的脸色越发古怪起来:“大饼?独吞?”他们把她当什么了?

福寿公主叹息道:“靖儿,她现在是储君。盯着她的人多着呢。你哪里能去那种地方搅和?还是挑一个人早早定了亲吧。你一直不定亲。万一哪天礼部开始呈奏太女夫的人选。你就是适龄男子,被报上去可就糟了。”

景乡侯也在一旁叫道:“什么?把他报上去?那怎么行?靖儿可是独子!”转念一想,又嘻嘻笑道:“还是早些定下来的好。他今年十七了。马上定亲,年前成亲。明年就以可以给景乡侯府开枝散叶了。到时候,府上就热闹了…”

他在那里独自憧憬。福寿公主却紧紧盯着儿子:“你可明白了?”

齐靖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既然这样,就别找京城里的。往远些的地方找。找个知情达理、贤惠懂事的。”

福寿公主立刻露出了笑容:“自然要找个懂理贤惠的。你放心。娘给你认真挑一个。不找京城里的也好,咱们就彻底不掺和这趟浑水。”

第八十八章调查(一)

东宫书房。叶明净的心情有些起伏不定,说她一点儿不介意昨晚的醉酒,那是不可能的。来到这个时空多年,父皇、母妃、太傅、林珂、四位伴读、计都、冯立、小桃桔子、花雕素洁,包括薛皇后等人,都已深深地烙印在了她的生命中。这样的生活,她是满意的。比起前世既精彩又有挑战性。亲人、朋友、伙伴、敌人,一个不缺。比之岳晶晶苍白的人生,叶明净的人生更加丰富多彩。

可惜时光交替,人事变迁。就像岳晶晶无法挽留住婚姻与生命一样。她现在也一样无法挽留住童年无忧的时光。人终究是要长大的,人心也会改变。天真无邪的岁月一去不复返。她终究是个女子,随着年岁的增长,五人之间无性别差异的相处终会改变。

想要永远保留他们之间最纯洁的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一个都不去碰。

叶明净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将头靠在椅背上,半阖上眼睛。

有些人是不能动的。她是成年人,有着成年人的思量和自制力。四位伴读,她从来就不打算和其中之一有些什么。那样会破坏他们这一个整体。五人之间多年形成的难得默契和情谊,她舍不得破坏。

可惜,昨天竟然喝醉了。那些话大概把他们吓坏了吧。喜欢不等于爱,这里的人想来不会明白。

不过这样也好。看这四人今日不动声色的行事,他们的想法应该和她也是一样的。伴读与公主,储君与臣子,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吧。

心情平复后,她打开秋风落叶的书橱,取出那一封案件密函,再次细细的阅读起来。

案件的发生很普通。今年二月时节,济南府的郊外,发现了一具男性尸体,惊人辨认,是一位住在城中客栈里的秀才。

此人为着今年的乡试而来,在济南府的几次文人集会中出现过,故而很多人都将其认了出来。

济南府的通判审理了此案,判定是客栈老板见钱眼开,杀害客人后至荒郊抛尸。目的是侵吞其财物。证据就是,该秀才失踪后,客栈老板并未报案,而是私自隐瞒下了他的财物。客栈老板在大堂上招供画押。杀人重罪,老板被判了秋后问斩。后来,老板的儿子上告到知府处,说他父亲是冤枉的,乃是屈打成招。知府审理后,维持原判。而现在,这封案件的喊冤信就通过铜匮送到了叶明净的手里。

写信人很体贴,知道太女殿下不是专业刑案人员出生。在信中将疑点分析的头头是道。比如,那秀才最后一次出现在众人眼前是黄昏晚一直在店里的,客人们都能看见。直至夜深打烊。案卷上说,是老板将秀才引至偏僻处杀死,然后趁着黎明时分,出城抛尸荒野。信件上又分析,弃尸何须如此麻烦?分尸抛至粪坑岂不更便当?

信里将各项疑点说明的清清楚楚。还指出,那秀才在家乡的夫人现今已经失踪。村人说是跟着外乡男人跑了。那对夫妻感情一直不错,何以夫君去考举人,家庭地位改变有望,妻子反而跑了?这也是疑点。

叶明净看完后摇摇头。凭着她多年电视、新闻、网站上总结出来的经验。这客栈老板十有八九是冤枉的。理由就是上面说的,杀人不算什么,大清早的背着尸体,躲过城门护卫抛尸荒野,这才是脑袋有病呢。但是,这个老板身上疑点也有不清不楚的地方。不然为什么不早早报案?那秀才夫人的去向很可疑,应该和案件也有关联。

凶手是谁,真相如何。叶明净并不在乎。秀才不是无名小卒,事件发生的地点又是济南府郊外。加之有这么多疑点。派几个高手出马,比如葛涵之流,一定可疑查清真相。

问题在于查清真相之后的后续。别的不说,涉及案件的知府、通判、推官、仵作、衙役、师爷等等一系列人都逃不掉。明摆着是冤案,还这样断案,一定是有原因的。能从科考出身,其人就不会是傻子。简单的逻辑分析根本难不倒他们。搞不好他们全都明白真正的案情是怎么回事。管管相护,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能概括的。真的查起来,被牵扯的官员一定还不止这些。

接手这个案子,就意味着要斗倒一批官员。到底是谁放的这封信件?目的又是什么?

叶明净想了想,吩咐冯立跟着,带了一个司谏。去了文渊阁。求见方敬。

首辅大人正忙着。见太女来访,颇为诧异:“殿下?怎么今日有空来此?”

叶明净羞涩的笑笑:“方阁老。孤近日恰好读书读到吏治。对我朝的吏部官员格局有些不明了,故而来向阁老大人讨教一二。”

方敬笑道:“殿下客气了。我朝上百种官职、品级、分管职责,这些内容廖太傅无一不晓。来找老臣,殿下可是舍近求远。”

叶明净笑道:“非也。问询太傅,固然能得到最全的答案。但古人云,凡事应自身先寻求答案,不明者再问其知者。如此,学问方才是自己的。所以,孤想向阁老讨一份吏部官员职位书看一看。从中参详一二。”

方敬沉默了。吏部全体官员的职位书,不是什么人都能看的。不过这其中并不包括皇帝和太女。叶明净向他讨要,并不算逾矩。只是…这样看来,太女想知道的,并不是吏部都有哪些官职。而是那些官职都是由什么人在担任。

罢了,这些东西也不是机密。就算他不给她看,真心要查,也能查出来,不过费些事。于是方敬爽快的道:“既如此,老臣就陪殿下去瞧一瞧。只是殿下只能翻阅,不可带走。”

叶明净笑道:“这个自然。阁老可见着孤这司谏了?就是为着抄阅而来。”

方敬笑道:“只怕殿下一时半会的抄不完。”

叶明净道:“那孤就先抄京城附近的。那些远地方,明日再来继续。”

方敬笑笑,带着她来到吏部内堂,亲自开锁,将承庆二十三年的吏部官员文表奉上。叶明净坐在一边,翻出几本来命那司谏抄写。

方敬瞥了一眼,确实是直隶与京城附近的几个府。

叶明净和他寒暄了几句后,道:“阁老大人公务繁忙,不必在此作陪。若是因着孤的缘故耽误了政事,孤的罪过就大了。”

第八十九章 调查(二)

福寿公主那时正和薛皇后说这话,话里提到要出门去几个地方。薛皇后笑道“是该多去几处想看想看,你这可是挑媳妇,不看仔 细怎么行?对了,我听说齐靖也想跟着去?”

福寿公主笑道:“可不是!那孩子虽说脸皮嫩。可到底是终身大

事。跟着我一块儿去,也给人家夫人瞧瞧。省的担心我委屈了她

们家的姑娘。”

薛皇后连连说好:“两下相看对眼是再好不过的。景乡侯俯就他

这么一个独子,这未来的世子夫人自然既要贤惠又要你们都满意

才行."

福寿公主叹了口气:“所真的,我也不想这样东奔西跑。只是这孩子眼界高,京城里的闺秀都是从小认识,知根知底。他愣说和那些女孩子说不上话,看不中。我这也是没法子。只得豁出去老 脸出去跑一趟。”

薛皇后掩嘴而笑:“你这可是为娶媳妇忙,再豁出去老脸也是值得的。”

福寿公主撇嘴:“看我笑话不是?嫂嫂也没几年了。太女后年就及笄了吧,你也快到烦的时候了。”

叶明净原本是坐在一边乖乖旁听。见火烧到她身上来了,立刻大窘:“姑姑,你说什么呢!”

福寿公主调笑道:“呦,害羞啦!怕什么,迟早有这么一天的。难道是担心你母后给你挑个丑的不成?或者你已经有心上人了”叶明净大为尴尬:“姑姑,您说些什么呢!我哪里想过那些事。”

薛皇后微笑道:“你姑姑说的也有道理,可不就还有两年了,一转眼就要成大姑娘了。这男婚女嫁,人之常情,有什么号害臊的。齐靖不是就是要去相亲了么。”叶明净汗颜。原来齐靖去山东找的是这个理由,真是巨汗。

福寿公主道:“说到我家齐靖,挑挑拣拣的真是让我烦死了。净儿日后可不能这样,得心中大致有个数才行。来,给姑姑说说,你都喜欢什么样的?”

薛皇后也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叶明净看看薛皇后,到:“我听父皇母后的意见。”

薛皇后的笑容顿时明亮了许多,对福寿公主道:“瞧,还是女儿贴心省事吧。”

福寿公主斜睨她:“我算明白了,你们娘儿俩这是欺负我没女儿呢!”

昭阳宫内众人嬉笑不已。

福寿公主雷厉风行,那次见面后不出五日,就收拾好行装出发了。第一站就是山东府。

齐靖走后不久,就到了第二次铜轨投函的时间。如今的午门外广场,比之从前是大相径庭,不断有人来人往。尤其是投函日的当天,帆布茶棚的纳凉处坐满了人,对着铜轨和通告栏又是指点又 是议论。代客投函的业务也于这一回展开了,几个半大的孩子流窜在广场 之中,嚷嚷着只要一个铜板就可代客投递。叶明净瞧着就想笑,这回看孙承和还好意思和人家孩子争不。

还有好些人在抄录上一次她贴出的函,帆布棚里大多提供最基本的笔墨纸砚,供人抄写。

这种景象是叶明净乐意看到的。舆论的力量有多大,她非常清楚。而能够传世的舆论文章,就掌握在这些文人手中。这个时代的文人,如廖其珍、林珂、方敬,乃至黄佣行,虽然政见会有所不同,其风骨却是傲然铮铮。骨子里浸淫着高人一等的优越与自豪感。君子立世说,已经成为了他们之中唯一的信仰。故而,像武则天那样的任用酷吏镇压不行,像清朝那样实行文字狱也不行。只得春风化雨、徐徐图之。

她还记得看电视剧《武则天》到时候,里面有这样一个镜头 。酷吏李义府在被处决的前一晚,武则天微服去监狱中看他。对她说:“谁让你是一个小人呢,我虽然想重用你,可你犯下的罪行太大了,已经激起了民愤。我不得不杀掉你。

李义府说到:“娘娘,因为你是个女了。所以,只有我这样的小人才会义无反顾的帮助你夺权。你的身边永远不会有正人君子。

这段话让当年的岳晶晶印象深刻,只觉得一代女皇也太惨了些。身边一个君子都灭有。直到后期当了皇帝,才有了一个对她忠心耿耿的狄仁杰。可惜据历史的室友分析透露,狄仁杰生前虽得武则天信任,却是一直在暗地里立志复辟李唐皇朝的。只不过他死在了武则天前面,没来得及暴露。而他举荐提拔的好些大臣都是和他为着同一个目的在奋斗。

重生后灾回想这一幕,叶明净倒吸一口凉气。万分庆幸前面有一个李若棠。同时也明白了李若棠为什么在生前致力于百家学说争鸣,搞出十日辩论大典。实在是那位如家的老先生太过缺德,竟然讲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结果流传到后世,无形中给女人行事添加了许多困难。

真是的,少说两句话会死人那!叶明净强烈怀疑这位老先生被女人甩过,愤愤不平之下才冒出这么一句酸溜溜的话。

好在这个时代的儒家对女子的制约还没有发展到明代那种变态的地步。饿死了都不能吃男人手上递过来的食物。嫂子在水里快要淹死了,小叔子都不能去救一救。李若彤开创了一代盛世,给万千女子提高了社会地位。她也不能落后,必须当好一代女帝,才能将女子的地位继续巩固。以此来消灭李青瑶留下的坏影响。

所以,单纯证件不同的官员,她可以容忍。不是清廉如水的君子,只要有能力做实事,她也可以容忍。唯一不能容忍的就是要夺走她帝位的人。黄庸行、原青这一众人,必须永远的消失。不是消失生命,而是消失掉他们的影响力。这个,比杀人要难多了。

这一次的铜轨中,信件多了许多。地点从京城开始向外扩大。没有了喊冤密函。阐述自身学术观点和政治观点的倒是多了几封。不过都是些小道理、小措施。并不能让人眼前一亮,不值得特意去招揽。叶明净同样收在了冬雪腊梅的书橱里。不过,在这次的回函告示上,她特意添了几句。说是对这些阐述观点的学子万分感谢,感谢他们的信任。只是自己目前未曾介入政事,还在读书。不便将其观点引入政局。不过,这些学子的文章令她受益匪浅,还是很感谢大家的。

不像在民风明清的感谢中会提到人名。对投递政治学术观点的信件,她刻意没有提到姓名。

至于看了告示的人会怎么想,能不能理解她的意思,就见仁见智了。

不久之后,齐靖的密信到了。一个扁扁的黑漆木盒子,上了严密的锁,有两把钥匙,齐靖一把,她一把。这个灵感也是看电视的来的。到目前为止,她的东宫密室里,真的已经到处是钥匙了。

盒子里面就是密信,上面写了齐靖在济南府调查到的消息。那位秀才果然不是客栈老板所杀,而是被一个权归人家的亲戚杀害。原因是因为这户人家的管家夫人有一位本家侄子,带着家奴去乡下收租时看上了秀才的妻子。强行霸占了她。女子愤然,收拾行囊到济南府,打算去寻找自己的丈夫商议报仇。结果很不巧,她刚进济南府的城门就被那家家奴中的一个同伙看见了。然后,几个家奴就合伙绑架了那女子。女子挣扎中塞了一个求救信物给那一位路人姑娘,请她帮忙告知自己的丈夫。那位路人姑娘多了个心眼,并没有直接去找秀才,而是给了几个铜板给一个卖艺的孩子,让他拿着信物去给那秀才报信。

秀才得知详情后,去那权贵府上要人。结果那远亲和家奴是背着主人行事的,权贵当家人并不知情,加之那秀才对具体是什么人绑架了他妻子也说不清。一时之间,和那府上的人吵了起来。最后不欢而散。这一段纠纷被在一边伺候的小厮听见了,因着这位夫人的本家侄子打理夫人的陪嫁土地,有权有势,小厮想讨好他,便将事情告之。

那位侄子大惊,遂派人使了计策,诓骗那秀才说是有他妻子的消息,连夜骗人他出城,于城外将其杀害。而客栈老板则是知道秀才寻找妻子的始末,但因为垂涎其留在房中的钱财,便偷偷昧下了秀才的财物,说其已经退房。

秀才的尸首原本被埋了。结果那些家奴偷懒,埋的比较浅,一场雨水冲刷后显露了出来。被路人看见就报了案。

案子并不难查,秀才去权贵府上要人,是光明正大去的,有不是人知道。案发后,那权贵夫人的本家侄子求他姑母。于是那位权贵在还不知情时,其夫人已经拿了丈夫的名帖,派人去通盘哪里走了一遭。通判自然心领神会,判了客栈老板为财杀人之罪。等权贵知道这件事时,木已成舟,只得无奈的帮着妻子打点。一层层的官司下来,冤案就这么发生了。

齐靖在信中说盗,他已经找到了那位求救的路人女子,目前收留在他身边。那死去秀才的妻子则还在那权贵夫人本家侄子的一处宅子里。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这位权贵姓黄,乃是礼部尚书黄庸行的弟弟。

叶明净几乎要仰天大笑。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啊!黄庸行可以退出历史舞台了。

第九十章 调查(三)

她立刻开始着手写信,告之齐靖,第一,不要急着插手此事,只需露出对此事似有察觉的态度即可,切不可让人知道你已经了解了全部案情。第二,误导原青等人,让其认为你对黄庸行十分忌惮。

写完信后,她封进密匣子,招来信使让其送给齐靖。

剩下的就是等待了,大凡做了贼的人,都比较心虚。一旦沉不住气,就会慌乱了手脚。那时便有空可钻。目前的布置,就是要让那些人先乱了阵脚。

齐靖在济南府的一些动作终于落入了有心人的眼睛。济南府刘知府乃是永泰侯府分支,后台比较硬。他请了黄庸行的弟弟黄慎行过府询问:“慎行呀,齐世子最近在济南府天天转悠,你可知此事?”

黄慎行道:“此事我已知晓。齐世子年轻好动,喜欢新鲜事物,即使是在济南府逗留久些也无可辩驳。我等又能如何?”

刘知府道:“坊间关于那案件的传言太多了。保不准就能被他察觉。我看如今之计不外乎二,一、那个秀才的娘子早早处决掉。二、瞒住齐世子,尽早将他哄骗走。”

黄慎行回家后依计而行,将事情告知夫人,吩咐她解决掉那位秀才娘子。

黄夫人心领神会,回到后院便找来心腹管事,如此这般的叮嘱一番。

管事出门后找到那位侄子公子,该公子比较怜香惜玉,不肯动手。

便掩耳盗铃不闻不问,丢下了地址让管事自己去办事。

秀才娘子被关在济南府的一处小宅院中,管事原认为此事办起来应是十拿九稳。结果就在他带着人要把那秀才娘子往井里推的时候,不知从哪里蹿出两个小孩。撞翻了他的现场。接着,又有小孩的家人寻来,说是孩子们躲迷藏,自家的孩子不小心跑进来了。那管事顿时就慌了,推说没看见。结果那两家人异常彪悍,吆喝了几户邻居就往里冲,那秀才娘子也是个厉害的,身上藏了碎瓷片,划的那按住她行凶的家奴手臂鲜血直流,正在扭打中。那些小孩的家长看见了这一幕,立时揪住他们,送至官衙报案。

走在半路上时,刚好遇见满大街闲逛的齐靖。于是,齐世子好奇的跟着他们去了知府衙门。

知府大人只得亲自审理此案,结果牵扯出了秀才遇害案,杀人灭口案等等一系列隐情。案件剧情复杂。刘知府当天只审理了一半。随后便暂时退堂。

这些人倒也能耐,竟然于第二天就不知从什么渠道说通了福寿公主,福寿公主压着儿子启程离开了济南府。齐世子一走,那案件的审理就好办了。

济南府大大小小的官员们松了一口气,打算再次囫囵结案。恰在此时又有坏消息传来。客栈老板的儿子敲响了大理寺门前的申冤鼓,状告济南府知府屈打成招、草芥人命。他的运气很不错,刚敲了两下鼓,就遇见了路过此地的太女殿下。

于是,太女殿下又一次旁听了于光恺审案。

这个案件的事发地点在济南府,又是由刑部审核过的。故而于光恺接下状纸后派人通知了刑部尚书周定钧。

周定钧听了官吏的汇报后,立时头皮发麻。太女殿下恰好路过?骗鬼去吧!我天天在大街上走怎么没遇到这种事?不用说,一定有内幕,只是不知道殿下到底想干什么。

于光恺同样也不想惹祸上身。这种经过层层官员之手审理的案子,那是轻易翻得的吗?翻案就等于要扳倒一大批官员。于是,他于当天下午去找了周定钧暗示一番。示意他,解铃还须系铃人。

随后不久,林珂来到东宫,求见叶明净。

叶明净那时正在做一篇史论,廖其珍布置的功课。廖太傅认为,治国者应熟读历史,从中吸取得失。而叶明净做这些文章,却很是乏味。

前世的时候,宿舍夜谈中,汉语言系的学姐曾感慨:“诸葛亮多能干一人啊,怎么就辅佐了这么个没用的家伙呢?呕心沥血一场空。你看他《出师表》写的,多感人啊。”

历史系学姐嗤之以鼻:“诸葛亮是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不代表他是合格的教育家。《出师表》写的再感人有什么用?阿斗同学能看懂吗?亲贤臣、远小人,这道理大家都懂。可问题在于,人家昏君从来不认为他亲近的是小人,都是大大的贤臣。”

廖其珍的问题也在这里,他传授的是道,是信仰,而不是方法。真正的治国不是理想化的。从这一点上来说。《君主论》才是真正的治国宝典。

国之君主,必须有高尚的信仰。此乃一位明君的立足之本,毋庸置疑。但具体处理事务,就不能只靠信仰了。靠的是手段。这些廖其珍教不了她。所以,她写这些史论写的很是气闷。

见林珂来了,就搁下了手中的笔。趁势休息一会儿。

林珂见她面色不好。笑道:“殿下可是课业做的太多了?”

叶明净请他坐下,叹了口气道:“别谈了。太傅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恨不得把孤培养成圣人才好。”

林珂笑道:“那是殿下资质好,贤明有德。廖大人才对殿下有如此高的期望。”

叶明净“哼”了一声:“是吗?孤倒是知道有这么一个皇帝,日日勤政,生活简朴,心怀大志,一心想治理好祖宗留下的江山。林大人猜猜,这位皇帝最后结局如何?”

林珂笑了笑:“自是治下太平盛世。”

叶明净笑了笑,并不作答。这个问题是前世宿舍里历史系学姐问大家的。该皇帝年号崇祯。典型的志向大、手段差、运气背。皇帝这个职业,不是靠着书本上的知识就能当好的。

林珂见她不接话,也就知趣的没有再提。这时,绿桔端了茶进来,他啜了口茶,道:“刚刚,周定钧来找过臣了。”

叶明净立刻反问:“为了今天上告到大理寺的那案子?”

林珂笑了笑:“什么都瞒不过殿下。不过,周定钧没提案子的事。而是说,殿下入主东宫多时,他们这一众臣子还未曾向殿下道贺。打算今晚在百花坊宴请殿下。还望殿下务必赏光。”

叶明净诧异的不得了:“请我吃饭?在百花坊?”随后她想了想,立刻明白了里面的原委:“是了。这是来探我的口气。事情么,自然是在酒桌上谈来的方便。”

林珂见她心底通透,不由倍感庆幸,说起话来也就直接许多:“那殿下是去还是不去呢?”

“去。为什么不去?”叶明净微微啜了口茶,脊背挺的笔直。看向窗外,眼神悠远:“我当上太女也有一年多的时间了。东宫中除了你们几个,还有谁来过?那些官员称呼我一声太女和称呼一声公主又有什么不同。我不闻不动一年。他们也就当我是摆设一年。今天,终于过来找我了。我为什么不去。我倒要看看,他们会出什么价码来交换我手上的东西。”

“殿下…”林珂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一年的日子,对东宫里的每一个人来说,都不好过。没人把他们当回事。正如太女刚刚所说,在官员眼里,她就是个摆设。他林珂宦海沉浮到这把年纪,自然能沉得住气。孙承和江涵年纪小,还没多大意识。齐靖和薛凝之在外头的日子就没那么风光了。不然,齐靖为什么不愿和京城的闺秀定亲,要在外面找。只是没想到,殿下小小年纪却也看行如此分明。原以为她是豁达,现在看来,应该是隐忍。

“殿下,自铜匦设立以来,目前的形势,已是越来越好了。”林珂终于找到了一点儿话题。

叶明净笑了:“是啊!投石问路。我总算知道那封告密信的目的是什么了。这信背后人想看的,是我对官员们的态度。秉公办事呢?还是互相勾结。”

这个话题就太深入了。饶是林珂自诩是叶明净的心腹,听到她这番言论,心里也打了个哆嗦。尴尬的转换话题:“那殿下是打算,臣就去回复周定钧了。”

叶明净点了点头:“嗯。你顺便再提醒他们一声,我要赶在宫门下钥前回来的。别安排些拖拖拉拉的节目。至于一起去的人选…”她沉吟了一会儿,“就你一个吧。”

林珂想了想,确实不太方便带那剩下的三个伴读。也就应承了。临走前,他特意嘱咐:“殿下,今晚去了百花坊,可不能再称呼‘我’了。”

叶明净恍然,连连点头:“孤会注意的。”

林珂去向周定钧转达回复。叶明净则去承庆帝的宣明宫请假。

承庆帝听到她今晚的活动安排,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百花坊?晚宴?看来净儿果然长大了。”

叶明净有些不好意思:“父皇!儿臣就是去吃一顿饭。”

“是啊,去百花坊吃饭。”承庆帝思索了一下,道:“净儿,你年纪尚幼,有些事不可操之过早。欣赏一下那里的歌舞也就罢了,那里的人却不可以碰。你可明白?”

叶明净心头巨汗。父皇都想的是什么呀!只得装作不明白的问:“碰人?什么碰人?为什么要碰那里的人?”

承庆帝立时语塞,回想了一下,确实还没对女儿进行过这方面的教育。心头不由就有些恼怒。

这些臣子,想亲近储君也不找个稳妥的地方。竟然挑这么个花天酒地之处。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和女儿解释,只得道:“多带些侍卫。计都和冯立必须要有一个时刻不能离开你身边。”心头则打定主意,一会儿一定好好吩咐这两人,今晚主要该防备些什么。

第九十一章 百花坊夜宴

夜幕下的百花坊如同灯下盛开的牡丹,散发着雍容华贵的优雅。

一辆接一辆的豪华马车,驶进挂着金色灯笼的大门。门内灯火辉煌。贵客们下车后顺着花木扶疏的小径,鱼贯走进莺歌燕舞的大厅。

百花坊的大厅是两层建筑,正中的表演场上没有二楼。高高的穹顶上垂下无数条柔韧的绸带,那是表演舞蹈时需要用到的道具。大厅里每隔十几步远就有一盏地灯。青铜制的底座有一人多高,上端是一朵朵盛开的青铜莲花,莲花的花心中则是一支支洁白的蜡烛。整个大厅中被这数百来支蜡烛照得灯火通明。

表演台的三面是欢乐谷坐席,二楼则是各类包间,包间门口由水晶帘隔开,可以一览无遗楼下的表演。

叶明净今日的赴宴处,不在百花坊的大厅。而是那几个散落的花木深处的小厅之一。

下了马车,在院中迎客的彤娘便笑嘻嘻的行礼:“殿下可是稀客。这快有一年没来了。民女还以为殿下厌烦了我们这儿呢!”

叶明净笑道:“入主东宫后孤有太多课业要忙。连萧世子的音律课都没时间上了。更何况是来这里。这里晚间倒是别有一番不同。”

彤娘拍手而笑:“差点忘了,彤娘还没恭喜殿下入主东宫呢。贺喜贺喜!说到不同么…”她掩嘴而笑,“百花坊的晚间确实有些妙处,殿下过了今晚就知道了。殿下请随我来,周大人他们早就到了,正等着殿下呢。”随后便在前方带路。

周定钧安排的小厅临水而建,风景独好。细密的轻纱将窗户糊的严严实实,既有凉风习习又防止了蚊虫。小厅内设一主席,两面则是从席和陪坐。中间地地带就是表演台。整个房子用鎏金、玉器、铜器、水晶装饰,灯火一亮如同人间仙境一般。

叶明净从来没有在晚上来过百花坊,也没有进过这一类的小厅。故而很是仔细的打量了一番。

周定钧等一众人早已到了,见她来了,忙和林珂二人迎上。见过礼后请她至主席落座。

叶明净在正中间的豪华席位上坐下,三人宽的玉石矮榻上铺着象牙凉席,迎枕、锦垫摆设的整整齐齐。她的身量落座后,显得有些空荡。

侍卫们都留守在了外厅,冯立和计都一左一右的站在她身后,杏儿跪坐在榻前的地毯上近身伺候。

林珂和周定钧坐在她左右两边的下首度。再往后面都是一些不认识的官员。

周定钧等她落座后,便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向她一一介绍众人。每点到一个人,那人就会起身身她行礼。

第一个介绍的是两位刑部侍郎,冯涤、贺退思。之后就是刑部的几个郎中。其中就有山东清吏郎中宋则诚。此外还有一位吏部侍郎蔡万和。其后面就是一些小官陪客了。

说到小官,只是相对而言。这批人中间最低的品级也有五品。只不过此刻都穿着便服,看着不打眼。

由于夏朝的男子年满三十后都要蓄须,叶明净向来以胡子划分第一层年龄线。今天的小厅里,没有一位座客是光下巴。叶明净很是感慨。这帮老家伙终于开始正眼看她了。

周定钧介绍完众宾客后,便宣布宴席开始。端起酒杯,和众人一道向叶明净敬第一杯酒。

“这第一杯酒臣等先敬太女殿下,祝殿下风华正茂、鹏程万里”

叶明净端起杏儿给她斟好的三足玉雕酒爵,笑道:“多谢诸位大人吉言。孤愧不敢当。这第一杯酒还是应先敬天下太平,风调雨顺。”

众人恍然,纷纷道应该应该,于是改了祝词,以袖遮掩,一饮而尽。随后半倾斜空玉爵,相互示意。

第二杯酒,则是祝皇帝陛下身体健康、长寿安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