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京中传闻

回到东宫后,叶明净第一时间就看见了顾朗。在得知他接替了腾队长成为了东宫侍卫队长后,非常吃惊。

然后,她很快发现顾朗的行事风格有了一些改变。人更随和了,和侍卫们有说有笑。和她说话时也不像以前一样离得很远。最可怕的是,顾朗又一次还嘴角微动,对她笑了一下。

他被穿越了?这是叶明净的第一反应。后来发现不是。顾朗的身手还是原来的样子。于是,她好奇的让计都去打探。

结果,根本不费事。武成伯的家事最近在京中传闻的很热闹。

顾朗的妻子袁氏性子奇妒,不许丈夫纳小妾,通房也一个没有。袁氏行为举止粗俗,引得京中贵妇耻笑。袁氏穿着打扮不入流,还经常出现在市井。袁氏嫁妆很少,没有田产,只开了一个卖山货的小小铺子。

顾朗俨然成了京城中最大的笑柄。

叶明净眉头紧锁,有吩咐计都:“去查探查探,侍卫们是怎么谈论他的。”

侍卫们对顾朗的评价都挺好。顾朗身手了得,又有战功。平时和他们相处最为平易近人。侍卫们虽然都不是穷人,但也都不是大富大贵人家出身。属于中产阶级。顾朗的遭遇,他们颇为理解。袁氏那间山货铺子,就是在几个侍卫的牵线下,开起来的。他们对袁氏的看法,除了性子奇妒一项外,其余都挺好。据说,袁氏还和他们的妻子们成了好友。中等身家的人,不会嫌弃她礼仪粗俗,服饰简陋。因为大家是一样。

妇人们言谈间,还对袁氏的遭遇愤愤不平。

“军队中层啊-”叶明净喟然长叹,“武成伯好心急。”

计都不明白:“这和武成伯有什么关系?”  叶明净轻笑:“也难怪你看不出来。我问你,你是不是觉着,袁氏嫁到武成伯府,很不合适?”

计都想了想,“他和顾朗的感情很好。和武成伯府......到底还是出身门户低了。”

“呵呵。”叶明净低声笑。“连你都能看出来的事。你以为,武成伯顾辑会看不出来?”她意味深长,“袁氏,是顾辑精心挑选,最适合顾朗的妻子。”

计都迷惑:“精心挑选?挑选一个笑柄?顾朗不是最值他看中的儿子么?”

叶明净心情很好。不愿锦衣夜行,便和计都分说起来:“你错了。武成伯顾辑最看中的,不是顾朗。而是武成伯府的传承。有权势的勋贵和没权势的勋贵,地位有天壤之别。武成伯原先也曾遇到过凋零的危机,是顾辑以少年之姿,在对瓦刺的一战成名之时,异军突起,得到父皇的看重。武成伯府方有今日的荣耀。所以,当他的三个嫡子都不成器的时候,他便竭力去为顾朗铺路。”

“难道顾辑要把爵位传给顾朗?”计都大奇,“三个嫡子健康在世,他要如何行事?”

叶明净诧异:“谁说也要把爵位传给顾朗了?什么是勋贵传承?嫡子相传才是正统的勋贵传承。顾辑不是把几个孙子都弄去马场了么?儿子指不上,他看中的是孙子。我估计,以他硬朗的身体,活到七十多没问题。到时候,嫡孙成年,他完全可以将爵位传给嫡孙。”

计都又问:“那顾朗呢?”

“顾朗是桥。”叶明净一针见血,“承前启后的桥梁。在嫡子无能,嫡孙未成年的这段时间内,承接武成伯军中威信的桥。”

计都倒吸一口凉气。他一直以为,顾朗是顾辑心爱的儿子。顾辑一心为他打算。原来,真相竟是这样?他第一次有了危机感。或许他的武功少遇敌手。但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他从来不懂。他,从来就看不透叶明净心中所想。只有叶明净将事情做完了,他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的。

他,不想永远这样。

于是,计都殷勤的开口询问:“那么,武成伯给顾朗娶袁氏,是为了不让他得到勋贵间的助力?”

叶明净有些奇怪他今天的话多,不过,有鉴于她前世是老师,对于不耻下问有本能的回答欲望。

“也不全是。顾朗如果和京中权贵交好,我反而不敢用他。顾辑是在故意造成他孤家寡人的局面。你想,顾辑是一家之主,他只消将袁氏禁足,再安排教养妈妈教导一段时日,就可以完全改善这种局面。而他没有。因为只有顾朗和勋贵没有牵连,一旦有了战事,我才会放心的任用。”她呷了一口茶润润嗓子,“况且,这位袁氏,真的有很多耐人寻味之处,比如,她的出身。她是岳州人。岳州是哪里?隶属楚地,民风骁勇。战国时期,南北军师抢地,北方为秦、赵、燕。它们开进匈奴,危机重重,于战争中磨练出了强兵良将。南方就是楚。灭秦者为楚。项羽就是楚国人。我朝军中中层将领,楚地之人,不在少数。”

计都眼镜晶亮:“原来,袁氏是这么一回事。”

“不错。”叶明净又道,“袁氏的父亲,在军中磨练半生。本身也是中层将领。还是估计的旧部。顾朗娶了袁氏,别的不说,给他一支楚地的兵,袁副将的旧友做上司。顾朗很快就能单独在军中站稳脚跟。”

“等等,殿下。”计都突然觉得不对,“为什么要借助袁氏的关系。武成伯在军中不是很有声望?”

叶明净笑了:“计都,武成伯不会和他的儿子同时在军中的。他想儿子上,自己就得退。不然,我夏朝的军队岂不是成了他顾家的。顾朗年纪轻,文臣和御史们一定会推举另一位武将统领大军。那位武将 ,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顾朗接受武成伯的实力?”

计都有些明白了。他问出最后一点疑问:“难道,武成伯就那么肯定,边境一定会有战事?”

叶明净垂下眼帘:“没有战事也不要紧。顾朗慢慢熬资历也是一样的。”

计都心中突的动了一下,一个念头冒了出来,怎么也退不下去。那就是,叶明净的最后一句话有很大的保留。

叶明净却是累了,疲倦的推开桌上的纸张。吩咐道:“我睡一会儿,你看着别让人进来。”转身去了书房内间的睡塌。

计都在她走后,目光扫过桌上的纸。纸上满是凌乱的画痕和笔迹。其中“西域”二字被重复了很多遍。  屋内的女子呼吸均匀,已然酣然入睡。

他知道她最近一直在谋划,为的是明年即将到来的东宫选亲。他知道她的处境艰难。那些男子,个个心怀异端。真要都来了东宫,还不知要闹成什么样子。他突然就开始愤恨那些未来的正卿、侧卿。都是他们,殿下才会如此劳神,如才疲倦。

这些男人,真讨厌!

叶明净刚刚理顺了顾朗的事,就迎来了一场婚礼。齐靖的婚礼。

古时的婚礼异常复杂。叶明净从来没有参加过,本着好学和好奇的心理,她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到了景乡侯府,对着福寿公主道:“姑姑今日娶媳妇,孤也来凑个热闹。”

一众人的脸上都露出了郁闷的颜色。这么一尊大佛在这儿,他们还怎么正常的办喜事?

福寿公主 自认有几分了解她的心态。叶明净是这辈子都别想有个正常点的婚礼了,想来感受一下气氛也是有的。二齐靖身为公主和驸马的儿子,她的表哥。也确比其他人要适合参观,于是便安排她坐了客席主位观礼。景乡侯夫妇身着正装礼服,坐在正屋主座。齐靖穿着红彤彤的新郎服,戴着高高的冠帽,朝父母行礼。然后,景乡侯齐绩开始背书,大意是,我为你相中了俪家的一位姑娘,她相貌端庄,品德贤淑。今天是良辰吉日,你去将她迎娶回来。

之后他提起身边的一个大笼子,上面挂了红绸,里面是一对或活蹦乱跳的大雁,景乡侯亲手将笼子交给齐靖。齐靖接过,行礼应诺。掉头带着帮忙的族中兄弟和好友们,出发迎亲。

叶明净好奇的跟了出去看热闹。院子里响起了欢庆的音乐,乐师们身披红绸,在一辆华美的车后站成两队。牟足了劲,吹着动听的曲调。

“咦?怎么是车去迎亲?”叶明净好奇的文身边的绿桔。

她的声音大了点儿,正准备上马的齐靖顿了顿,瞥她一眼。

绿桔汗颜:“殿下,不用彩车怎么迎亲?”

叶明净无语,不是传说中的八抬大轿么?

绿桔给她扫盲:“自古以来,迎亲都是用的车。”

叶明净又小声问:“干嘛要拎一对大雁?不是纳彩的时候采用大雁么?”

马背上的齐靖身子晃了晃,陪在他身边的薛凝之、孙承和、江涵也全都齐齐呆滞片刻。齐家的族兄弟们,个个表情古怪。

绿桔惭愧的不行:“殿下,按照礼制,不光纳彩需用大雁,纳征和亲迎时都需大雁。讲究不起的人家,就用木雕雁或是白鹅代替。这一对大雁是奠雁,进了新娘家门后,要拜一拜,表示这门亲事是受之于父母之命。”

叶明净的感觉是,野生动物就是这样灭绝的。齐靖成个婚就要消耗六只大雁。浪费、太浪费了!

突然,她眼睛一亮。或许,可以试试养殖大雁?就像养鸽子一样。据说,公园里的鸽子翅膀是被修剪过,所以飞不高。咱们完全可以参照着养殖大雁么?去昂各地有多少人要成婚啊!大雁的市场需求量是多么强大啊!  于是,她盯着那对大雁,看直了眼睛。

齐靖面色极端难看,狠狠地盯着她。拉着马匹的缰绳,纹丝不动。

齐靖的一位族兄满头大汗,连含数声:“世子,亲迎的时辰已到!”

第一百二十二章

踢着蹄子。

叶明净回过神,仰头尴尬的笑了笑:“表哥,时辰到了。”

齐靖猛然回头,大喝一声:“出发!”抖动缰绳,绑着红筹的大白马终于踏动马蹄,咚咚咚的出了门。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互相吆喝着:“出发了,出发了~!接接新娘去了!”吹吹打打的用蹙着彩车离去。

郦家虽在南阳,不过在京中也是要宅子的。新娘子早被接了来,今日的迎亲就是去那所宅子。

叶明净回到景乡侯府的筵席厅,坐在专门设立的特等席位上等候,满脑子想的都是养殖大雁的事。结果在某些人眼中,她这副两眼发直,若有所思的样子就有了异样的含义。

福寿公主暗忖:“难道她和靖儿真的是两情相悦?”

景乡侯则很骄傲:不愧是我的儿子,多招女人喜欢啊!连最尊贵的这个都不例外。流言悄然而生大约二个时辰后,几个小厮欢欢喜喜的冲进门禀报:“世子把人接来了,还有一条街的路程就到了!”

众人大喜,七拥八簇着出门,从正厅向外铺了一条崭新的红毡毯,一直延伸到景乡侯府的正大门外。叶明净不好出去,只能坐在座位在上聆听外面的动静。只听见一阵又一阵的笑声和起哄声,夹杂在热闹的乐曲声中,可以清楚地听见孙承和的大嗓门。

终于,鼎沸的人声渐渐安静,只余乐曲声入耳。齐靖牵着一条红绸带走进门来,绸带的另一端握在一个穿着红色嫁衣的女子手上,头上蒙着红盖头,身后的衣摆长长的托在地上。

齐家的一个本家叔叔充当通赞,高声喝道:“新人进香!”

齐靖和新娘的手里被引赞塞了两柱香,通赞喝道:“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接着就是著名的三拜,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三拜结束后,引赞用红绸托盘托了一柄玉如意递给齐靖。齐靖取过。用玉如意挑开了新娘的盖头。通赞高喝:“称心如意!”

随后,引赞和通赞指点着新人拜见男方的长辈和亲朋。由于叶明净在此,于是这第一个见礼的,就成了太女殿下。

两个新人对着她行了大礼,叶明净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一尊三色翡翠雕刻的童子戏鲤鱼。黄衣的孩童、红色的鲤鱼、绿色的荷叶,色彩过渡圆润,雕刻传神。最重要的是体积够大,有十五厘米高,寓意又好,非常体面。

新娘脸上的胭脂太多,看不出长相,也看不出有没有羞红了脸。不过齐靖的脸倒是红了,眼睛都不敢看他。

漫长的见礼结束后,新人们被亲眷好友拥着去了新房。那里会进行结发、合鬈酒,撒帐等仪式。叶明净照例不方便去,摸着鼻子很无奈的坐在主位上等。

好像等了很久,齐靖出来了。喜宴开始,叶明净抓紧时间,第一个敬了他一杯酒,然后就提出告辞。

绿桔叹了口气:“殿下,您的身份、、、、、其实半道出席,喝杯水酒,赐些礼物就行了。”

叶明净也叹了口气:“我知道.有了这一次也就够了。”

为了补偿齐靖,她给齐靖放了一个月的长假了。算是蜜月假期。至于齐靖要怎么过,就随他了。

等到了腊月初二,孙承和成婚的时候,她就于半道出席,赐了礼物。接受了他和萧曼的礼,又喝了一杯水酒后打算回去。

庆国公府的人很庆幸。对着她的笑容越发真诚。就是有一点奇怪的。齐靖的新婚夫人郦氏也来参加婚礼了。长得还挺漂亮,只是那眼睛总和探照灯似地在叶明净身上扫来扫去。尤其是当叶明净和齐靖说话的时候,那眼神都快实质化了。让人想忽略都不行。

叶明净很奇怪,齐靖面色不渝,薛凝之笑的别有意味,江涵则是大大的摇头:“齐靖,你该管管了。”

齐靖青着脸道:“我知道。”

这时,孙承和从人群里挤了出来,费力的叫道:“殿下,您给了齐靖一个月的长假,我呢?我是不是也该有?”

众人狂笑,叶明净也笑“行。现在是腊月。你干脆就连着年假一块儿休。正月十五之后再来东宫好了。”

“真的?”孙承和眼睛一亮,立刻举起杯中酒“多谢多谢!我干了!”

“这傻小子!”世子孙成嘉拍了一下他的后肩,对叶明净道:“舍弟不懂事。还请殿下见谅、”

“不妨事。”叶明净闻言笑道:“我和承和也是从小长到大的交情了。这个人情总是有的。日后江涵他们也都一样。只要是成婚,都有一个月的长假。”

孙成嘉含笑0瞥了薛凝之一眼:“殿下果然重情。”举杯而饮。

孙承和婚事之后,就是过年。今年的年夜饭虽然宫中还是女多男少,大家的兴致却很高。连一向清冷的贤妃萧氏都笑着打趣说:“明年宫里就该热闹了。”

薛皇后的心情也很好:“是啊。净儿总算是要长大成人了.”

瑾妃清脆的笑道:“姐姐,我记得净儿是二月十六的生辰,这过了正月就没几天了,还得快些筹备才是。”

薛皇后笑道:“偏你记得。及鬓是大事,自然造就准备下了。”

瑾妃笑道:“不知者正宾、有司、赞者。姐姐都打算请谁?”

薛皇后眼含深意的瞥了她一眼,不紧不慢的到:“这个。本宫和陛下已经商量过了。自会选出最合适的人选,不劳瑾妃费心。”

瑾妃吃了个憋,心下不快。看了看主座上承庆帝高深莫测的脸,嘴唇蠕动,终是没有说话。

夜宴散后,帝后双双离席,相携回昭阳宫。叶明净跟着安妃去长春宫,其余的嫔妃们只能孤家寡人。贤妃萧氏一脸艳羡的看着那母女两人离去,叹叹了口气。地位再高又怎么样,没有儿女,什么都是虚的。

叶明净进了长春宫,立刻问安妃:“娘。父皇有没有和您提过,我的及鬓礼怎么安排您?”

她问这话是有用意的,及鬓礼上,按照礼法,她是倂者,主人应是她的双亲,也就是承庆帝

和嫡母薛皇后。安妃的位置就很微妙了。她是生母,却不是正室。按理说应该是坐在薛皇后的下首,可这样一来,在朝臣的眼中,她的地位就要低薛皇后一等,现在是没什么。可这个映像一旦有了,日后立两宫太后时便有微妙的差别待遇。她相信,她的父皇也会考虑到这些。

安妃喜滋滋的到:“我和你说,你父皇悄悄告诉我,他会想办法让我当正宾,替你梳头插鬓。”

“真的?”叶明净大喜。

“当然是真的。我现在的品级也有一品了。”安妃笑眯眯的道。“不过你父皇说了,先别声张。”

叶明净连连点头,她知道这事要办成还是有些难度的。估计父皇会使些小手段。

“安心了?”安妃笑道:“赞者你想请谁?孙五公子的新婚夫人?”

叶明净想了想,:“只能是萧曼了。我这些年也没交几个同性的好友。”

安妃安慰她:“净儿是做大事的人。这样就很好。我看,这有司一职,说不定会是福寿公主。”

叶明净也认为很有可能。

日子飞快的过去了。正月十五之后,礼部变得忙碌无比。储君行冠礼,他们可以翻出前朝旧历。储君行及鬓礼,就没有任何先例可以参考了。一切都要新定,好在去年就有所准备,而及鬓礼也不复杂。比其大婚来,要简便的多。

及鬓礼的地点一般在家庙。太女储君么,自然得在太庙。早在腊月间,工部尚书刘潜就亲自拿了图稿,来到太庙,看着下属和工匠们搭建“东房”、观礼台、更衣间等临时建筑。

内务府则早就准备好了四套衣服,给叶明净试穿,做出最后的调整。

并、簪、冠等则有父皇大人准备。实际上还是内务府的事。最后,就是观礼的宾客和座位安排。

一般来说,男子二十行冠礼,参加的多数是男性宾客,女子十五及鬓礼,参加的多数是女性宾客。

叶明净情况特殊,首先她是储君,够的上品级的官员和勋贵都得来出席,其次有鉴于她是女子,于是各位官员的夫人也得来参加,最后,她有大量的庶母。够的上品级的嫔妃也要出席。于是,该次及鬓礼的规模十分宏大。

二月十六,天还没亮,素洁、花雕、绿桔、杏儿就紧张的忙碌开来。厨房送来了一桶又一桶的热水,据说都是从骊山运来,半夜刚送进宫的泉水,热水倒进了白玉浴池,绿桔提了一蓝暖房送来的新鲜花瓣,和杏儿两人将其搬进水中。

素洁和花雕亲自动手,一个洗头,一个擦身,将她刷的白白嫩嫩。然后换上一套短褂裤。黑色丝缎。朱红色衣缘。头发梳了个双环。其余的披散开垂至臀部。脚上是一双彩色的锻履,打扮好后,坐上扯撵,行至太庙

第一百二十三 各方涌动(一)

叶明净坐在“东房”内。竖着耳朵聆听外面的动静。礼部官员正高声唱喏,来一位宾客,便唱喝一声。

官员和勋贵是按照品级入内的。进来后,得一一参拜帝后。故而,这个过程十分漫长。比大年初一的权贵拜年还要漫长。

叶明净认为,最辛苦的还是那些宫廷乐师们,音乐声一直没有停止过。反反复复的吹奏着《仪礼》中的乐音。在叶明净看来,实在算不得优美。

好容易,宾客全部到齐。音乐声停。承庆帝的声音在空旷中响起:“吉日令辰,告天诸灵…”他说了一段很长的话,大意是神灵祖宗保佑,我大夏朝的储君,今日年满十五,即将成人,要行及笄礼。诸位大臣都来做客观礼,祖先保佑,我大夏朝能繁盛绵延。

然后就是叶明净出场,她的亮相十分惊艳。在东宫时她就照过镜子,她虽然个子不矮,但脸长的很嫩,平时穿着深衣还好些。今天这短褂小裤一穿,垂髫散发。看着就觉得很小,不禁让怀疑,她真的有十五了吗?

叶明净面向南,朝着众位宾客揖礼。然后对着东面跪坐在笄者席上,正宾果然是安妃,不知道她家父皇大人是怎么办到的。

安妃走到她面前,高声吟道:“今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顾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福寿公主奉上罗帕和发笄。安妃替女儿梳头加笄,然后退回原位。萧曼上来,象征性的替叶明净正笄。之后叶明净起身,众宾客齐齐向她行礼,已示祝贺。萧曼从福寿公主手中取过一套衣服,陪着叶明净去了东房。

东房更衣室,叶明净换上了这套红色的素衣襦裙,没有绣花。回到正席上,面向宾客们展示了一下,然后转身,对着承庆帝和薛皇后行跪拜大礼。然后再面东跪坐。安妃洗了手,拿过福寿公主捧上的发簪,吟道:“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萧曼拆去叶明净头上的发笄,安妃插上发簪,退位。然后重复上次的动作,正簪、宾客向她行礼、去东房换衣服。

这次换的是一套明黄色的曲裾三绕膝深衣,橘黄色衣缘。深衣上绣了龙纹。叶明净出来后向宾客展示,众人的眼中明显多了几分凝重。

及笄最后一次的加的应是钗冠。福寿公主捧上的托盘里却没有发钗,只有一顶玉石发冠。安妃的赞词也有所改动,变成了:“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冠服。弃之稚念,慎养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萧曼替其正冠。众宾客神色复杂的起身行礼。叶明净回到东房更衣。这次的衣服是女式储君朝服。黑色广袖,深红色衣缘,黄色夹边。满绣五爪银龙,祥云腾绕。

叶明净穿着雍容的储君朝服向帝后行跪拜大礼,承庆帝神色动容。下拜受觯,祭献脯醢和醴酒后,皇帝陛下拍着女儿的肩膀,道:“礼已齐备,良月吉日,宣汝表字。汝字甚善,宜为卿有。福佑天护,愿汝永持。汝之表字为‘澹宁’。”

名字,名字。有名还要有字。澹宁,就成了叶明净的字。

最后,便是拜见尊长。叶明净要拜见的,除了帝后外,就是生母安妃、姑姑福寿公主、贤妃、瑾妃等庶母。

朝臣和勋贵们向她祝贺。至此,及笄礼成。太女殿下正式成年。从此以后,她可以以成人的身份参加一系列活动。

而储君的亲事,也在这时提上了议案。

亲事,在叶明净看来,只是一个过程。一个达到某种目的必经的过程。及笄之后,承庆帝便琢磨着给她一点事务做做。和她商量。叶明净提出了想去内务府。

“内务府?”承庆帝十分惊讶,“你不去六部?那里才是朝政的根本。”

叶明净笑道:“父皇,儿臣去了六部,真的能学到什么吗?父皇,男子二十方才加冠。女子十五却可及笄成年,比之男子早了五年。这是为何?因为世间之人对女子的要求低。女子只需做早晚吃食、徒四季衣衫、照料双亲、养育孩童。这些事无需高深学问,聪明才干。故而,年满十五就可胜任。而男子则需奔波养家、操持庶务、文成武功、出将入相。这些,没有时间和年龄的积累是不行的。故而要等到二十方可成年。父皇,儿臣虽已成年,只怕在朝臣们心中,还是远远不够的。即使去了六部,他们也不会放心将事务交给儿臣。”

承庆帝挑眉:“他们不放手你就避开么?遇难则退。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叶明净狡黠一笑:“父皇,儿臣没有退让。儿臣想的是避其锋芒,由基础入手。不动则已,动则雷霆一击。让其无还手之力。”

“基础?”承庆帝玩味儿了一会儿这个新词,道:“难道内务府就是基础?”

“朝臣们此时眼睛都盯着您,在看您会将儿臣送至何处掌管事务。内务府属宫廷用度,既算朝事,也算家事。儿臣掌管此处,官员们不会有反弹。”

承庆帝摸摸下巴:“嗯。你这是管家之职。他们的确不会反感。”

叶明净继续道:“第二,古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儿臣掌管内务府即是齐家。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自己的家自己都闹不明白,那怎么行。做事要从低处入手。儿臣以为,内务府正适合。第三,内务府事务繁杂,牵扯及广。上至朝臣、勋贵、下至皇商、店铺、外至田庄、山林,内至后宫、别苑。哪一处用不到内务府?儿臣正可借此良机,将方方面面的渠道都摸透了。做决策的,是一品、二品大员。管理下属的,是三四品,真正办事的,却是那些小吏。上面的决策,还得下面的人去执行才能真正行的通。儿臣的打算就是弄清这基层的事。”

承庆帝频频点头,已经被她说动:“澹宁言之有理。既然你有心,就先入内务府吧。”

接下来,承庆帝在朝会上宣布最新任命,太女掌管内务府。

及笄礼过后,叶明净就有了上朝的资格。她站在离父皇最近的位置,可以清楚的看见下面朝臣的脸色。朝臣们有的惊讶,有的如释重负,有的表情微妙。总的来说,对于这个决定,他们都是持赞同态度的,没人反对。叶明净估算的很准确。内务府是皇家府库,是家事。说白了也就是太女帮着皇上管家而已,谁能有意见?方敬等人还大大的赞扬了一通陛下知人善用,由太女殿下掌管内务府再合适不过了。

承庆帝当了近三十年皇帝,很能从朝臣们的脸上判断他们的内心。他看出这些人是真心觉得这任命合适,不由感慨,女儿判断确实正确。

于是,叶明净便走马上任内务府。

接着,礼部尚书严守正很讨厌的跳了出来:“陛下,各地参选东宫卿的良家男子人选已经陆续报了上来了,请陛下过目。”说完后,他还讨好的示意了一眼叶明净。

叶明净气的差点没吐血。为什么礼部尚书总是那么不讨喜呢?为什么呢?

承庆帝却颇为高兴。拿过名单看了起来。看完后,他脸色有些阴沉,目光瞥向晋国公薛惟。随后垂下了眼帘。

朝会结束后,叶明净跟着去了南书房。承庆帝阴沉着脸将名单递给她:“你看看。”

叶明净看了看,没什么问题啊?纳闷的抬头,不知道自己父皇为什么心情不好。

承庆帝提醒她:“晋国公府报上的是薛洹之。”

叶明净“哦”了一声。

承庆帝狐疑的看过来:“你,你早知道?”

叶明净清了清嗓子:“我和凝之谈过这个问题的。我觉得他进后宫太可惜了。”

“胡闹!”承庆帝出乎意料的猛一拍桌子,怒斥她:“你大胆!”

桌上的茶杯被震的“乒乓乓乓”,谭启面色一僵。叶明净却很狗腿的凑上去替父皇大人拍胸脯:“父皇不气,气多了伤身。拍桌子手疼。是儿臣不好,您千万别生气。”

承庆帝猛的甩开她的手:“你无父无君!”

“是是是!”叶明净认罪态度极好,再次替他顺气:“父皇别气了。不就是个薛凝之么,我马上出宫,立刻把他抢回来。要杀要剐,您一句话。”

但凡有了身体上的接触,生气总是生不长的。承庆帝见叶明净心急他的身体,怒气莫名其妙的就消去了一大半。青着脸道:“别以为你有几分小聪明,就能把人玩弄在股掌间。你这回要吃大亏了,你知不知道!”

叶明净很委屈的道:“父皇,凝之是嫡子,难道要他当正卿吗?那样一来,晋国公府的势力就太大了。”

“你懂什么?”承庆帝没好气的坐下,“现在晋国公府难道就没势力了?薛惟目光短浅,行事急躁。世子薛渭之文采斐然,却机智不足。剩下的几个庶子虽有心计,却受出身所限,毫无大局观。唯有薛凝之,既有才华,又有心智。还在上书房、东宫待了这些年。薛家想要绵延,靠的就是这人。你将他收到身边,断了他和薛家的联系,薛家狂妄之下,必会犯错。先借他们的手处置人,最后抓住把柄处置他们。薛凝之一人在后宫,独木不成林,他有才华,无家族势力,只得依附于你,你怎么就不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