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竟然还有一个走后门的?”随着一声尖锐的叫声。澡堂子里霎时安静了下来。一百来双眼睛全都看向孙承和。

饶是孙承和再告诫自己要镇定,被这么多光身子的男人用各种目光看着,他的脸还是发白了:“也不算完全走后门。一个月后我若是考核不过关,一样要被踢出去。”

少年略显单薄的声音在白雾袅袅中回响。一瞬间后,纷乱的吵杂声再度响起。各人谈各人的事,好像刚刚一幕没发生一样。

何二壮的几个朋友安慰他:“没事,没事儿刚进新兵的时候都这样。处长了就好了。”

孙承和喏诺的道谢,和他们随意的聊着天。目光却不自觉的看向另一处,那里有几个男子聚成一圈,用冷冷的目光看向他。

“那是骑兵团的人。”何二壮小声道,“他们那儿有几个好手这次违反军纪,没被选上。据说顾统领求情都没用。太女愣是不松口。这会儿看你自然不顺眼。”

孙承和垂下头:“是吗?”

“行了别泄气。骑兵团的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会骑马么?”一个男子拿着绞干的布巾凑过来,“来,我给你擦擦背,一会儿你也帮我擦擦。”

这位叫贺安鹏的男人手劲特别大,擦的孙承和呲牙裂嘴。只得转移注意力,便又看见了另一个池子里的另一群人。这群人自成一派,嘻嘻哈哈的随口逗着乐子。很不把周围的人看在眼里。偏偏满澡堂子没有一个热血男儿对此有异议。

“那是见过血的老兵。”贺安鹏擦完了,将布巾递到他手上,“和我们不一样。”声音很淡然,里面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孙承和这一顿澡洗下来,觉得自己人生前十六年的饭都白吃了。

当他凭着手里的号码牌领到两套新制服,并换上后,除了那白嫩的脸和一头湿漉漉的长发,混在一百六十几号人里已经不怎么扎眼了。

军营中的男子,头发都不会留的太长。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一说,虽然也有遵守。不过普通人家,无论男女,总还是会时不时剪一剪发。理由很简单。劳作起来更方便。只有有钱人家的小姐,才会把头发留至小腿、地面。孙承和的头发放下来,垂到腰部以下。澡堂子里的男子都是在后背一半处。

贺安鹏对着他的头发指了指:“要不要帮忙?你一个人很难弄干吧。”

长发难干。在家里,是由丫头们用铜炉烘干的。这里,只有自然风干了。今天是天色还早。以后的话…他看过齐靖手上的那张时间表。每日必须洗头、洗澡,吃饭、睡觉都有时间规定。晚上会检查内务卫生。那时,湿发就会弄湿被褥。每人的被褥只有一套…

他很快做出了决定:“贺大哥,麻烦你们帮我剪短一些。和你们一样就好。”

何二壮笑嘻嘻的道:“我来。我手艺好,包你满意。”

贺安鹏道:“晚上到营房再弄吧。待会儿还要及和呢。也不知道咱们能不能分在一块儿。”

洗完澡,整装完毕后,果然是全体及和。顾朗将他们分成了四个小组,两个小组四十一人。两个小组四十二人。孙承和就是那多出来的二人之一,被分在第三小组。他再一看第四小组多出来的那人。差点魂飞魄散。

太女殿下梳了个男子的发髻,就冲那厚度,他敢打赌殿下的头发被剪过了。穿了一身和一百六十四号人一模一样的灰色褂裤。腰系黑带,脸上不知涂了什么,原本白皙的面庞变成了小麦色。

照说叶明净去西山大营亲自选过兵,这些人应该认识她。不过她那天穿的是整套的太女服饰,头上戴了亮闪闪的珠宝,身上是明黄黄的凤凰袍。远距离看去,也就是一金光闪闪的移动人偶。至于那最后一次讲话,距离是够近了,可这些纯朴的古代士兵们。牢牢遵守着龙颜不可窥视的规矩,全都低着头,没人和她对目平视。她如今弄黑了自己,又混在队伍里,还真没人想到她是太女。

不过,大家对于出现了一个女人在这里,还是很好奇的。叶明净目不斜视的任他们打量。有几个大胆的就过来问了:“姑娘,你是哪位?怎么站在这队伍里。”

叶明净脸不红、气不喘:“殿下也拿不准怎么样训练侍女更好,据说这里很严苛,便先让我一个人来试试。若是可以,下一期再招人特训时,再派遣人来。”

还有下一期?众男子汉们眼睛一亮:“真的还有下一期吗?是什么时候?”

叶明净扮演着泄露内部情报的角色:“我听殿下说,她总共需要三百人的亲兵。宁缺勿滥。如果人数不足,基本上是每年在各大军营中挑选一次。”

众男子们的眼睛更亮了,越发努力打探内幕。有人问她:“姑娘,你在这三百人的名额中吗?”

“不在。”

又有人问:“那小子呢?”手臂直指孙承和。

叶明净迟疑了片刻:“殿下只派了我一人来。那人不是和你们一起的么?”

这就等于是回答了。黑脸小姑娘和他们没有竞争关系,那个小白脸有。不过考虑到三百人的名额限度,众士兵们倒也没生什么排挤之心。他们现在的人数也只满了一半多点儿。

孙承和看着叶明净在那里口无遮拦的胡吹乱侃,差点悲愤的要流泪。

“怎么?看上了?”何二壮笑嘻嘻的问,“虽然黑了点儿,身段倒是不错。可惜屁股不大,不大好生养。”

“噗——咳咳”孙承和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像看见怪物一样看向何二壮。

何二壮见他一脸惊恐,嘿嘿一笑:“小声点别让她听见就成。我说,你小子不会还是雏儿吧?”

另一个男子笑道:“我看有可能。小和才多大呀。那玩意儿还嫩着呢。”

何二壮笑骂了一句:“你小子又在澡堂子乱瞅了。想找打不是?自个儿又不是没有,盯人家的看什么?”

男子笑:“小和不是长的白嘛,我就看看那儿是不是也一样白。”

几个男人闻言纷纷笑他,荤话不断:“怎么样,是不是比你的要白…”

孙承和脸涨得通红,羞愤欲死。

贺安鹏拍拍他的肩:“军营里都这样。大家也就是说说。”

“是啊。”何二壮也安慰他,“习惯了就好…”

孙承和悲催的别过脸。就算他能习惯,太女殿下还在呢天那这些人不会被杀头吧。

叶明净倒是没听见这些话,她知道自己在这里的定位,远之恐漠,近之则狎。站的离这些人颇有一段距离。虽然她也知道,他们会议论她,说些荤话。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终于,人全部到齐。顾朗一个个的点名。之后便是宣布训练守则。

“在这一个月的训练中,每人有一百分的底分。不许打架斗殴,违反者,扣分。和训练官发生争执者,扣分。想要发言者,需喊‘报告’。不经训练官同意喧哗者,扣分。每日训练任务必需完成,完不成者,扣分。每天有固定的吃饭、洗澡、整理内务时间。浪费饭菜者,扣分。卫生不合格者,扣分…”

他零零种种的说了一大堆:“各项守则都贴在你们房间的墙上。这一个月中,每天晚饭后有学字时间。个人按照自己的识字程度选择参加或不参加。”他停顿了一会儿,“每天检查五个字,一个不认识,扣一分。五个不认识,扣五分。”

第一百三十七章一月训练(三)

众人大惊。一男子叫道:“报告” 顾朗:“说。” 男子道:“我们是当兵的,又不是秀才。没必要学认字。这一条不合理。” 顾朗冷声道:“太女殿下的亲兵,必须要识字。不必做道学文章,只求能看懂大字告示,不求字迹工整,只需别人都能认识。你们这一个月的认字,无需动用笔墨书写,能在石板上画出来即可。一个月后若是留了下来,还需继续学习。这是太女亲兵必须达到的要求。觉得不能做到者,可以现在退出。” 不管是精锐骑兵还是未来的中层将士,普及文化这一点都是必要的。识字的意义,叶明净和李若棠一样清楚。知识,是打开广阔天地的一扇门。只有识文断字,才可以真正的跨越到另一个高度。当天晚上,文字授课正式开始。鸀桔担任教官,教授了五个繁体汉字。识字的人自然是兴高采烈,不识字的就全体头疼了。一天扣五分的话,一个月就是一百五十分,那一百分根本就不够扣的。于是,识字的人顿时成了香饽饽,个个都是补习先生。孙承和忙的不可开交,不停的应众人要求,将那五个字写了一遍又一遍。

在士兵们眼里,成为太女的亲兵即意味着有高工资、高待遇。这一点放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很吸引人的。于是,那一个个繁复的汉字算了什么。认全了以后就能月月舀高额粮饷。在他们看来,最容易被扣分的就是这个认字。打架斗殴什么的,自己注意一下就行。至于完不成日常训练而被扣分,你在开玩笑吗?叶明净也不停的在一张张纸上写下斗大的汉字。给士兵们带回去慢慢看、慢慢写。她在李若棠的笔记中了解到。这个时代的士兵们,大多由募兵制征召产生,皆来自社会底层。只要有一个人能混到队长,全家的生活就有了保障。父母、姐妹、兄弟,一家人都能跟着沾光。所以,这个年代的士兵们,一份高收入对于他们来说,值得用命去博。所以,这个扣分制,只起到了两点作用,一,让他们养成严格遵守纪律的习性。哪怕这纪律很古怪。二,教会他们识字。至于用扣分激励起好胜心和斗志,在这个时代根本就用不着。因为这是一个会穷死人、饿死人的时代,现实的残酷和战场不相上下。

李若棠在笔记中提到。只要能让战士们有一种“我参军打仗,家里人就能过上好日子。我战死牺牲,家里人同样能过上好日子。”的认知。这些士兵根本就是一支无敌的军队。他们情愿和敌人同归于尽,都不愿战败。因为,战败了,意味着除了粮饷,什么也得不到。同归于尽了,他的战友和上司,会把他的那一份战利品以及丰厚的抚恤金寄给他的家人。比起战败、人却活着要合算的多。李若棠看到了这种时代赋予的特质。她理所当然的利用了。制定了几条军规。第一,她的部队打胜仗后收缴的财物,可以留下一部分作为士兵们的补贴。第二,在战胜一个城池后,允许士兵们去掠夺属于私人的财富。第三,每一场战斗胜利后,都需根据伤亡人数取出相应份额的战利财物充当抚恤金。事后由专人护送至战士们的家乡,交给他们的亲人。同样,每位战士参军登记时都留有抚恤金收益人的几个姓名,按照亲密关系递减。这样的后事保障制度下,她拥有当时最不怕死的军队。人人都知道,去李将军的队伍里参军,是“哪怕死了我一个,也会幸福全家人。” 叶明净不知道李若棠的铁血军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周朝消失的。她读过《周史录稿》,周肃宗时代,军队已经腐化的不成样子,吃空饷、喝兵血,比比皆是。

曾有过这样的笑话,某地出现匪乱,朝廷派大军前去剿灭。按照兵部的花名册,点播了五万大军出发,心道五万大军剿灭几千人的匪乱还不是小意思。结果实际出发的时候一清点人数,只有一万多一点点。少掉的三万多,全是空名号。就这一万多人去剿匪,结果还打输了仗。最后朝廷只得再次征兵,派兵。折腾了好一阵子,才将匪乱平定。而周朝,也在这一次次的折腾中耗掉了本已不多的元气。最后,当时的皇夫摄政王叶承祜亲自带兵四处清剿匪乱。历经十多年,才将各地的骚乱平息。他登基后,又采取置换官员,修生养息的办法,慢慢恢复中原大地上的元气。终于坐稳江山,开创了夏朝。但同时,顾头顾不得尾,他也彻底丢掉了对西域各地的控制。夏朝不再像周朝那样,有大片辽阔的土地来饲养官马。骑兵数量锐减。导致了西域地段胡人的侵略越发严重。要不是武成伯顾缉这位军事天才异军突起,夏朝估计都要沦落到和亲的份上去了。而如今,武成伯已老,他的威名还能再镇压多久呢?夏朝的军队,虽然不像周肃宗时代那般糜烂。但到底是禅让来的江山,没有经过大清洗。很多陋习依然存在。不然,就不会这么多年只靠一个武成伯顾缉了。勋贵们的后代,还有几人能带兵?

这些人,少了侍女,只怕连衣服都穿不周全。稍稍一个小风寒,能当成绝症来调养。珍贵药材流水一样送下肚。这样的身体,对于病菌,能有多少抵抗力?兵部的官员、将军。哪怕是武举录取的,也都只是纸上谈兵之辈。搞起官场倾轧来,比舀枪扎人熟练顺手。人情世故贼精贼精。这样的人,能上战场克敌制胜?笑话夏朝能冒出个顾缉,还碰巧被重用了。真是她家父皇的幸运。冷兵器时代,得骑兵者得天下。这是李若棠的原话。她特别指出,宋朝就是因为没有马,才沦落到“金欺负完了辽欺负,西夏折腾过了蒙古人来”的地步。繁华的汴京城敌不过战马铁蹄的践踏。蒙古人的骑兵,每人有四至五匹战马轮换。而宋朝的岳家军,只能用大刀去砍金兀术的马腿。叶明净写完给最后一名士兵的大字。微笑着和众人道别。各自回营房休息。她需要西域的土地,她需要以万做计量基数的战马。而承平已久的文臣们,是不会赞同这项计划的。康熙曾说过,帝王者也不能为所欲为,有时也要受臣子和大势的制约。不受臣子制约的帝王,是全盛时期的汉武帝,是玄武门兵变的唐太宗。能看清二十年时代走向的人是聪明而又幸福的,能看清两百年历史走向的人是孤独而痛苦的。

她需要布局,布一盘大大的局。才能达到她的目的。叶明净从来不擅长下围棋,并不代表她不懂战略。这些事,她连父皇都不能说。父皇时日不多了,他最希望看到的,是女儿能平安登基,一步步收拢朝政。文臣拥戴、军方支持、勋贵受到制约。三方制衡。这是父皇大人的想法。叶明净倒在营房简陋的木床上,凝视着新粉刷的天花板沉思。也许,正因为很多年轻的继任者们,都想用自己的方法来改变一些糟糕的陋习。所以,才和他们的前任帝王,斗争的那样热火朝天。她不能那样做,她不能让父皇察觉她的心思。她的父皇,应该有完美的人生,身为皇子,成功的登上了帝位。身为皇帝,治理着太平盛世。身为父亲,有一个顺心合格的继承人。她的父皇,应该完美的走完这样的人生。天色蒙蒙亮,起床的牛角号呜呜吹响。众士兵们飞快的整装**。昨天由几个识字的人大家读了一下各项守则。里面就有一条,起床号结束后,还没有穿戴完毕来空地**的,一律扣分。孙承和赶在最后一刻冲到了**地。他的发髻梳的歪歪扭扭,衣服倒是穿戴好了,绑腿却只打了一半。

顾朗毫不留情的扣了他两分。同时,还有少数几人也被扣了分。 **完后便是跑步,十里路程的长跑,完了后还有俯卧撑、拳脚对练等等。这些全都折腾完了,休息片刻。才是吃早饭时间。叶明净跟着队伍跑完了长跑,做完俯卧撑。这么多年的八禽戏配合呼吸锻炼下来,她的身体素质非常的好。游刃有余的完成了项目。引得第四组的男子们对她刮目相看,说话间,也不同于昨天对她的客气和疏远,多了几分强者之间的平等。到了拳脚对练的时候,问题就来了。早上的训练,顾朗和他们一起进行,钟秀儿带着两个小药童作为医疗援助。第一组和第二组都是四十一人,两组多余出来的那一人刚好互相对搏。第三小组四十二人是双数,内部解决。第四小组嘛,顾朗插了进来,,除去叶明净也是双数。男人们全部解决。即使是认可她有强者的素质,这里的男人也不会和女人动手。他们是军人,这个时代可没有女兵。况且,叶明净头上还顶着太女侍女的名号。在士兵们看来,属于高官下基层。万万不能动手。 ------------------------

六一儿童节,在外面跑了一天。更晚了。二更会有的。说些题外话近来有论坛很多言论,在此解说一下。第一,顾朗。顾朗是军人,不是政客。他从小生活在拳头大说话声就大的胡汉交接地带。回了京城后,母亲很快死了,他去了威武马场。顾缉要么在边疆、要么在京城府邸。故而不会有人教他权谋之术。顾朗的长处,在于打仗。他的强项是战术和局部战略。他不需要有统领全局的战略观。顾缉也不会让他有。因为一旦那样,一个搞不好,顾朗第一个要动手对付的,就是武成伯府。而皇帝,也不会喜欢一个有着天下全局战略观点的人。当然,顾朗的局部战略观还需要进一步发展,这和他的阅历也有关。他一直在顾缉的手下打仗。当然只需要有战术观即可。再说说顾朗和袁氏夫妇。顾朗的个性决定了他解决事情只会用很直接、很粗暴的方式。比如他看不惯嫡母和三个嫡子兄弟,于是他常年不回府。成亲后发现在府里过的不如意,他就打算分府居住。他为什么没有想过和嫡母斗一斗呢?或者是抢了武成伯的爵位?因为他是强者,强者解决事情的方式一般都是简单而粗暴。以力破巧。他相信自己有能力立下赫赫战功,达到分府居住的条件。他避开不擅长的政治斗争,用自己擅长的武力去对付麻烦,

其实是一种扬长避短。而袁氏,也是如此。袁氏是一个有武力值得人。从小进山骑马打猎,她能自己养活自己。顾府的奢华生活,对她并没有吸引力。故而,她对于顾夫人,两个嫂嫂的花招很是腻歪。她对付的方法,也同样是粗暴的。我行我素,你说你的,我干我的。不行就散伙。反正我不靠你生活。而顾朗最终接受了她的条件,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两人的处事理念和方式是一样的。当然,最狡猾的应该是顾缉。顾朗是他养成这样的,袁氏是他亲自挑选的。下一章解说小叶子的布局观。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月训练(四)

叶明净坐在场地一边,看着战士们的搏斗。想象着自己如果遇见这类情形会如何。结果越看心底越透凉。

孙承和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通常只有一两招就被对手撂倒了。这不是说孙承和的功夫不行,而是他不懂打法。简单的说,就是不会打架。

那些士兵们,不愧都是军中一霸,个个好似全身长遍了眼睛,无论哪一方袭来的拳脚,目不斜视,手下脚下就能恰恰好拦住。对决的十分精彩。

平时和侍卫们的练习果然是哄小孩子玩的玩意。叶明净叹了口气,她就知道。这和臣子们陪她下棋是一个道理。所以,她一直都肆无忌惮的下着一手烂棋。

何二壮笑嘻嘻的再次将孙承和从地上拖起:“你得先学会挨打,小和。保护住自己的要害这没错,不过,怎么样将受伤降低到最低也是一门学问。来来来,我给你示范一下。”他招呼贺安鹏,“安子,过来教小和两手。这小子空有宝山不会用。”

贺安鹏却嗤笑:“你是想显摆吧,这还用教吗?打多了就会了。”

孙承和从小就对武学感兴趣。他既有此爱好,庆国公府自然也会培养一二。他的情况和叶明净差不多,从小打下的底子不错,招式也耍的很好看。真正的杀伤力么?就难说了。

这样的人,其实是最容易带出来的。毕竟底子在那儿。不过,谁会用这类方法去训练孙承和呢?庆国公的亲侄子,即便是上了战场,也轮不到他和敌人短兵相接。顾朗虽然知道他的问题在哪儿,却从不会多管闲事的指点。

在这里,就不同了。谁知道你是谁啊这些士兵们,连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勋贵们姓些什么都闹不清楚。在他们看来,小和家里估计是有门路的,不过他为人爽气,不忸怩。没那些贵老爷的架子。可以当成兄弟相处。是兄弟,就得教会他保命的本事。

挨打,绝对是学会打斗的第一步。

吃早饭的时候,孙承和全身疼的呲牙裂嘴。兴致却很高昂,心情快活的不得了。和周围的几个士兵有说有笑的喝着五谷豆浆,吃着煮鸡蛋、大饼、熏肉片。

何二壮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肉:“他娘的大清早的就吃肉,果然实在”

贺安鹏一声不吭,快速的吃完了他的那一份,又去窗台添。

“好小子”何二壮几个人见此情景,不由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孙承和拦住他:“二壮哥,别吃的太饱,等会儿还有训练呢。吃个八分饱就行了。”

“八分饱?”何二壮诧异的看向他,“老子要吃就吃十二分饱。”

叶明净吃完早点走了过来:“小和,别吃的太饱,一会儿影响到训练就不好了。”

端了第二份早点回来的贺安鹏很不客气的将她挤到一边:“女人家少罗嗦。”

叶明净平静的看了他一眼:“吃的太饱会影响到动作的敏捷。这是大夫说的。”

贺安鹏看都不看她。倒是何二壮不好意思的圆场:“岳姑娘,你别介意啊他就是这个脾气。嘿嘿嘿嘿咱们大小伙子,吃的多才能干的多。”

叶明净和孙承和对视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有些习惯得慢慢改。太过丰富的食物同样会破坏健康。学会怎么样进食,如何保证身体时刻处在最佳巅峰状态,也是这些士兵们要学习的。

饭后,稍事休息片刻,便开始上午的训练,内容是在越过一系列障碍时,用弓箭清射掉到处扑腾的兔子。有时间限制。

这些兔子是上林苑养了来供应每年秋狩用的。承庆帝有好几年没召开此项活动了。叶明净毫不客气的拿了来征用。一旁有小太监在计数,这些兔子就是今天晚饭肉类的来源。用时最少,射杀兔子最多的士兵,晚餐时分得的肉也最多。

有了物质鼓励,士兵们五人一个小组,争先恐后的扑了上去。

贺安鹏手脚伶俐的爬上高高的障碍墙,随手射死一只快速闪过的兔子,挑衅的朝另一组的男子看了一眼,身子一纵,从高墙上一跃而下。就在这时,他面色一白,一阵锐利的腹痛从身体的某个部位传了出来。

在一边时刻关注的钟秀儿早有准备,手一挥,两个战士从进去将贺安鹏强行拽了出来。

“老实点儿”钟秀儿在他腹痛处狠狠的拍了一下。贺安鹏头上冷汗直冒。

“你是第七个了。早饭吃的太多,又活动过猛,肠子打结了。”钟秀儿一脸“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嫌弃表情,“送去医疗室,给学徒们看看,练练手。实在不行只能割了。”她一脸狂热,不停的扫视贺安鹏的下腹部,“这可是太医院独家秘术,我还没试过呢。”

贺安鹏一脸惨白的被拖走了。顾朗顺势又告诉他一个噩耗:“对饮食没有节制,伤害到身体,造成训练无法完成。扣五分。对了,你若是要养伤治疗,缺失的天数也得扣分。”

叶明净在一边,大声的对孙承和道:“小和啊,幸亏你早饭只吃了个八分饱。不然可就遭了。”

贺安鹏用杀人的目光剐向她。叶明净毫不胆怯的回以嘻嘻一笑:“我是女人家,自然要啰嗦一些。”

何二壮完成了他的项目,跑了过来,心有余悸:“幸好我肚子没疼。”

这时,围观训练的一些战士们发出哄堂大笑。顾朗青着脸提溜了魏三谋过来,魏三谋的身上不停的滚落下几个煮鸡蛋。

“扣十分”顾朗脸色铁青。身后跟着个一瘸一拐的男子,正骂骂咧咧:“魏三谋,你个兔崽子,那个破蛋害老子被扣分。老子跟你没完”

顾朗一脸怒气:“饭堂里的食物,一律不许外带。再有被发现者,全部扣分”

叶明净忍笑。万分佩服李若棠前辈的远见。这些稀奇古怪的士兵们,若是没有扣分来威胁他们,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一天的训练很快过去了,贺安鹏很幸运的没有得到急性阑尾炎的眷顾,在晚间时分回到了营房。孙承和正趴在床上,由何二壮帮他擦着从钟秀儿那里领来的药油。

“今天学的五个字是什么?”贺安鹏很着急,他不能再被扣分了。这一天下来,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亲兵的优厚待遇,全大夏只有一一份儿,怎么能不抓紧?

同一个房间里的另五个男子正在石板上用炭笔写来划去,招呼他过来一起学习。

“你个X的,也真邪乎了。这一天下来,竟是些乱七八糟的事被扣分。”一个男子道。

贺安鹏莫名:“又有谁被扣分了?”

忙活完了的何二壮笑的腰都没直起来:“今儿一天下来,累的人人都脱了一层皮。有几个偷懒的,就没去洗澡。直接去房里睡了。结果又被扣了分。”

一个男子道:“老实说,这一天下来,全身都是臭汗。洗洗干净再睡也确实舒服些。只是不洗澡就扣分,也太过了些。”

贺安鹏啼笑皆非:“我们都是大老粗。也不知道太女殿下弄这些讲究干什么?”

关于这个孙承和倒是知道一些的,他爬起来,披上衣服:“我听说,是殿下想要培养咱们,认字、洗澡、吃饭、训练,要从这一点一滴的小事开始,慢慢的改变我们。”

“改变?”一屋子的人都莫名。

“不错,是改变。”叶明净此时也正和顾朗商量着,“眼皮子不能浅。我想把他们培养成个个能独挡一面的人物,而不是只听命行事。但同时,又有坚定的信仰。这个信仰,就是民族荣誉感…”

顾朗对培养信仰什么的,不太在行。不过对她所说的独当一面倒是有些见解:“没见过血的兵,不能算是真正的兵。很多东西,只有在战斗中才能学会。必须是真生的战斗。”

这个叶明净也知道。游牧民族为什么骁勇善战,因为他们平时的生活就是在战斗。和环境战斗、和野兽战斗、和同族的部落战斗。她沉吟片刻:“那你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把他们拉到草原去见血。”

“剿匪。”顾朗说出自己的打算,“大夏朝虽说承平已久,但也不是处处太平的。蛮族人、山匪、水匪,各地都有。一百多人的队伍,拉出去剿匪。走到哪儿剿到哪儿。不用和当地官府配合。独自所为。偷袭、明攻,什么手段都使出来。将地方上的乱匪全都清一遍。”

叶明净考虑了一会儿:“这事可行,只是还得谋划一下。一个月后再说吧。”

顾朗走后,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先秦时期的名将,哪个不是用匈奴人来磨快手中的刀?李牧、王翦…

于是,在齐靖再次送补给过来的时候,叶明净和他提了这计划。

齐靖也觉得可行:“剿匪很好。那些山匪,扰乱治安,派大军去剿灭不可能。殿下这样做,正可一举两得。同时,还可以知道一些地方上的事。”他意味深长的一笑,“文官们不是什么都不告诉殿下么,殿下的人走遍各地,还有什么能瞒得住您?”

叶明净只剩下了一个顾虑:“那补给怎么办?他们天南海北的跑,吃的、住的、用的、这些花销总不能一次性带齐了吧。剿匪时可以以战养战,平时呢?孤这里的东西,怎么才能送至他们手上?”

齐靖献策:“若是殿下放心,不妨动用商人。商人在各地都有货行,他们的货物要四处运送贩卖。天下各地没有他们到不了的地方。内务府下辖有几位皇商,在他们的运货时夹带些东西那是小意思。”

叶明净想了想:“如果动用到商人,一般的补给都不用送了。直接调用他们的货就行。让他们回头来京城结账…”她想起了自己的那个计划,也要靠商人来推动,思索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先试试看吧。过几天,孤去见一见几家在京城的负责人。”

叶明净的战略。

叶明净有布局。最近些的一些琐事都是布局的一部分。刘飞云的嚣张会导致后果,曹湛的小心思会发生质变。而叶明净最终要的,是手上有军权这一王牌。真正的军权,不是那些腐烂的军队。腐烂的军队和文官牵扯不清。武将想升官得靠文官考评。于是坐到高位的将军好多都不会打仗。对付自己人是一把好手,对上土匪还能用数量凑活。对付外族就… 咱们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话说回来,叶明净必须手中有王牌,才可以辖制文官集团。拉拢分化?康熙的太子干了,老八也干了,结果如何?而康熙本人,他的夺权是靠拉拢官员吗?那个苏克萨哈是怎么死的?他支持皇帝,说应该还政给康熙。鳌拜便让康熙下诏书杀他,康熙敢说不字吗?不敢。为什么?他打不过鳌拜。他只有把鳌拜杀了,才能大声说话。至于明朝的皇帝们,他们不拉拢官员,他们直接把政治丢给内阁去管。自己则爱当木匠的当木匠,爱当大将军就当大将军。

所以,本文的路线是,一定要先取得兵权。真正的兵权。文官神马滴,要到后面才出来。黄陌、陆诏、薛凝之、江涵、杜忱、杜悯,他们会登台的,只是时间要晚一些。小叶子要玩一票大的,才能既搞掉守旧派、又清除了贪官、理顺商人、收复西域,把军权牢牢握在手。同时让后宫永远闭嘴。后面再办事就顺了。

说了这么多,亲们给点儿粉红吧。

第一百三十九章试炼

负责内务府生意的皇商,有四到五家。最大的,一是北方岑家,一是南方孟家。

孟家在京中的负责人叫孟无璧,一个面目和善的中年男子。岑家就复杂了。岑家共有六房。说起来内务府的生意由岑家接办,事实上却是由各房分管。这里面就牵扯到一个话语权的问题。到底谁能一锤定音?叶明净做的不是正经生意,自然不能交给内部各持所政的岑家。所以,她选择了孟家。

正好,她手上还有一份上次孟无珍送来的江南富商名单。齐靖很快送来了各家的资料。

叶明净考虑了几日:“还是交给孟家去办,由他家总调度,我们只管要东西,东西从哪家弄来,就让孟家人操心去。”

孟无璧接到这笔生意后很是犹豫,替太女运送补给,跨越的地方大,其中的利润少。明显是吃力不讨好的事。不过,孟无珍很快给了他指示:接下来。哪怕不赚钱、亏本也要接下来。

孟无璧当下便给了东宫回头,完全不计成本。叶明净笑了笑。孟无珍果然是老狐狸。东墙丢了西墙补,这一份大礼送的烫帖到位。她手上内务府的事,少不得要照应孟家一二了。

再下面的任务就是翻看地图和兵部的档案,找找哪些地方会有土匪。

孙承和得知后,说了句话:“兵部哪里会有这种东西?兵部的地图和档案里,肯定是天下太平。有匪患,不就是说他们失职嘛?还不如问问各地的士兵们呢?还有商人们应该也知道。”

叶明净这时才发觉自己竟糊涂了,不过她两管其下,一面向孟无璧打听,一面让计都从风楼调用资料。终于大致圈定了各地的匪患。和顾朗定下了行军路线。

这里面还有一个问题。按照目前的训练情况,一个月后,基本上很少有人被淘汰。那么,这一百六十几人的队伍走出去将非常扎眼。

“一百六十几人有什么好扎眼的?”齐靖最近三地奔跑,都忙死了。对叶明净的担心很是不解。

叶明净叹了口气:“你去看看就知道了。每次来去匆匆,还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什么样吧?”

齐靖便好奇的去了校场。刚好碰上士兵们的马上训练。

一百六十五号人,排成四个方队,穿着整齐划一的赭黄色训练服,脚蹬马靴。黑压压一片,寂静无声的站立在偌大的校场。顾朗旗子一挥,一百六十五人翻身上马,校场中只有轻微的马声嘶鸣。士兵们面色肃然,挺直了脊梁目视远方。

“这…”齐靖哑然。这一百六十五号人好似一个整体,彪悍之气扑面而来。除非是瞎子,不然谁都不能忽视。

“孙承和也在里面?”他吃惊的张望。

“一点儿没错。”叶明净也很无奈,这批人被训练的太好了,如同一支出鞘的利剑。每日超大量的训练、丰富的饮食、优厚的待遇、良种的马匹、太女亲兵的名头,给了他们无与伦比的自豪与自信。随便拎一个人出来都是自信到不行。

“锋芒太露了。”她担忧的道,“见过血的还好一些。没上过战场的,那是…唉,得让他们把锐利收进鞘里。这一趟剿匪是不走不行了。”

齐靖出主意:“要不就用镖局的名头?”

叶明净哼了一声:“一百六十五匹精良战马。哪家镖局有这么大的手笔?”

“这有什么?”齐靖道,“那就直说是东宫亲兵好了。”

叶明净想了片刻:“不行,他们要是在外面闹出事来,朝里的老头子还不把我活吃了。要不,就伪装成江湖势力?”

齐靖不太擅长这些:“殿下看着办吧。我去安排一下其它的事。孙承和真的在里面,我怎么看着这些人都长的差不多呀?脸上全是黑乎乎的?”

叶明净失笑:“我如今脸上也是这样,不用涂东西,就这么黑。”

齐靖大吃一惊:“真的?”

千真万确。一个月结束后,叶明净再次回到皇宫。承庆帝看着她的脸吓了一跳:“怎么黑成这样?”

叶明净伸手摸摸:“父皇,儿臣这还擦了些粉呢。”

承庆帝哭笑不得:“你啊非要去闹腾。怎么样?可有收获?”

“嗯。收获是有一些的。”叶明净靠到父皇身边,“这些士兵很直爽,性子坦诚。就是有些小心思,也很有趣。和他们相处,比和朝臣们打交道省心多了。”

承庆帝点点头:“这些人只是兵,还不是将。你将来提拔几个在军中,也就尽能控制住军权了。只是,武官打天下,这治天下还得靠文官。你就一直这样拖下去?”

“当然不。”叶明净道,“还得再等等,明年秋闱、后年春闱都是个机会。儿臣可以提拔一些新进官员。先将人安插进六部,徐徐图之。”

这是稳妥的做法,承庆帝很赞同:“后年翰林院散馆。那个黄陌你也可以用了。”

“是。”叶明净想到几次路过翰林院时与黄陌的碰面,不竟笑了起来:“那人年纪虽轻,行事却老成的很。说话中规中矩。据说在翰林院的庶吉士中处事方圆,没什么特别交好的,也没什么特别不好的。”

“君子持中庸之道。”承庆帝道,“家逢大变,他行事间谨慎也是自然的。黄陌既然稳重,你日后用起来也顺手。”

叶明净笑笑,换了话题:“父皇,儿臣有一事相商…”她说了将亲兵派出去剿匪的打算以及顾虑。

承庆帝赞同之余,快刀斩乱麻的解决了她的烦恼:“兵者,虚虚实实。这批人就从风楼那边走,对外界则含糊身份。即使有心人想查,也只能查到风楼那里。风楼是江湖消息站,再打几个晃眼,随他们乱猜去。”

叶明净大喜:“谢谢父皇。”

承庆帝没什么喜色,他沉吟道:“说起来,天波卫也该让你接手了。你准备一下,让计都来找罗睺,打通一下经脉。”

“打通经脉?”叶明净不解。

承庆帝淡淡一笑:“天波卫实力强大,里面都是能人。没一两分控制手段是不行的。计都修习的功法,有一关键,需打通几处经脉。功力就能凌驾于众天波卫之上。但凡事有利有弊。这经脉打通后,会留下一处命门,特别容易受伤。除了当事者,就只有最后一步打通经脉的人知道命门在哪里。通常,这最后一步都会找个不重要的人来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