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皇帝平安诞下一子的消息,在两个多月后传至关外。又在大半个月后的某一天,传到了瓦剌九大部族中的翰雅朵部落。

翰雅朵部落位置偏东,在九大部族中属于实力中等。比之西边已经结盟的五个部落要弱些。而在东部的四个部落中却是它最为强悍。

部落首领达达忽儿正在设宴款待他的新任谋士。

这位谋士是个夏人。长的白白净净,身子骨也不怎么壮实。偏偏人却聪明之极,一肚子好点子。刚当上他的谋士几天,就将部落里的第二大头人巴沙弄的灰头土脸。白白输给了他五十头好马和二十个壮年奴隶。真真是能干。

达达忽儿哈哈笑着,干掉碗中的酒。这一定是上天眷顾他,才赐了这么一个能人。他达达忽儿说不定还能像突不花尔模那样当上汗王呢。

“格力郎,来,再喝一杯。”他叫着这位夏人的瓦剌名,豪迈的要再度干杯。

化名谢盼的陆诏早已习惯这些异族汉子大大咧咧的风格,笑着举起小了一圈的碗:“达达忽儿头人,我实在是不能再喝了。我可不像您,有着和草原上最强壮的头狼一般的体魄。喝下十坛酒都不会醉。”

达达忽儿哈哈大笑,觉得这人的话都说到他心坎里去了:“那是。你们夏人就和那绵羊兔子一般,没用的很。”

陆诏不以为意。笑着抿了一口酒:“尊贵的达达忽儿头人。像您这样又健壮又有威信的勇士。应该是草原上的霸主才是。怎么能听命那突不花尔模的号令?每次去边关打草谷。他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留给自己的部落。太不公平了明明我们翰雅朵的勇士和他们是一样的拼杀。凭什么就只能捡他们剩下的东西?”

“不错”达达忽儿愤然砸掉手中的碗,“汗王庭使者来送信,找我们东部四部落去王庭召开议事大会。

这次,我一定不能再让突不花尔模给骗了一定要拿回最好的”他满脸期待的看向陆诏,“格力郎,我的朋友,你会帮我的吧?”

“当然。”陆诏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个蛊惑的笑容:“达达忽儿头人,我希望您能成为瓦剌的汗王,这样,我就是汗王手下的谋士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分头行事

草原的天,非常的蓝。蓝到像似要被融化。陆诏从金顶议事帐篷里出来后,便牵着马找了一处开阔的地方,坐在草地上仰望天空。

刚刚在议事帐篷里。翰雅朵部落的人带着一种玩笑的口吻说起夏人的皇帝。

对女皇帝的不屑一顾,对生父不明的皇长子的嘲笑,半醉之后还冒出侮辱性的下流话,狂言要有朝一日要打入京城,定要将那女皇帝折辱于胯下。

哼,陆诏冷笑一声。夜郎自大,说的就是这种人。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个身穿火红绸衫的女子纵马奔驰,朝着这边遥遥而来。乌黑的长发被编成无数的小辫子,辫梢上缀着各色的珊瑚珠。

“黛丝公主。”见着女子在他身边下马,陆诏行了个草原上的礼节。

“格力郎,我都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叫我黛丝就好。”女子目不转睛的盯着陆诏的一张俊脸。这人长的真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

陆诏露出一个微微苦涩的笑容:“黛丝公主。我不过是个逃难来的夏人。您却是最尊贵的头人的妹妹。勇士们追逐的草原之花。我怎么敢放肆。”

黛丝不高兴的撅起嘴。那些勇士们,以前她也觉得他们不错。可自从格力郎来了,她才知道,原来这世间的男人还可以是这般。没有纠结横成的板块状肌肉,没有满脸乌糟糟的胡子,没有汗臭味。身材修长柔韧,骑马射箭虽不能和最强的勇士比,却也在中等之列。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衣服干干净净,每天都要去河边洗澡,身上永远有一股淡淡的青草香味。

这样的男人,虽然被勇士们说成和娘儿们一样。她们女子却是喜欢的紧。她听见好多已婚女子在一块儿干活时偷偷议论过,说想必在床榻之间,格力郎这样的男人也比那些大老粗们来的知情趣。能和他春风一度,此生也值了。

虽说草原女儿家豪爽,黛丝却到底还是未婚女子,当时便羞红了脸。回头却是越想越觉得有理。她隐隐听见过哥哥对待几个嫂嫂时粗暴的声响。再厉害的勇士,对着女人不体贴,嫁给他们又有什么意思了。

如果能嫁给格力郎这样的人就好了。黛丝想到嫂嫂对自己说过,哥哥很看重格力郎的脑子,想留他在部落安家。既然安家就少不得要娶妻生子。她是部落最美的草原之花。没有男人不想娶她。格力郎也一定会喜欢她的。

“格力郎,你别灰心。”黛丝的眼睛亮得像夜空中的星星,“哥哥很看重你的。你以后就是翰雅朵部落的人。谁敢小看你,就是小看哥哥这个头人。”

陆诏淡淡一笑:“多谢公主吉言。”

“哎呀”黛丝不依不饶的跺了跺脚,“都让你别叫我公主了。叫黛丝就好嘛”娇憨的小儿女态显露无遗。

陆诏眼眸微垂,似是考虑了很久才毅然抬头,展颜而笑:“好吧。黛丝。”

黛丝满心欢喜。只觉得草更绿了,花更美了,天更蓝了。轻声道:“格力郎,我们一块儿赛马吧。”

陆诏牵过自己的马,笑道:“好。只是格力郎不是在马背上长大的,黛丝可要手下留情。”

黛丝咯咯笑着,好像无数欢快的小铃铛散落开。两匹马朝着远处疾驰而去。

很久以后才又跑回来。这时,原先的草地处多了两人两马,一个是黛丝的侍女,一个是卫七。

陆诏在马背上凑近黛丝,轻声说了些什么,黛丝红着脸点头。抖动缰绳,招呼上侍女,朝着部落方向跑去。

等他们走远了,卫七面无表情的问:“你是不是要当驸马爷了?”

陆诏嗤笑:“这位黛丝公主号称草原之花,你觉得她长的如何?”

卫七想了想:“草原上嘛,的确是最美的花了。”

陆诏轻笑:“所以,打她主意的人非常多。等着瞧吧。达达忽儿想要联合东部四部落,就一定会把她嫁给那另三个部落中的一个。”他沉思一番,“这是个好机会。好好谋划一下,说不定能结盟之事还就真成了。”

卫七道:“黛丝只有一个,那边可是有三个头人。到时不会闹起来么?”

陆诏笑:“岂止是三个。这些部落头人还都有年轻力壮的儿子。草原上男人长的快。十五六岁的年纪就成人了。可以凭自己的力量去抢夺女人。黛丝就是最香的诱饵。到时就说,只有最强的勇士才能娶她。等会盟入侵夏人后再定论。”

卫七点头:“确实是好主意。真到了那时,两国交战。想必也顾不上这位公主了。”

“不。”陆诏摇头,“恰恰是那时,这位公主才需要嫁给出筹码最高的部落。我们求的,不是他们的统一。是他们的貌合神离。外强中干。”

卫七有些不敢置信:“就为一个女人?可能吗?”

陆诏又笑:“谁说是为着一个女人?女人只是引火的起因。真正的矛盾,是他们内部分赃不均。这些都是后面的事了。”他深吸一口气,提起缰绳,“我们的第一站,是联合东部四部落。第二站,是西部瓦剌王庭。”

卫七见他胸有成竹。便不再多说,只道:“达达忽儿在给你挑女人呢。既然不是黛丝,那便是别人了。”

陆诏促狭的朝他挤挤眼:“是么?可我怎么听说。这被送女人的里面,也有你一个呀?”

卫七明面上的身份是他的护卫。本身就武艺高强。和草原民众的外家功夫不同。走的是高深玄妙的内家武艺。在翰雅朵能以一敌十。勇士的名声倒是比他响亮的多。达达忽儿自然也要好好笼络他。

卫七一听就板了脸:“我才不要这些女人。”一脸鄙视,“庸脂俗粉。”

陆诏惊讶的抬眼:“咦,听你这话里的意思,莫非你已有了心上人?”

卫七的脸霎时一红:“胡说,哪有的事”

陆诏是什么人,只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口是心非,大奇:“真的有?”

卫七被闹了大红脸,愤然道:“反正我是你的护卫。护卫不需要女人。”

陆诏无语,护卫又不是太监。这个理由叫他怎么说?

卫七不愿在此问题上打转,换了话题:“不知道京城里怎么样了?小皇子的满月宴应该已经办过了,马上就是百日宴。”

陆诏想的则是另一件事:“翰林院去年的散馆考,我缺席。不知道是怎么算的。”

这回轮到卫七无语。这都皇长子的生父了,虽然是地下的,但日后的飞黄腾达也明眼可见。用的着担心小小的翰林院散馆考吗?

他的心思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陆诏见了轻叹:“你不是士子,你不明白…”

大夏,长安城。

今春的科考三甲名单早已出炉,翰林院庶吉士考试也已经完成。杜悯平安渡过考期,叶明净于殿试之上点了他为头名状元。此人在四月初的琼林宴中赋诗十余首,力压群雄。大夏第一才子的名声隐隐鹤立。

叶明净照例封了他一个正六品侍讲,和着一众本科最优秀的进士们在翰林院中任职。渡过三年期的熟悉政务时间。

这批人暂且不论。她现在头疼的是去年散馆翰林们的职务安排,以及三年前黄陌那一批人按照政绩考评该再送到什么地方才合适。

散馆的翰林们好办。前状元罗士涛和前榜眼马致中等能力才学皆出众的,统统下到地方上去,历练历练。总在最高政局处待着,都快不食人间烟火了。有几个她暗中看好的,若是能在地方上守住本心,日后自当还有大用。有能力但人际关系不佳的,她要适当给予保护。善于经营人事,民事方面较薄弱的,就将其放在需要调度各方关系的位置上。有能力为人又通透的,那就是未来的六部高官、阁老储备了。

三年的时间,她心中早已整理出一本账。还怕自己记性不好,特意简单记录了,收在书房那四季花开、冬雪腊梅图的那一处柜子里。

四个柜子,各有作用。春兰华茂柜,为各地地理民俗。秋风落叶柜,为情报、密报、官员隐私。冬雪腊梅柜,为人才储备,新颖理念、观点等等。至于最后一个孩童戏荷叶的柜子…

叶明净笑了笑。那里面已经有了几篇孕期手扎和生产记录。

对了,也该加点人物画进去。小孩子一天一个样。没有相机的时代,就只能靠画像来记录了。反正她现在有这个条件,宫廷画师的日子也太清闲了。

收回思绪,她继续看手上的资料。黄陌这一科的进士们,她不怎么熟。这些人在翰林院的时候,她被排斥在政体之外。不是在内务府忙些田庄钱财之事,就是置办铜匦,三大书院讲习。那一届士子们,有的当了六年的官,有的当了三年的官。和她之间并无太多的接触。能力和品性也只能道听途说。

算了。本来也没指望他们。不然怎么有新皇登基就要加开恩科的习俗呢?

她拿起内阁呈上来的官员调动名单,细细看过。尽量回忆每一个眼熟的名字后面那模糊的面孔和举止。

身边的木制小摇篮里,叶初阳小宝宝不满的开始哼哼。

叶明净丢下手中的纸张,笑着抱起他:“可是闷了?来,陪母亲一块儿看。”

绿桔熟门熟路的取过一个细棉布缝制的奇怪包裹。两根宽宽的肩带里塞了满满的棉花,绿桔将其麻利的从叶明净的双肩处绕过。一个软软的棉布小座椅就挂在了叶明净胸前。

叶初阳从摇篮的木头栅栏里看见了,欢喜的“嗯嗯”直叫,用力的蹬着藕段似的小胖腿。口水滴滴答答的流了下来。

“小坏蛋。”叶明净抱起他,亲了一口。让他两腿穿进胸前包裹的三角形底坐空隙,厚厚的棉垫子托住了他的小屁股和后背。他笑眯眯的趴在母亲怀中,闻着香喷喷的乳香。四处扭头乱看。胸前的小兜兜不到一会儿就被浸湿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局(一)

叶明净继续看手中的材料,在一边的空白纸上不时写写画画的记录。叶初阳奋力揪着母亲的衣襟扭来扭去,一转头看见了在一边磨墨的冯立。小嘴一咧,露出讨好的笑。粉红色光溜溜的牙龈露了出来,晶莹的口水迅速汇集,滴滴答答的汇成一条线,带着粘稠的质感慢慢滴落。

冯立眼疾手快的从一旁的藤篮里抄出一片软软的方形小布巾,左手一动。叶初阳滴到一半的口水就被擦去了。冯立将湿嗒嗒的小布巾放进另一个空藤篮。右手继续纹丝不动的磨墨。眉头都没动一下。

叶初阳笑的更欢了,嘴里发出“嗯、嗯”的声音。大大的杏眼水汪汪的盯着冯立的手,目不转睛。

正在这时,宫人传话,姚皇后来了。

叶明净挑挑眉。小筑子从她做月子起,就天天过来报道。宫里的人都说皇后性情好,和陛下恩爱。其实吧,这人应该是闷的无聊了。天天来逗孩子玩的。

果然,姚善予进来后就直勾勾的盯着摇篮看。然后才发现孩子在她胸前。讪讪而笑:“陛下辛苦了。臣来带早早吧。”

叶明净笑笑,将孩子解下来。绿桔换了两根长带子,给姚善予绑好。姚善予乐呵呵的将孩子连同包裹揣在怀里。

叶初阳更加兴奋,“啊,啊”的叫个不停。

姚善予会意,对着他道:“好,好。父后这就带你去花园玩儿。咱们去见两位皇祖母好不好?”

这是从百日宴后新添的每天放风活动。叶初阳喜欢的要命。他生的时间好,现在是六月,西苑中处处有美景。天气炎热不怕他着凉。尿湿了也方便换衣服。故而每天的室外活动很多。

绿桔算算时间,道:“皇后殿下,最多两个时辰,小殿下就该吃奶了。”

姚善予频频点头:“本卿知道。到时候就送回来。”迈开腿就要出发。身后的宫女太监们,拿尿布的、捧便盆的、拿衣服的、拿藤篮的、拿橄榄油的、拿驱虫花露的,零零种种跟了一大堆。

叶明净看了看,觉着没什么差的了,才点头放行。又补充:“不可以给他吃任何食物。蜜水都不可以,知道吗?”

就知道她规矩大,也不怕亏着孩子。姚善予悻悻的点头:“知道了。”

叶初阳欢喜的两腿直蹬,笑的口水汹涌而落。

姚善予开心的亲他一口:“早早真聪明。知道要出去玩了是不是?”

叶明净无语,这天天逛花园的阵仗都有十来天了。正常智力的孩子都会形成条件反射的好不好?她生的是人,又不是狗。这点儿智慧有什么可值得夸耀的。

说真的,她一点儿没觉得叶初阳有多特别,顶多就是性情活泼,不喜哭闹,身体结实。可为什么这宫里的人,个个都觉着他聪明到了天上地下、举世无双的地步呢?

姚善予脚步带风的出门了。绿桔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花雕和素洁忙不迭的跟在遮阳大华盖后面也走了。美其名曰,一同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叶初阳的粉丝,出乎意料的多。

杜悯在翰林院中任职数日,每天都能接触到大量的时政。他是状元,才学高,又会做人。唯一的缺点是身体不大好。时常要吃药。故而,翰林院中的同一届进士们,包括一甲的另两位对他都没有什么嫉妒之心。

就这体格?说不定熬个几年就受不住要辞官回家了。就算熬的下去,也只能在清闲的衙门待着。和他们的竞争完全不在一处。

同僚们惋惜他身体的同时,心头也是异样的轻松。天下的好事总不能让一个人都占了是不是?

叶明净却是特别注意了一下此人。杜悯出仕的目的她是知道了。且不论这人是否有自己的政治理想,为着家族后代铺路这一条总是不会错的。杜忱这次又落第了。陆诏那里有了变数。杜悯在朝堂上绝不可能无为而治,只是不知他会投向哪一派?

京中,杜家宅邸。杜悯和妻子在正房说话。他身体不好,杜归夫妻俩便遣了儿媳耿氏来京照顾长子。只留了一岁多的嫡长孙并两个孙女在家中替父母尽孝。

耿氏来了京中,自然要时常去东阳侯府探望小姑的。这一来二去的,陆诏和杜婉之间的那点儿事,也就整明白了。

“说起来,真不是什么大事。”她遣了身边的管事妈妈去门外守着,推心置腹的对着丈夫道:“妹妹压根就没想着要映霞的命。只是之前和奶娘说话时提起有人家这么做过。妹妹那般心善的人,怎么会对着从小服侍大的人起歪念?若真有这心思,也不必拼着那破败的身子再怀上孩子。”要她说,这纯粹是治家不严谨惹的祸。但凡门房严密些,哪里就闹成这样了?

杜悯点头:“我也是觉着这里头奇怪。真要想留子去母,小妹又何必在那种时候怀了孩子?可若是小妹不想,映霞又是如何认定了她会送命的?我怀疑是候府里有人想一箭双雕。不欲悟远有嫡子。”

耿氏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这又关候府什么事?”

杜悯道:“按说悟远的父亲才是当年的候府嫡长子,若是他活着,这爵位该是他的,再传给悟远。怎么也轮不到现在的东阳侯来坐。而现今悟远得了圣上看重,难保将来不会对爵位又起心思。若是圣上下旨东阳侯府的爵位改由悟远继承,东阳侯也只能受着。”

耿氏只觉心惊肉跳,情不自禁的压低了声音:“这,这可是真的?表弟他,他想夺回爵位?”

“难说。”杜悯皱起眉头,

“他近来的行事有些怪。

陛下查访,怎么也轮不到他。即便是看重了他,以他求稳妥的性情,怎么也该拒绝了。或是出工不出力才是。怎么到是全心全力的去办事了?这一来,他日后就只有走孤臣的路子。平白无故的,悟远怎么会让自己陷于如此被动之地步?”

所以,他思来想去,也只有候府爵位值得陆诏这般去拼了。再联想到小妹子嗣上的不旺,以及那怀孕通房的一尸两命。答案豁然而出。

耿氏则是完全信服了自家夫君的分析。喟然叹道:“表弟这又是何苦。命中无缘何必强求。好好和妹妹过日子不好么。偏弄成这样…唉”

杜悯不置可否:“这到底是悟远的家事。他想夺回自个儿原本之物,也没什么不对。”

耿氏擦擦眼睛:“那妹妹现在怎么办?听太医说,她这身子,只怕是再难有了。”

“不急。”杜悯道,“这事等悟远回来看他怎么说。我们虽是娘家人,却也帮不了婉儿一辈子,她终究要和悟远过下去。这事,还得他们夫妻俩共同拿主意才好。”

耿氏用力点头:“说的是。再怎么也是结发夫妻。还是得两人商量着来。”

她其实是很看不上小姑子治家的手段的。不,她这位小姑子,压根就不会治家。不是说她不能干,而是为人太天真了些。别的不说,连个贴身丫头都没拿捏住。真真是被婆婆给宠坏了。幸好她的两个女儿不是这般。自个儿不中用,就是找了天下第一能干的夫君,也终有被嫌弃的一天。

她在这里琢磨杜婉的人生,并延伸到自家女儿身上,以为警戒。杜悯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陆诏最近几个月写给他的信,有些怪。

言词和语气都和以往差不多,可就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比如十月间收到的那一封。信里有几句关心他的话,说天气冷了,大哥要多多保重自己的身体。

每年冬季,他都会由于寒气入侵鼻喉而引起咳喘。身体养的好不好,端看这一冬咳的重不重。照理说,陆诏提到天气冷了,希望他保重身体。怎么也得添一笔说说咳喘的事吧。可偏偏信里就没有。诸如此类的小小违和处还有很多。

杜悯可以判断,这信,不是陆诏本人写的。

但一定是经过了他的授意。否则不会语气和笔迹都那么像。一些家常小事也不会在信中被提及。

可陆诏为什么这么做呢?

他在做什么?忙的连写信的时间都没有了?既然没有,不写也就是了。又为什么一连半年都着人代笔冒充?还是从大夏各地委托驿站或者商队寄送过来的。

他到底在女帝手上接了什么任务?

茫茫草原上,雄鹰飞过碧蓝的长空。从空中俯视,有一队宛如长蛇般的队伍正在前行。队伍中间的车马上,竖着一面大旗。上面画着翰雅朵部落的图腾。

队伍中部,达达忽儿骑着装饰着金色马鞍的高头大马。洋洋得意的对着身边的一位年轻的汉人男子道:“莫桑朵部落的位置好,在咱们四个的中间。每次我们东部四部族聚会,都是在他家的地盘上。”

陆诏微微而笑:“是的头人。我也听说过。最靠近东边鞑靼人地盘的部落是忽金朵,最北边、草场在最寒冷地带的部落是罗布朵。最靠近西边五部族的是咱们翰雅朵,中间位置的就是这莫桑朵了。”

达达忽儿哈哈大笑,显然对他那一句“咱们翰雅朵”很满意。笑道:“格力郎,说的好你现在就是我们翰雅朵的人。这次聚会,如果我能当上东部四部族的联盟头人,我就送一个罗布朵族的女人给你做妻子。你可知道,草原上最美丽的姑娘就出自罗布朵部落。鞑靼的汗王米利达,他最宠爱的一位妃子就是罗布朵族的女人。”

第二百一十五章 - 局(二)

陆诏瞳孔缩了缩,惊讶地道:”罗布朵?他们的草场不是最远、最苦寒么?怎么可能有美丽的姑娘?比黛丝公主还美丽吗?“

达达忽儿大笑:”黛丝自然是最美的草原之花。不过,草原上的花可不是只有一种。罗布朵地方虽然苦寒,那里的姑娘却是天生一身白皮肤。好看得很。“他露出一个纯男性的猥笑,”你见了就知道了。比上等的羊奶还要白。“

周围的男人们同时发出一阵会心的哈哈大笑,挤眉弄眼:”可不是。真个儿比羊奶还白。“

队伍的后半部,黛丝问侍女:”前面在笑什么?“

侍女加抽了一马鞭,赶上前去,片刻后又回来。脸上红扑扑的:”公主,他们在说罗布朵族的女人。“

黛丝不屑地撇撇嘴:”又来了。每次都是这样。“

侍女犹豫了一会儿,又道:”公主,我听他们说,头人许诺,要是格力郎能帮他当上东部部族联盟的头人,他就替格力郎娶一位罗布朵族的妻子。“

“什么!“黛丝大怒,”怎么可以这样!“她气得胸脯剧烈的起伏。上回哥哥给了格力郎两个女奴,也就算了。单身男人总需要人照顾,那些下贱的东西就等她嫁过去后再收拾掉。可是,可是格力郎的妻子怎么能不是她?哥哥怎么就不懂她的心思呢?她明明和嫂嫂说过的。

黛丝的眼眶立刻红了。甩了一马鞭就冲到头人之妻纳丝林的马队之中:”嫂嫂!“

达达忽儿的正妻纳丝林骑着一匹白色的骏马,一脸温柔的笑意:”黛丝,这又是怎么了?“

黛丝眼眶一红,刚想说什么,纳丝林笑道:”看你,都十六了,还跟个孩子一样。受了委屈就立刻要讨说法,片刻也等不得。说吧,又是谁惹你生气了。“

一席话说得黛丝冷静下来。没错,这等事情怎么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她眼珠转了转:”嫂嫂都不疼我了。一路上就顾着穆叶林,连句话都不和我说。“

马车里探出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脑袋:”黛丝姑姑,我可没有缠着阿娘。我想和你们一样骑马,是阿娘不让。你别胡说。“

纳丝林哈哈大笑:”好了穆叶林,我们的小男子汉。我们不是说好的么?每天只能上午骑马,下午得在车里好好认字。“

穆叶林嘟起嘴:”我才不要认夏人的汉字。学说他们的话还不够吗?为什么要认他们的字。那个格力郎,根本就不是最厉害的勇士。“

纳丝林立刻沉下了脸:”胡说!你懂什么?若那些勇士是草原上的狼,格力郎就是狡猾的猎人。你给我好好跟着他学,要知道你父亲可不是只有你一个儿子。“她声色俱厉,”我是你亲阿娘,我还会害你不成?“

黛丝见状笑着打圆场:”穆叶林,姑姑可以保证,格力郎真的是很厉害的人。你看,他的位置在哥哥的身边,是最亲近的亲信,也是最得力的帮手。你以后就知道了。“

长长的马队走了十多天,终于达到了莫桑朵部落。

忽金朵部落已经到了,翰雅朵是第二个到的。加上原本就在此地的莫桑朵,唯一要等的就只有罗布朵了。这也是惯例。毕竟罗布朵离他们最远。

又过了五六天,罗布朵的队伍也到了。东部四大部落汇齐,开始了三年一度的联盟大会。

八月时节,长安城秋风渐起,桂花飘香。皇长子叶初阳在刚刚过去的夏季时节里,呼呼啦啦的猛长。小胳膊小腿的越发有力。

继四个月的添加蛋黄之后,六个月的他正式开始添加辅食。

叶明净回到皇宫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启动梧桐宫的小厨房。亲自配比了在其他人看来怪异无比的食谱。

什么鸡肝菜泥粥、什么鳝鱼骨头汤面。

姚善予异常不解:“为什么非要鳝鱼骨头炖汤?鳝鱼又不是什么稀罕物?”

叶明净解释:“鳝鱼性猛,小孩吃了受不住。骨头就较为平和,炖汤用来下烂面,再配上各式菜泥、豆泥,最好不过。”

可怜从出生至今就一直吃纯母乳,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叶初阳,对着这些成人看起来很恶心的食品,吃的欢畅无比。

此外,叶初阳小宝宝每天要服用一小汤匙的鸡蛋壳子粉,两滴鱼肝油。一比一配方兑出的各式水果汁。小厨房里有四个内侍专门负责他的饮食。随身伺候的宫女中有两人专门负责辅食添加。到什么时候吃什么都有讲究。

除了吃穿用玩麻烦些,叶初阳本人倒是很好带。几乎不哭闹,天天乐呵呵的。见人就咧开光溜溜的粉红色牙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