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殿为臣,谁和谁又是能真心相信的。他们几个能这样,那是从小长到大的情谊。陆诏是半道来的,能是一回事吗?

可在这件事上,他除了海路如今却也别无选择。只能祈祷上天垂怜,保佑他赌赢一次。

“你们从海路搜寻。”他面上一派沉着,似成竹在胸:“从登州入海,反方向在海上搜索。这样一来,只要陛下走的是海路,就一定能碰上。”

……

海风吹拂,斗笠下青纱飞扬。

叶明净站在海边,贪婪目视辽阔的大海。看看远处正和人谈判的计都陆诏二人,唇角一勾,摘掉斗笠。用脸部的皮肤去呼吸带着潮水味的凉风。

陆诏先到几天,已经联络上了当地海船走私的地头蛇。只不过为了效益最大化,一艘船必须等装人装货,装得八九不离十才能出航。

什么?你说可以多花些钱包船?哈哈!那你就等着被抢劫到连裤子都不剩吧。

都是做生意,静海县人经过多代混血,其思维已经和夏人很不一样了。他们崇尚彪悍勇猛,你若是想多花钱得到特权,对不起,他们会认为你是在侮辱他们,找抽!当然,他们也不会和钱过不去,最直接的表示就是抢光了你。一般来说,因着这种原因被抢的商人,只能自认倒霉。没人会指责当地人不守信用。尊重民族习惯嘛,谁让你用钱侮辱了人家呢?

当地人只接受一种特权。即武力至高者可享有特权。比如说你是一方霸主,武功奇高。那么,你可以享受到部分特权。

这是汉人文化和鞑靼文化多年融合产生出的特有文化。如果是纯正的鞑靼人,他们压根就不会做什么走私海运生意。直接抢光每一个客商、每一艘船才是王道。而若是纯粹的汉人,想法又不一样。必定是和气生财、周到服务。有钱赚干嘛不做生意?

这是陆诏在此地逗留多日,观察探访得出的结论。他还推测,若是将来汉人、鞑靼人、混血有了合法开放的贸易往来,很可能会因为这类不同的思维习惯造成纠纷。鞑靼人做生意势必做不过汉人。可他们会动拳头。就算一时武力镇压了,也经不起人天天来闹事斗殴不是?那么很有可能,最终得益的,或者说可以调和矛盾的,是这些混血。

诸如此类的推演还有很多。陆诏将一路走来的民众繁华、生活习性、文化区别等等都记在了脑海里。只等着回去后记录整理出来。

叶明净不得不佩服他。陆诏的成功虽然有其投机取巧之处,但他在做实事的时候,付出的心血和汗水绝对远超常人。换句话说,他的成功是他应得的。

这本厚厚的资料一旦诞生,日后边关贸易、两国外交、海上营运,甚至扩展疆土都离不开其中的知识。毕竟,在这个交通不便、通信闭塞的时代,能行走域外,考察异国资料,是千万中之难得。陆诏身为有志内阁的官员,他考察的方向也更有针对性,远非民间零散记录可比,其实用价值难以估量。

不管陆诏在进取之心上有多功利,叶明净都无法否认他是一个称职的官员,一个目光长远、能挑重担的官员。

这样的人,是不该因其瑕疵就埋没的。更何况,若是换个男皇帝,那些都算不上是瑕疵。

叶明净将目光再次投向不远处说话的几人。一个明显是领头模样的络腮胡子大汉,估计就是当地走私地头蛇的负责人。此时正一脸和气地对着计都说话。也是,这里崇尚武力,为了避免麻烦,计都保留了六分的实力。即便是这样,所展示的实力在当地人看来也属于英雄好汉之流了。

武有计都威慑,文有陆诏谈判。出海回家的这一路安排,她可以把心放进肚里。

又过了片刻,那方谈妥了。络腮胡子等人离去。计都和陆诏走回她身边。

“再过五天就可以出发了。”陆诏的声音很平静,“表妹跑出来这么久,家里人一定急坏了。”

“急是要急的。”叶明净重新戴上斗笠,不急不慌:“只要不出乱子就行。外面有什么新消息吗?”

自从那天房中谈话之后,陆诏并没有步步紧逼。而是仿佛忘记了此事一般,井井有条的和计都合作,一同安排离开行程。

叶明净却是知道,这事还没完。别扭的心情一直影响着她,于是,她虽然和计都住在一个套房,晚上却是两人里外间分开入眠。计都对此并没提什么意见。

五天的时间,三人深居简出,不在街面上多做停留。

这个时节往大夏方向行驶的船只并不多,小院东厢房的客商碰巧和他们也是一条船。该客商自称姓胡,丝毫没有商人和气生财的气度,总是一脸吝啬的生怕别人占他便宜。每次话不多说两句就明喻暗讽的点明,咱们不是一路的,虽说都是大夏人,你们也别想占我便宜。

陆诏只觉好笑:“这姓胡的真真好没意思。我不过见面客套两句,他就以为我要打秋风,如惧豺虎。高声叮嘱伙计看好货物。这钻营蝇头小利的小人!”语气中带着对商人的一贯不屑。

计都默默在一旁擦着自己的剑,并不插入谈话。叶明净对商人没偏见,可这姓胡的却是守财奴一类的人物,便也笑着调侃:“他每日里饭食都是让伙计买了粮食果蔬借用这院里的厨房做的。说是大堂里的菜太贵了,尽赚黑心钱。烧水洗衣什么的也是让伙计干。伙计拿的不过是最低的一份工钱,却要做这许多事。遇着这种苛刻的主家,也算是倒霉。”

陆诏失笑:“这般的守财奴,我可是见识到了。天下之大,还真是什么人都有。”

这般悠闲的过了五日。络腮胡子的一个手下来通知他们,今日晚上,便可上船了。

随身行李是早就准备好的。叶明净趁着白天的功夫着紧打理了一下个人卫生。洗澡、洗头,从内到外换上干净衣衫。其它的衣物早几天就让冯婆子洗净了。收拾成几个包裹,再牵了马,一切就备齐了。

鞑靼这儿不缺马。三人的坐骑中也没有飞凤那样的名贵血统,看着并不扎眼。由于计都的原因,赶至码头时,络腮胡子对他们很热情。隔离开熙熙攘攘的人群,将他们三人率先迎进二层船舱第一等的房间。

这艘船有三层高。最低一层是货仓和大通铺。二层则是按舒适度分了等级的各个房间。三楼是船员们(即海运走私团伙一众)休息的地方。

在以人力和风帆为动力的条件下,能造这么大一艘船出海很是令人惊叹。

叶明净三人放好了行李就再次来到甲板上看风景。黑夜中火把闪耀,人来人往、潮流如织。伙计吆喝着上货的、络腮胡子等人检查乘客身份的、各类偷渡客吵吵嚷嚷的声音此起彼伏。

好一派热闹景象。

叶明净压低了声音问计都:“你说他们哪儿来的这船?我可不觉得鞑靼人有本事能造这般的楼船。”

计都的脸色在火光中忽隐忽现:“我问过,他们不肯说。不过大致可以确定,这船…”他语声顿了一下,声音压低:“是大夏造的。”

陆诏在一边轻笑:“大夏能造这种大型楼船的地方,屈指可数。就那么两处。一处是杭州,一处是琼州。他们还能是从哪儿弄来的?总不见得是琼州吧。那可隔着远了。”

计都轻忽忽的瞥他一眼:“知道是从杭州造船司出来的不难,难的是查明是谁卖给他们的。”

陆诏再度轻笑:“这是他们保命的家底,才不会告诉别人呢。问也是白问。”

叶明净开始觉得头疼。上帝可以作证,她一点儿都不想享受这种所谓的“人人都争我”架势。她都已经退让到三个人住一个套间了,还要怎么退让?

不错,正是三个人住一个套间。定船舱房间的时候,陆诏个人先是定了一个普通间。后来叶明净和计都来了。女帝陛下身边不能没人保护,不可独自一人住一间。计都便借着夫妻之势要了一个房间。

孰料陆诏提议,说船上房间本就紧张。他们三人横竖都是亲戚,不如就定一个套间的好。既省钱、又安全,还方便了他人。

叶明净考虑了一下。船上相邻的两个房间已经没有了。茫茫大海,谁知道会出什么意外?她也要顾及到陆诏的安全,便说要一个套间也好。这两人睡外间,她睡里间。有什么突发状况也不至失散了人。

一旦她做了决定,计都便不再反对。陆诏本身就是提议者,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唯有络腮胡子用诡异的目光看了三人好几眼。

大半夜过去,船终于装好了。随着东方泛白,晨光乍现。一声幽咽的号角声响起,船开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海上(下)

这个时代的海上航行。身上的衣衫整整齐齐。推了推睡在另一张榻上的陆诏,压低了嗓子:“快醒来。外面情况不对。”

陆诏同样衣衫整齐。揭开被子就爬了起来,眼睛迅速恢复清亮,也一样压低了声音:“出什么事了?”

计都面色凝重:“外面的脚步声不对。轻重缓急和往常的不一样。不是那伙船员的步子。”

陆诏大吃一惊,侧耳倾听:“好像还没引起大惊动。”倒是一点儿都不怀疑计都的判断。

计都背上黑漆漆的长剑:“我去外面看看。你叫醒陛下。要早做准备。”

陆诏没有片刻耽搁,目送他出门后就进里间叫醒了叶明净。

叶明净穿的也挺整齐,一叫就醒。穿上鞋下地,动作敏捷的开始整理包裹。重要物品都是用密封油布包着的,不怕进水。包裹里固然有行李日用品,每个人的身上却也得密藏一份以防万一。

她递给陆诏一个干瘪的皮制气囊:“这个一定要带着。万一落了水里,在里面装了空气,可以支持一段时间在水下。”

陆诏的脸色顿时很难看:“我…不会游泳。”

叶明净脸色变了:“什么?你居然不会?”诧异的好像太阳从西边出来一样。

陆诏这种人,不是应该十项全能。世间种种,就没有他不知道,不会的么?

时间紧急,叶明净来不及诸多感慨。还是简单示范了一下简易空气囊的使用。塞到他怀里:“不会游泳会憋气也行。到时胆子大些,别慌。”随后又补充,“技多不压身。这次回去后,你还是学会游泳吧。”

少顷,房门微动。计都闪身进来。焦急的道:“有一大群人上了船。应该是匪徒。他们用迷烟迷晕了巡逻的船员。此时正在三层和剩余的人斗着呢。我们赶紧先走。等他们控制住这艘船就糟了。我听那些匪徒说话间的口气,好似是要杀了所有的人,劫持货物再卖掉船。不露痕迹的干一票。”

就算是宗师化境高手,他也只有一个人。而叶明净又经不得一点儿闪失。唯有趁人不备时悄悄溜走最为上策。

陆诏脸色白了白,没有异议。两人换了深色衣服,各自背好包裹。跟在计都身后悄悄离船。

三层船舱的战斗控制在最小的动静中。一、二两层只有来回巡逻的人影。三人小心翼翼的避开。其间计都还不得不出手干掉了几个,基本都是杀人不见血,掌断心脉。陆诏紧接其后帮着处理掉尸体。他对这条船摸的很熟,总能找到隐秘的角落塞进去。

三人走至一层甲板处。计都叹了口气。岸上火光磷磷,约有一百来人手拿武器,站在船岸交接的必经之路。正等着有逃脱的漏网之鱼。

计都回头,对两人做了个下水的姿势。转身换了一条路。

陆诏的脸色越发白了,强自镇定着走到与海岸相反的船舷另一边。

动作一定要快。一层的巡逻队不比那两层少。计都拿着不知什么时候找到的一圈绳子。趁着一个空挡,快速的一翻身,人就落在了船舷之外。过了片刻。他翻身回来。先扶持着叶明净翻过了船舷。叶明净按照他的示意,双手双脚套上挂在船身的绳索圈,抓牢绳子,紧紧的贴着木制船身。

紧张之下,脑中胡思乱想的庆幸。幸好不是现代钢铁船身。不然计都内力就是再出神入化,也不能将铁钩嵌进去,从而系住绳索。

一眨眼间,陆诏也翻身过来了。抓住了另一根绳子。两人慢慢的往下滑动,屏声静气。

幸好这时代的文人还没有退化成文弱小生。君子须六艺皆善。陆诏和叶明净的手脚都很灵活,两人有惊无险的滑到了水面。再往下滑,冰冷的海水便从脚底慢慢涌至肩头。

陆诏全身发抖,死死拽住手上的绳子。计都并未同时落水。而是飞身又回到了船身,如同一只蜘蛛般贴在木板面上捣鼓着什么。

他在干嘛?叶明净脑中灵光一闪,脸色大变。立时送了手上的绳子就向陆诏那边游去。

终是晚了一步。计都为了防止匪徒发现逃跑的痕迹,快速的拆掉了绳子。陆诏只觉手上的绳索一松,无力垂落下来。他仅有的救命稻草没了。“咕咚”一声就一头沉入水中。

冰凉的海水从耳、鼻、喉倾灌全身。他手脚乱舞,水面发出“哗哗”的声响。在寂静的黑夜中尤为刺耳。

该死叶明净面如死灰。一口气沉下水底,摸到了陆诏的胳膊,用力的拽他向上。

陆诏的力气比她大的多。本能之下慌乱的缠住她的手。营救越发费力。叶明净急得要命。

这个混蛋他不是号称各项全能、完美贵公子的吗?怎么就不会游泳呢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拽住陆诏的衣领,霍的将他拎出水面。计都青着脸对着他胸口就是一掌。陆诏一声猛咳,吐出几口水。恍若重生。

“快走。”计都拽着他向前游,“那伙劫船的放了小船追过来了。”

叶明净被冰冷的海水浸泡的全身发抖:“不能这么泡下去了。得找艘小船划着走。”不然他们不是累死就是冻死。

计都面色非常不好,咬牙切齿:“我原本是要去放船的。结果你们弄出这动静。那伙人直接就奔小船这边来了。哪里还能弄到?”

陆诏苦笑着道歉:“对不住。我,我不会游泳。绳子一放,我就沉下去了。”

计都的神情和叶明净在船舱里时一样的怪:“你不会游泳?你居然不会游泳?”那口气,好像陆诏就该什么都会似的。

陆诏青着脸不出声。第次在肚里发誓。这次要是能有命回去,他第一件事就是去学游泳。

“那边有礁石。”叶明净在微弱星光的照射下,发现了远处有凸出海面的黑影。耳边依稀传来海水拍打石头的声音。

计都听了一会儿,确定道:“是礁石。”立刻向那一处游过去。这时,身后已经有几艘小船,在火把照亮下追了上来。

叶明净率先游到礁石处。扶着石头后总算能喘了口气。

陆诏扒上礁石后也松了口气。计都终于腾出手来。往水下一沉,瞬间没了踪影。

而目光所及的几艘小船那边,却传来“啊,啊…找到了,在这里…”的惊呼声。随后有人往水里射箭,劈砍。又有人翻船…

最糟糕的是,后面接连不断的有新的小船过来。更有一些匪徒带着兵器也跃入水中。

陆诏面色灰败。这般的架势,找船过来是不可能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将敌人引开。由的他和叶明净伺机上岸,再做打算。

果然,远处的几艘船只上喊着:“往这边跑了…”一艘艘的朝于他们相背的方向驶去。越来越远。

叶明净眼中滚落一串水珠。咬着牙没有出声。

陆诏迟疑了一会儿,低声安慰她:“他那么有本事。定不会有事的。”

叶明净猛然转头,怒目而视:“你为什么不会游泳?”

“对不起。”陆诏嘴唇颤抖,心下一片冰凉。扣住礁石的手背泛出根根青筋:“澹宁,对不起…”

第256章 遇险(上)

衣服吸足了海水变得沉重而冰冷,非但没有保暖的效果,所厚湿的重量反而是沉重的负担。

眼见着海面上没了追捕的动静。叶明净靠着礁石脱下身上的外衣、长裤,只留贴身的中衣。这样在海中游动会轻松些。

“脱掉你外面的衣服。”她收住眼泪,低声吩咐陆诏:“我带你游岸。这这里冻下去,我们必死无疑。”虽说黑衣游水不易,可谁又知道天亮了会发生什么异变。这地方他们人生地不熟的。虽说他们游的累死累活,可估摸着现在这礁石,距离那海盗渔村也不远。真要等天亮被发现,那就死定了。也白白浪费了计都舍命留给他们的良机。

陆诏什么话都没有,默默的脱下厚湿的外套,和她一样只穿了中衣。将两人脱掉的衣服和行李结成一个大包裹,抱在手上。

“你要仰躺在水面上,我才能最省力的带你游。”叶明净手上做着比划,“只要鼻子和嘴都在水面上,你就淹不死。别乱动、别挣扎。知道没有?”

陆诏顺从的点头,怀抱大包裹,仰躺于水面。叶明净用一只胳膊箍着他,另一只胳膊划水,用力向岸边游去。这并不容易。黑漆漆的海岸看着不远,实际距离却远非如此。先彝在海水中逃命,就己经消耗了大半的体力。更别提她还要带着一个人,只能用一只胳膊。费力程度可想而知。

游了很久,海岸线的黑影依旧还在遥远的地方。似乎他们永远也到不了。叶明净的速度越来越慢,几乎感觉不到她的移动。胳膊累的恨不得能割掉。在她开一次置换手臂的时候,嘴唇冻的发青的陆诏小声唤道:“放开我吧。”

这种悲情的标准台词,叶明净压根就不愿浪费力气回答。现在放开,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带。半途而废算比最初就放弃要更糟糕。她做不来这种事。继续的一点一点向海岸移动。

岂料陆话开始挣扎起来,想要摆脱她的手臂:“放下我,你自己游上去。不然我们都会没命的。”

“别动!”叶明净狠狠的骂他,“你能不能行行好别添乱了!看在我卖死卖活的份上!”

陆诏不动了。半晌后,他好似自言自语的开始唠叨:“放开我你会轻松很多的。若不是我连累,你和他早就能坐着小船安全的往大真走了。是我害了你们。你是一国之君,怎么能在命陨在这里。都不会被人知晓,放开我吧…”跟蛊惑人心的魔鬼一般滔滔不绝。

叶明净第一次发现,陆话还有“话唠”这种隐藏特质。从各方面阐述带着他游上岸是一件多不明智的事。其内容比苦情大戏还要煽情。也不嫌累。就在这断断读续的台词配乐中,叶明净手臂机械麻木的划动。那漫长没有尽头的终点终于靠近了。她的脚在触到海滩的一刹那,紧绷的神径霎时放松,全身上下便再也找不出一丁点儿力气,软软的随着浪花扑倒在地。

然后就感觉有人将她拖上了岸。眼前浮现陆诏焦急的脸:“澹宁、澹宁!”

叶明净睁开眼。看见陆诏顶着一头湿漉漉长发裹着脸,在星月光下和鬼魁差不了多少。很好,还有一个人有行动力。她心情放松,扯动脸皮笑了笑:“还有一句苦情必备台词你忘说了:好好养大我们的孩子…”这句话她憋了一路了。好容易有机会说了。只可惜还没来得观赏一下自己幽默感造成的效果,她眼前就黑了。

其实在耗尽力气下的她并没有想象中的大嗓门,只声若纹呐。陆诏看见叶明净在笑,嘴唇在动,偏偏海浪声大。说话声听不太清。

只模模糊糊听见“还有…苦情…你…”几个词。心急之下将耳朵贴了上去,于是听到了清晰的最后半句:养大我们的孩子。

然后叶明净就光荣的昏倒了。

陆诏慌乱试探她的鼻息,又趴在胸口上倾听。直到耳畔传来缓慢的心跳声,才松了口气。忙忙碌碌的搬动她:“你放心。我们不会有事的。我们会看到早早长大。”他坚定的发誓。

叶明净在朦胧中感受到了身侧有源源不断的热度。这热度温暖了她冰冷的身体。于是不停的朝那热度源挤过去,想要更多的温暖。

身旁的热源动了动,随后更加紧密的包衰住了她。身体上下都传来温暖的感觉。真好。

叶明净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第一个映入视线的,是一堆燃烧的篝火。火堆并不大,柴火也不乡。几件衣服架在一旁的石头上正被热气熏着,冒出淡淡白烟。自己的怀里好像有一个律大、很热的…人??

叶明净一下子就清醒过来。猛然雄开怀里的人。仔细一看,脸色立时不好。

她和陆诏正躺在一层浅浅的干草上。两人都没穿衣服,赤裸而卧。自己如同八爪鱼一样正抱着他不撒手。

“醒了?”陆诏抓过她再度抱紧,“别动。这里干柴很少。好容易才生了这么一点儿火堆。衣服还没干。你会着凉的。两人要暖和些。”

叶明净嘴角抽了抽。环顾四周,发现他们身处的是一个环形石头堆,不但海风吹不到。躺在这里也同样看不见外面。

陆诏伸手,取过一包在火堆旁熏热的干饼,有些抱歉:“没有找到水.先将就着吃吧。”

叶明净认出邓是他们放在包衰里的干粮,使毫无异义的吞吃了下去。虽然有些干噎,但热乎乎的食物一下肚,身上便立时感觉好了许多。

整个过程中,陆话一直在抱着她。叶明净有些诧异。吃完食物后,推了推他:“让我看看衣服干了没。”

陆诏没有动:“还要等一会儿。”话音一落,就吻上了她,双手在她身体上温柔而坚定的游移抚摸。

叶明净大吃一惊,用力别过脸。靠!这人疯了不成?都这样的境地了,还有心思干这个!

陆诏不理会她的挣扎,固执的将她压在身下…

叶明净反抗了一会儿,消耗了不少力气。过了片刻也就算了,任由他全程做完。

陆诏结束的挺快。做完之后紧紧抱着她,恋恋不舍的一遍又一遍吻着她的唇。

叶明净用力推开他,这回推开了。气愤的冲向火堆边的衣服,手指刚碰上半干的中衣,颈后就传来巨痛。再度昏倒前只听见了一句话:“澹宁,一定要活着回去。”

再一次醒来,叶明净第一件事就是环顾四周。

没有看见任何人。身边只有高大的石头。身上已经穿好了衣服,从里到外都是干透的。很暖和。身旁有个包裹。包裹里是她亲手收的干粮、银子、火折子等等。身上的衣服是内领里藏了银票的那一件。

坐起身,她取出干粮,却发现这几乎是两人份的,银子也是。也就是说,另一个包裹里的大部分物品都在她这里。

这是怎么回事?叶明净嚼着干巴巴的大饼。皱着眉头思索。陆诏在搞什么鬼?

突然,她的眼瞪大了。

她想了起来。陆诏生了一堆火。

伸出头探过大石头。苯目一眺。果然,这里是一片怪石嶙峋的茫茫荒瘫。一边可以看见海,另一边一眼望不到头。

生了火,就会有烟。在这样一目了然的荒瘫上,袅袅升空的烟是最明显不过的标志。

若是有人发现不对,寻烟而来。以这里和海盗渔村的距离。来人绝不会是善类。

现在再想想,那时火堆旁烤着的衣服全是自己的。没有一件是陆诏的。

那么陆括在哪里?

叶明净想了想。陆诏就算有些力气,也不可能将她搬动的太远。于是在自己现在的位置坐了标记。呈放射状的四处搜寻。

三面查探下来。她终于在往岸上方一段路程处找到了。

不多的木材己经烧完,余温犹存。被踢的七零八落。干草散落,依稀可以看见上面有各色的脚印。其中有几个还向左、右、上三个方向延伸了出去。叶明净几乎可以想象。有人顺着这三个方向搜索过。

可惜他们没有想到。狡猾的陆诏会把人藏在靠近大海方向的石头缝里。并且距离相当远。若是陆诏存心骗他们只有他一个人的话,这些人也不会搜的有多仔细。

叶明净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毅然转头离开。

陆诏,其实你不必如此的。真的,我并不惧怕死亡.死过一次后就知道了。活着才是最艰难。

难道你聪明的大脑就没有想过,你独自一人回去后,会因为叶初阳的年幼得到多大的利益吗?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说起来,两世为人,叶明净受到的各类教育不少。偏偏都没有“野外生存”这一项。

她只知道自己要避开人。至于后面该怎么做,完全没有主意。

还是先找点水喝吧。摸了摸几乎冒烟的嗓子。大海最让人诅丧的就是这一点。空有一汪洋的水,却半分不能解渴。

看了看头顶的太阳,她朝着南边的方向行走。一边寻找着水源。

远离海岸走了很久,终于看见了树木。再接着走,眼前出现三三两两的茅屋。

夜深人静的时侯…

第257章 遇险(下)

一连几户人家都养了狗,叶明净大呼倒霉。遮遮掩掩半天,总算找到一户没养狗的房子。观察了许久。确认了没有人,她翻过篱笆,溜进院子,直奔水缸。

一连灌下三大瓢水,叶明净才舒缓了一口气。取出皮囊将其灌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