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有?”叶初阳再三询问,又瞧了瞧门上的锁痕。回身一挥手:“去定坤门。”

他在玉带河上跑了一圈,得到的答案是,三道门都没有打开过。不光如此,连着几道外墙的偏门也没有一个被开过。林尘见他脸色铁青,一时不敢多问。

再度回到梧桐宫,他来到侧殿吩咐几个自己的侍卫:“去找冯总管。”又找到一个内侍,“你,去皇后那里看看,就说本王要去请安,现在可方便?”吩咐完后,他拖住林尘在寝宫外:“你就站在这里,谁也不能放进来。”顿了顿,不抱希望的道:“若是看见冯立、计都或是父后,就立刻来报我。”

他推开寝宫的门,又迅速关上。叶融阳在房里跳了起来:“怎么样?”

“没人。”叶初阳愤愤地捶了一下桌子,“连个影子都没有。总不能是从午门出去的吧!”

“咳咳。”徐小鱼咳嗽了两声,引来他们注意后道:“我住在宫中这一个月,从来没见陛下或是任何人去过东宫。我觉得,他们不一定是从东宫走的。”

叶初阳一愣,看着瘦得和竹竿一样的徐小鱼,顶着自家母亲的脸做出苦思的表情,很是风中凌乱了一下:“那你说,是从哪儿走的。你不是在这里住了一个月么?有什么发现?”

徐小鱼道:“我这一个月天天练武,和陛下几乎没照过面。不过,我想着。若是陛下真要从东宫走,就该住在宣明宫。那样岂不是更近?”

“小鱼说的有道理。”叶融阳压根不忍心看那张脸,背过身对自家大哥道:“我刚刚想了一下。既然有密道,就不会只有一条。通向城外的密道,这是何等的大工程。既然挖了,就不会只挖一处。按照常理,太子能出宫逃命,皇帝就更应该了。而母亲没有选择住在宣明宫,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另一个密道在梧桐宫。”

叶初阳幡然醒悟,眼睛一亮:“不错。这类密道,一般来说只有宫城大修时才会动土。这皇宫是熙照女帝李若棠建造的,梧桐宫是她的寝宫。所以她将密道修建在了这里!”完全有可能!

叶融阳接着道:”所以我们现在的问题是,要找到母亲最后消失的地点。密道一定就在附近。“

叶初阳大喜,兴奋的道:”不光是母亲,我让人去问了,说不定父后也跟着走了。若是这样,我们不妨从父后那边着手。母亲由计都师父带着,只怕没几个人能看见她的踪迹。“

叶融阳大惊失色:”什么?父后也不见了?“

他的担心变成了事实。林尘敲门回禀,皇后殿下失踪、冯总管亦同样失踪。

“这就是了。“叶初阳咬牙,”花雕姑姑和素洁姑姑早就去了祖母那边服侍。麦香她们四个前年被放出去嫁人了。这一年来,母亲身边陆续换上的都是新面孔。她是早有打算!“

叶融阳忙道:”事不宜迟,那就去找密道!我和你一起去。“

叶初阳皱眉,指指徐小鱼:”那她怎么办?“

叶融阳想了想,翻箱倒柜,找出一件带帽子的大斗篷,罩在徐小鱼身上:”小鱼和我们一起去。“

叶初阳扭曲了一会儿,扔下一句:”遮好她的脸。“

不能反抗的徐小鱼其实很想问一句,就算你们追上了。那边有计都大人和木曜大人,就咱们几个,能拦得住吗?

可惜她此刻不敢问。三人一路出了寝宫,林尘一见这阵势,吓了一跳,对着穿了斗篷的徐小鱼就行礼:”见过陛下。“

斗篷下的人身子微动,叶融阳立刻扶住她。叶初阳冲着林尘道:”别乱说话!前面带路。去皇后寝宫。“

林尘莫名其妙。瞧了瞧两位殿下的脸色,试探道:”殿下,就属下一个跟着吗?“

叶融阳看了他一眼:”承影,你最好少问几句。“林尘一怔,遂二话不说,低头走路。

刚走了两步,徐小鱼突然停住,顺带拉住叶融阳。又扯了扯叶初阳的袖子。

“什么事?“叶初阳不耐烦的低吼。

林尘只见斗篷里的人抖了抖,用一个他很耳熟的声音微颤颤地道:”那个,那个匣子还在寝宫里面。“

“我XX“叶初阳青着脸爆了今晚第二句粗口,”你们在这里等着。“快步冲了回去。

叶融阳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几个走得匆忙,竟然将明晃晃的玉玺留在那间房子里了。

第327章 平息(一)

一夜未果,天明将至。搜索了整个晚上一无所获的四人俱已疲惫。不在身体上,而在于精神。

抱着玉玺匣子的徐小鱼是最紧张的,天色一旦敞亮,她这张遮在斗篷底下的脸就挡不住了。历代罗睺计都在上!她可不要假扮皇帝,那会要人命的!

可怜兮兮的拽拽自家王爷的衣袖:“殿下,天快亮了。”请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苦命的小小护卫。

叶融阳一怔,想到了关键问题,同样询问自家兄长:“大哥,天快亮了。”他们必须做一个抉择。

叶初阳停住脚步,看看左右:“先回母亲寝宫再说。小心些,别让人发现了。”

四人偷偷摸摸的回到寝宫。关上门,叶初阳当即就问:“暖暖,你觉得该如何?”

叶融阳苦了一张脸,心说我还能觉得如何,都听你的呗,也好,少做决策少担责任,就算日后母亲回来,找骂的人也是你。遂道:“我都听大哥的。”

叶初阳闭了闭眼睛,目露坚定之色:“暂且照母亲的意思办。小鱼去床上躺好,闭目敛息。这事不能乱,”他顿了顿,沉声道:“先悄悄的叫几个重臣进来商量,这事光咱们两个是办不成的。”

叶融阳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清晰的感受到自己与兄长的差距。换做是他,绝不可能这么快捷果断的做下决定。不管这份内涵如何,这一份果断是他所缺少的。叶初阳和他的不同就在于,他决定一件事,很少去想会有什么牵扯后果,而是一心朝着自己心目中的好结局去努力,并且相信,自己能够达到那个目标。也许,正是这种乐观和气魄,母亲才选择了他。

徐小鱼敛息躺到了床上。身体快速降温,心跳很快微弱下去,几近于无。

叶初阳沉声道:“母亲之前提到何院使,应是她特意留给我们的。只要找他来验看便可。只是父后,冯总管和计都师父的失踪,该如何掩饰?“

母亲给他们留下了一个乱摊子,叶融阳皱着眉头出主意:”先找人假扮吧。父,计都师父那里,可以说被母亲外派出去办事了。冯总管和父后就暂时找两个人假扮一下。“

叶初阳沉吟片刻:”这两人不是找人假扮就能瞒过去的。这样吧,让假扮父后的人晕倒装病。由‘冯总管’亲自照看。既然何院使是母亲留下的,掩饰一二就不会有问题。再严密看守好,就说要静养,先混过今天。。。。“说到这里,他心头一突,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案冒了出来,怎么都消不下去。

“暂时先这样吧。“他草草压下心思。然后便商量起假扮的人选。兄弟俩目前人手紧张,开始捉襟见肘起来。林尘出主意:”找两个小内侍吧。这件事就交给属下,属下可以保证他们不会乱说话。“

叶初阳苦笑了一下:”那就交给你了。“虽然这么做是漏洞百出,却没有更好的办法。

林尘得了令,寻了隐秘道路离去准备。

东方泛起了白色微光。叶初阳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紧紧握拳:”现在开始第一步,取得梧桐宫的掌控权。去找我们的侍卫吧。“

***************

广平二十四年四月十七日,这是一个和平常一样,又不一样的清晨,天光微蒙,几骑快马从宫门飞奔而出,各自奔向不同方向。很快,内阁首辅林珂,大学士张奉英,于光恺,景乡候齐靖,庆国公孙承思,茂国公王安园,思康伯江文道等几人不约而同的在家中接到了秘传,宫中宣召。

这几人分别代表着大夏朝的权利顶峰,接到这含糊不清又异乎寻常的传召后,心中皆是一惊。

叶初阳的想法是这样的。他被耍了。虽然这一点很郁闷,但他不得不承认,他和暖暖都确实被他们的母亲大人给耍了。而且更郁闷的是,身为人子,理当为母亲尽孝。他家娘亲就是给出再天大的难题,他们俩兄弟也只有接招的份。

而身为臣子,为皇帝陛下分忧解难也是分内之事。于是叶初阳同学对弟弟说:”与其怎么谋划都漏洞百出,不如实话告诉这些老臣好了。反正一不是我们害了母亲,二不是我们逼她遁走。若是这些老臣能出力帮找回来更好。如若不然,也能大家一起想个办法。“

叶融阳坚持原本的初衷:”大哥决定就好。“他静了静,轻声问:”要不要通知陆大人?“

叶初阳一怔,深吸一口气:”先不忙。“咬着牙一字一字挤出话,”这么些重臣,他夹在里面太突兀了。等下一批吧。“

一转头,便再不提此事。

几位重臣陆续赶到。瞧见两位王爷一脸沉重的站在梧桐宫正殿门外,心中不约而同的”咯噔“一下。

林珂是首辅,他第一个问出大家的疑问:”殿下,这是。。。出了什么事?“

叶初阳侧身,手一伸:”林阁老,进来说话吧》“举步就往里走,身后的内侍屏气跟上。大殿内人人对着他行礼。

林珂心里就泛起了毛。梧桐宫是广平女帝的寝宫。秦王殿下现下完全是一副主人的姿态,这分明就是出意外了。

叶初阳好整以暇的将来人一一安排坐下。等人都到齐了,关上正殿大门,到内的光线顿时一暗。就在众人忐忑间,他开口道:“几位大人,昨晚母亲叫了我与二弟入宫,交给小王一件物事。”

他取出一个匣子,当着众人的面打开,露出晶莹温润的一方玉玺。

正殿内一片寂静,传国玉玺是和氏璧所雕琢而成,绝世风姿,无法假冒,在座的每一个人都认识。一片寂静中,齐靖第一个站起来质问:“陛下呢?陛下在哪里?”清越愤怒的声音在空寂的大殿中尤为响亮。

“事实上,我也不知道。”叶初阳坦然回应,“昨晚,母亲将小王和弟弟都挟制在她的寝室中,等我们能动弹时,就再也找不到人了。”

“胡说!”齐靖气极,“这简直荒唐!”

叶初阳苦笑一笑,“小王也觉得很荒唐,但这就是事实。”

齐靖立刻反问:“殿下,敢问是何人如此大胆,敢于同时挟制住你和赵王殿下两人?”

叶融阳替兄长出声回答:“是母亲身边的计都师父。”

齐靖立刻道:“他人呢?叫他出来。”

叶融阳的脸色顿时变的极郁闷又难看,说出一句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话:“计都师父,也不见了。”

“哈!”齐靖讥笑一声,冷冷的盯住两人,“真巧。”摆明了不相信他的话。

叶初阳心里郁闷的一塌糊涂。计都是天波卫首领,武功到达宗师境界。除了天波卫没有第二方知道这内幕。在其他人看来,计都就是一个皇帝护卫,武艺不错。与女帝陛下关系暧昧。今日这些重臣勋贵,大多是文人,就是统领御林军的王安园,负责禁卫军的江文道,也只是略同拳脚的指挥儒官。和他们说武功,内功,宗师化境。。。他们是完全没有概念。这叫他怎么解释。

叶融阳替他解了围,道:“计都师父的武艺,臻入化境。为宫中第一高手。常言道,武无第二。便是七八个大内高手对上他,也只有甘拜下风的份。当时屋里只有母亲,兄长和我三人,他出其不意,我们无法还手。”

齐靖冷笑道:“这么说来,是计都挟持了陛下图谋不轨。两位殿下就该发出通缉,立刻全城搜查才是。”他转身面向林珂,“阁老以为呢?”

座下众人面面相觑。林珂缓缓站起,嘴唇一动,还未发出声音,叶初阳又插了一句:“景乡侯,还有一事小王要补充一下。不光是母亲和计都失踪了,同时失踪的,还有小王的父后与宫内大总管冯立。”

众人脸色又是一变,林珂失声道:“什么?”

“千真万确。”叶初阳看着这些重臣变来变去的脸,突然就有一丝快慰。估计母亲昨晚看着他和暖暖频频变脸,心情也是一样的。

“昨天晚上,母亲宣召小王和赵王入宫,在门口迎人的,正是冯立。”他娓娓道来的回忆,“在偏殿中,我们见着了母亲和父后。一家四口吃了一顿晚膳。随后父后便说要早些休息,冯立送了父后离去之后便再未出现。而我们俩,则和母亲在寝室内说话。直到夜深。话说完后,计都突然出现,出手制住了我和赵王,母亲将玉玺交与我后,便与计都一同离去。寝室的门被关上,未曾有人出入。半个时辰后,小王的穴道才自动解开。而那时,梧桐宫上上下下,都找不见母亲了。”

听完他这一番叙述,大殿中依然很安静。没有人轻易出声。齐靖冷哼一声,道:“既然如此,于大人,你曾任大理寺卿,这宗奇案,你倒是来破破看。”

于光恺脸皮抽了抽,被点到了名,只能于众目睽睽下起身,干干的发问:“这个。。。敢问秦王殿下,陛下和殿下在寝室内可有说过与她失踪有关的话题?”

叶家两兄弟同时一顿,这番色变就让一众人看在了眼里。叶初阳不出声,叶融阳替哥哥道:“母亲说,要将玉玺交给大哥,命大哥接过她的,她的位置。”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一个炸雷,惊的大殿上所有的人齐齐变色。

齐靖第一个厉声道:“既然如此,陛下为何不亲自与朝臣交代,反倒行事鬼祟,踪迹全无?”

他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广平女帝要提前让位虽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可若真存了这心思,也该照礼法行事,光明正大才是。正常情形下,应先召集大臣将想法提出,确立可行后再依制举行禅让仪式,将皇位交给儿子。自己荣升太上皇。这才是正常手续。她完全犯不着这么诡异行事,半夜交玉玺,制住两儿子自己玩失踪。这压根就说不通。

叶初阳看着大殿上一张张怀疑的面孔,肺都要气炸了。

太可恨了,他明明就什么都没干!凭什么都用这种怀疑的眼神来看他。而更可恨的是。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事荒谬,若不是昨晚亲身经历,他都要怀疑自己挟持了母亲搞出这一场宫变了。

亲娘啊!你这是要玩死儿子呢!

而这时,齐靖又提出一个要命的话题:“既然陛下是从寝室离去失踪的,两位殿下,可否让臣下们去寝室一观,或许可查出蛛丝马迹。”叶明净怎么会失踪?这俩兄弟分明心里有鬼,那怪异的神色,瞎子都能看出来。他一定要查个究竟。

叶家难兄难弟同时想起了寝室里的徐小鱼,脸色齐齐变得难看之极。如果现在让他们进去。。。。

母亲大人啊!叶初阳几乎要呻吟出声。您这一份厚爱,真是热情的让儿子们承受不住!

他们的这番变色使得众人眼中的怀疑愈发浓郁。连孙承思都坐不住了,心中掠过一丝惊慌,天哪!别是这两小子真的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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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持,大殿中的气氛在僵持。齐靖抬脚就要往寝室走,一队侍卫拦住他。他冷笑一声,回头看向江文道:“禁卫军的统领在这里呢,你们拦的谁?”

江文道也坐不住了,清咳一声就要说话。

“景乡侯稍候。”叶初阳快步上前,朗声拦住他的前方:“请听小王一言。”就在这短短的瞬间,他的声音不再复刚刚的吞吐,而添加了一丝从容。

“诸位大人,小王有一事想请教。昨晚母亲与我兄弟二人在寝室叙话,从头到尾都未曾有宫人来打搅过。在此期间,小王的侍卫被带至侧殿,全无一人守候在外,是谁将他们调走的?而计都进入寝室时是从正门而入,门外未曾有人通报。小王与赵王被制住时,颇有一番响动,门外也无一人出声询问。直至母亲与计都离去,外间更是声息全无。小王想请诸位大人问一问这梧桐宫中的宫人,侍卫。为何会如此?”

这番有条不紊的推论使得齐靖勃发的怒气渐渐沉静下来。他不是无能之辈,立刻就察觉了里面的问题。不错,叶初阳兄弟俩在宫廷中有何根基?若真有意外,这满宫室的内侍,宫女,侍卫,绝不会听任他们俩调遣。

孙承思立刻缓和了脸色,心头暗念一声佛。出声道:“既如此,还得好生询问一番才是。”

其他人也都同意。目光不约而同的又指向了于光恺。

“于大人。”叶初阳温颜对着他拱手执礼,“还请于大人细细查问,还我兄弟两人一个清白。”

第328章 平息(二)

前任大理寺卿于光凯临危受命,开始查案。冯立失踪,查问内物,就只能先询问几个小内侍了,之后便是大总管的副手,二总管。

可怜的小内侍结结巴巴的回话:“二,二总管是陈朝贵,他总管宫中各局内务,平日不在梧桐宫当值。”

于光凯顿时一愣,不得不先恶补一下现任宫廷管理结构。叶明净没有后宫,内庭人口简单,可以忽略不计。两宫太后和两儿子都不在宫中居住,内廷留守的人就很少,几个看门洒少的而已。外庭倒是每一处都安排得有条不紊。但只有梧桐宫一处是有人长期居住的宫室。其它的地方,如针工局、浣衣局、御马监、尚宝监之类的二十四内衙,各自负责各项的工作,统一运作。陈朝贵就是统管那一块的,和梧桐宫本身,没什么关系。

而说到梧桐宫的人手管理,那就更郁闷了。所有近身伺候广平女帝的宫女,全都在两年之前被陆续放了出去。最晚的也在一年前出宫嫁了人。叶明净是女子,不爱用太监近身伺候。所有内侍都在外围。尤其是晚上,寝室里外三层方圆四五米就没一个内侍,唯一一个例外就是冯立。

这些一年前才被换来的小宫女通通年纪幼小、经验生嫩,只被问了两句话,就吓得眼泪汪汪。哭着说都是冯总管吩咐她们要远离些,别打扰到陛下。她们这才躲得远远的,寝室里发生了什么事,全都不晓得。

“呜呜。。。。。。冯总管说,我们只要听吩咐就行。。。。。”一群最大不过十六,最下也才十二岁的青葱小宫女们。娇声呖呖,哭得眼泪鼻涕横流。堂堂内阁大学士于光凯对此景象彻底无语。

内侍和宫女们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只能找侍卫了。

好在侍卫那里的消息比较多,但同样令人沮丧。

“是冯总管让我们领着两位王爷的随从去侧殿的。”

“是冯总管让我们看着他们,不可随意外出。”

“是计都大人命令我等在外围散开,不得靠近正殿。”于光凯越问越冒冷汗齐靖的脸色则越来越坏。王安园幸灾乐祸的想:这下可好,兄弟谋逆的嫌疑变成太监总管和贴身侍卫串通谋逆了。

江文道的想法也是一样的。他沉声质问这些侍卫:“冯立计都的命令如此奇怪,你们就没怀疑一下吗?”

侍卫们面面相觑。怀疑冯总管和计都侍卫对陛下不利?这两人若有二心,太阳岂非要从西边出来了?

他们的眼神将疑问说得明明白白,一众重臣看得痛心疾首。

“胡闹!”林柯教训他们,“平日忠心不代表不会一时糊涂。你们怎么敢就这么相信了!”

一个头领摸样的侍卫喃喃的分辨:“平日也是这样的,陛下吩咐过,也见不可随意靠近。我们不敢不从。已经几十年了,都是这样的。”

这是一项奇怪的命令。众人迷惑不解。而这种怪命令能延续几十年也是怪事。只有叶初阳兄弟心知肚明。保证近身安全的是天波卫暗卫。至于母亲身边,只要有计都在,就没人能伤得了她。

“蒙石。”一直沉默的张奉英站了出来,道:“事情有些不对,陛下是何等人物,怎会任人将宫闱闹成这样而不闻不问?再者,冯立和计都就算挟持了陛下,又有设什么好处。而且,他们为何连皇后也一同挟持了?”

孙承嘉插话:“陛下身边的大宫女嫁人,也不是这些男子课插手的。必得他亲自过问才是。”

事情陷入了一团迷雾中。一个内侍近来传话:“秦王殿下,赵王殿下,诸位大人。御前司典姚大人在宫门外求见。”

叶初阳发话:“不是说了今日暂闭宫门不理事么,去回了姚大人。”

内侍为难得道:“小人说了。可姚大人说,她有要事禀报诸位大人。”

林柯心中一动,眼睛瞬间一亮:“殿下,姚司典每日伴在陛下身边,说不定就知道些什么。何不让她进来?”

叶家兄弟互相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一个大问题。姚蒙来了,她是姚家人。母亲大人的事,该怎么和太后祖母说?

姚蒙穿着官服走了进来,环顾一下殿中的人物,安然一一见过,再问道:“。。。。。。殿下,可是出了什么事?”

叶初阳也不瞒她,将对着几个大臣的话又说了一遍。姚蒙平静的点头:“如此说来,果然是出了事。陛下前几日曾对我言,如果宫中、朝中有变,可速请户部尚书黄陌大人来解难题。”

这可是瞌睡就送来了枕头。叶初阳大喜:“太好了,快去宣黄陌进来。”他就知道,母亲不会这么残忍,一条生路都不留给他。

事关重大,江文道和孙承嘉亲自带了人去黄陌家中,什么话都不说,就只说让他去宫中一趟。黄陌稍稍思索片刻,便整整衣衫跟着来了。

再后面的一系列变化就戏剧性了。黄陌来了宫中,知道是怎么回事后表示,陛下是交给他了一些东西,但是他留在家中了,还得回去取。

齐靖就暴怒:“你来的时候不会一发儿带了来啊?”

黄陌云淡风轻的道:“我又不知道为的是什么事,如此重要之物,哪有随身携带的道理。”

于是乎,江文道和孙承嘉又跟着他跑一趟,于禁军守护中回家取了紫檀木匣。拿到梧桐宫给众人观看。木匣上的封条完好无损,字迹是叶明净亲笔书写,众人松了一口气。请叶初阳打开。叶初阳撕了封条,对着锁眼犯难:“这锁着呢。”

黄陌道:“陛下只给了臣匣子,说钥匙到时候自会出现。”

一众人又大眼瞪小眼。林柯突然拍了一下脑袋:“哎呀!老夫想起来了。一个月前,陛下给老夫一批赏赐,里头就有个钥匙。老夫当时还觉得奇怪。。。。。。”

“好了!”齐靖毫不留情的打断他的回忆,“阁老,您就把钥匙拿出来吧。”

林柯一顿,不好意思的讪讪笑了笑:“钥匙放在家中了。。。。。。”

“噗--”刚坐下喝了两杯水德孙承嘉,猛的呛了一口。脸苦成了苦瓜:“林老,你。。。。。。。你玩儿我们呢?”

林柯很不好意思的道:“这种东西,老夫也不会随身携带。”

众人:“。。。。。。。”

几番周折后,紫檀匣子终于被打开。里面睡着一卷明黄底纹,五彩织锦五爪金龙的诏书。叶初阳手抖了一下,没敢去拿。对着姚蒙深吸口气:“姚司典,还是你来吧。”

饶是冷静如姚蒙,此刻也手心冒汗。她取出手绢擦了擦掌心,这才取出那份诏书,打开。大殿中的所有人不约而同的跪下聆听。“从来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敬天法祖为首务。敬天法祖之是在柔远能迩、修养苍生,共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保邦于未危、致治于未乱,夙夜孜孜,寤寐不遑。。。。。。”清灵的声音回响在大殿上空,一拳一拳的砸着众人的心。

“。。。。。。朕之皇长子秦王叶初阳,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典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直到姚蒙读完,一众跪着的人还无法相信他们听见的。

这是传位诏书。是皇帝大行后才会有的传位诏书。是大行后,而不是活着的时禅让皇位。莫非广平女帝早就预料到了自己会有意外?

“陛下呀!”林柯不由失声痛哭,“您在哪儿啊!是老臣无能,不能保得陛下平安,老臣无能啊!”

齐靖红了眼睛,扭身质问叶初阳:“到底是谁害了陛下?”

事情怎么又乱了呢!原本松了一口气的叶初阳这才醒悟,这些人又想岔了!慌忙摇手辩解:“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母亲没有事。没有被害!”

“殿下!”孙承嘉跪着扑了过来,恳求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和臣等说清楚明白吧。”这两兄弟明摆着知道内幕。

叶初阳连连点头,心下终于大定:“事情太长,还请诸位大人起来说话。”亲手去扶起林柯,“林阁老,您快请起,这件事说来话长,小王也是汗颜。”

众大臣方重新坐定。闹腾到现在,早已过了午时。叶融阳觉着心下饥饿,吩咐御膳房做了膳食过来。端给殿内的众人:“诸位大人先用膳吧,吃饱了再说。”

叶初阳深表赞同,吃饱了才能经得住打击。

胡乱吃喝完毕,宫女们端上香茗,再度退下。大殿门重新关闭。叶初阳清了清嗓子,开始开讲。这一回,他没有掩饰什么,除了叶明净对他和叶融阳说的一些私房话外,其它的都一五一十的交代了。最后,还带着他们参观了一下躺在床上挺尸的徐小鱼:“这是计都照着母亲的样子画的。”

徐小鱼一张脸瘦得不行,再被化成了毫无血色的蜡黄色,一眼看着就渗人。

见着熟悉的女帝面容被糟蹋成这个样子,众人皆是一脸诡异,感觉刚刚吃下去的午饭颇不是滋味。

“殿下。”王安园颇有些埋怨的道:“既是如此,何不一早名言。”害得他们一惊三跳的,以为陛下真的被害了。

叶初阳苦笑一声:“小王若是一早就这么说,诸位大人会信吗?”

当然不信!众人在心头齐齐浮出这四个字。事实上,要不是有黄陌带来的叶明净亲笔书写的传位诏书。以及姚蒙、林柯和黄陌三方互不知晓的三道任务,皆是陛下之前埋下的伏笔。他们也不会如此快的相信事情的真相竟是这样!

想到这里,这帮人不由埋怨叶明净。退位就退位吧,何必搞上这么一出呢?这不是存心折腾么?然而埋怨归埋怨,广平女帝陛下终究是不见了。现在最迫在眉睫的是如何完美的解决这件难题。

这是一个很微妙的时刻。

现任皇帝撂挑子跑了,下任皇帝还未接手。并且就坐在他们当中。该说什么话,就得好好琢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