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颜白天睡得久了,如今了无睡意。摸了摸身下柔软的被褥,甚至能嗅到一阵太阳的清香,想必这床被子让人早早拿出去晒过了。如此细心,也唯有瑞琛一人了。

第八十五章 下旨

刚想着,瑞琛的声音便从门外传来,带着几分沙哑轻问道。“皇上已经就寝了吗?在下有事商榷。”

“进来吧,”汐颜知道若不是要事,太傅不可能在深夜来访,便扬声应道。

瑞琛推门而入,恭敬地行了礼,方在汐颜的应允下,于离最远的位子上落座。墨眸淡淡扫向关上的房门,太傅即使在无旁人在场,依旧谨守礼仪,丝毫没有冒犯之处,让汐颜偶尔会觉得,太傅其实是不喜她的。

“太傅此时过来,是有何事与朕商榷?”汐颜半倚着软垫上,淡声问道。

“皇上打算何时召告天下,前太子汐原叛国之事?”清润的眼眸直直地望向汐颜,语气中含着几分急

闻言,汐颜垂下眸,沉默了起来。她深知此事拖得越久,汐原顶着澜国前太子的身份,将会从中获得更多的秘密与好处,对他们更为不利。只是,自汐原出生起,汐颜与他两人便一直生活在一起,十多年的亲情要她如何割舍?

若然下了诏文,那么汐原在澜国就再无立足之地,沦为百姓人人痛骂的卖国贼子。如此更是隔断了两人之间仅剩的那零星的一点情谊,让汐颜于心何忍?

汐颜迟迟没有下旨执行此事,便是因为这些顾虑,熟知汐颜的瑞琛又何曾不了解她?只是事关重大,若果不逼着汐颜正视它,或许她只会一直逃避下去。

“皇上,当他对你挥刀相向之时,可曾有半点迟疑?当他下令放箭射杀我们的时候,可曾有一分犹豫?前太子已经断了自己所有的后路。并非皇上一手造成,又何必再为他伤神?”瑞琛徐徐说道,一面观察着汐颜的神色。“天做孽犹可活。自做孽…”

他低叹一声,无奈地看向汐颜瞬间苍白的面容。起身说道。“这事拖不得,恳请皇上尽早给在下答复。”

汐颜点了点头,忽然想起先前清平地话来,疑惑地问道。“太傅与朕认识有多久了?”

瑞琛一怔,反问道。“皇上为何这么问?”

“清平说那阮燕姑娘举手投足与朕几乎一模一样。没有数年的观察不可能如此相似,朕也是好奇一问罢了。”汐颜歪着头,仔细想了想,迟疑道。“朕与太傅第一次见面,好像是父皇钦点状元那一日。朕还记得,为了看看状元是方是扁,偷偷跑去,藏在内殿里面悄悄张望。”

想起那日,瑞琛也不禁一笑。“在下也奇怪怎么内殿的柱子后面会有一颗黑色的脑袋不断向外探。见先帝没有理会,这才没有声张。”

“难道太傅以为朕是哪里跑来的小贼?”汐颜“扑哧”一声笑了开来,刚才地郁闷似是化了开去。“其实当时朕是听说。状元大多又老又丑,毕竟要高中没有苦读十年二十年是不可能的。没想到…”

“皇上没想到什么?”瑞琛薄唇一扬。含笑追问道。

抬眸看了看他,汐颜继续说道。“没想到那年的状元爷不但年轻。还长得十分俊俏。一身素服,淡然的神色,不似真人,仿佛要飞仙而去。”

瑞琛轻轻摇头,失笑道。“皇上言过其实了,在下不过是血肉之躯,区区一个凡人罢了,怎会羽化成仙?”

“太傅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朕当时觉得,父皇不该让你来淌朝廷这个大染缸,污了太傅的仙气。”汐颜一时感叹,墨眸微微眯起。

“这事朕还跟父皇提起了,父皇说就是让太傅沾了灰,飞不起来了,才会甘愿留在尘世。这话朕琢磨了许久,至今仍是觉得不解。不过现在看来,太傅确实是沾染了不少人气,没有当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了。”

见瑞琛默然不语,汐颜重重点了点头。“父皇的确有先见之明,若不是如此,朕刚登帝位,没有太傅又怎会这般顺利处理朝纲的事宜?”

“…皇上过誉了,”瑞琛垂下眼帘,复杂的神色在眸底一掠而过。“时候不早了,在下就不便再打扰皇上休息了。”

不明白瑞琛为何突然告退,汐颜摸了摸鼻子,躺下把被子一裹,苦思冥想了半宿,没有想出各所以然来,倒是最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即使百般不愿,翌日,汐颜最终同意了瑞琛的提议。谁知第二日,那诏书便传到了浏阳,速度之快让人震惊不已。汐颜细问一下才得知,在天京的雨疏早已拟好圣旨,就等汐颜点头了。

诏书一出,澜国上下一片震惊。疑惑者有之,质疑者有之,恐慌者亦有之。

先帝突然驾崩,众人只知其留下遗诏,传位于汐颜登基。当时前太子汐原莫名失踪,众说纷纭。有说是女帝杀了胞弟,以除后患;有说是遗诏被女帝篡改,汐原才是正统的继位之人;也有说是前太子深知在澜国无法立足,黯然离开的…

种种传言在市井间兜兜转转了数个月,刚刚登基地汐颜迟迟没有表态。百姓虽对皇家之事有些忌讳,担心引来杀身之祸。但人多口杂,暗地里偶尔也会提起这事说一说,只是叛国二字倒是从未有人联想过。

而另一方面,朝廷中有不少大臣与前太子有所牵扯,毕竟汐颜虽为皇族血统,却是女儿身。纵使在国师面前不敢明示,内里还是有些不平之意。因而当汐原之前向他们寻求帮助或要谋得一些消息时,他们暗忖着前太子兴许有卷土重来之势,往往不会拒绝,甚至倾囊相助。理所当然的,大臣们只想到两人毕竟同是皇家血脉,不外乎是窝里斗,又怎会牵扯到他国?

不知是太平盛世太久,还是大臣们安于现状,思想狭窄了起来。他们的念头里,无论最后是汐颜或是汐原登基,只要是皇家血统,便已足够。却未想到,汐原却是一个异数。

汐颜拿着明黄地卷轴,墨眸扫视着内里方正的黑字,指尖微颤。

天和十六年,五公主汐芩与皇后在同一夜诞下男婴,五公主暗中贿赂了皇后身边的人,将皇子与漓国国主遗腹子调换,后将刚出生不久的皇子杀害…先帝待其如亲子十数年,汐原忘却情谊,投靠国,扰我澜国,此举乃恩将仇报,不忠不义…

“圣旨里面说的事情是真地吗?”

她不曾见过一面的亲弟弟,却是死在了皇姑姑的手里么…

“当年的事,在下无从得知。但是五公主将两名男婴掉包一事,却有皇后身边的一位年老的麽麽可以作证。”瑞琛面色凝重,此事确实也出乎他意料之外。那名老麽麽装疯卖傻了数十年,这才勉强活了下来。只是她一直苦苦守着的秘密,不过片刻就被国师大人尽数瓦解。“皇姑姑已死,难道就不能让她安生吗?”汐颜叹了口气,皇姑姑忽然死在狱中,引来漓国残余的百姓对她的仇视也是情有可原。如今真相尚未查明,却将杀弟之罪加诸在皇姑姑身上,未免有些过分。

“国近年来实力大增,国主段锋野心极大,必然会对周围的他国下手。而首当其冲的,正是地大物博,又是新皇尚且登基,政纲不稳的澜国。”瑞琛神情肃然,沉声说道。“两国开战,谁先占了一个理字,自是上下一心,占了先机。既然国出兵是迟早之事,倒不如让我们先下手为强。”

“太傅的意思是让我们以这事为由,对国出兵?”汐颜皱起眉,沉吟道。“如今渭河决堤,赈灾的巨款依旧没有下落,加之原儿不知笼络了多少朝中大臣…若然开战,对我们澜国这边形势甚是不利。”

第八十六章 养伤

“不管如何,现在朝廷里定然谣言满天。朕担心国师一个人难以应付,太傅还是随着南巡的皇家仪仗先回天京去吧。”

汐颜暗叹,雨疏虽然贵为澜国国师,对朝中之事却不能任意插手,要压下大臣们的不安与猜疑,怕是不易。

“皇上打算在浏阳留多久?”瑞琛也知朝中汐颜可信之人并不多,回京之事便没有推辞。

“不出十日,”汐颜抬手抚了抚腿上绑紧的布条,低声说道。“蓝侍臣说朕这伤用了宫里最好的药,十日已是大好了。”

“既然如此,在下今日便出发吧。”龙撵在浏阳停留过久,必然会引来旁人的注目,加上澜国对国发兵的事…若果不能在出兵之前稳定朝纲,想必只会事倍功半。瑞琛说到做到,一个时辰之后,南巡队伍已经整装待发。当然阮燕穿上了金纹龙袍,继续充当皇上一职。却站在龙撵前,迟迟不愿上去。

见她不停东张西望,禁军苦劝不下之余,只好将瑞琛请了过来。

“蓝侍臣将会留在浏阳,在下会与皇上一同回天京。”

阮燕与汐颜相似的脸容浮现出一丝失望,瞄了瑞琛一眼,喃喃道。“蓝侍臣与朕一起来,却不一道回去,不会引来他人的臆想么?”

“皇上离京已久,还是尽早回去得好。”说罢,朝她行了一礼,便转身往龙撵后面的马车走去。

禁军面面相觑,阮燕瞅了瑞琛的背影一眼,乖乖地上了龙撵。这人看起来温文儒雅。手段如何,她与之相处了一个月,又如何不知?

想起那段日子。瑞琛逼着她学习汐颜的动作与神态,只要有丁点出错。那日的饭菜便是没有的了。虽说为了不让阮燕身上留下伤痕,瑞琛从未用刑来惩罚她。然而看向她的冰冷目光,以及关住她的那间伸手不见五指的暗房…

思及此,阮燕身子不由颤抖了起来。那暗房内没有窗,里面没有烛火。周围更是没有半分声响。只有一个小门给外面的人送饭,而送饭之人正是那沉默地林伯。不论阮燕怎么呼喊叫嚷,只要时辰不到,林伯便不会让她出来,也不会跟她说半句话。

阮燕觉得,自己在暗房里几乎要被逼疯。于是仔细地记下瑞琛的每一句话,尽全力地模仿那个女帝的一举一动。大至行走、坐卧,小至眼神与微笑,她无论吃饭、睡觉、去茅房。都在斟酌着。只因她再也不想进去那可怕的暗房之中,哪怕只有一夜,都让她心惊胆战。

与蓝宸佑一路同行。是阮燕最为开心的日子。即使她知道,蓝宸佑这样照顾她。是因为不想让旁人发现她这替身的缘故。其实阮燕想告诉他。大可不必担忧,她而今举手投足。根本没有丝毫破绽。但是她一直都没有开口,顺着蓝宸佑的意,安心地享受着他的体贴与关怀。

阮燕不得不妒忌那个与她面容神似的女帝,只因出身不同,境遇却天差地别。她在家里排行第二,上面有个姐姐,下面是两个弟弟与一个妹妹。父母世代务农,姐姐趁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嫁给了邻镇过百的员外当第十九房小妾。而自己最终也被爹娘送进了勾栏院内,把卖下的几个小钱作为以后生活的花费,却不知自己年幼的妹妹有朝一日,会不会落得跟她一个下场。

不料一年前曾偶然遇见过的人竟会为她赎身,阮燕不是没有对瑞琛有过奢望。温和儒雅,玉树临风,在人前一站,不知多少女子向她投来艳羡地目光。可是当她被带到瑞府,被连续数日受罚,关在那暗房中后,心里刚刚冒出的那么一丁点痴恋的苗头,便被生生掐断了。

念及那人便在后面的马车内,阮燕如坐针毡,当初与蓝宸佑一块时,日日遗憾着路途这般短,如今却不禁哀叹连连,急忙开口对车外的禁军吩咐道。

“让队伍加速,越发越好。”

禁军有些迟疑,道。“这样龙撵会极为颠簸,属下担心皇上的龙体…”

“照皇上地话去做,”淡然的声音传来,显然在后面马车的瑞琛听见了阮燕与侍卫的对话。

既然连太傅都发了话,侍卫悻悻地策马奔至最前方,传达了皇上的旨意。霎时车速加快了许多,龙撵内的阮燕不到一会便被颠得七荤八素。鉴于方才是她自己下的命令,又得了瑞琛的同意,阮燕也落不下面来让禁军放慢速度,只能咬牙忍受着这非人的对待。

阮燕本想晚上能够睡个安稳觉,舒缓一下白天拆骨般的折腾,不料瑞琛竟然要禁军连夜赶路。想到要这样过大半个月,阮燕想死得心都有了。

紧跟在后的瑞琛也不好受,普通的马车不及龙撵的平稳,颠簸就更为厉害了。坐在对面的林伯望着瑞琛略微发白的面容,忧心地道。

“主子,还是让他们慢下来休息一宿吧。”

“不必担心,我还撑得了。”瑞琛淡淡拒绝了林伯的提议,“如今是多事之秋,早些回京收拾好残局,她才不会有后顾之忧。”

“主子…”林伯叹了口气,深知瑞琛看似平和亲切,一旦下定决心,便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便放弃了劝阻。悄然把自己这边的软垫放在瑞琛后背,使其在颠簸中稍微舒适一些。

撇开脸望向窗外,车内少了一个聒噪的家伙,忽然有些不习惯起来。洛海被瑞琛强行留在汐颜身边,就为了输了她一个赌局,履行诺言,做那一年份的甜点。林伯想起启程时,洛海满脸大胡子却泪汪汪的模样,唇边不由微微上扬。

浏阳这阵子,百姓携手重建居所。韩小落每日早上都会在城内转上一圈,查看他们的进度,对他们热火朝天地干劲甚为满意。

汐颜则在院内几乎被浏阳的百姓供奉了起来,今日送来补身的鸡汤,明日拎来几支人参,后日则搬来一些书籍让仍旧不能下床的汐颜解闷。她有些哭笑不得地扫视着房内日益增高的慰问品,也感动于浏阳百姓真诚的嘘寒问暖。

她可以想象得到,保留了如此淳朴的民风,管辖这里的韩振旗必定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不料这么好的一个人,却被利欲熏心的大臣推了出来当替罪羊,平白受了诬蔑韩小落此番回到浏阳后,日益成熟,一力担当着调度的重任,在何茂的帮助下,将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让汐颜不得不刮目相看。

汐颜曾经有个大胆地想法,便是让韩小落继任她的爹爹韩振旗,成为这浏阳的知府。可惜女子当官在历代朝廷里没有先例,如今贸然让韩小落出仕,说不定会为她引来杀人之祸。另一方面,即使为韩小落争取到参加科举的资格,但是看她而今这个样子,要高中似乎不易。

于是,这事汐颜斟酌了一番,最后只能再作打算。

经过汐原一事,汐颜深谙到,朝廷内里曾经依附汐原之人不在少数。若要全部清理,朝政必然震动,引来大臣们的恐慌。但是若不清除,可能有一日,澜国会被这些人一步一步蚕食掉,到时便补救不及了。

对朝廷大清洗然后提拔新人,也是个不错的法子。但是,那些初入仕途的年轻人真的有能力担当重任么,汐颜对此持着怀疑的态度。

思前想后,汐颜竟寻不出一个可行的办法。

桌前的蓝宸佑看着一旁直咬着双筷,却对眼前的菜肴视而不见的汐颜,疑惑地问道。“皇上,是否这些菜不合口?”

汐颜立马回过神来,摇摇头。“这些都是洛海师傅作的菜,又怎会不好吃?”

如今在浏阳内有近卫,外有留守的禁军,这个小院子怕是蜜蜂都飞不进一只。即使如此蓝宸佑仍旧不放心,生怕有人在饭菜里面做手脚,因而厨房便交由洛海全权负责了。

门外原本竖着耳朵听着的洛海,闻言抖了抖胡子,得意地挑了挑眉。蓝小子竟敢质疑他作的饭菜,还好女皇帝比较识货。

“皇上,有件事…”蓝宸佑放下双筷,低声说道。“小臣想来想去,未免以后旁人添油加醋地告诉皇上,还是让小臣亲自解释吧。”

第八十七章 亲兵

难得见到蓝宸佑俊颜上满是严肃的神色,汐颜的墨眸中闪过一丝疑惑。“蓝侍臣想跟朕说什么?”

“那日小臣带兵来抵抗叛军,那些官兵有半数是我蓝家的部属。”蓝宸佑低着头,轻声解释道。“蓝家没有反叛的意思,只是父帅担心小臣孤立无援,便将部分亲兵留了下来…”

他轻叹一声,又道。“小臣担心有人会以此作文章,便先一步告知皇上这事。小臣记得皇上曾说会对小臣坦诚,小臣亦愿意同等地对待皇上。”

听罢,汐颜沉默了一会,淡淡道。“蓝侍臣想说的就是此事吗?”

“是的,”蓝宸佑前后考虑了两日,想到兄长在他入宫前耳提面令,不到非不得已,不要动用那些分散在澜国各地的蓝家军。只是在汐颜生死一线之间,他还是毫不犹豫地违背了在兄长前的承诺。

见汐颜冷淡的神色,他心里不禁有些忐忑。

“…这件事,朕早就知道了。”半晌,汐颜幽幽说道,朝蓝宸佑笑了笑。“那些衙门凑出来的乌合之众如何与国的官兵对峙这般久?朕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蓝宸佑一愣,“皇上不怪蓝家在暗处私藏了亲兵?”

“不高兴当然是有的,蓝大将军暗藏了这么一招,似是担心朕虐待蓝侍臣一样。”汐颜抿了抿粉唇,叹道。“不过若不是蓝将军有先见之明,朕怕是要葬身浏阳城了。不管怎么说,朕还是得感激蓝家,又怎会怪罪下来。”

想了想。汐颜忽然调笑道。“只是往后若果与蓝侍臣吵架,得担心蓝侍臣会不会动用这些亲兵来办朕了。”

蓝宸佑俊颜一烫,尴尬地呢喃道。“小臣…又怎么会…”

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背。汐颜笑道。“好了,你也别胡思乱想了。朕这点容人的肚量还是有的…菜都要凉了。快吃吧。”

说罢,夹了一筷子的菜放在蓝宸佑面前地碗里,自己也吃了起来。

蓝宸佑低头望着碗里的菜肴,心下一暖。离开父兄后,有多久没有人夹菜给他了?抬眸看了看汐颜。一路看小说网一张小小的桌子,上面摆了几个平常地小菜。没有奢华的摆设,没有成群地奴仆围绕,更没有因身份造就的无形隔膜。如今他们两人就像普通人家的夫妻,亲密地挨坐在一起,几乎头碰着头,平静而温馨。

这是蓝宸佑一直以来渴望的,只是一入皇宫深似海,他再未奢望过。不想而今在澜国的一方。这小小地浏阳城内,却是实现了。即使只有一夜,在以后的日子里。蓝宸佑也决不会忘记。

一顿饭在一片和谐的气氛中过去了,进去收拾碗筷的洛海瞅见蓝宸佑唇边淡淡的笑意。不知为何。隐隐感到心疼。

“皇上,允家少主来了。”

这是打造蓝宸佑进门后。说得第一句话。

汐颜正随手翻看着民间的闲书,里面有些关于凤凰神的传说倒是引人入胜。看得津津有味之余,忽然听见这话,一时有些反映不过来。“允子羽?”汐颜秀眉一皱,连日来的突变,倒让她把这人跑诸脑后了,只是他忽然来访…

“他来作什么?”

“送来拜帖的仆人没有细说,小臣也不清楚。”蓝宸佑耸耸肩,问道。“拜帖上写得是瑞安地名字,皇上要见他吗?”

“…当然,”汐颜沉吟片刻,答道。“朕正烦恼那赈灾的银两,或许能从允子羽身上下手。”

蓝宸佑剑眉一挑,“皇上,自古商人惟利是图,要从他们那里剥削银两,怕是不易。”

“不论怎样,倒是可以尝试一下,减轻国库的负担,毕竟国库里面地钱财可不是用之不尽的。”汐颜缓缓站起身,蓝宸佑连忙上前。

“允家地生意遍布各州各城,又涉及了方方面面地卖。却只因其是商贾,在澜国的地位低人一等。这样地反差必然让允家不甘,或许我们能从此处下手。”

见蓝宸佑小心翼翼地扶着她,汐颜叹了口气。“朕的腿伤已经大好,蓝侍臣就不必…”

“皇上,平常的伤药是不可能有如此功效的。”蓝宸佑没有松开搀扶汐颜的手臂,淡淡说道。汐颜闻言,立刻会意。她如今是瑞琛的表弟瑞安,又何来如此珍贵的伤药?伤势自然还是未曾痊愈。

只是,允子羽真的丝毫不知道她的身份么?

回头看了蓝宸佑一眼,她笑道。“蓝侍臣的相貌,还是遮掩一下为好。”

汐颜其实也明白,蓝宸佑搀扶是假,要近身保护她才是真。看来,她真是让人不省心呢。

待两人缓步走向大堂,允子羽早已等候多时。见到汐颜不太自然的行走姿势,允子羽脸上多了几分关

“瑞公子受伤了?如今还好吗?”

“多谢允公子关心,已无大碍了。”汐颜有礼地点点头,在允子羽侧边的位子上坐下。要与他商谈事宜,还是低调为好,若坐在上座,倒是有些看不起人了。

看汐颜落座,允子羽也坐了下来。

“在下前几日也听说浏阳遇袭的事了,但是军队封锁了这一片,所以直至今日才能过来看望瑞公子,望瑞公子见谅了。”

汐颜微微一笑,“允公子言重了,特意来看望瑞安,瑞安已是感激不尽,何来见谅之说?”

两人礼尚往来,你推我就地寒暄了一番。听见他们这般虚伪的对话,蓝宸佑掩在面纱下的的唇角不禁抽了抽。

允子羽似是刚注意到汐颜身后的蓝宸佑,疑惑地问道。“这位公子是?”

“是太傅大人留给在下的近侍,毕竟受伤了,很多平常的事情一个人做不来。”想到蓝宸佑数日来无微不至的照顾,汐颜的笑容中不由多了几分暖意。见状,允子羽檀黑的双眸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看来这位近侍颇得瑞公子的欢

听到他话里有话,汐颜淡笑不语。

“冬清的生意在下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瑞公子不介意在下来浏阳住上几日吧?”

允子羽的话让汐颜一怔,身后的蓝宸佑率先开口说道。“浏阳不过是个小城,允家的少主来这里虽然蓬荜生辉,却是委屈了。”

他可一点都不喜欢这人留下,阻扰自己与汐颜两人难得的独处。

不是没有听出蓝宸佑婉转的拒绝,允子羽薄唇一勾。“浏阳虽小,却是靠近渭河,在下打算将河道的生意迁至浏阳这边,瑞公子觉得如何?”

听罢,汐颜心里喜忧参半。喜得是河道的路线延至浏阳,来往的人必定增多,想是能够促进浏阳的繁荣;忧的是,若果如此,这浏阳城的淳朴民风,怕是渐渐看不到了…

“这件事瑞安下不了主意,待在下与浏阳的人商量一下,再给允公子答复如何?”

允子羽微微点头,“瑞公子说得有理,那么在下就静候瑞公子的好消息了。”

汐颜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看来允子羽今日来此的目的便是此事了。

留了他用过午饭,汐颜便唤了韩小落、何茂和几位说得上话的人过来,告知了他们允家要在浏阳建立港口这事。

何茂与其他几人听完皆是一喜,只有韩小落拍案而起,大声嚷道。“我反对!”

说罢还忿然地站起身,来回踱步。

“允家的生意早几年就延伸到冬清了,为什么当时不直接过来浏阳,却是现在突然要来这里建什么港口,看他那个样子就知道心怀不轨!”

第八十八章 渡口

何茂摇摇头,韩小落这性子怎么跟她爹爹韩振旗没有丁点相似,这段时日下来以为有所改善,谁知考虑事情还是这般片面与冲动。

“此话差矣,允家这几年靠着陆路运货,一向相安无事,何必要花费钱财建这海上商路?”

“何公说得对。韩姑娘,船路不但要承担更多的风险,花费也要更大。允家是商贾,绝不会作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汐颜点点头,附和道。

“现在将商路延伸至浏阳,应该也是出于渭河决堤,不少地方因为受灾而被封锁,提出的权宜之法。”

何茂摸了摸胡子,朝汐颜笑道。“瑞公子与小落一般年岁,见识相当不凡。小落,有时间多来向瑞公子讨教吧。”

韩小落暗暗翻了个白眼,她怎么跟常年在宫中的皇帝比?淌过那宫廷的浑水,想不精明都不行啊。

汐颜笑了笑,嘴上倒是应了下来。“若韩姑娘得空,在下欢迎至极。”

闻言,何茂高兴得眯起了眼,目光来回瞅着韩小落跟汐颜,让韩小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这何先生,不会想歪了吧…

皱着脸往汐颜眨了眨眼,汐颜不明所以地看向她。在何茂看来,却象是两人含情脉脉地对望,笑得双眼快变成一条缝来了。

韩小落难得猜对了何茂的心思,如今这韩家只剩下韩小落一人,算是没落了下去,若能让韩小落嫁给瑞安…这瑞安不但与太傅瑞琛是亲属,又见识不俗。进退有度,温文有礼。在何茂看来,反倒是韩小落有些配不起瑞安了。不过看他们两人相处和谐。已经把韩小落看作亲孙女的何茂,恨不得帮两人连上红线。明日就拜堂成亲。

见韩小落死命眨眼,汐颜莫名其妙地瞅着她,半晌问道。“韩姑娘,你的眼睛不舒服吗?要不要找大夫看看?”

何茂抚长须的手一顿,暗叹。这瑞安什么都好。就是不解风情了一点。小落都跟他眉目传言了半天,怎么半分没有开窍?

站在汐颜身后地蓝宸佑正面对着韩小落与何茂两人,倒是看出来了,忍不住偷偷地笑。又不敢贸然笑出声,肩膀一颤一颤的,气得韩小落直瞪眼。

“瑞公子,允家这次举措,对浏阳百利而无一害,老夫倒是相当赞同的。”何茂话音刚落。除了韩小落,其余几人都点头了。

“在下担心允家垄断了河道,会让渭河沿岸地一些城镇规模不大的船舶没了财路。这浏阳也牵制到允家手里了。”

内运河与渭河是澜国主要地两条河道,若被允家垄断其一。汐颜不得不担心若以后允家投靠了他国。必定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

听见这话。何茂不禁赞叹,这瑞安考虑得相当周到。在这里设了船埠,浏阳的渔民出海就得经过允家的允许,这样一来,允家真是吃定他们了。

“那以瑞公子之间,我们该如何?”何茂这话一出,韩小落眼睛也不眨了,静静地看向她,更别提其他人了。

面对着他们越发炙热的目光,汐颜轻咳了一声,道。“我们可以跟允家商议,在这里建渡口,浏阳城出一部分钱,剩余的由允家承担。渡口可以向船家收取一定地费用,前三年的收入全部归允家,但是这渡口所属归于浏阳。”

“这主意甚好,”何茂沉吟了一会,皱眉道。“但是浏阳如今根本筹不出这么多银两来,朝廷的拨款又都用在重建房屋和抚恤死者…”“这事不必担心,在下可以传信于太傅大人,请他让朝廷再支一笔款项过来。”汐颜说到此,顿了一顿。“只是三年之后,那钱得还回朝廷了。”

韩小落不满地冷哼道,“头三年的收益归允家,后面的则归朝廷,那浏阳还建来作甚。虽然是属于浏阳,浏阳却分明没有丝毫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