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颜吁了口气,道。“韩姑娘这么说就错了。”

“这河路一通,浏阳受益良多。不但酒肆、客栈与商铺多了客源,城内人家作的手工也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寻到买家。”墨眸淡淡看向韩小落,继续说道。“韩姑娘不是曾说城里不少人家捕的鱼只能送到几里外的地方卖,往往去到那地方,鱼死了大半,辛辛苦苦了一日,收不回所少个钱。还有在后山打猎带回地兽皮,也只能压在箱底,就冬天偶尔取出来作保暖之用…”

汐颜这一番话下来,韩小落不禁有些心动。浏阳城内的百姓自给自足,往往仅能填饱肚子,如果能给他们更好的生活…这是爹爹一直以来地梦想,若能替他完成…

“但是,”与何茂同来的一位老者迟疑地问道,“朝廷真地会愿意出这笔钱吗?毕竟知府大人他…”

渭河决堤,皇上便处决了韩振旗,难保不会对浏阳城迁怒。何茂听罢,也是眉头一皱。

“皇上当初只是将韩大人收监,交由刑部审问,却并未下旨处决他。”蓝宸佑急急解释道,却见汐颜示意他稍安勿躁。

“这事对朝廷有利,相信皇上应该不会拒绝。在下会尽快禀明太傅,再做定夺地。”

汐颜的话说到这份上了,何茂等人也不再提出异议,回去等待消息了。

“皇上跟允公子相处久了,怎么也变成奸商了?”韩小落睨了汐颜一样,抱怨道。“跟朝廷借地那笔钱,对于国库来说不过九牛一毛,难道就不能不还吗?”

瞥见她嘟着的嘴唇,汐颜横了韩小落一眼。

“你以为国库的钱是朕自己的吗?而且国库的钱只有进没有出?皇宫的吃住用度,如今渭河沿岸城镇需要施粥、就医,大米和草药的费用,还有各地官员的俸禄,皇帝南巡的开支,禁军的月银与边境大军的粮草…”

“好啦,”韩小落看汐颜大有继续数下去的架势,立即开口打断了她。“我们会还钱的,会还的,求皇上就别念叨下去了。”

汐颜得意一笑,“放心,欠的钱不会要你们翻倍还的。”

韩小落愣是瞪了她一眼,突然想了一事。“…方才有个经过冬清的人,说是冬清已经戒严,知府携款逃跑了,朝廷正在缉拿他归案。”

“冬清的知府?”汐颜冷笑一声,她还没去找他麻烦,这人倒是逃得够快。

“冬清的水源污了,又没有储水,许多百姓喝了不干净的喝水,腹泻、呕吐、晕迷者皆有之。毕竟不想离开土生土长的地方,于是城内的人就联名出钱到四周没有受到波及的城镇买水回来。”韩小落说着,脸上闪过一丝怒气。“谁知这知府完全不顾百姓的死活,拿了那些钱就跑路了。走了两日,城内的人都以为他出去买水了,谁知有人看他府中贵重的物事都没了踪影,这才发现知府逃了。”

“这知府八成是投靠前太子去了,”蓝宸佑一把扯开脸上的面纱,握了握腰侧的佩剑。“皇上,要不要小臣传信让人截住他?”

通往国的边界有一条必经之道,他就不相信这人能逃得过蓝家亲兵的追截。“没有这个必要,”汐颜摆摆手,拉着蓝宸佑坐在她身旁,递上了一杯清茶,让他消消火。“这知府若是真的去投靠汐原,以朕对汐原的了解,断不会留下这样的人。”

“成事不足,又贪生怕死,这般的人留在身边,迟早是个祸害。今日那冬清知府能背叛朕投靠汐原,或许明日就会卖主求荣,这种墙头草,用作一时还好,若重用的话…”

“就是害人害己了,”蓝宸佑抿了一口茶,淡淡接过了话头。

“所以根本没必要派人去追杀那么一个将死之人,反倒会暴露你手下的行踪。”汐颜放松身子,倚向蓝宸佑,轻叹道。“冬清这样下去可不行…”

说罢,她忽然坐起身。“韩姑娘,浏阳的储水能供给冬清吗?”韩小落有些为难地望向她,“原本能让浏阳撑一个月,若是加上冬清,可能只能勉强支持半个月了。”

“足够了…”汐颜喃喃道,目光炯炯。“朕会在半个月内将此事解决好的。”

第八十九章 避洪

一只翠色的小鸟从窗外迅速飞入,落在汐颜的手臂上,一双乌黑的小眼睛瞅了瞅汐颜,便低头梳理着身上的羽毛。

“回来了,”抬手温柔地抚了抚翠鸟,后者惬意地眯着眼,小巧的鸟嘴巴蹭了蹭汐颜的指尖,痒痒的感觉让汐颜不由微笑起来。

国师雨疏给的这只可爱的小鸟不像平常的鸟雀,极具灵性。不仅能将她的说话传至天京的雨疏,似乎还能听懂汐颜的话,偶尔还会像今日一样出去溜达,累了才飞回她的身边。

房门“吱呀”一声猛地打开,汐颜不用回头也知来人是谁了。“韩姑娘,你就不能先敲门再进来吗?”

韩小落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尴尬地笑道。“皇上知道我一向没有这个习惯…听说禁军已经前往冬清,将百姓已经从城内迁往附近有水的高地了?”

“嗯,照他们的脚程看来,明日已经能把所有人迁走了。”前后将近半个月,也勉强算是在她的意料之中。

汐颜打开一袋精米,取出几颗放在桌上,翠鸟见状,立马从汐颜肩上蹦了下来,小头一点一点地啄了起来。

仔细看了看这小鸟,韩小落奇怪地问。“我记得这鸟一直在附近飞来飞去,皇上还带了其它的信鸽吗?”

从来不见汐颜传书,这些调度是怎样办到的,难不成天京有人跟她心有灵犀?

汐颜微微一笑,没有回答韩小落的疑问。见她一直站在门前,汐颜叹道。“韩姑娘来这里就是告诉朕这事么?”

韩小落这才想起来这里的目的,一把拉住汐颜地手臂。冲向门外。“何先生急着找你,似乎有要事商议。”

正说着,手上忽然一麻。韩小落回头看见汐颜身旁的蓝宸佑,愣了一下。“蓝将军。何先生正等着…”

黑眸不悦地扫向她,韩小落乖乖地闭上嘴,杵在一边。汐颜看了一下手腕上的一圈青紫,心下无奈。韩小落地力气倒是厉害,这青紫怕是要几日才能消了下去。

“既然蓝侍臣来了。一块过去吧。”

蓝宸佑点点头,三人入了大堂,便见何茂与一位老者低声交谈着,面色焦急。看到汐颜走近,连忙起身迎了上去。“瑞公子----”

汐颜朝两人行了礼,轻声问道。“何公,这位老先生是?”

“老夫姓余,单名一个治字。”老者面容消瘦,却目光炯炯。

墨眸一闪。汐颜差异道。“没想到竟会在此处遇见余大人,余大人仍是老当益壮啊。”

汐颜曾在幼时见过余治,当年余治还是工部尚书。是因为治理渭河有功,被父皇破例提拔。最后却也是因为治水不力。而被父皇革职。汐颜记得。余治被扁为庶民,也不过是三年前的事。这三年来。渭河屡次泛滥,父皇想要重新起用余治,但他犹如人间蒸发,一直未能寻得,不想竟会藏身在这偏远地浏阳城里。

“老夫如今已经是庶民,大人二字愧不敢当。”余治长叹一声,立马转入正题。“瑞公子,老夫昨日在高地观察渭河上游的情况,发现有一波洪峰即将来临,须得让沿岸的百姓撤离。”

洪峰?

汐颜皱起眉,“先前也有好几波洪峰通过了,浏阳却一直相安无事,为何独独此次…”

“确实已经有过一些小洪峰,浏阳并未受到冲击,平安无事。但这次的洪峰与以往的根本是天差地别,若不尽快让临近渭河城镇里地百姓撤离,老夫恐怕…”余治摇了摇头,在一旁长吁短叹。

“此事紧急,老夫才会特意前来相告。”余治往北方一指,接着说道。“离这不到十里有一座高山,水源充足,又有不少飞禽走兽。山顶广阔,藏身数千人不是问题。若然要撤离,那是最好的选择。”

见汐颜墨眸闪烁,余治急迫地嚷道。“若瑞公子不信,可以立刻随老夫到高处看一看便知那洪峰是真是假!”

闻言,汐颜微微一怔,淡笑道。“余公言重了,当年若不是余公,这渭河沿岸怕是再无人烟了,瑞某岂会质疑余公的话。在下只是在想,要在短时间内让百姓撤离,恐怕不易。”

垂下眼眸,汐颜苦笑道。“若果突然有人跟在下说洪峰来了,在下怕是不信的。不是怀疑余公的话,而是看不见的灾难,人还是多多少少有些侥幸。再说这里是他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他们又怎会舍得离开?”

“难道就没有法子了?”听罢,韩小落不由一脸凝重。

“法子…也不是没有。”闻言,不但余治、何茂与韩小落盯着她,连蓝宸佑也竖起了双耳。汐颜挑了挑眉,“既然来软的不行,就只能来硬的了。这恶人…怕是要在下来担当了。”

当下,汐颜立刻火速调来了军队,让他们充分发挥恶霸平日地“作风”,摆出一副作威作福的嘴脸,手持大刀跟佩剑,强行喝令周边城镇的百姓立刻收拾细软往北边十里外地高山迁去。看着百姓哭天喊地,拖家带口地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汐颜只觉一阵心酸。

渭河一直是澜国君王的心病,每年花费巨款治理,却收效甚少。这里面不仅是官员治理能力地问题,更多地是山高皇帝远,款项每每被贪官吞下,而不是用在这治水上面来。

汐颜暗忖,若果不能彻底解决治水的难题,想到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地百姓,她将无一夜能安寝!

“皇上,请尽快离开。”蓝宸佑匆忙掠至汐颜身前,焦急地说道。

汐颜望了望四周空旷凌乱的城镇,低问道。“所有人都撤离了?有派人在各城内仔细查看吗?”

蓝宸佑点点头,伸手搂住汐颜的细腰,将她揽在胸前,说了声“得罪了”,便使出十成功力往背面掠去。汐颜安静地环着他的脖颈,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凉风。抬头瞥向日头,离余治所预测洪峰降至的时间不足一个时辰了,难怪蓝宸佑会如此着急。但是没有留到最后,看着渭河沿岸的百姓通通离开,汐颜仍是心有不安。

两人到了山脚下,蓝宸佑才略略松了口气,好在还来得及。忽见一名妇人匆匆往他们这边跑来,几名禁军急冲冲地过来拦住她,妇人用力扭动着身子,似是在哭喊着什么。

汐颜急忙上前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那妇人看见汐颜,仿佛抓住了能救命的稻草,揪着汐颜的衣角嘤嘤哭泣起来。“大人,奴家的孩子还在城内…这位大人,救救那个孩子吧。”

闻言,墨眸闪过一丝薄怒,瞪向禁军。“不是让你们仔细清点城内百姓的人数,怎会有遗漏“大人,”一名禁军知道此次迁移是眼前这人的主意,加之这人又是太傅的亲属,丝毫不敢怠慢。“我们确实在城内细细翻查了,但是一直没有找到这个孩子,总不能为了一个孩子让城内其他人置身危险,也就先领着城内的百姓过来了。”

汐颜点点头,赞同了这个正确的决定,转向那妇人。“你是浏阳城的?”

“是的,大人。”妇人见汐颜似是有意帮她,抹了抹眼泪,连忙应道。“容儿喜欢到处藏起来,经常就那样睡着了。平日都会自己出来的,今天不知怎地,奴家叫唤了好几声都不见容儿出来…”

细细地问清楚这妇人的宅子在何处,汐颜便带着蓝宸佑又回到浏阳城去了。

“皇上,只有半个时辰不到了。”蓝宸佑一面在屋内四处翻找,一面说着,语气禁不住有些埋怨。

“听那妇人的话,这孩子不会走远的,我们赶快吧。”汐颜安抚了一句,又四处唤了起来。“容儿,容儿…”

内室的柜子传来一阵轻响,汐颜与蓝宸佑对视一眼,立马冲了过去。打开柜子,一个小小的孩童蜷缩在里面,揉着眼迷糊地看着他们,软绵绵地问道。“你们是谁?”

汐颜温柔地抱起他,摸了摸那柔然乌黑的头发,笑道。“容儿的娘亲见不到容儿,正担心呢。我们这就带容儿去见娘亲,好吗?”

“好,”亮晶晶的黑眸看着汐颜柔和的笑颜,容儿乖巧地点点头。

找到了孩子,两人急急往回奔去。蓝宸佑依旧提着汐颜飞快地掠去,汐颜则紧紧地抱着容儿,还时不时轻声安抚在半空中有些害怕的容儿。

好不容易又来到山下,却忽闻一人在高处惊呼道。“洪水来了----”

第九十章 落水

汐颜猛地一惊,把容儿塞到蓝宸佑怀里,催促道。“宸佑,你立刻带他上山,朕随后就到。”

蓝宸佑咬了咬牙,搂着微微颤抖的容儿急忙往山上冲去。只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孩子交给他娘亲,再返回去找汐颜应该来得及。

眼见着远处汹涌而来的洪水,所到之处一片汪洋,汐颜急忙往高处跑,墨眸到处瞅着四周有没能攀爬的地方。

可惜人的两条腿又怎能赛过凶猛的洪水?汐颜这才奔至半山腰,洪水却已经到了跟前。

“皇上----”蓝宸佑匆忙返回,未有半分迟疑,一个箭步扑了过来,抓着汐颜的手臂往上一抛,让她落在数丈之外,自己却被洪水卷了开去!

“宸佑!”汐颜看着他在水中扑腾,浮浮沉沉似是渐渐远去,不由心惊。想了想,她往前跳入水中,拼命朝他游去。

“别…别来…”蓝宸佑常年生活在边关,又怎会枭水。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期间还灌下了几口水,呛得厉害。

汐颜喘着气游到他身前,伸手托起他的脸,让蓝宸佑能够顺畅的呼吸。“先别说话,回去再慢慢教训我吧。”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汐颜勉强扯了个笑容,调侃了一句。

蓝宸佑无奈地睨了她一眼,这时候她还有心情开玩笑的?

手臂从他的腋窝下穿过,汐颜借着浮力,慢慢往山那边游去。当年她学枭水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并不怎么高明,如果还带上蓝宸佑。明显相当吃力。

蓝宸佑显然也看出来了,瞥见汐颜愈发苍白的脸色,他皱起眉。“皇上。这样下去我们两个人都会…”

“闭嘴!”汐颜原本累得够呛,谁知蓝宸佑还要来说些丧气话。语气不禁冲了起来。蓝宸佑见她恼了,一副决不放手的神情,暗自叹了口气。

禁军在山那边远远看着,却没有人下水去助汐颜一臂之力。不是他们不想,而是禁军从小生活在天京。身处内陆,根本没有会枭水地。如今也只能眼白白地看着,无能为力。

韩小落与一干村民都躲在山头的另一面地势更高的地方,见一名妇人抱着男童回来,满脸失而复得地喜悦,才知道汐颜与蓝宸佑回去城内救回了男童,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跟何茂说了一声,她来了这边,不想却见到两人困在水中。而禁军正束手无策地在一旁干着急。狠狠地剐了一眼那些中看不中用的禁军,韩小落匆匆跑向水边就要跳下去。

谁知有人比她更快,“扑通”一声便跳入水里。灵巧硕长地身姿一会儿便游至汐颜与蓝宸佑两人面前。

汐颜拖着蓝宸佑已然有些坚持不住了,双腿犹如铅般重。仍紧紧半抱着蓝宸佑。不敢放开半分。忽见一人从附近的水中冒了出来,不由大吃一惊。“允公子?”

“瑞公子。让在下来吧。”允子羽白皙俊美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自信安定的神色,使汐颜不自觉地安下心来。允子羽托起蓝宸佑地另一条手臂,率先往岸上游去。

双手撑在地上,汐颜任由水珠从墨发中滴落,喘着大气,偶尔轻咳了几声。好在,他们终于脱险了。

“…多谢允公子相救了,”汐颜略略抬起头,感激地说道。

“举手之劳,瑞公子言重了…”允子羽檀黑的眼眸忽然一缩,汐颜的衣衫完全湿透了,上好的绸缎贴在她身上,原本宽大的衣裳掩饰的玲珑身材一览无遗,他一时不禁有些愣神。

一件浅蓝的外衫突然罩了下来,汐颜一怔,已经被蓝宸佑包了个严实,揽在怀中。“方才允公子出手相助,在下感激不尽…山中风凉,允公子快去换下这一身吧。”说罢,自顾自地抱起汐颜,蓝宸佑快步往外走去。

“…他看见了?”汐颜埋首在他颈侧,低问道。

“看到了,”蓝宸佑淡淡答道,“还目不转睛地看得很清楚,幸好韩小落难得聪颖,把禁军都赶得老远。”

“嗯,”汐颜闷闷地应了一声,全身放松下来,阵阵冷意却从脊背缓缓延了上来,身子不由颤了颤。

原本还想念叨她几句的蓝宸佑感觉到汐颜的不适,不由加快了脚步。前面不远有间草屋,是以前余治在山中建地简陋居室,偶尔会来这里住上一段日子。里面柴米油盐、床褥跟换洗的衣服倒是齐全,甚至有几味常用的草药供不时之用。

“她怎么样了?”韩小落早早跑在草屋收拾,见汐颜昏昏欲睡地模样,担忧地问道。

“先帮她换衣服,”蓝宸佑把汐颜放在床边,掩门走了出去。

韩小落快手快脚地给汐颜褪下湿透的衣衫,套上余治地一件半新地灰袍,小心地将汐颜移到床褥上,掖好被子,这才又拿出另一套衣裳,推门而出。

“蓝将军也快些把湿衣裳脱了吧,着凉了可就不好了。”见蓝宸佑没有理会她,低头在隔壁的小草棚里面翻找着,疑惑地问。“蓝将军在找什么?”

“草药,”蓝宸佑简短地答了一句,先前汐颜受了伤,气血受损,如今受凉极有可能会染上风寒,还是早些寻药给她服下为好。

“我已经让禁军地人去煮姜汤,应该一会就送来,至于这些草药…”韩小落迟疑地扫了一眼,说道。“还是我去唤余爷爷过来看看?”

“不用了,”蓝宸佑从一堆草药中挑出几棵,仔细查看了一下,才站起身来。他常年征战,一些简单的药草倒是十分熟悉。

“我来吧,”韩小落伸手接过他手中的草药,往屋内指了指。“蓝将军道里面去照看着皇上吧。”

说罢,麻利地用清水简单地洗了洗药草,煮了起来。

蓝宸佑在旁边看了几眼,便往屋内走去了。迅速地换下了湿衣,蓝宸佑瞥见床榻上的汐颜满脸红晕,不由探手覆在她的额上。

火热的触感让他略略一惊,叹息到。果然,汐颜还是病了…

去隔壁将手帕沾湿,轻轻擦拭着她的双手与颈侧,最后敷在汐颜的额头。蓝宸佑坐在床沿,忧心地看着汐颜通红的面容,她的状况比自己想象中似乎要严重得多。

话说汐颜这一倒下,三天三夜这高烧才退了下去。余治也匆忙赶了过来,换了好几种治风寒的草药让汐颜煎服,何茂在一旁急得头发都白了许多。蓝宸佑与韩小落连续几日都没敢阖眼,见高烧终于下了去,这才松了口气,谁知汐颜却一直没有醒来,放下的心又提了上来。

“为什么她还不醒?”蓝宸佑药理知晓得不深,如今看着汐颜日渐消瘦,不由拉着余治焦急地问道。余治摇摇头,也甚为不解。照理说高烧退了,看起来神色平和,应该醒过来了,怎会一直昏睡?

“可能…是他太累了,”沉吟了半日,余治只能说出这么一个理由。“待洪水退去,便带瑞公子下山寻医吧,毕竟老夫只略同雌黄。”

“洪水还有多久才退走?”蓝宸佑睨了床上的人一眼,淡声问道。“以老夫之见,多则五日,少则两三日便可。”余治叹了一声,又道。“山上的飞禽走兽都快被那些百姓吃光了,这洪水再不退,大家可就要挖树根、啃树皮了。”

门外的百姓闻言,皆是面色一窘。

原本听说救了他们的大恩人是床上这位叫瑞安的公子,却为了寻回那个失踪的小孩,差点葬身在洪水之中。他们为表谢意,特地前来探望,不料唤作瑞安的公子迟迟未曾醒来。如今又听到余治的话,不由有些赧然。

城内虽然偶尔会有人去后山打猎,但是农活较多,几个月能去上一次算不错了。而今难得有机会让他们天天吃野味,又怎能不食髓知味?

第九十一章 讨价

余治当然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毕竟这些百姓平日在饭桌上有一两斤肉已经算很了不起了。只是他偶尔也来这山上小住,看到原本生气勃勃的林子变得冷冷清清,心里有些不舒服罢了。

各城的人大多憨厚,尴尬地笑了笑,便留下野味跟一些从山上挖来的草药,不敢再去打扰那个昏迷的恩人,离开了草屋。

三日后,洪水果真退了回去。

幽暗的烛光中,一人坐在桌前,手臂支着额角,双目黯然无神。汐颜缓缓睁开眼,见到的就是这般情景,张了张口,却只觉喉咙干涩,便知她怕是昏睡多日了。一手撑着,半坐起身来,手臂一软,下一刻又倒回了床褥上。“咯吱”一声轻响,桌前的人立刻惊醒过来,欣喜地看向汐颜。“你终于醒了!”

汐颜接过递来的水饮了几口,这才开口道。“韩姑娘,洪峰过去了吗?”

“嗯,下去了。余爷爷说这段日子应该不会再有如此凶猛的洪峰了,就让城内的百姓下山去了。”韩小落打了一些清水,沾湿了手帕擦了擦汐颜的脸。“蓝侍臣去安排城内的修缮了,明日应该能回来了。”

汐颜点点头,又喝了杯水,又软软地躺倒在床榻上。

“你昏睡了几日,可急坏了蓝将军。差点就要下山把大城镇里面的大夫绑过来了,好在允公子有一位相熟的大夫,连夜请了来。不过那人也厉害,才一帖药下去你就醒过来了。”

韩小落自顾自地说着,到外屋取来了一碗白粥。扶起汐颜喂了起来。

“我自己来吧,”汐颜正想推托,韩小落避开了去。笑道。

“病患就乖乖地让人服侍吧,你睡了几日。这会可能连汤勺都拿不起来了。”

知道她开着玩笑,实则是在关心自己,汐颜微微一笑,顺从地张开了口。

见汐颜吃下去了,韩小落又继续说道。“说起来。这白粥还是蓝将军煮的。今日一大早要出发,天还没亮就在厨房捣鼓,顺便砸坏了余爷爷好几个陶碗,余爷爷直喊心疼。”

想起余治气急败坏的脸,韩小落不禁笑了起来。“蓝将军不止自己煮粥,连那碗药也是他亲手煎的,一点都不让旁人接手,生怕我们坏事一样。煎药之前,还把余爷爷拉了去。两人拿着方子嘀咕了好一会。”

听了她地抱怨,汐颜墨眸一闪。蓝宸佑是担心允子羽对她不利么?只是,众目睽睽之下。汐颜并不觉得允子羽会毒害她。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蓝宸佑倒是小心周到。刚才…韩姑娘又在想那人了?”

韩小落正笑脸盈盈地说着近日的事。忽闻汐颜这么一问。唇边的笑意立马敛了下来,叹道。“…你什么时候都这般敏锐吗?”

“不。”汐颜轻轻摇头,“这是同为女子地感觉,韩姑娘还是不能释怀?”

“那日他泄露了我告知的路线,但是没有见到人,我心里还是有一丁点地侥幸。或许那人是被逼的,或是身不由己…可是他就站在那个要烧毁浏阳城的人身后,根本就是同一伙人…”韩小落低着头,长长地吁了口气。“或许,我真是太天真了。”

“韩姑娘有想过么?那天如果不是他出现,劝走了汐原,我们或者不能这般轻易地全身而退。”汐颜撇开脸,淡淡说道。

“你的意思是?”韩小落抬眸看向她,眼中隐隐带着几分期待。

“没有什么意思,我只是阐述事实罢了。”汐颜有些懊恼地咬着唇,这样给她期待,不就是将韩小落推进更大的失望里面么。

“虽然知道你这是在安慰我,还是要感谢你。”韩小落淡淡笑着,甩了甩手上地空碗。“我再去盛一碗给你吧,蓝将军煮了一大锅,可别浪费了他的苦

汐颜瞅见她有些黯然的双目,淡淡点了点头“…瑞公子不知这样的话,只会让韩姑娘以后感到更加失望吗?”硕长的身影倚在门前,檀黑的双眸紧紧锁住床上的汐颜。

见到这不速之客,汐颜秀眉一皱,冷声说道。“允公子难道不知道非礼勿听?”

“在下刚好经过,并没有偷听的意思。”允子羽缓步走入,自自然然地在桌前坐下,睨向汐颜仍旧有些发白的脸色。“瑞公子地病来得凶险,大夫说今夜或者明日便会醒来,在下就顺道过来看看了。”

“多谢允公子关心了,”汐颜抱着被子,淡声说道。“夜深了,允公子也来看过在下了,不如早些回房休息吧。”

“在下才刚来,瑞公子便要赶人了?”允子羽笑了笑,没有半分离开的意思。“怎么说,来者是客,总得要赏在下一口茶吧。”

听见他委屈的语气,汐颜直想翻白眼。“有什么事,允公子不妨直说。”

允子羽这才正色道,“昨日已经听余先生说了渡口地事…在下并不觉的他们能够想得这么周全,瑞公子怕是出了不少力吧?”

“允公子这话是不满意了?”汐颜抿着唇,微不可见地挑了挑眉。

“前三年地收益都归允家,之后允家使用能减免费用,如何?”允子羽也没有拖拉,直接提出了想法。

“可以,”汐颜想了想,应了下来。“具体减免多少,允公子可以跟余公仔细商讨。”

允子羽薄唇一勾,“瑞公子就不怕以在下三寸不烂之舌,这减免地价钱能够压到最低?”

“在下的确需要担心,”汐颜闻言,郑重地点点头。“晚些我得让余公定一个最低地价钱,若然允公子还要往下压,我们就当减免这事没有说过好了。”

“…若瑞公子是我允家的人,定会成为在下的左膀右臂。”允子羽檀黑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光亮,淡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