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琛抬头张望了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去到另一面的庭院,不由怔了怔。

“…谁在那里?”林伯盯着不远处,一手摸向身侧的剑柄。

一人从树丛后缓步走前,精致的面容有些惧意。瑞琛皱起眉,问道。“这么晚了,阮姑娘在院中作什么?”

“…今晚夜色正好,小女子便到这庭院里赏月。”阮燕软声答道,双手用力地绞着,手心冷汗淋漓。

“没事的话回房去吧。”说罢,瑞琛率先离去。

阮燕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她还以为任务一完成。瑞琛定不会允许留下自己的性命。如今这样,太傅是打算放过她了?

思及此。她内心不禁一阵雀跃,也不顾矜持与平日的规矩,又跳又跑地回到房间,几乎一夜无眠。

她却是不知,这一晚自己地性命在汐颜的一念之差下。才得以保存了下来。

翌日,汐颜在四更天时回了宫。而阮燕则作为太傅瑞琛偶遇的一名孤女,被安置在了府上,除了林伯与洛海,所有地下人都将阮燕当作小姐一般对待。原本瘦削的阮燕渐渐丰润起来,脸上也多了不少笑容。她觉得,自己苦了这么久,幸福终于向她招手了。

“小姐,听说隔壁街上新开了一间成衣铺。不少官宦地小姐都去了,我们也去看看吧。”绿芯扑闪着大大的猫眼,期待地看着阮燕。生怕她不答应。

绿芯是瑞府调给阮燕的贴身丫头,不过十二岁。却是手脚麻利。又活泼可爱,甚得阮燕喜欢。阮燕当她就像妹妹一样看待。

抬手摸了摸绿芯扎的两个小鞭子,阮燕苦笑道。“还未出嫁的女子在外抛头露面,太傅大人怕是不允地。”

绿芯不悦地嘟嚷着,“那些小姐不也是到处乱跑么?如今女子称帝,她不也四处抛头露面…唔…”

阮燕吓得立马捂着她的嘴巴,向外张望了一下,见四周没人,这才吁了一口气。“这话可不能乱说,给人听见了要杀头的。”

听罢,绿芯瑟缩了一下。阮燕松开手,叹道。“你也不小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也得心里有数了。好在今日听见的人是我,若是旁人…”

“绿芯会谨记小姐的话,”绿芯怯怯地应道,小身板僵直了起来。“厨房里的姐姐也说那成衣铺的衣衫很漂亮,绿芯就是想小姐去看看…小姐整天在房间里呆着,绿芯怕小姐闷坏了。”

阮燕目光一柔,笑道。“就知道绿芯对我最好了…”

始终是女子心性,素来对裁缝和刺绣有兴趣,不由心动。“我去问一问太傅大人的意思,若是不行…绿芯可别哭鼻子啊。”

绿芯用力地点头,尾随着阮燕出了庭院。她有些疑惑,太傅说是在路上与小姐投缘,又可怜她的身世,收留了她。那为何从未踏入小姐地庭院,甚至于将小姐的院落安排在府中最为偏远的角落?

好奇归好奇,她绝不会去问那个让人一见便省寒地管家林伯。绿芯刚来那阵子,瞅见林伯就忍不住直打哆嗦。那日她去厨房,偶然瞧见林伯杀气腾腾地追着作点心的洛海师傅毒打了一顿,耳边洛海师傅地哀嚎让她如今仍是心有余悸。

“…林伯,我想要出门一趟,麻烦你向太傅大人通报一声可好?”阮燕站在几步开外,见瑞琛门前地一人,软声说道。

“去哪里?”林伯淡淡看向她,沉声问道。绿芯怯怯地瞄了他一眼,管家对着小姐,这语气怎么这般不恭敬?即使是太傅大人身边的红人,小姐始终也算得上是主子啊。

咬着唇正想开口,忽见林伯余光扫向自己,绿芯瑟缩了一下,原本在心里盘算好地话一句都说不来了。

“新开了一间成衣铺,想去看看。”阮燕揪着衣角,小声地答道。

“若需要缝制新衣衫,我可以让成衣铺的人过来量身。”林伯淡然说着,聪明如阮燕又怎会听不出内里拒绝的意思?美目不禁闪过一丝黯然。

“老林,我正好要到街上买些作点心的材料,让她们和我一起去好了。”洛海笑眯眯地从角落冒了出来,一边走近,一边提议道。说真的,他有些同情阮燕这个女娃儿,好好的一个人用完了被丢在府中的角落,让其自生自灭的。如今想要出府透口气,还要低声下气的。洛海明知插手这事会让老林不高兴,还是贸然出了这个头。

林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点心的材料让人送入府就好,你还需要自己出去买吗?”

说罢,狠狠地剐了洛海一下,没事来掺和什么!

洛海困窘地一笑,道。“我的手艺可是家传的,怎么能让人知道具体的用料?以后我可得靠这一手继续留在府中的。”心虚地眨眨眼,难得一次多管闲事,果然把老林惹恼了。

“…都在作什么?”

一道温润的声音传来,林伯连忙转身应道。“主子,阮燕姑娘想出府一趟。洛海刚好也要出去,便想顺道同行。”

瑞琛微微点头,清润的眼眸淡淡扫过阮燕低垂的面容。阮燕感觉到他的目光,头垂得更低了。半晌的沉默,让她以为这人不会回答时,瑞琛漠然的声线响起。

“戴上面纱,不要离开洛海的身边,明白了?”

阮燕听罢,呆呆地抬起头。他,竟然同意自己出府了?看到瑞琛剑眉微蹙,眸中似是有些不耐,阮燕连忙点头。“是,太傅大人。”

绿芯满脸喜悦,抓住阮燕的袖子都颤了起来。洛海也抖了都胡子,眉宇间有些得意,睇林伯不愉的眼神,急忙讨好地问道。“老林,今晚宵夜想吃什么?我出去一道买回来。”

“不必了,我今晚不想吃宵夜。”林伯冷冷地回答着,下去准备阮燕的轿子了。即使戴着面纱,还是难保别人会认得出来,有轿子的遮掩最好。只有洛海一人跟着,林伯不放心,便挑了几个身手不错又伶俐的仆人作轿夫,也好一路看着阮燕…还有那个难以管束的洛海了。

直到他们午时离开,林伯这才消停了下来。

“主子,让那阮燕出府真的好吗?”

查阅了整整一夜官员名册,仰躺在软榻上午睡的人困倦地半阖着眼,懒懒应道。“林伯,绳子拉得太紧,是会断掉的…”

林伯一怔,了悟地悄声退了出去。

第九十九章 女童

去成衣铺的路上相当顺利,阮燕心满意足地看遍了琳琅满目的漂亮衣裙,又试穿了几件,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没有买下一件。毕竟寄人篱下,有那么多华丽的衣裙穿给谁看呢?

而绿芯像是飞入庭院的小麻雀,在阮燕身旁叽叽喳喳地嚷嚷着,满脸雀跃。

洛海让轿夫等在门口,注意成衣铺内的两人,自己则到隔壁的街上买材料去了。方才惹恼了老林,洛海有些后悔多管闲事,而今烦恼地站在热闹的集市里,头疼不已。自己的手艺老林几乎都尝遍了,还有什么新的点心可做呢?

抓抓头发,洛海脸上的胡子皱成一团,唉声叹气了片刻,才认命地抬步,左右看了起来。

阮燕与绿芯出了门口,不见洛海,便与轿夫候在一旁,等着他一道回府。绿芯左等右等不见洛海回来,不耐烦地想跑回铺子里再看看。忽闻对面传来一声女子的惨呼,不由瞪圆了眼,揪紧了阮燕的袖子躲在她身后去了。

阮燕安抚地拍了拍绿芯微微颤抖的小手,也望向成衣铺的对面。方才没有注意,那面两层高的宅子红绸飘飘,还夹杂着一阵脂粉味扑面而来,正中的牌匾写着“怡香院”三个字,赫然是一间勾栏院。二楼的窗前还有几个衣着暴露的女子朝楼下搔首弄姿,不时抛几个媚眼,经过的男子有些厌恶地走开,有的则朝她们调笑几句,被人迎了进去。

绿芯见状,撇了撇嘴,嘟嚷着。“大白天的。这勾栏院怎么开了?难怪街上一股狐臭味…”

尚未说完,一个女童从大门挣扎着爬了出来,死死拽着门框。口里满是惊叫声。她身后有四个高大粗壮的男子,看似是勾栏院的打手。正不耐烦地揪着女童地衣领想要扯进去。

“…你爹娘将你卖进来,就要认命…再跑还不打断你的腿…”断断续续地怒喝传来,绿芯惊恐地往后退了退,嘀咕道。

“光天化日,勾栏院竟然逼良为娼。她的爹娘真狠心。把人卖到这吃人不吐骨头地地方来…小姐?小姐没事吧?”感觉到阮燕的轻颤,绿芯不禁关切地问道。

阮燕垂下眼,薄薄地面纱掩去了脸上的神色。“…确实,亲生爹娘又怎会忍心将女儿推入这火坑…”

“小姐?”绿芯从未看见阮燕这般失神的模样,着急地道。“小姐,我们不要等洛海师傅了,这就回府好不好?”

阮燕沉默了片刻,从袖中取出一锭银两,交给了身侧的轿夫。“过去跟老鸨说说。我要将那女童买下来,让她出个价钱。”

轿夫接过银子,应了一声便急急走入那勾栏院。又匆忙回来。“小姐,那老鸨说这丫头在勾栏院住了一个月。打破了不少东西。还逃跑了数次…”

不耐地打断他,阮燕冷声问道。“直话直说。她要多少银两才放人?”

轿夫伸出两个指头,“…二百两银。”

“二百两?”绿芯惊呼一声,俏脸上满是诧异。“二百两都够平常的人家用几年了,这丫头才住了一个月怎么可能就费了那么多银两,根本就是来骗钱地!”

“…二百两就二百两吧,”阮燕淡淡看向绿芯,吩咐道。“把银两都拿出来吧。”

绿芯嘟着小嘴,不情不愿地从怀里掏出钱袋,给了那轿夫。出门前,管家就给了他们不少银两,未想到最后别的没买,反倒要了个丫头回去。她叹了口气,忽然想到一事,迟疑地道。

“小姐,太傅大人不喜欢生人入府,这丫头买回去要安置在哪里?”

阮燕扯了一抹苦笑,看见那女童犹如当年的自己,被惟利是图的爹娘卖进这吃人的地方,忍不住出手买下。只是,如今她在瑞府的身份不明不白,又是自身难保,留下那女童,怕是不妥。

但是要将她送往何处?送她回家不过是让女童的爹娘再卖一次,给些钱让女童离开,小小年纪路上又不安全…

思前想后,阮燕望着满身伤痕的女童一瘸一拐地向自己走来,心下一热。

还是带回瑞府后再作打算吧…

出了一趟门,回来却多了一人,林伯极为不悦。虽然女童看起来不过八九岁的光景,但林伯习惯使然,不由警惕地审视了一番。

“阮燕姑娘,府中向来不留生人,请姑娘不要让老奴难做。”

阮燕看了看一旁可怜兮兮瞅着自己地女童,垂首道。“她被爹娘卖到勾栏院了,如今无家可归…林伯,府中还缺丫鬟么,可否让她试试?”

上下打量着女童瘦弱的身子,林伯摇摇头。“阮燕姑娘,这女娃儿那么瘦小,年纪又不大,实在不适合作丫鬟。”

咬着唇,阮燕又道。“林伯,我院里还想要一个丫鬟,这女娃儿暂时到我那里去吧。”

林伯沉吟片刻,转身禀报了瑞琛。瑞琛正为库银与户部的事忙得焦头烂额,随口便允了。女童便就这样留在了阮燕地小院里,只是她未经允许,不准踏出院落一步。

“你叫做什么名字?”是夜,阮燕给女童擦了身,抹上伤药,拉着她的手温柔地笑道。

女童不做声,偷偷瞄了一眼门口地绿芯,有些惊慌地低下头。阮燕见她如此,只道是她害怕别地生人,便挥手让绿芯退下了。

“…我能帮姐姐得到你想要的东西,怎么样?”女童忽然笑了开来,丝毫不见刚刚地怯弱羞涩。

阮燕愣了一下,站起身来退后了几步,冷声道。“你是谁?”

女童扁了扁嘴,歪着头。“姐姐最想要的…是变成真正的女帝,或者是得到蓝侍臣?”

闻言,阮燕脸色一变。

银铃般的娇笑响起,女童坐在凳子上,晃悠着短短的双腿,脸上好不得意。“姐姐,我猜中了,对不对?”

跳下凳子,她欢快地走上前来牵住阮燕的手,笑眯了眼。“只要姐姐照着我的话去做,就能够得到了…”

“我拒绝!”阮燕甩开女童的手,冷淡地答道。“我有几分斤两,自己清楚得很。而且你以为我假扮皇上,太傅会认不出?蓝侍臣会看不见吗?”

一面说着,她一面悄悄往门外挪去。这个女童的黑瞳闪着诡秘的光亮,周身的气息让阮燕遍体生寒。即使她之前为了模仿汐颜学了一些剑术,但是对着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年幼女童,阮燕知道自己制不住她,若是能向外院的人求救…

“姐姐真是不乖,想到哪里去?”女童粉嫩的唇一张,抬手打了个响指。阮燕震惊地发现自己竟然定在原地,全然动不了,眼中不由掠过一丝惊慌。张了张口,甚至发不出声音,阮燕心下一寒,暗道不好。

“姐姐以为不愿意,我就没办法了吗?”女童湿漉漉的黑瞳瞅着阮燕,挑了挑眉。这老气的动作若在平时,阮燕只会觉得她可爱,如今内心除了恐惧,仅有诡异了。“我可不是询问姐姐的意见,而是告诉姐姐罢了。”

阮燕听得云里雾里,却渐渐察觉到身上的变化,眼前渐渐昏暗了起来。

这女童在她身上做了什么…

“…姐姐放心,你的愿望,我定会帮你达成的…哈哈…”女童张狂地笑着,阮燕缓缓闭上眼,伴着这刺耳的讥笑,意识渐渐剥离…

宸佑…

第一百章 户部

话说汐颜那日回宫后,便着手处理库银的事。瑞琛将那日去清算的户部官员一一记下,把名单交给了汐颜,一面则派人暗中清查国库。

严查后,国库内里并没有任何异样,与户部案上的记录核实后俱无异常。

这日正值午时,本该早已下朝出宫的数十名官员却安静地跪在惊鸿殿前。如今已是初秋,他们背后的衣衫却早已湿透,凉风徐徐,引得众人背脊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皇上今早急召他们进宫,而今已经过了两个时辰,至今未见皇上出现,官员膝头跪得生疼,却抵不住内心的慌乱。他们面色各异,殿外不得喧哗,各人只能独自揣测着、猜疑着,以及随着时间的推进,更加忧心忡忡。

前阵子皇上突然发难,一夕之间,六部有两名大员一人被斩一人被重罚,朝廷内禁不住人心惶惶。这批官员所属户部,平日与孔织素有往来,而今孔织惹怒了皇上,皇上又忽然急召他们过来…联想之下,人人不断回忆着是否与户部尚书有过牵扯,有些人则已经开始盘算着怎么言明表志,与孔织撇开关系了。

这边盘算着,在华音殿的汐颜下朝后,正倒在龙床上,抱着被子睡回笼觉。这段时日积压的事情太多,急需处理,忙得她几乎是脚不沾地,每夜就趴在桌上将就着眯一会儿。如今事情算是告一段落,她恨不得从早到晚都在这床上呆着。

“皇上,要用午膳了。”安福恭谨地站在床榻旁,轻声唤道。

汐颜勉强半睁着眼,翻过身嘀咕了一句。“安福。让朕再多睡一会…”

“皇上,”安福轻叹着,汐颜这话他一早上都听了不下五回了。“皇上的汤药已经准备好了。时辰晚了,这药效怕是要小的多。”

言下之意。不及时喝药,就得多服几日了。

汐颜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揉了揉困倦的双眼,不甘不愿地说道。“安福,摆膳吧。”

“奴才遵旨。”安福手臂一抬,几个宫人迅速呈上了菜肴,躬身退了出去。安福亲自给汐颜布了菜,服侍她漱了口,又沾湿了帕子递给汐颜。

汐颜擦了手,回头望着桌上的菜式,愣住了。“安福,朕地膳食怎么天天都一样?”记得以前御厨极少做重复的菜式,难道她一段日子没在。阮燕帮她改了习惯?

“回皇上,这些是刘御医特意吩咐下的,用以调理皇上地龙体。”安福解释着。一面替汐颜舀碗鸡汤。

汐颜苦着脸,一连几天吃一模一样的菜式。是人都会受不了。尤其是这千篇一律地灵芝鸡汤。那味道她一闻就已经吃不下了。“安福,让刘御医换一换药膳的菜式吧。”

安福低着头。恭敬地答道。“皇上,御厨已经变着花样做菜了。昨日的是红枣莲子羹,今日是红枣莲子汤。还有这鸡汤,昨儿是灵芝莲子,今儿是灵芝枸杞的…”

“好了,安福,朕知道了。”无奈地打断他,汐颜认命地扒着饭,心里盘算着去别的殿里蹭饭,不然这换汤不换药地菜肴迟早要吃腻的。

“安福,晚上朕要去锦瑟殿用晚膳,去安排一下吧。”一口喝完手边的鸡汤,汐颜吐了吐粉舌,吩咐道。

似是知道汐颜的打算,安福恭着身应道。“奴才遵命…只是刘御医叮嘱下了,无论皇上到哪个殿里用膳,这药膳是绝不能改的。”

汐颜手上一颤,端着的碗差点滑了下来。“…朕吃这药膳还得多久?”

“刘御医说了,”安福微微一笑,道。“要全然调理好皇上的龙体,至少要一年。”

“哐当”一声,汐颜手里的瓷碗终是坠落在地上,壮烈地阵亡了。

一…一年?想到每日早中晚的膳食都是这些,汐颜眼前一黑,几乎想要晕倒过去。

“只是…”安福接着说道,“药膳是按照皇上恢复地程度定下来的,通常一桌膳食会持续大约一个月。”

听罢,汐颜这才吁了口气,微微笑了起来。“安福也学会跟朕开玩笑了?”

安福低眉顺眼地应道,“奴才见皇上连日来面上嫌少笑容,不能为皇上分忧,只能让皇上稍微宽宽心…请皇上恕罪。”

“无妨,难得你有心。”汐颜叹了口气,苦笑道。“现在吏部没了尚书正一团糟,户部尚书群龙无首,也是乌烟瘴气的。两部地事宜又偏生不能耽搁下来,朕这几日真是有些力不从心了。”

难得抱怨了几句,汐颜只觉压在的心头地苦闷舒缓了些许,感激地睇了他一眼,唇边地笑容不由深了几分。“安福总是这般善解人意…”

“谢皇上赞赏。”安福从身后的宫人手上端来汤药,恭敬地呈上。汐颜瞥了一眼,一口饮尽,抓着一块糕点咬着,眉头却越皱越深。吃惯了洛海师傅作地点心,宫里的御厨怎么也做不出那个味道。

“皇上,”看出汐颜的不愉,安福禀报道。“今日洛海师傅的点心还没有送到宫里,奴才便擅自吩咐御厨做了一份。”

疑惑地抬起头,汐颜问道。“洛海师傅怎么了?”

“奴才派人到瑞府问过了,似乎是想做一种新的点心,把自己关在厨房一日一夜了。”安福心叹,这人做糕点都成痴了,窝在厨房里面,旁人怎么唤都不理会。

汐颜笑了笑,洛海这般用心作的糕点,八成是给林伯的了。

一个宫人匆匆凑近安福的耳边低语了几句,悄然退下了。

“安福,怎么了?”懒洋洋地倒在躺椅上,刚吃饱的汐颜眯着眼又有些昏昏欲睡了。

“回皇上,户部侍郎叶腾溪在惊鸿殿前晕了过去。宫人已经将他移至偏殿休息,请了御医来,说是中暑导致的晕眩,歇息片刻就好。”安福早就留了个心眼,让人在惊鸿殿那边密切注意着,随时禀报。

汐颜看了看天色,万里无云,凉风习习,这样的天气会让人中暑么?

粉唇勾起一抹冷笑,好一个出头鸟,难怪叶腾溪四十余岁,为官十多年仍旧是一个户部尚书下面的一个小小的侍郎。

“安福,摆驾惊鸿殿。”

皇上终是姗姗而来,殿外等候的官员却是越发不安了。汐颜没有一同传召他们进殿,而是一个接一个的。再者,面见完毕后立刻被宫人请到偏殿,剩余的人面面相觑,却无法打听个头绪来,难以揣测出皇上的意思。

汐颜想要的,便是他们心慌意乱。看着下首颤抖跪着的身影,淡淡问道。“说说那日清算银两,户部的记录说你是点了一百五十箱,是么?”

“是、是…皇上。”那人不过是户部一个小小的文书,第一次面圣,吓得连短短的一句话也战战兢兢的。

“每一箱你都清清楚楚地记得白银的数目吗?”汐颜轻叩着桌面,墨眸直直地看向他。

“…是,微臣记得、清楚。”案上有节奏的扣指声让那人倍感紧张,又感觉到汐颜紧逼的视线,他有些承受不过来,瑟缩了一下才应了一句。

“你确定每箱都是一样的么?”

“微臣、微臣…肯定。”

“好,你退下吧。”

那人愣了一下,皇上大早急召他们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么两句话…看见汐颜瞥来的目光,他慌忙行了礼,缓缓退出殿外。

相同的话说了数十次,汐颜见最后一人走远,这才松了口气。

“清平,今夜开始密切注意着那些人,若有异动…你看着办吧。”

“是,皇上。”淡漠的黑眸一闪,清平迅速闪身离开。

“安福,叫方知鸣这几日把天京的城门看紧些,朕可不想那几尾鱼漏网了。”汐颜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叮嘱了一句,便起身走向内殿打算再睡个午觉。瞪着那些人一个下午,眼睛可真酸啊…

第一百零一章 通敌

酉时末,众人早已跪地迎接,今日午时一听闻皇上今晚要驾临,宫人立马忙乱起来。

前些时日吏部尚书倒台,加上皇上回宫后又一直没有来,宫人都以为皇上对周海宁已经失了兴趣。一个背后失了势的侍才,让好不容易以为攀上了大树的宫人自认倒霉,对侍候的事情马马虎虎的,不再上心。

如今,他们的殷勤与满脸的雀跃,足以说明一切。

周海宁有些冷然地瞅着那些见风使舵的宫人,皱起了眉头。他的养父这才被处斩,这些人便不将他放在眼内了,若是今晚皇上没有来锦瑟殿,恐怕他这个小小的侍才连热饭都吃不上了。

身后的小贵子见周海宁眉宇间的不悦,压低声线提醒道。“主子,皇上到了。”

周海宁这才微微抬起头,便见那金黄的龙撵缓缓在锦瑟殿前停下。余光瞥见一道娇小瘦削的身影缓步走来,记忆中那双温软的小手温柔地扶起他。

“周侍才的气色看起来不错,只是瘦了许多。”柔和的声音响起,周海宁抿紧了唇线,周围的宫人闻言更是屏住了呼吸。若周侍才说他们半句不是,锦瑟殿内的所有人怕是都要换走。想到先前不知消失在何处的人,宫人面色皆是一白。

“皇上,秋风夜凉,还是快些进殿吧。”周海宁低着头,让人看不见神色,淡淡说道。

“也好,”汐颜依旧牵着他,往殿内走去了。

宫人们松了口气。神色复杂地看向周海宁。见状,小贵子冷冷地瞪了他们一眼,喝道。“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进去为皇上和周侍才摆膳?”

“…是,”虽然被这品级不高的太监使唤让宫人心里有些不愉。可是想到今夜若皇上对周侍才的安排不满意,倒霉的也是他们,立刻飞快地散开去。

小贵子轻哼一声,这才快步往内殿走去。

明亮的烛光下,周海宁看着近在眼前地汐颜。一路看中文网首发秀丽的面容淡然无波,墨眸幽邃,似是一颗蒙尘的黑珍珠,渐渐散发出夺目地光芒。周海宁微微一怔,南巡回宫时,他曾在城门远远地见过汐颜,却没有这样的感觉。短短几日,皇上怎么看起来这般不一样?

“周侍才,朕地脸上有什么吗?”汐颜睨向他。似笑非笑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