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的步伐协调而一致,皇后见了笑道:“曾经是本宫与贵嫔这样相携而行,一走走了十几年,如今又多了卿儿。”

“是啊,自从娘娘生下公主,嫔妾就盼望着能够这样一起携手共进,没想到,还真让嫔妾盼到了。”

沈蕴卿一笑:“以前是母后与贵嫔娘娘,以后,有我,还有二姐姐。等再过几年,就多了煜儿和平盛。”

“那我们一定走的很远,很远。”贵嫔开心的笑道。

沈蕴卿与母后对视一眼,亦笑道:“是的,走很远很远。”

魏贵嫔抬眸看着前方,似乎想到了一个问题:“娘娘,您说,今天的事究竟会是谁主谋的呢?”

皇后沈吟了一下,却问向沈蕴卿:“卿儿,你怎么看?”

“自然是今天收获最大的人了。”沈蕴卿毫不避讳的开口。

第52章 局势大变

魏贵嫔一怔,似乎不敢相信:“公主是说,莹妃?”

“不是她,还能谁得了利益?”皇后缓缓一笑,里面带着一种凌厉。

“可是?她在被禁足,怎么操控的这一切?”

沈蕴卿扶着母后的手,稳稳的向前走着,看着一盏盏的宫灯被抛到身后,将早已露头的想法,缓缓的道出:“薏米的事情,还真不好说。莹妃能将这东西下到萧贵妃的宫里,必是有人内应外合。至于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想,应该是从上次张美人挡路开始。萧贵妃指使有孕的张美人在路上不给高位的莹妃让道,并用子嗣来羞辱与她。那个时候,她就怀恨在心了。”

沈蕴卿顿了一下,或者在莹妃搬离琼萝馆的时候,就已经对萧贵妃怀恨在心。

那个时候,沈蕴卿故意透了消息给她,她却不采取任何的行动,现在看来,这个莹妃的手段与心计可是真的首屈一指,不容人小觑。

“此后,萧贵妃从吃食到器物都爱赏给张美人,这个大家都知道。而萧贵妃吃木瓜丰胸,这事一打听也明白。她就挑了与木瓜相冲的薏米做引子,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知道香膏是新研制的,顺便将薏米掺进了香膏中,而萧贵妃就把这内务府新进的香膏赏给了张美人。而后,张美人在赏荷宴上故意诬陷莹妃,让莹妃深陷禁足。莹妃自然要动用棋子,让张美人好看,顺便拉下萧贵妃,给自己解围了。”

后面的事情,自然是莹妃派人在张美人经过的途中,故意说出羡慕萧贵妃的身材,带出木瓜一说。

那张美人最是爱美,这种秘方,怎么会舍弃不用呢?

如此一来,事情发作,孩子没有了,萧贵妃也被拉下水,至于莹妃就自救成功了。

至于,皇帝是怎么请来张太医的,那就是皇帝在晚上没来景丰宫的时候,去了莹妃那里。

莹妃自然用尽法子,说自己是冤枉的,还说张美人必然要用孩子继续诬陷自己,让皇帝到时候请别的太医验一验。

当时皇帝可能不信,但真到了张美人滑胎的时候,皇帝定然会想起莹妃说的那些话。

萧贵妃再厉害,也不可能买通所有的太医。

那么,等到请别的太医来,事情自然就会朝着既定的方向发展。

魏贵嫔是一点就通的人,后面的沈蕴卿不说,她都可以想到,不免惊讶:“难道,这个莹妃如此厉害,如此精于算计?”

“她厉害的不仅是这点,最厉害的是猜度人心的准确性,简直如同在嘉和宫中待了多年的嫔妃一样,甚至还要高一个层次。”沈蕴卿轻轻的说着,脑海中突然就冒出了一个人的身影。

魏贵嫔担心更甚:“她可是西齐的人啊,这样做可以说是自保,却也可以说是…”

沈蕴卿的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那个给莹妃出谋划策的真的是他?

他现来宫中,潜身做侍卫而后莹妃做宠妃,搅乱了后宫的秩序,再来进攻嘉和?

不,他的胃口如此的大吗?

沈蕴卿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什么?情不自禁的又望着魏贵嫔。

但是魏贵嫔的眼睛里分明说出了她的担忧,这是一个莫大的阴谋。

沈蕴卿的心彻底的沉沦下去,想着黑夜中那个伟岸的身影,以及自己在危急时刻,他所表现的在意,是否都是假的。

甚至上一世,他频临城下,都是一种伪装与借口。

风从前方涌动过来,吹的她耳边的珐琅碧云的耳环,一动一动的打在脖颈上,冰冷而侵入骨髓。

这种冷,连七月流火的日子都抵挡不住,她还未长成的身子,紧紧的靠近自己的母后。

握着的手,传来嘉和皇后温暖的力度,刚好给沈蕴卿支持住的力量,那双凤眸里此刻却有着淡淡的光华流转,如春日东边最早的启明星:“不要害怕,一个莹妃而已。如果,她真的有什么企图,本宫绝不能让她得逞。”

“可是,皇上他…”魏贵嫔的话音在最后化作一串虚无。

沈蕴卿和嘉和皇后却明白,皇帝是如此的宠爱这位刚刚进宫的莹妃,只怕已然被她鬼迷心窍。

皇后则微微的一笑:“怎么会呢?宠爱终究是宠爱。”

是啊,宠爱终究是宠爱,不是权势,不是子嗣。

“只是,您刚和皇上的感情有所好转…”魏贵嫔考虑的自然有道理。

皇后神色湛湛,没有一丝的颓废,嘴角的笑蔓延开如此刻在风中招摇的花菱草,美丽而飘逸:“那有什么关系,以前有萧贵妃,现在有莹妃,不过是换了个对手而已。”

是了,萧贵妃没有太多的心计,可她有个好哥哥。

莹妃则恰恰相反,在权力的争夺中,再多的心计也敌不过一个权力熏天的好亲戚。

她总归是不能与萧贵妃一样掌六宫之事的,更何况,还有萧贵妃这颗未倒的大树,和后宫中众多的小树呢。

一颗在艳丽的花也敌不过整片森林与她做对,不是吗?

沈蕴卿突然笑了:“母后只需静观其变便是。”

皇后赞许点头:“人不掌权时,要懂得自保。一但掌权,就要懂得静观其变,而后方能谋求最大的利益。”

这样的母后,是沈蕴卿第一次看到的,她从没有见过甚至没有想象过,她的母后可以如此的睿智。

上一世,母后的逃避,在她这一世有意的点拨与引导下,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派国母气质。

魏贵嫔眼中的光彩渐渐的浓烈:“娘娘,您又回到了十年前。”

嘉和皇后半天不语,良久才低低道了句:“是啊,十年了。他给的承诺没有实现,只有本宫自己去实现了。”

魏贵嫔没有再问下去,或许她知道,皇后说的是什么意思。

沈蕴卿也没有问,虽然她不知道具体的意思,但是她知道,母后在经历了自己被害的事情后,突然,就不再沉默。

起初以为母后只是不愿看到她受苦,现在看来或者还有更多未知的东西。

夜风萧萧,一钩残照,朦胧而狭长的甬道中,三个人的身影,渐渐的消失于无形。

天越来越高,也越来越蓝。风越来越重,也越来越清凉。

嘉和宫中,贵妃失势,莹妃受宠。

皇后娘娘独揽六宫大权,治理的上下井井有条,一派祥和气息。

从那次之后,萧贵妃,不,应是萧贵嫔,安居与自己的凤梧宫,不吵不闹,安心静思。

连一向多事的沈曦若,禁足被解后,也安静了好多,甚至日日陪着萧贵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而莹妃,还是一如既往的受宠,却不再生任何的事端,甚至劝着皇帝要各宫里走走,省得给她惹来诸多的怨言。

皇帝笑着答应,每处宫殿都去坐一坐,甚至连一向生病的德妃,都有了侍寝的机会。

这样风平浪静的的日子,让人悠闲也让人心慌。

沈蕴卿每日里除了学习医术、读史之外,还拾起了曾经最爱的琴与棋,闲来无事也练习起来。

只是,那晚心中的一个结,始终都没有打开。

思来想去不得要领,只盼见到那个人在问一问,可真要那个人回答了自己,不管是什么样的答案,她又不会相信。

晚饭后,是沈蕴卿陶冶情操的时刻,她让人搬了琴放在葡萄架下,只留红醉侍奉,独自焚香净手,闲闲的拨弄了一个琴弦。

起的是徴音律,略一思考信手顺着这个音节就弹了下去,却是一首虞美人。

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数。乱山深处水潆回。可惜一枝如画、为谁开。

轻寒细雨情何限。不道春难管。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

因那个问题,纠纠结结的时日多了,弄得心烦意乱,等弹完了,才发现,最后几句却是:“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

气恼的回拨了两下,哪里来的为君沉醉,和酒醒时候。

正欲重新来弹,却听到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笛声阵阵。

那笛声低回婉转,随着夜风如春日的细雨点点滴滴在空中飞舞开来,仿佛少女甩动的衣袖,片片生风。

沈蕴卿仰着头,望着天空那弯明月,手则落在琴弦之上,跟着那首悠扬的曲调,慢慢的附和。

谁道闲情抛弃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未颜瘦。

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

这是一首鹊踏枝,明明是思念恋人,孤单而寂寥的词,在这样的月夜下,凭那吹笛人,却有着一种苍凉与辽阔的韵味。

曲高和寡,沈蕴卿低着头,跟着那笛声不住的飞旋,如春日的水,带着一路的激荡,唱响在这个夏末的夜空中。

手越拨越快,音越来越高,沈蕴卿却一点都不觉得累,因为,这样的合奏讲的是心灵的相通,笛子的呜咽填补了琴的低回,琴的高调弥补了笛子的飞旋。

一曲终了,沈蕴卿收了手指,心绪却还停留在曲谱中,连不太懂音调的红醉,都听的怔怔。

“真好听啊,这样的美妙。”红醉终于开口说话,拉回了沈蕴卿的思绪。

“宫中谁的笛子吹的这样好?”沈蕴卿思绪乱飞,却想不到谁会这样的技艺。

红醉摇头:“听说孙婕妤的萧不错,可没听说哪个娘娘或者公主会这样的技艺。”

“东边是什么地方?”

“过了咱昭阳宫,是霜云殿,在往东是甬道,过了甬道是御花园的西门。不过,穿过西门,出了广阳门,就是侍卫们的居所了。”

“哦,看来没什么人居住。”沈蕴卿点点头,装作毫不在意。

却在听到侍卫的时候,心里微微的一颤。

上一世,陆承霭的笛子就名满天下。

难道,这个月夜,会是他吗?

不过,就算是他又能怎么样,终归他是西齐的王爷。

第53章 前尘往事

与此同时,一个黑色的影子站在一株合欢树下,收了笛子,发了一会儿呆后,正准备离开。

一道浅浅的声音,却在不远处响起:“宋侍卫的笛子还是这样的好,是吗?”

黑色的影子缓缓的转身,借着淡淡的月光,一双浓眉下是狭长的黑眸,嘴角上一刻还含着笑,这一刻却倏忽不见了。

“是你。”声音暗哑而低沉。

一身蓝色衣裙,在这样的月光下褶褶生辉,宛如宝石,她轻轻的踩在鹅软小石上,走过来,停在那高大的影子前:“你不愿见到我吗?”

“没有。只是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如果被其他人发现就不好了。”陆承霭目光柔和,似乎看着一个故人。

“怎么会呢?皇帝今晚不会来我的宫中,而此刻偌大的御花园中只有你我。”

“那最好,如果没事,我该回去了。”陆承霭一如既往的平静。

那个蓝色的影子却愣愣的站定,良久才道:“承霭哥哥,你就不问问我过的好不好?”

“嘉和帝的宠妃,怎么会不好呢。好好做他的宠妃,我相信镇国公会很高兴的。”

“承霭哥哥,刚才的琴声好听吗?”那蓝色的影子,答非所问,脸色在朦胧的月光中显不出任何的情绪。

陆承霭低眸一笑:“没想到这嘉和宫中还有这样的琴声。”

其实琴技一般,但胜在自然流露,倒比刻意的强调技巧来的好。

蓝色的影子突然就黯淡下来,嘴角绷直:“承霭哥哥,你可知道,我的琴比刚才的那个要好很多,可是你从来没有这样子夸过我。”

“还是这样小孩子脾气。”他借着月光对着她露出一抹笑意:“好了,快回去吧,不要让人发现我们认识,这样就解释不清了。”

陆承霭将笛子掖在腰间,挺拔的身子快如鬼魅,在丢下这句话后,转眼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样的速度,只让王真莹感到一阵风,当她伸出白皙的手的时候,连风的尾巴都没有抓住。

她低垂了头颅,眼角突然多了一颗晶莹的珠子,在月色的照耀下,泛着冷冽的光。

“你不是说穿蓝色好看吗?为什么就不多看我一眼?”话极轻极淡,一如天边那抹看不见的云。

伸手擦拭掉那滴晶莹,蓝色的影子颓然的转身,发出幽暗的光芒。

这样的见面,她期盼了多少次,从她三岁的时候,跟着自己的继母镇国公夫人进宫起,就开始了她无尽的盼望。

当长到五六岁的时候,她开始明白,镇国公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她说好听了是个养女,不好听了就是个养在家里的艺伎。

因为,她每天要学习的东西太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甚至在到了十岁的时候,开始学着怎样揣摩人心,特别是男人的心。

那时,她才知道,自己连个艺伎都不如,是一枚棋子,一枚镇国公随时要送人的棋子。

可,她的心里却埋着一种特有的情绪,这种情绪让她不能自已,那就是她喜欢陆承霭。

这样的感情是悲哀的,她除了深藏内心,就再也无法表达。

但,有人告诉过她,只要她够努力,说不定,镇国公会将她送给陆承霭。这给她的生活又注入了另一种希望。

这种希望一直支撑到她到十八岁,突然,有一天,镇国公告诉她,她要到嘉和的宫中去,去完成一件使命。

这时候的王真莹知道,什么狗屁使命,不过是当成一见贡品,进献给那个已经中年的嘉和皇帝。

而她做了十几年的少女梦,就此破碎了。那一刻,她觉得生命已经失去了意义,甚至想要早早的结束。

可那个年轻的国师来到她的跟前,笑着道:“你可以选择去死,也可以选择去守护你所爱的人,因为他在嘉和的皇宫中,等着你。”

就这样,她来到了嘉和的宫中,甚至还在进献的当晚,如愿以偿见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心上人。

可陆承霭只看了她一眼,如今晚一样淡淡道:“莹妹妹,你来了。”

突然,她就笑了,笑的不能控制,笑的眼泪直流。

原来,他终究只记得她是莹妹妹,也只是莹妹妹。

但,既然到了这里,就一切都身不由己。

如果她有任何的差池,遭殃的将会是两国的人民。

所以她也只能笑着说:“是,承霭哥哥,我来了。我终于还是来了。”

嘉和帝一见惊艳,宠着爱着的将她安排进琼萝馆居住。

她是高兴的,甚至是兴奋的。

人人都说琼萝馆离御书房多近,又曾是哪个宠妃的居所,可她根本就不在意这些。

她在意的是,琼萝馆离当差的承霭哥哥最近。

她每天站在琼萝馆的二楼,倚窗而望的时候,都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一排排站在御书房前的威武侍卫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