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唤梅派的人送完白檀就走了,祁峰和顾呈带来的人却没有走,严严实实地守在了宅院周围。

祁峰挺伤感的,站在瑟瑟寒风中嚼着干饼,对顾呈道:“我当初掳她的时候,打破脑袋也想不到有一天会来护她啊!”

顾呈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顺手掰了他半块饼。

凌都王恩师遇刺的事发生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是不可能瞒得住的,第二日就在朝中传得沸沸扬扬。

周止和几个学生都在闹虎患最慌乱的时候就离开了乐游苑,听到传言才知道师尊出了事。

一行人特地赶来东山,看到祁峰和顾呈守着本觉得事情很严重,结果见了师尊却发现她毫发无损。

白檀却觉得自己怎么着也受了点惊吓,打算休整两日,所以见了他们也只吩咐了几句,便叫他们回去了。

可等学生们都走了,她又觉得寂寞了。如今偌大一个宅院只能对着无垢,关键跟她说自己遇刺了她还不大相信的样子。

“师尊您有什么值得刺客下手的啊?”

“…”不知为何,白檀总觉得她这句话听来叫人不太舒服。

结果这寂寞也没持续几日,这日早上一开院门就挤进来三个大活人。

陈凝因为听说了她遇刺的事,很是关心,特地带着小道童过来表达慰问。

外面天寒地冻,白檀笑眯眯地把他堵在屋外:“你要带我去乐游苑的事都跟谁说过啊?”

陈凝挺实诚的,隔着拂尘搓着手道:“很多人啊,往来的香客贫道都叨叨了几句,怎么了?”

白檀无语,还问怎么了,她去乐游苑的事没几个人知道,如果不是他嘴巴大,哪会让那个刺客知道!

大概陈凝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哼哼了一声道:“那个鸟的事就算了吧,以后贫道再也不提起了。”

白檀叹气:“我小命都要搭进去了你才忘了,我可真是感激涕零。”

白栋在旁边一直扯白檀的衣袖:“阿姊,跟我回去吧,我跟父亲说过了,此次出了这样的事,他也希望你回去的。”

白檀拍开他的手:“父亲会同意是因为你又在地上打滚了吧?”

“…”白栋被她说中了,老大不高兴,瞄瞄外面的祁峰和顾呈:“他们哪里能保护你啊,我看都不怎么上心!”

郗清指了一下院门:“瞧,这位肯定上心。”

来的是司马瑨,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着几个仆人,每个人都搬了只箱子。

白檀一见他脸色就不好看了。

呵呵,还有脸出现!

“殿下这是要搬家不成?”她立在廊下,一副不欢迎的架势。

司马瑨走到她跟前来,旁边几人立即弹开,退避三舍。

“恩师险些出事是本王之责,本王想请恩师过府是不可能了,毕竟这里还有师弟妹们要教导,所以本王只能纡尊降贵来此护卫恩师了。”

白檀眼皮突突的跳:“不大好吧,毕竟殿下与为师年岁相当,住在一起未免会惹人诟病。”

司马瑨不以为意:“恩师不是一直希望本王尊师重道么?本王真尊师重道了,怎么恩师又不乐意了?”

“…”他说什么?他还有脸说尊师重道!

白檀差点没被他气得呕血,眼睁睁地看着他进了后院,居然说不出一个字来。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呐!!!

白栋又按捺不住了,不过是谢了他一下而已,他还蹬鼻子上脸了!

正撸着袖子要追上去,郗清一把拽住了他:“你觉得我也住这儿怎么样?你看我与你阿姊从小就认识了,我做你姐夫如何?来来弟弟,叫一声姐夫听听。”

白栋气得推他:“谁是你弟弟,你走开,你才配不上我家阿姊!”

“我哪里配不上了?”

“你…你见谁都调戏!”

“胡说!我怎么是那种人呢!”郗清转头看向无垢:“对吧无垢?要不我娶你吧?”

无垢默默挪到陈凝身边:“道长,您那儿还收女弟子不?”

陈凝呼了声“无量天尊”:“姑娘,你这情况贫道是帮不了忙了,你得去寺庙才行。”

第22章 承认

白檀心烦,没人知道她的痛苦。

她被学生给强吻了,还不能说出去,那群烦人精居然还插科打诨,谁也不能帮她阻止这煞神入住。

最后她将这几个混账全都轰了出去才算完。

无垢的内心才是最崩溃的,以前她还能在前院活动活动,后来司马瑨出现时她只能在后院活动。这下好了,她只能在厨娘的厨房里活动了。

厨娘一边做饭还一边抖抖索索:“你说凌都王喜欢什么口味啊?我烧咸了或者淡了会不会没命啊?”

无垢无言以对,要不她真去寺庙出家得了。

结果厨娘的担心很快就解决了,因为司马瑨将府邸里的厨子招了过来,她基本上没事干了。

白檀对司马瑨公然入住的行为虽然抵触,但对他提供的美食不抵触,几顿饭下来已经从积极反对变成了无视态度。

好在司马瑨大部分时间都独自在房中处理军务,眼不见为净。

没两日,授课恢复了,学生们也都回来上课了。

大家对刺客一事的热情正处于高涨之时,课间讨论的津津有味。

“谁会害师尊啊?”

“肯定是凌都王得罪的人啊,他杀了那么多人,有仇家也不意外。”

“唉,师尊怎么偏偏收了他这样的学生嘛。”

“好在师尊没事,否则此事必然要怪在凌都王身上!”

周止从窗外收回目光,好心提醒大家:“你们看外面那是谁?”

众人齐齐转头,司马瑨正好从院中经过,出了院门。

“…刚才我们讨论的是哪首诗词来着?”

“对对,是哪首来着?”

众人疯狂埋头翻书。

年关近了,藩王们却都还留在都城,只因为这案子事关重大,司马玹下令所有在乐游苑内出现过的人都不得擅自离开都城。

当然司马瑨除外,他在东山的事已经被学生们传开了。

白檀收到消息的时候悔恨地想撞墙。

怎么就没想到要提醒学生们不能对外说呢!

悔之晚矣。

这事一旦传开影响就很微妙了。

郗清傍晚回府,路上竟然撞见了白仰堂,看他样子好像还是特地等着他的。

二人交谈了一番,郗清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特地赶来了东山。

学生们刚刚下学,司马瑨不知所踪,白檀落得清闲,在屋子里自己跟自己下棋。

郗清走进去张口便道:“哎,你父亲今日居然来找我说情来了,劝你回去呢。”

白檀头也不抬地道:“你觉得我会答应么?”

“看你父亲的模样,倒是挺有诚意,一来是此番刺客的事闹的颇大,陛下也很重视,他这个做父亲的不表态就不对了。二来也是顾及你的清誉,毕竟你和凌都王不像和其他学生,岁数太接近,男未婚女未嫁,确实不妥。”

白檀讶异地看向他:“你还真是来做说客的啊?”

郗清笑嘻嘻地摇头:“怎么会呢,我答应给他传话啊,就这些,都传完了,你看着办呗。”

白檀很干脆:“不回。”

郗清在她对面坐下,忽然来了好奇心:“我一直都不知道你为何当初要离家呢?你跟你父亲到底怎么了?”

白檀手中落下一子:“也没什么,无外乎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幼年时她父亲教她读书识字,总是强调文以显心,可后来他自己却在家族利益上越走越远。

他要的是能够入仕的家族帮手,但她是女子,纵然有再响的才名又有何用。所以他宁愿将这个女儿作为联姻的工具来用,也好过摆着个才名在那里受人敬仰。

这么一想,倒宁愿清誉毁了算了,也正好断了他那些念头。

司马瑨今日特地去了一趟廷尉。

他名声在外,是不可能主理此案的,明面上此案由廷尉在审,谢太尉一手督办。他过来不过是询问一下进展,顺便透露些线索。

当日他早有所准备,此番要揪出幕后主使是势在必行的事,眼下事情进展到现在,已经渐渐有了眉目。

自廷尉出来,再去秦淮河畔,发现河面上已经结了冰,那栋停靠在岸边的画舫便成了静止的一座楼台。

舱内的王焕之今日敷粉饰面,颇为讲究,坐在案后给他添了盏茶道:“殿下让我去查的事已经查到了,我朝还真有个喜爱钻研古文字体的藩王。”

司马瑨从厚厚的大氅中探出手指接了茶盏:“谁?”

“东海王。”

“果然是他。”司马瑨冷哼。

东海王司马炜按辈分算是他叔叔,不过皇室中向来也没什么亲昵的亲情,倒比陌生人还陌生。

王焕之道:“据说早年支持江北士族叛乱也有他的份,这么多年却逍遥法外,不知真假。”

“自然是真的,本王等着修理他已经等了十一年了。”

司马瑨搁下茶盏,起身要走,又被王焕之叫住。

“听闻殿下现在住在东山的白家别院里,已经引来沸沸扬扬的传言,您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也不为您那位恩师的清誉着想?”

“何必着想,反正迟早也是本王的人。”

司马瑨举步出了画舫,王焕之却还在震惊中没有回神。

所以刚才他的意思是想染指他自己的恩师?

王焕之一拍小案,笑得前仰后合:“妙极妙极啊,果然没选错人,这性子对我胃口,做人就要少些束缚,什么伦常礼教,去他的!”

司马瑨回到东山时,郗清还没走,正在陪白檀下棋。

见他进门,郗清笑着起身见了一礼:“殿下这几日忙碌,是不是对幕后之人的身份已经有数了?”

司马瑨入席坐了,就着炭盆烤了烤手:“那晚本王审问那人时,他到死也不肯说是谁,只说是受了某位藩王指使。而能用西周金文传信的人必然精通此道,本王派人查了一下,除了东海王司马炜,再无他人。”

郗清恍然,看看白檀,发现她根本连眼睛都没抬一下,忍不住推了她一下:“你怎么半分也不好奇呢?”

白檀道:“你们最好换个地方去谈,我一点也不关心是哪个藩王下的手,只关心何时能结案,也就可以安心的继续教书了。”

反正她是半分也不想搀和朝中这些你争我斗的破事。

司马瑨道:“本王明白恩师的意思,之所以在恩师面前提起,是因为东海王以前支持过江北士族叛乱,所以当初吴郡中那些搜捕本王的叛军会用刻字来传信也就不奇怪了。”

白檀这才抬起头来,想了想道:“东海王当初想害殿下用这法子还说得过去,可这次要害的是我,他难道就没想过我会认出那字来?既然他能在支持叛军后还脱身事外,一定不是泛泛之辈,怎么会留个能够让我认出的证据来暴露自己呢?”

郗清点头:“许是栽赃嫁祸。”

司马瑨道:“是栽赃嫁祸更好,一次端两个,倒还省事了,只希望陛下这次能强硬些,下定决心处置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