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檀人坐在司马瑨腿上,怀里还搂着他,顿时脸上一阵燥热,连忙站起身来。

司马瑨竟已有些睡着,因为这动作从迷蒙中惊醒,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周围,就瞄到了门外的郗清:“怎么,有事?”

郗清这才转身走进来:“啧,殿下还有闲心卿卿我我,宫中的圣旨到了,等您去接旨呢。”

司马瑨并不是很乐意,好一会儿才理了理衣襟起身出门。

来的不是内侍,而是高平,他双手捧着黄绢的圣旨笔挺地站在院子中央,廊下灯火昏暗,他的神情也模糊的很,见到司马瑨出现快步上前见礼:“豫州来消息说,庾世道未死传言尘嚣日上,他留在豫州的兵马也蠢蠢欲动,实在难以驯服,陛下认为只有殿下能镇住他们,所以下旨派殿下去豫州走一趟,将庾世道剩余兵马收编,迁去弋阳郡中戍守边防。”

司马瑨动也没动:“本王准备明日完婚,请陛下另择他人前往豫州吧。”

高平拱手:“殿下,恕下官直言,这可是圣旨。何况您去了豫州,庾世道的兵马便是您的了,陛下这是为殿下着想啊。”

接手了的确算是他的兵马,可带去弋阳戍边无非是想将这些人马充入西北荀氏的军队中去,司马玹怎么可能给他好处。

不过高平说的也对,至少此时此刻,这一道黄绢还是能够压着他的。

司马瑨终于接过了圣旨。

高平像是松了口气,立即抱拳告辞。

远处廊下,郗清悄悄戳了一下白檀的胳膊:“你刚才与殿下卿卿我我的时候讨论些什么呢?”

白檀眼角盯着那边司马瑨手里的圣旨:“没什么。”

大概这就是世人所言的人算不如天算了。前面还口口声声计划着要成婚呢,结果圣旨就来了。

夜深了,白檀却还没睡,窝在房中的小榻上,心不在焉地翻着手里的书。

司马瑨走了进来,应当是刚刚沐浴过,浑身罩在大氅里,脱去后身上只披了一件薄衫。他手里还拿着拿道圣旨,进门后就随手抛入了烧得正旺的炭盆里。

白檀惊得连手里的书都掉了,拧眉道:“你就这么对待圣旨,不要命了?”

司马瑨抄了木架上铜盆里的凉水洗了洗手,走过来道:“司马玹连一天时间都不给我,也真是够小气的。”

白檀抿唇,将地上的书捡起来,看着他欲言又止。

司马瑨早就累了,躺去了床上,朝她慵懒地伸出手来。

白檀搁下书走过去,握着他的手躺去他身侧,终于将心里话说了出来:“要不然我与你一起去豫州吧?”

司马瑨已经微合的双眼听到这话睁开了来,双眼微眯,很受用的模样,却还是摇了一下头:“还是不用了。”

这一路上谁知道会有些什么事,何况庾世道的兵马也不是善茬,怕她担心,他也不好直言。

白檀翻过身去背对着他,哪有这样的人,她都开了口了,竟直接就被拒绝了,也太没面子了!

司马瑨从背后环住她:“我明日走后你便去别处待段时间,去吴郡或者是去义兴郡我舅舅那里都可以,不要留在都城。”

白檀闷声问:“为何?”

司马瑨冷笑一声:“司马玹支开我,肯定不会打什么好主意,我可不得把你藏起来。”

亏他想的起来!白檀额角青筋都突突跳了两下,又不带她去,又要她藏起来,你怎么那么多主意呢!

司马瑨实在是累了,很快就睡着了。

白檀却是辗转难眠,听着身后均匀的呼吸声,转过身去,烛火尚未燃尽,他的五官能看得清清楚楚。

司马瑨这个人,睡着的时候和醒着的时候差别实在是大,醒的时候永远都是一副沉郁之色,连笑都是阴恻恻的,睡着后敛眸被长睫遮掩,看起来却要平易近人许多。

白檀抬手抚住他的脸,她想跟去其实是因为担心,圣旨下在此时,又出了庾世道未死的传闻来,总有些不安。

几乎是一夜未眠,到天快亮时,白檀才迷迷糊糊睡过去,一听到响动又睁开了眼睛,就见司马瑨已经穿戴整齐了。

她也跟着起了身,司马瑨转头看到,说了句:“多睡会儿吧,不用送我。”

“切,你不是要我离开都城的么?我起身收拾东西不行?”白檀自顾自穿好衣裳。

司马瑨知道她嘴硬,也不拆穿她,拿了桌上的佩剑别在腰间便出门而去。

白檀坐在床边看着他的背影,没想到他忽然又折返了回来,连忙垂眼去看别处。他已到了跟前,托起她下巴在她唇上咬了一口,似乎意犹未尽,又在她脖子上狠狠啜了一口。

白檀低哼一声,不用看也知道那里青了,没好气地推开他:“你临走还要折磨我一下不成?”

司马瑨退开,沉沉笑了一声:“做个记号罢了。”说完给她遮了遮衣领,这才又转身出了门

白檀揉了揉脖子,拉紧衣领跟出门去,瑟瑟寒冬,满院白霜,到前院时已经连他的背影都看不到了。

无垢从后院走过来就见到师尊衣衫单薄地立在前院回廊下,半点没察觉出她师尊的儿女心思,只当她是早起,转头便去端了漱口水来给她。

白檀当然也不好意思表露心绪,端过来灌了一口,慢条斯理地开始漱口。

院门边忽然出现了个内侍,抄手而立向她见礼:“女郎有礼,奴婢奉陛下口谕来传女郎入宫觐见。”

“噗!”白檀一口漱口水喷了出来,还真来了啊。

司马瑨还叫她离都呢,来的这么快,能跑去哪儿啊!

作者有话要说:跟你们说个悲伤的故事:昨天晚上更新完去洗澡,洗完澡到处找不到吹风机,然后头发湿哒哒的只能坐着码字了。我头发又特别厚,于是很久也没干,再犯困也睡不了,倒是码了不少字,然而一脚踹了电源没保存,今天一整个白天还都没精神,结果刚刚发现吹风机就在床底下,深藏功与名…

还有比这更悲伤的故事吗?!!!我简直一个大写的悲惨世界啊!!!

没有哈哈就没有伤害,请给我爱的安抚,心塞地补觉去…T T

第57章 中宫

早朝刚刚结束,司马玹往御书房走,身旁跟着白仰堂,身边一个伺候的人也没有。

一般没事的话是不会被单独召见的,白仰堂垂着头亦步亦趋:“陛下是因为早朝的事心烦吧?”

今日早朝,谢太尉又重提了纳妃一事。

陛下不能生时该充实后宫,能生了更该充实后宫了,谢太尉想将谢如荞送入宫中的念头更强烈,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如今他们白氏已经占了先机,将来白贵妃生出儿子来必然是母凭子贵,白氏就会成为新的外戚。

出了庾世道这样的一个外戚已经叫人头疼,王谢是不可能再让白氏一门独大的,当然要遏制。

司马玹叹了口气,脚下不疾不徐:“他们的意思朕都明白,不过纳妃一事还是得待朕立后之后再定吧。”

白仰堂一愣:“陛下要立后了?”

“朕已到这个年纪,早就该立后了。”御花园里红梅正艳,有一株枝叶都探到廊柱边来。司马玹在廊边止步,伸手拂了拂那株梅花,转头看向身后:“不过在立后之前,朕有件事要好好问一问太傅。”

白仰堂退后一步垂头:“请陛下明示。”

司马玹忽然道:“太傅这些年瞒朕瞒的好苦啊。”

白仰堂连忙抬手见礼:“陛下何出此言,老臣不明。”

司马玹叹了口气:“朕问你,当初朕奉先帝遗诏为储君时,白家说原定的太子妃是白唤梅,这事是假的吧?”

白仰堂怎么也没想到他要问的居然是这件事,蹙了一下眉道:“先帝的确说过此言,并不敢欺瞒陛下。”

“那就怪了,先皇后与郗夫人虽不常来往,但待字闺中时交情一直不错,此事朕也是有所耳闻的。却没听说过先皇后与贵妃之母关系有多好,先帝考虑太子妃人选时,为何不考虑关系亲近的郗夫人之女,反倒择定了现在的贵妃呢?”

白仰堂垂着头,不慌不忙:“老臣斗胆揣测,先帝一向不喜壮大世家门阀权力,所以才会在我势微的白氏中考虑太子妃人选,而白氏之中老臣当时已任了太傅,陛下想必也不愿太过倚重,所以才选了老臣族兄之女。至于先皇后与内子的交情,实在没陛下所想的那般深厚,内子生性也有几分不羁,先皇后体恤,大概是想到内子不会愿意送女入宫才没作考虑吧。”

这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司马玹听完只是浅浅的笑了一笑:“原来如此,那看来是朕想多了,还以为是太傅不愿意送女入宫呢。”

白仰堂忙道不敢。

司马玹点了点头,不再多言,摆手遣人。

白仰堂告辞离去时犹觉若有芒刺在背,眼下陛下决定立后,却又忽然提起此事,想必是要给白家脸色看,不想立白唤梅了。

白檀原本以为入宫后会被直接带去御书房,没想到却被带去了后宫中的一处殿宇。

虽然对宫中地形不甚熟悉,她也看得出来这宫殿位置不偏。只是有些陈旧,庭院中花草多年无人打理,甚至还长出了杂草来,廊柱和瓦当也是灰蒙蒙的模样。

两个乖巧的宫女早就立殿门边等候,引着白檀入了正殿,殿中摆设都有些旧了,不过收拾的挺干净。

白檀在殿中转悠了一圈,问那两个宫女:“陛下不是要召我觐见?为何将我带来此处?”

一个宫女回道:“想必陛下正在忙于政事,女郎不妨稍作歇息,等候片刻。”

白檀抿了抿唇:“那给我拿本书来吧,免得无聊。”

宫女侧身做请:“内殿里有些藏书,女郎可以随意去看。”

白檀去了内殿,里面只有床榻小案,陈设极其简单。案头倒是摆了几本书,她随便挑了一本,坐去榻边翻看。

宫女们殷勤地送了茶点过来,白檀没心情吃,只翻着手里的书,打发了她们去门边等消息。

结果等了足足一天也没有人来传话请她去见驾。

眼看天都要黑了,宫女甚至都已送了晚膳过来,白檀实在有些坐不住了,将手中的书合起来道:“不用忙了,我这便出宫回去了。”

宫女们齐齐跪了下来:“可是奴婢们伺候不周?请女郎切莫怪罪。”

白檀道:“与你们无关,陛下那边我自会找理由解释,你们放心就是了。”

她走去案边,将那本书放回原位,瞥见其他书下面压几张纸,便抽出来看了看,原来是练字的废纸,就这么随手夹在了这堆书里。

白檀觉得这字迹看起来却有些眼熟,再三辨认,问仍跪在地上不敢起身的宫女:“这里以前住的是谁?”

宫女垂着头道:“这里是凌都王为皇子时的寝殿。”

果然!白檀一看这字就认出来了,虽然力道和笔锋比起现在差了许多火候,但他的字太有特点,还是很好辨认的。

宫女们连忙劝说:“女郎不妨再等等,陛下兴许晚上传召也未可知呢?”

白檀本不乐意,但这里是司马瑨住过的地方,那多待一会儿也不是不可以了。

贵妃寝殿里,白唤梅刚用完饭,正倚在软榻上休憩,腹间已经显怀。

珠帘被揭开,司马玹走了进来,她听到脚步声便要起身来见礼,被他竖手拦住了。

“好好歇着吧。”司马玹挨着榻边坐下,笑着问了一下她这几日如何。

“一切都好,请陛下放心。”白唤梅脸上笑着,心里却藏着事,“听闻朝臣又上疏陛下纳妃了,可有此事?”

司马玹点了一下头:“确有此事。”

白唤梅虽然失落,但也无奈:“虽然陛下说臣妾不喜欢的人绝对纳入宫中来,可如今臣妾身子重了,无法伺候陛下,后宫事务也需要人操持,陛下纳妃也是应该的。”

司马玹笑着抬手覆上她小腹:“爱妃就不要操心这些事了,好生养胎,这些事朕来操心就是了。”

如往常一样的回答,白唤梅心安了,还记得上次闹到庾世道围都的地步他都没有改过初衷,料想是她多虑了。

司马玹又安抚了她几句便出去了,到了外殿还不忘嘱咐宫人好生伺候照料。

白唤梅不免暖心,他本就有些冷情,又每日都有忙不完的政事,能这样每日都抽空来看一看自己,已经足以叫整个后宫的女子羡慕嫉妒了。

只是那日看到的那幕始终印在脑中,想起白檀,心又沉了下去。

白檀已经在司马瑨住过的这间寝殿里已经住了三四日,司马玹却一直没现身。这样不清不楚地把她叫来未免太过奇怪,宫里又不比东山,做什么都不自在,她想去见一见白唤梅,宫女们又推三阻四。

她已经决定了,今日再见不到陛下,一定要走,就算治她个抗旨之罪也认了,实在是太乏闷了。

大约是老天也不愿她抗旨,到了午后,终于有内侍来了,立在殿门边笑着见礼:“陛下已在御花园等候,请女郎去见。”

白檀窝在内殿看书,听到这话赶紧起身,出门之际才想起来要注意一下仪表,只好又退回去。

两个宫女进来要伺候她更衣,也不知道从哪儿捧了精致的宫装来。

白檀根本就没多看一眼,她对着铜镜悄悄拉高衣领,最后干脆又在外披了件绒领的披风。

司马瑨那混账一定是故意的,在她脖子上啜了一口至今也没好,还穿宫装呢,不把自己裹个严严实实敢出去么?只怕待会儿见驾都不敢抬高头。

这午后的太阳正好,出了殿门,白檀还忍不住眯了眯眼。

内侍领着她前行,到了御花园便退开了去,司马瑨就在花园旁的回廊里等着她,远远地便朝她招了一下手。

这动作叫她回忆起年少时,不过此时总觉得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