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看到谦儿兴匆匆地去了,白三回眼,蓦然发现卿溯正一脸疑问地看着她,这才想起刚才的话题,看了眼明昭,发现他靠着椅背,还是那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似乎并不是很在意答案。

“明昭先生住的那间草屋以前是守坟人的。后来守坟人死了,那草屋坏得不能遮风雨,我就住到了下面去…… 有好些出口都在坟里。”她缓缓道。

卿溯赫然想起那日她就说过她是在这乱葬岗长大的,至于那下面的暗道,看来是守坟人监守自盗所留下的。想到此,他既觉得心酸又有些好笑,回身去沏茶时,看到明昭也是一脸的似笑非笑,显然是与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原来如此。”明昭咳了一声,目光落向蔚蓝的天空与绿树交界的地方,不再言语。

卿溯将沏好的茶恭恭敬敬递了一杯递给他,然后再端起另一杯走到白三身边,也不怕热地挤进椅中,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尝尝我煮的茶,三儿。”他说,白三伸手来接时却并不给她,而是直接将杯子递到了她的唇边,一小口一小口地喂,还不忘念叨,“慢慢地,小心烫。”

那茶汤翠绿澄澈,入口微涩,但咽下后却回味浓厚,口舌生津。

“很香,你也喝。”白三见卿溯热得额上直冒汗,便从怀中掏出手帕为他擦拭,同时将递到自己嘴边的茶杯推到了他的面前。卿溯享受着她冰凉的手抚过脸颊,正笑得开怀,不料手中杯子突然被横伸来的一只小手夺了过去。

“渴死了!我还要,三叔叔。”不知何时回来的谦儿一口将那剩下半杯不到的茶喝完,又递还给卿溯,嘴里还直嚷嚷。

卿溯脸上的笑僵住,目光从谦儿的小脸缓缓移到空了的杯子中,然后又缓缓移回去,双眼凶光闪烁。

谦儿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三叔叔,我还渴呢。”他抱怨,然后当看向白三时,立时忘记了这事。“姨姨,这么热,你别跟三叔叔挤,咱们到那边阴凉的地方去。”他是行动派的,话还没说完,已经将白三从卿溯腿上拉起来走了几步。

“臭小子! 三儿是我的!”卿溯蓦然反应过来,怒吼一声,从椅中弹了起来,三步并着两步,从后面抱住了白三。

这一回不仅是谦儿,连白三都有些莫名其妙了。

“怎么了?”她反手摸了摸卿溯的头,低声问,暗忖是不是被太阳晒糊涂了。她只是这样想,谦儿却已经问了出来。

“三叔叔,你头晕么?要不要像公公一样去睡会儿?”

卿溯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当然要。”说着,抱起白三就往屋里走,在谦儿反应过来之前碰地一下关上了门。

“姨姨…… ”谦儿叫,看看紧闭的门,再看看手中辛辛苦苦摘来的草茎,最后看向仍坐在椅中一脸悠然看戏的明昭。“叔叔?”明昭微笑,冲他招了招手,“过来,我教你。”

这个男人啊,动了情后,真是比孩子还小气。

等那采买药材的护卫回来已是两日后的事,同时他也带回消息,日前卿灏已经率领卿家的精锐水师从竟阳出发,前往虎修。虎修是临海的一个郡,常年受南夷人侵扰,卿灏这次是真的动怒了,看样子南夷很快就会成为一个历史。

兄长一走,卿溯左思右想,还是不敢马上回去见老娘。他想起以二哥的顽固冷硬都着了娘的道,自己再滑头,有了三儿这个软肋,没有充分的准备,实在是没勇气去面对老娘的手段。万一又被看管起来,就算什么也不做,他也受不了。他不想再和三儿分离,哪怕是明知母亲最后会妥协。

想来想去,他决定带着白三和谦儿中途去拦兄长的船。不管怎么说,能缓就缓,反正他们先在外面逍遥一段日子再说,顺便教教三儿应付老娘的手段。

走的时候,他们叫上了明昭。

“要八月二十那个红衣女子才会出现,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先生不如随我们去海边一游。等八月的时候,我们再陪送你回来。”卿溯说,态度诚恳。不过连谦儿都知道,他其实是为了白三。

明昭沉吟了一下,随即点头答应。其他人只道他喜欢四处游玩,殊不知他其实一直是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一抹渺茫的红影。卿灏走之前留了五匹马,一行七人,白三卿溯共骑,谦儿和老烟杆子一骑,余人各自一匹马。恰恰够。

走的那天是五月初十,天气晴好。卿溯对地形极熟,领着众人一路抄捷径,过新安,越章平岭,一路马不停蹄,三日后的正午在微平郡外五十余里处的明江江岸截住了卿家的战船。

卿灏见到他们虽然有些意外,却也很高兴,微一细想便知小弟是怕面对母亲,他也并不点破,只是让人为他们准备热水洗去几日来的疲倦,同时置办接风宴。

谦儿年纪小,顶不住旅途劳顿,在洗澡的时候就睡着了。白三大病初愈,也被卿溯逼着回舱休息。傍晚船队抵达紫阳郡内的谷丰县,卿灏下令停泊,不准备像前几日那样连夜航行。

因为相识于患难之中,晚上的洗尘宴卿灏并没办得很隆重,而是注重在诚意上,因此气氛很好,彼此快意畅谈,无所拘束。不知道为什么,谦儿总是喜欢粘白三,连吃饭也要挤在她和卿溯之间 ,一个劲地让白三给他夹菜。卿溯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拎起侄子丢回卿灏的身边。

其他人看得好笑,谦儿换了一个地方,也并不恼,还是吃得很愉快,只是指使夹菜的人换成了自己爹爹而已。最终只有卿溯一个人在那里生闷气,不过那点闷气很快也在白三的一筷子菊花鱼下化为耀眼的笑脸。

正吃到兴头上,有人来报说派往龙源的人回来了。

听到龙源,明昭怔了一下,不过只是短短的一瞬,并没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卿灏将人招了进来。那是他的贴身侍卫卿子山,这一去一来花了不少功夫,又在竟阳与他错过,不得不马不停蹄地坐船连夜追来复命,幸好他临时命船队停下,要不恐怕得明早才能追上。

“龙源主说白隐先生半年前就出外游历,目前不知去向。”卿子山一脸的风尘,眼中布满血丝,显然是怕耽搁而不眠不休地赶回来。此时找不找得到白隐已经没有关系,卿灏奖慰了他几句,然后便打发了去休息。

“卿兄为何要找白隐?”明昭突然问 。

“还不是为了三儿的伤。”卿溯接话,“幸好遇到了明昭先生,不然三儿也不知道能不能拖到现在。”说到此,他竟有些后怕,伸过手去紧紧抓住白三的手,似乎这样就能不失去她一样。白三知他心意,反手回握,心中说不出的温柔与歉疚。

“原来如此。”明昭微笑,点头表示明白,却并没多说,端起酒来啜了一口。

酒过三巡,卿灏身躯蓦然一震,望向明昭,退疑地道:“明昭先生莫不就是白隐?”

明昭温和地一笑,“正是在下。”

众人愕然,一时竟有点哭笑不得。

第十九章

宴毕,卿溯被卿灏叫到甲板上说了会儿话,回去时直直走过自己舱房敲响了白三的门。

房内没有燃灯,白三坐在窗边,看着夜色下的江面,无月有星,暗淡的波光在她脸上蒙了一层薄雾,使人心中无端感到一层似有若无的疏离。卿溯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树三,黑宇殿没了。”白三淡淡道,没有回头,语气平静无波,让人听不出情绪。

卿溯滞了下,走到桌边,拿起火折子甩燃,点亮了灯。一点昏黄慢慢荡漾开,最终将整间舱房都笼罩在了光亮当中。

“这么黑,怎么不点灯?”他柔声问。

白三转过脸,灯光映照下,她原本就没血色的脸显得更加惨白。

“我在想黑宇殿和女儿楼。”她静静地回望他,眼神清醒。“这几年我没回去过。宇主子也没再让我出过任务,他是什么都知道的。他从来不勉强我们。”

这是白三第一次主动说这么多话,卿溯不想打断她,便站在原地没有动,但是心里却无法不去嫉妒黑宇殿主能让素来淡漠的白三如此惦记。“十多年前,是宇主子将我带离那个乱葬岗,不然我可能早就没命了。”白三将眼睛从卿溯身上移开,又落向泛着点点星辉的江面。“我还记得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我以为我看到了天上的神仙…… ”

她停了下来,像是在回忆,又像是什么都没想,就那样呆呆地坐着。

卿溯手慢慢收紧成拳,因为弑嫂一事,他对黑宇殿主没有任何好感,但是他不想因为这个已经消失不见的人而与白三起冲突。事实上,黑宇殿以及他的大嫂,一直以来都是俩人尽量避免的话题,不知白三为何会突然提起。

正当他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想先暂时离开的时候,白三又开了口。

“柯七性子不喜受拘束,他便允许她四处游荡。龙一寻到了自己的归宿,他也不勉强她留下继续…… 龙一是女儿楼主,她走了,楼主的位置就一直空在那里。谁都不想坐那个位置,谁也没能力坐上去。他也不介意…… ”

“我不想听他的事。”卿溯垂下眼,断然打断白三的话。一直以来他都自以为白三心中满满地装着他,以他的喜为喜,以他怒为怒,那样乖顺得让人心疼。直到此刻,才突然醒悟,她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也有自己的心绪,只是他没用心去探究罢了。这项认知让他有瞬间的恐慌,语气不免有些粗鲁。

白三似乎没听到他的话,手伸到桌上,轻轻地拨弄着茶杯的杯沿。

“我知道他一定厌了那个位置。”她继续道,说的话让人不解。

卿溯觉得自己最好马上找个借口离开,否则难保说出伤到她的话,但是心中是明白的,脚却挪不开。

“你还记得幻帝宫的壁画吗?那个站在鬼怜身边的黑发男子,便是宇主…… ”白三唇边露出淡淡的笑,因想起了两人在幻帝宫中的遭遇,那个时候她就决定了,但凡他要她的命,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给他。

不料这个笑却打翻了卿溯的醋缸,他冷哼一声,甩袖便走,反而对那惊人的事实没有任何反应。

“树三,站住。”白三对于他的反应虽然意外,却并不生气,只是冷冷地喝止。她话还没说完,他怎么可以不听。

卿溯身体一僵,竟再不能跨出一步。事实上,他也知道,如果就这样走了,自己恐怕一夜都睡不着觉。

“坐下听我说。”白三又道,声音微微缓和。

卿溯有些郁闷,郁闷自己的脚似乎更听她的话。

看到他在自己对面乖乖地坐下,白三眼中并不见丝毫得色,只是继续道:“这次黑宇殿出事,我知道除了那些明着的势力外,你们卿家定然也参与了其中。”说到这,她顿了顿,似在等待卿溯辩驳,然而得到的只是沉默。

她叹了口气,将桌上盘中倒扣的杯子翻了一个起来,提起茶壶往里面倒了半杯水,再推到卿溯面前,然后自己又倒了一杯,喝了口才继续。“大家都说是宇主子身体出了问题,才让你们得以趁虚而入。”她神色又恢复一贯的木然,还带着极淡的属于死魂的阴冷。卿溯端起杯子,透过杯身,可以感觉到些许温热。“三儿…… ”他开口,想说点什么将有些窒闷的气氛调节一下。

白三扬眼看向他,没给他扯到别处去的机会。她反应虽然木询,但心思却并不迟钝,这些日子她已有所感觉,有的事一定要说清楚,不然以后会在两人间始终横亘着一些不是禁忌的禁忌,“但是你们恐怕不知道,如果没有宇主子的默许,封九连城就算占领了黑宇殿,也控制不了那个地方。如果你还记得幻帝宫的话,应该会相信我的话。因为宇主子所住的地方和幻帝宫一模一样。”

卿溯心中一寒,突然冷静下来,隐隐约约知道了白三的意思。

正在此时,窗外传来哗哗的船桨击水声,一艘华丽的楼船从江心悠然滑过,往下游驶去。船上灯火通明,丝竹之声飘飘渺渺地传过来,伴着咿咿呀呀的唱曲声。

两人目光被吸引过去,等那船消失在视线之中后,白三才接下去。

“我想,宇主子身体出问题也许是真的,因为鬼怜说过他们也有弱点。但是你也应该记得她说过他们是半神的体质…… ‘我们拥有神的力量,永恒的生命…… 永恒的生命可不见得好。一个人游走在这天地间,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自己为什么活着’…… ”白三一字不漏地重复鬼怜当时的话,神态语气还是她自己的,因此显得分外诡异。

卿溯倒抽一口冷气,忍不住脱口道:“你是说,你们主子只是活得太腻味了,是有意引人去犯黑宇殿?”

白三脸上浮起一抹阴郁,承认得似乎有些无奈,“是啊。于他来说,也许这只是一场打发无聊生命的游戏。”

如果黑宇殿主听到这一番话,定然会很惊讶最了解他的竟然是一向沉默寡言得近乎木呐的白三。事实上,女儿楼十三个女子,即使是最冷漠无情的龙一也有心中的挂念,唯有白三在认识卿溯以前生不知何来,死不知何去,无牵无挂,无欲无求,活得浑浑噩噩迷迷茫茫,因此也就更能体会宇主子的感觉。龙一云二看不明白的,她能看明白,她只是不说而已。

卿溯怔愣地瞪着白三,很想直斤她的想法太过荒谬,试问世上有谁愿意因为无聊而拿自己辛苦创立的基业来当游戏玩?但是,他见过鬼怜,进过幻帝宫,知道这世上还有很多事是不能以常理来推测的。

“所以,黑宇殿的事我不会再去理会,只要女儿楼的人平安无事的话。”白三终于表明自己的态度,“你们卿家要怎么样,我都不会插手……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最后这一句,才是她的重点。

碰!卿溯手中的杯子落地,他一下子有点反应不过来,明明刚刚还在讨论一个让人震惊的话题,转眼却又给他来了一个大大惊喜的意外表白,这三儿也太考验他的心脏承受能力了吧。

见状,白三起身,绕过桌子为他捡起掉在地上的杯子,因为舱板是木质的,杯子竟然没摔碎。

“三儿?”看她用手帕擦了擦手上的水溃,又要坐回去,卿溯蓦然反应过来,一把拉住了她的袖子。

“嗯?”白三站定,询问地看向他。该说的话说完了,她又恢复成一贯的安静和温顺。

“你、你将最后那句话再说一遍。”卿溯被她看得莫名有些紧张,手却不肯放开。

白三想了想,才忆起他所指的那句话,于是依言重复:“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她的表情木然,就像在说一句与己毫不相干的话一样。卿溯抚额叹息,原本的激动顿时消失无踪,以至于错过了白三眼中那一闪而逝的笑意。

“三儿…… ”半会儿之后,卿溯受挫的小心肝儿终于又恢复了正常,他握着白三袖子的手扒啊扒,最终扒住了她的手,然后再略略使劲一扒,把她扒进了怀里。“三儿,你是说你不会因为黑宇殿的事,而找我麻烦么?”

白三垂眼而笑,然后轻轻一点头。

“三儿,你是说你以后再也不会离开我了么?”卿溯再接再励诱惑,手已经环上了怀中人儿的腰,准备不管她点不点头,都不放开。“嗯。”白三的唇扬了起来。

“三儿,你是说你愿意给我生个小娃娃么?”卿溯弯着眼乐,额头与白三的额头抵在了一起,得寸进尺地追击。

白三微微一怔,原本苍白的脸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透过白晰的皮肤,竟是说不出的诱人。她垂下眼,不敢再与卿溯灼热的眼神相接。卿溯也不催她,只是笑吟吟地等着,这点耐心他还是有的。

白三心跳得很快,感觉到手心里都起了汗,过了一会儿才轻轻道:“小臻生孩子的时候是我接的生…… ”她的声音有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卿溯听出来了,虽然他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说起其他事来,但是仍然抱紧了她。他知道如果她害怕或者有一丝不情愿,他绝不会勉强,大不了想其他办法应付老娘好了。他们卿家人不在意世俗礼法,但新婚夜于女子来说终究是特殊的,所以如果白三拒绝,他也能够理解并给予尊重。

“那天我神志是清楚的。”白三将头靠在卿溯肩上,一只手紧紧抓着他的手,神色带着些许说不出的激动与紧张。“当我将那粉嫩的小娃娃接在手里,看到他睁开眼的那一刻,我突然很想…… 很想…… ”

“很想什么?”卿溯急切地追问 ,然后几乎是屏息着等待,虽然他已经预感到了答案。

白三却没有马上应,而是抬起手摸上他的脸,手指细细地勾画他的脸,良久。

“我想要一个你的娃娃,长得像你一般,笑起来脸上有两个可爱的酒窝。”她说,胸口鼓动着强烈的渴望,一如当初。“我会好好待他,不让他冻着饿着,让他跟一般的孩子那样开开心心…… ”

卿溯心中一酸,抱着她的手紧了又紧,似乎想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内。

“咱们要两个,一个像你,一个像我,好不好?”

“好啊。”白三微笑,想到那样美好的情景,眼中浮起了从未有过的幸福满足。

将白三放到床上,卿溯起身去关门,回转时看到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眼神温柔似水,心口不由狠狠一撞,竟是越跳越快。

他自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也曾逢场作过戏,也曾有过年少时的迷恋,只是这些在眼前这个他愿意生死相许的女子面前,都变得那么不值一提。

油灯被舱窗外吹进的风刮得明灭不定,卿溯在床前蹲下,握住白三的脚,为她脱掉鞋,整整齐齐地放在床前,然后自己才脱鞋而上,放下了帐子。

颤着手解开她的衣带,薄衫微敞,露出白哲的肌肤以及弧度美好的锁骨,幽幽的女子体香挠着他的心,他别开眼深吸一口气,警告自己慢点再慢点。这世上有一种忍耐是值得的,有一种人是需要珍惜的。

“树三,你怕么?”白三抬手,指尖轻轻接住卿溯额角浸出的汗珠,疑惑。她也有些紧张,但显然没有他那么强烈。

卿溯抓住她的手,搁在自己胸口,让她感受那里的急剧跳动。

“傻三儿…… ”他低笑,声音因欲望而沙哑,将她拉进自己怀中,抱着那温软的身体,紧张的情绪稍稍缓解。

“我不怕。”他低下头吻住白三,含糊地道:“我是担心伤到你。”

白三闻言只觉心里说不出的温柔,不由更贴紧了他,任他需索。

发散衫解,一个灼热的吻印在诱人的肩窝上,辗转成一朵绚烂的红梅。雪肤冰肌,夭梅逐一而绽,唤起体内深潜的渴欲焰火。抽气细细,与啧啧吮吻之声相合,点燃房内的温度。

娴熟的技巧,小心翼翼地呵哄,他生涩地引诱她为自己敞开身体,然后猛然将自己的欲物嵌进了她的体内,在她带着细微痛楚的轻吟声中两人终合为一。

帐外投射进的隐隐灯光下,她肤泛瓷泽,雪映梅妆,他宽肩窄腰,随着动作而紧绷的紧硬背肌上有汗液淌下。

江风倏狂,扑地一下吹灭了油灯,屋内一切瞬间被黑暗所遮掩,唯有床咯吱咯吱的响声伴随着浓浊的呼吸声,漫了一室的暖昧与缠绵。

清晨,船启航。白三倦怠难起,卿溯一脸飨足地为她拭净身子,穿上里衣,又压好薄被,这才走出船舱。

卿灏正和明昭站在船首甲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见他出来,眼中都露出暖昧的笑意。他挠了挠头,厚着脸皮凑了上去。“你小子真打算给母亲一个惊喜?小心被剥了皮。”卿灏笑道。

卿溯尴尬地打了个哈哈,展开双臂,迎接扑面而来的江风。天色微阴,江面离得远些都笼在了纱一样的雾气中,看不清楚。“反正三儿已经是我的人了,娘爱剥便剥吧,我怎么都不会让三儿再受委屈的。”他状似漫不经心地道,语罢,蓦然仰天长啸,声音中充满了说不出的喜悦和振奋。

卿灏摇头,拍了拍他的肩,不知是鼓励还是安慰。

“昨夜我看到阴九幽那小子的船了。”卿溯突然回转身,轻轻一跃坐在了船舷上,随口道。

卿灏皱了下眉头,“我知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天知道。”卿溯耸肩,“不会是爹让他来帮你的吧?”

“不应该。他那边的事还没完。”卿灏沉吟,突然想起明昭在一旁,忙转向他笑着解释道:“阴九幽是我父亲最小的弟弟,和我们兄弟年龄相若,因此平时相处便如同平辈一般。”

“他和我爹同母不同父,所以姓不一样。”卿溯补充。一是因为明昭帮过他们,又救了三儿,另外便是他与生俱来有一种让人信任的特质,因此两兄弟对他并没丝毫隐瞒。

明昭微笑相应,并不多问。对于别人的私事,他无意多加关注。

“算了,应该没什么大事。”卿灏像是想到什么,淡淡道。

“能有什么大事,只有他玩人的,哪里会有人玩得了他。”卿溯却一口道出了他没说出的话。想到白三和谦儿的事,他就觉得窝火,但是又不得不感谢那个人,怎么说都算是帮了自己一把。

一想到白三,卿溯就坐不住了,从船舷上跳下,“你们聊吧,我去睡会儿,吃饭别叫我。”他挥挥手说,没等两人回话,已一头钻进了船舱。

卿灏与明昭对视一眼,会心而笑。

回到白三的舱房,她仍在睡,闻声只是抬了抬眼皮,见是他,又疲倦地合上。卿溯轻轻栓上门,然后脱了衣钻进被中,与她相偎而眠。睡醒已是下午,确切地说,两人是被人拍门叫醒的。

卿灏坐在他的书房中,将一张微卷的纸推到仍在不停打看呵欠的卿溯面前,一只眼神凶戾的海冬青停在窗上,不耐烦地来回踱看步。“母亲放出消息,说扣压了白三姑娘。”他沉声道。

卿溯脸色微变,拿起纸,展平,大略扫了一眼,清朗的眉瞬间拧成了结。

原来黑山明秀不知从何得知卿溯和卿灏在一起,竟让鹰传信,命卿溯带着白三立刻回竟阳,如果三天之内朱至,便再也不用回去。“哥,我觉得要不咱们找个机会干掉黑尉阿布吧。”卿溯将纸撕成碎片,蹭到卿灏身边,攀上他宽厚的肩。

卿灏没好气地脱了他一眼,“当初是谁还利用人家设计四叔和燕家丫头的?现在终于也尝到苦头了吧。”

卿溯呻吟一声,按住发痛的额头,目光一转,看到在旁等待回信的海冬青,脸上不由浮起一丝不怀好意的邪恶笑容。海冬青察觉到危险,扑地一下飞离了窗,在外面盘旋。

“哥,你不觉得咱们这样太没隐私可言了。”见无法如愿,卿溯于是继续磨叽卿灏。

卿灏不理他,只是自顾研究着书案上的地图,嘴里淡淡道:“黑尉再大能耐,也不能有事没事都监控着咱们,如果不是你太滑溜难以抓到人,母亲绝不会出动到他。”

说服兄长同仇敌忾的计划失败,卿溯叹了口气,求道:“哥,要不你给娘回信,说是需要我帮着平定南夷。”

卿灏嘿地一声笑了出来,从一旁的镇纸下又取出一张纸来,向后递给卿溯。

卿溯一看内容,整个人登时蔫了。那也是黑山明秀的传信,说已让阴九幽来协助卿灏,话外之意就是,卿溯留在这里完全是多余。事实上,所有人都知道仅凭卿灏一己之力使足够灭掉整个南夷,黑山明秀如此安排,不过是要断卿溯后路而已。

三天。卿溯怎么算,无论走陆路还是水陆都不够用,看样子老娘这次是打定主意要找他麻烦了。想到还要让白三陪着自己日夜兼程,他就觉得不舍。

“三儿,咱们溜吧,到塞外玩去。”一想到母亲用的疲劳战术,卿溯就觉得颓,暗忖等两人不眠不休地回到竟阳,哪里还有精力应付老奸巨滑的母亲,到时恐怕免不了吃些苦头。他一人倒也罢了,如果母亲一狠心,将他们俩隔离个十天半月,那个时候可是后悔都来不及。白三梳着头,闻言顿了下,然后说好。于她来说,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到哪里都没关系。

很多年后,卿溯仍然记得这一幕,脸上带着淡淡红晕的女子,乌黑的长发侧垂胸前,梳子仍留在发中,吐出好字时看着他的眼神是那样的认真及坚定。她的背后,白水荡荡,水鸟振翅仰冲向天。

最终,他仍然带着她跨上了驰向竟阳的骏马。他知道她愿意随他浪迹天涯,也知道她不在乎名分礼教,但是他不想也不应该在他们之间留下遗憾。

回竟阳的旅程是辛苦的,一路逢站换马,没有片刻休息,即使是这样,在抵达竟阳时,已是第三日深夜,城门紧闭。

“三儿。”卿溯看向面色苍白的白三,想到她大病初愈便连连奔波,不禁心疼得揪了起来。

跳下马背,白三只觉脚步虚浮,几乎站立不稳。扶着马背支撑住自己,她向着卿溯微微一笑,想让他安心。

卿溯心中抽紧,甩掉马缓,大步走到白三面前蹲下。

“上来,我背你进城。”连他都感觉到有些吃不消,何况白三。

白三知道自己的身体,也不推拒,柔顺地趴在了他结实的背上,手轻轻搂住他的脖子。她心中明白,这个城他是一定要进的,虽然她自己并不在意卿家人接不接受她,但是只要是他想的,她便愿意陪他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