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翰林哼了一声,不悦道:“两家早就撇清关系了,你还口口声声岳父做什么,老夫受不起。”

杨焕摇头道:“圣人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更何况我叫过几年的岳父,自是要尊一辈子的。”

许翰林见他满脸正色,口中说出的却是歪理,又见边上有同僚似在发笑的样子,一时气结,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杨焕,你昨日叫人捣毁我家门口石狮,威风八面得紧,今日何必又如此惺惺作态?”

许翰林身后的许家老三气不过,跳了出来斥道。

杨焕站了起来,对着许家老三作了个揖,这才笑嘻嘻道:“内兄勿恼。昨日确是我的不对。回去了就赔十对石狮子过去,必定要叫大门比原先威风百倍。”

他这话说完,明堂里却是满堂大笑起来。独许家父子和一边的杨太尉脸色有些难看。刚进来的徐进嵘站在门口,看着神色倒一片淡然。

杨太尉气得不行。本是叫儿子好好赔罪的,起先瞧着倒有模有样,哪知话不过三句,便又惹出了一身骚。恨不得再揪住儿子耳朵痛骂几句,只当着众多同僚面,却是有些做不出来。心中正不痛快,突听外面保章正官员报点,说是辰时正了。众人急忙收敛了,理了下衣帽,依了次序出了明堂,朝着文德殿去了。

杨太尉低声命杨焕在此候着,又狠狠剜了他一眼,这才匆匆去了。

仁宗早朝,听了前几日里进行的从京师卫士中择选勇者为正副指挥使从边的奏报,又问了粮草辎重装备状况,定了大军开拔之日,见以许翰林为首的主和派虽不再出言阻挠,却是个个满面阴沉,仿似此战出兵必败的模样,心中稍稍不快,见无事可议了,正要叫退朝,突见右列里杨太尉出来,似是有本要奏的样子,遂问道: “杨爱卿有何要说?”

杨太尉到了大殿正中,话未出口,先便是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这才痛心疾首道:“皇上,臣犬子杨焕年前承蒙皇上厚爱,被派到通州青门县任知县。臣听闻他到任上倒也做了些实事,心中甚是欣慰。哪知犬子狂惫无知,昨日竟私自入京了。臣不胜惶恐,严加斥责。不敢隐瞒,今日一早便勒令他过来,亲自向皇上请罪。求皇上责罚!”

仁宗听罢,这才想起前几日里听人暗中上报过杨许两亲家反目成仇,不顾当朝重臣的脸面,闹到开封府判离休的事情,此事传得沸沸扬扬,想必那杨焕私自回京,莫非竟是和此有关?当下沉了脸道:“他为何未奉召便私自入京?岂不知太祖规制,此乃重罪?”

杨太尉暗暗心惊,急忙道:“臣不敢隐瞒,此事说来虽话长,只起由却是我家与许大人两家断亲所至。犬子许是顾念旧情,听闻消息,这才飞奔入京,此外绝无他由。望皇上明察,臣伏乞告饶。”说着磕头不已。

仁宗正沉吟着,突见座下又一人闪了出来道:“皇上,这杨焕既为朝廷外放命官,竟敢不奉皇命便私自入京,此本就是重罪,乃是不忠;即便似杨大人所言,别无他由,只自古儿女婚事,自是听从父母之命,他这般不遵长命,乃是不孝;不尊长命也罢,竟又闹去许大人家,将许家门口两个石狮子都砸得稀烂,叫许大人颜面无存,又是不义。此等不忠不孝不义之徒,臣身为谏官,实在是不吐不快。还望皇上重责,以儆天下效尤!”

杨太尉望去,见说话的竟是素来以为人寡薄尖刻出名的张御史,与自己素来又嫌隙的。又见那许翰林父子只立着冷眼旁观,闭口不语,心中又惊又怒,急忙伏地又道:“张大人所言虽无差错,只犬子脾性生来如此,只怪臣自小教养不当,并非有意为之。想是骤然得知与媳妇分离的消息,一时难以自控,这才作出此等事情。还请皇上万万明察。”

他话说完,边上另几个平日要好的范仲淹等人便也出来书*香/门*第俱是开声求情。

仁宗沉吟了下,这才道:“杨爱卿,你方才不是说杨焕已到殿外候着的吗?这就叫他进来,朕要听他自己解释!”

杨太尉急忙磕头称谢,早有边上侍卫过去传话。

杨焕正等得无聊,突听外面有人传唤,急忙跟着那侍卫一路过去,进了文德殿,他一进去,见满朝文武的目光齐刷刷落到了自己身上,突想起了去年之时也是在此的另个集英殿中,自己威震八方的情景,一时精神抖擞,目不斜视大踏步地到了殿中,朝着座上的年轻皇帝重重磕了头。

仁宗见他比起前次,人黑瘦了些,只精神头瞧着却是旺发,想起从前得知他在地方上做出的实事,果然比另些年长却只知道在自己面前夸夸其谈倚老卖老的臣子要好多,可见自己用人眼光确是独到,心中先便有三分欢喜。只也未表露出来,只沉着脸道:“杨焕,你可知罪?”

杨焕茫然道:“臣愚昧,请皇上明示。”

仁宗哼了一声道:“方才张御史上奏,弹劾你乃不忠不孝不义之徒。你私离辖地闯入京城,此不忠;你不尊父母之命,此不孝;你到许家寻衅滋事,此不义。你自己有何话要说?”

杨焕急忙又磕了头,这才道:“皇上,臣的丈母诈病将内子哄骗回家藏起来,臣前去寻找,却不教臣得见,一时情急,这才做了些不当的举动,臣方才已是朝丈人赔罪了……”

他话音未落,早已忍不住的许家老三便出声反驳道:“皇上,休听他胡言乱语。我两家早已去开封府衙门立书为证判了离休,早就毫无干系了。倒是他竟打上门来,不但撞坏了我家门口的石狮,差点连大门也撞破。此等狂妄之徒,还请皇上严惩!”

杨焕斜睨了他一眼,这才朗声道:“皇上,天朝律例规制,凡夫妻离休,有三法。一为休,二为和离,三便是官府强判。臣与内子脾性相投,臣自不会休她,她亦不会与臣和离。方才臣内兄所言的,便是官府强判了。只官府强判也要有个缘由的,如今无缘无故就如此下了判书,虽是两家父母尊长之意,只于王法不合,臣自要尊王法为上。”

仁宗看向刑部尚书,问道:“可有此事?”

刑部尚书急忙出列道:“皇上,方才杨大人所言倒也没错。据我朝律令,官府强行判离,乃是夫妻凡发现有‘违律为婚’、‘妻背夫在逃’、‘夫逃亡三年’、‘夫逼妻为娼’、‘翁欺奸男妇’等等缘由,两家任一方才可诉至官府请求判离。若无此等行状,一般不得判离。”

杨焕接口道:“正是。臣与内子恩爱非常,哪里有这般不堪的事由?故而那判书虽出自开封府府尹之手,毕竟皇家王法为大,臣斗胆,这才不认这桩官司的。内子虽是臣丈人之女,只既出嫁了,自是我杨家的人了,臣上门去要回自家的人,丈人却闭门不理,臣万般无奈,这才有了过激之举。”

仁宗皱眉看向了开封府李府尹,问道:“当日你经手此事,他两家可有提到为何由头?”李献臣见自己被扯了进去,这才出列无奈道:“皇上明察。当日许夫人和杨夫人一道闹到府衙里要判离休,吵得厉害,臣万般无奈,想着总归是两家父母之意,这才没问缘由,下了判书的。臣处置不当,还请皇上降罪。”

仁宗哼了一声,眼睛扫了一圈许翰林和杨太尉,见这两位神色里都有几分尴尬,遂不耐烦道:“好一桩糊涂官司!堂堂开封府府尹,如此被两个妇人左右,你当的好府尹!回去了再审审清楚,凡事须得以我朝王法为大!”

李府尹被训,不敢辩驳,急忙应了下来,这才退了回去,额头已是出了层汗意。

仁宗这才看向杨焕道:“起先那事暂且撇过,只你未奉诏命便私自回京,这又作何解释?” 杨太尉听得此话,心中又有些惴惴起来。抬眼望向杨焕,示意他磕头请罪便是,哪知那杨焕却是欢天喜地道:“皇上,臣此次斗胆回京,只是受了青门县万民所托,将个祥瑞之物进献给皇上!”

此话一出,满朝文武俱是面露异色。仁宗一愣,奇道:“祥瑞之物?”

杨焕点头,正色道:“皇上,臣前些时日督检海塘之时,突闻民夫来报,深挖海塘基脚之时,竟是得到一块奇石。急忙过去一瞧,见竟是块一尺来方的天成龟石,洗净之后,见通体青黄,头脚栩栩,最奇的是龟壳之上的纹路瞧着竟似些字。臣才疏学浅,叫了衙门里的县丞来辨,这才晓得竟是古体的“天佑宝木”四字。宝木合体,不正是个宋字吗?此乃天将祥瑞,保佑我大宋万年基业啊。民众闻之,无不欢欣跪拜,定要叫臣将这天降祥瑞呈上给皇上。臣不敢推脱,这才斗胆入了京城,一心想着要将这消息早些传达天听,这才自己日夜兼程地赶路,那祥瑞之物仍在路上,正命人好生护送,不日想必也应会到!”

这一番话下来,大殿里鸦雀无声。好半晌,也不知是哪个先起了个头,道了声“恭喜皇上”,恭贺声便响起一片。

“皇上,我大军即将北上之际,竟得此天降祥瑞,实乃大吉大利之兆!必定要诏告出去,好叫天下得知。”

平日里最是善于逢迎拍马的中书令立时大声道,附和声不断。也有几个站着不语的,如范仲淹等人,只也都是面上含笑瞧着。

仁宗虽是半信半疑,只恰逢出兵之际,他正为朝中诸多干扰和军心不振有些愁烦,此时这杨焕送上了如此一个天赐良机可以借机振奋军心,便似钻入了他心窝里,哪里还不顺势应承下来的,哈哈笑道:“杨爱卿果然忠心可嘉!待朕接到上天所赐奇石,必定净手焚香恭迎!”

杨焕笑嘻嘻又磕头,这才道:“皇上,臣此次回来,还有一事相求。”

仁宗道:“讲!”

杨焕道:“县里百姓都说待海塘修成之日,要在这神龟出土之地筑碑立石。百姓们托请臣,求得皇上赐下墨宝,为海塘起名。盼借了神龟和皇上的福泽,护佑我一方百姓平安丰饶。”

仁宗闻言更是欢喜,连声准奏。

那起先出来弹劾的张御史眼见情势急转直下,瞥见杨太尉喜笑颜开的,心有不甘,又出来奏道:“皇上,杨大人私自回京之罪自可免罚,只他身为朝廷命官,昨日如此行事,粗鄙不堪,传到街头巷尾,实在是有失朝廷颜面。不可不究。”

仁宗闻言,心中虽不喜此人的不识相,只他说得在理,也不好斥责,想了下,便沉了脸道:“安大人,你说该当如何处罚?”

那安大人便是方才说过话的刑部尚书。平日里与杨太尉关系不错,且他也是个有眼色,方才明明瞧见皇上满面笑意的,自是知晓他心意,略一思索,便回道:“杨大人举止失当,有失朝廷官员体统,按了律例本该杖责二十,只顾念他进宝之功,罚他三年俸禄。皇上觉得可妥?” 仁宗嗯了一声,心道这才是个识相的,遂看向杨焕道:“你可认罚?”

杨焕急忙磕头道:“臣心甘情愿。罚得极为妥当。”心中却道你便是罚我三十年俸禄我也无妨。

仁宗满意,起身道:“无事散朝。”

第六十七章

皇帝身影消失在殿后了,百官却仍没有散去,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犹在低声议论,各色眼神不住瞟向杨焕。只他浑然未觉的样子,笑嘻嘻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杨太尉万万没有想到这事体竟会如此过去了,起先自是又惊又喜,只很快心中便生出了丝疑虑。见几个官员正朝杨焕走去,瞧着要搭讪的样子,急忙过去告了声罪,扯了便往殿外走去,瞧着左右无人了,这才压低了声问道:“你老实说,哪里来的天降祥瑞?”

杨焕正色道:“方才我在殿上不是都讲了吗?爹放心,这般大事体,我哪敢信口胡扯?欺君可是要掉脑袋的。”

杨太尉盯了他一会,面色阴晴不定,好半晌才叹道:“也罢。我就盼你那个祥瑞早日送到了。”

杨焕正要说话,突听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扭头一看,见竟是皇帝身边的黄门内侍。

“皇上请杨大人入御书房。”

杨太尉以为叫的是自己,正要过去,却听那内侍又道:“是小杨大人。”

杨太尉一怔,转头看向杨焕,神色里一下有些担忧。

杨焕摸了摸头,哦了一声,只得跟了那内侍匆匆过去。

皇帝的御书房就在睿思阁中。杨焕随了那内侍进去时,见仁宗仍着方才那身朝服,坐在桌案之后,手上拿了张信筏正在看。

杨焕跪下行了礼,只听仁宗略微唔了一声,半晌也未开腔。忍不住偷眼看了下,见他眼睛仍盯着那纸,一动不动地,只眉头微皱,神色瞧着有些阴郁。心中不禁敲了下鼓。正瞧着,突见仁宗将手上的纸揉成了一团,一下丢出去老远,神色里有些愤然。吓了一跳,不敢再看,急忙低下了头。

“杨焕,你可知朕何以要传了你到此?”

半晌,仁宗终是发问。

杨焕略微抬头,见比起方才,他神色已是一片平静了。心中暗暗纳罕,不晓得那是什么东西,竟惹得他如此怒气。只面上却恭恭敬敬道:“臣愚钝。请皇上明示。”

仁宗哼了一声,看着杨焕似笑非笑道:“杨焕,你若愚钝,这满朝文武只怕就没有敢称自己不愚钝了。你方才在大殿里的一番说辞很是不错啊,叫朕竟是寻不了你的错处。”

杨焕心中咯噔一下,急忙俯下去连磕了几个头。不过电光火石间,心中已是转过了千百个念头了,待抬起头,面上已是一片坦诚道:“皇上果然英名神武,臣心知方才那番说辞必定瞒不过皇上的。正想着自己前来求见招供请罪,未料皇上就已传唤臣了。这就都老实说了。那奇石神龟确实是在海塘基脚挖出的,百姓俱都以为是天降祥瑞要立碑筑石,此也千真万确。唯一那龟甲之上的古体字,乃是臣大了胆子附会出来的。求皇上念臣一片忠心,从轻责罚。”

“哦?你欺瞒君上,竟也敢说自己一片忠心?”

仁宗看着他,慢悠悠道。

杨焕拿衣袖抹了下额头的汗,这才又道:“臣确系一片忠心。臣在年前几个月,便从家父书信中得知朝中大臣为了战和在争论不休,极是不忿,只恨自己外放,否则早就请求皇上派臣北上去领兵杀敌了。我堂堂大宋,岂可叫蛮夷族类轻视了去?后得知皇上终是下令北进攻伐,臣万分鼓舞,皇上真乃英明主上!待得此奇石,应了百姓之求入京献贡,才又知晓朝中那些胆小守旧之辈仍在妄图阻拦皇上,心中便想着怎生才好叫这些人闭嘴,免得扰了皇上布置战事,却是一时苦于无法。方才大殿之上,臣抬头见皇上姿态雄伟,便如天人再世,这才福至心灵,那话便脱口而出了。虽是欺瞒了皇上,只确是出于心中感念,一片忠心!求皇上明察!”说完便是俯首不起。

仁宗眼里已是有了些许笑意,面上忍着没有现出。他方才在大殿里,听杨焕如此天花乱坠一通,心中虽是有所疑虑,只他所言,恰是自己当下所需,自是顺水推舟地应了下来。过后心中却是有些不甘,这才另叫了杨焕过来。想着他若是抵死不认,自己虽不好治他个欺君之罪,总也要给他个下马威,好叫他得知皇帝不是那么好欺瞒的。此时自己不过轻轻巧巧一句话,他便如竹筒倒豆子般地认了罪,且那话听着明知虽有拍马之嫌,却是贴心无比,自是全身如被熨过一遍,每个毛孔都舒展了开来,连方才因为收到托病出宫静养却不忘送来命他收回出兵之命的刘太后书信的恼怒,也是被冲淡了不少。

原来仁宗自幼被刘太后扶养,后虽登上帝位,朝中真正执政之人却都是刘太后。他虽恭孝,只自己渐大,刘太后却仍处处欲要掣肘于他,心中也是日渐不满。此次对李元昊出兵,太后自是与些守旧朝臣一道反对,见他坚持不肯退让,太后一则年老日渐体衰,二则心中恼怒,这才托病出去修养。只又放心不下,这才再派人送来书信,命他求和退兵。仁宗却是箭在弦上了,又岂肯收回?这才恼将起来,揉了那书信丢到地上。此时心情转好,见杨焕仍趴在地上不敢看自己,突地起了戏弄之意,当下咳嗽一声道:“听你这般说话,倒也确实是忠心可嘉。你方才不是说要请命杀敌吗?朕这就给你机会,叫你当个指挥使,随了范卿不日北上延州,你可愿意?”

杨焕万没料到自己方才情急之下的一番胡诌又惹出了仁宗这话。听得叫他北上延州,心中跳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往后与娇娘再不得见面了,一下暗暗叫苦,只面上哪里还敢说不,急忙又磕头应道:“臣自是万死不辞!”

仁宗那手在桌案面上叩了数下,一语不发,似是在沉吟。

杨焕屏住呼吸,竖着耳朵。

仁宗又重重叩击了下,突地抬眉笑道:“暂且算了。这青门海塘既是出了如此祥瑞之物,如今也是桩大事了。你还是先回去把海塘修好,把那块碑给朕立起来。朕若是得空,不定哪日还会率了文武百官过去亲自拜下。”

杨焕心中大呼侥幸,急忙又磕头应了下来。哪知这口气还未透完,仁宗已是又续道:“你有忠君报国之心,朕闻之亦是欣慰。可见你并非那种仰仗家世贪图享乐之辈,你贵妃姐姐知晓,想必也会欢喜。朕自会成全你。那李元昊凶悍,这场战事朕估摸着一时也难以平定下来的,待你修完海塘,也需一年半载的,到时若是有需,朕自会再派你前去。你以为如何?”

杨焕听得不是立刻便要他去,心中这才稍稍定了下来,急忙满口子地应了下来。

仁宗甚是满意,哈哈笑道:“杨焕,朕去岁在集英殿听得你那一句妙语,便觉你是可用之人。如今看来果然未教朕失望。回去了好生做事,朕必定不会亏待了你!”

杨焕连声称谢,磕头正要退下,突听仁宗又压低了声,似是不经意道:“你方才殿上说那龟甲上有古体天佑宝木四字?”

杨焕一怔,立时便是明白了过来,大声道:“皇上放心,确是有的!”心道便是没有,小爷我也早就把它给弄上去了。

仁宗看他一眼,点头不语。杨焕这才倒退了出去,待回到了明堂外,见杨太尉仍在那里焦急等待。一见到他便问究竟。杨焕自是将前面部分略过不提,只说皇上意欲往后派他亦去北防。

杨太尉闻之,大惊失色,只再一想,此话皇上既是出口了,自是难收成命。自家儿子几斤几两,他这个做爹的自是清楚。如今只盼这战事旗开得胜,没等到那海塘修成便班师回朝了。实在不济真要过去,自己到时也只能去求了范仲淹,叫他照看着些。这般想着,才算是稍稍放下了心。

待父子两个回了太尉府,怕说了出去惹老夫人和姜氏担心,此事自是只字未提。只那姜氏见杨焕竟是未听自己话躲走,大是惊讶。待听得此事已是揭过不提了,这才放下心来,却又被杨太尉狠狠训斥了几句,说是不顾体统,和那许夫人一般见识,如今丢丑都丢到金銮殿前了。

姜氏被骂,心中虽是不服,回嘴道:“你不是也知晓的么?如今倒都怪起我来了!”

杨太尉气道:“我何时叫你闹到开封お稥冂第府去离休了?”拂袖而去。

姜氏见自己理亏,也不理睬,只顾自己拉住杨焕问长问短个不停。

杨焕虽放下了一桩心事,只另桩许杨两家这场糊涂官司的心事却仍在。叫姜氏去府衙里要求改判,姜氏却是瞪了眼道:“这样人家里出来的媳妇,我却是瞧不上眼的。如今好不容易断了,又回来做甚?娘这就给你另寻个好的。”

杨焕见她油盐不进,气得直顿脚,怒道:“娇娘要不回,我就不娶!叫你断子绝孙好快活!”

姜氏睁大了眼,手指头戳着他额头,颤声骂道:“要提和离的先是他家!如今要改判,也是要他家先去!再说了,他家不去,我自家一人去了能有用?”

杨焕听她说的倒也有理,只自己如今又是把许家得罪狠了,便是拿热脸去贴冷屁股只怕也是没用的,一时无计可施,发狠道:“管不了你们这许多。我自会带了娇娘走路!”说罢扭头便走,直把姜氏气得直骂自己怎的生出了这般反骨的儿子。

杨焕一心记挂着今夜相约,好容易熬到了夜深人静,这才悄悄又拎了二宝过去。到了昨夜那墙角,如法炮制地翻了进去。那二宝也学聪明了,虽是不敢走远,却从巷子尾边上人家积的一堆杂物堆里拣出自己白日里预先藏好的小杌子,坐了上去靠在个避风的墙角,又从身上摸出包盐豉豆和香糖果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嘴里丢,慢慢打发起时辰来了。

杨焕照了昨夜路径,悄悄翻进了许适容院子。迎头又碰到那两个早有备的婆子,照旧塞了银钱,那两婆子一回生二回熟的,自去轮班守着院子门了。

杨焕不过略微敲了下门,那门便是开了条缝,原来许适容早等着的了。他闪身入内闭了门,一把抱住了许适容便丢榻上,摸着黑三两下剥光了两人身上衣物,狠狠便压了上去,嘴里含含混混道:“不行了,趁着我还在,赶紧地给我生几个娃娃出来,再磨叽,怕就没得生了!”

六十八章

许适容听他嘴里如此念叨,有些不解,刚想推开他问个清楚,已是觉着一阵温热的气息轻喷到了自己面前,刚张开嘴,嘴唇便被他一下牢牢噙住了。

许适容低低呼了一声,却已是被他吞噬进了口中。他舌尖一下侵入,瞬间便攻城略地肆意翻搅,那不停的吸啜让她浑身开始慢慢酥麻起来,未着寸缕的身子禁不住微微地颤动。这熟悉的宠溺的味道令她原本想问话的念头早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光裸的胳膊已是攀附上了他颈项,紧紧缠住。

杨焕感觉到了自己身下她的反应,深吸一口气,用自己膝盖顶入她双腿之间,强行张开,靠身待探到了那莲瓣幽径,不过略微磨蹭了下,便忍不住挺起自己腰身,用力如破冰般冲了进去。

他感觉与自己紧紧相贴的娇娘身子猛地一颤,抱住自己后颈背的手亦是用力一下收紧,喉间溢出了丝压抑住的似是痛楚,又似是欢愉的呻吟之声,便知是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久未行此事的她还有些不适。只此时叫他退出,却又是万分不舍了。他只觉着那里便似被无数张小嘴紧紧吸住,微微一动,便是舟破怒江般叫人迷醉的快感。

“乖……你别动,马上就好过些……”

杨焕一边舔舔着她耳垂,一边轻轻哄着道,微微地退出了些,又慢慢往里送了进去,反复数次。

许适容觉着了他的温柔,起先那被骤然侵入的干涩不适感也慢慢消退了去,渐渐放松了下来,沁出了微微的蜜露。

“你那里……要把我咬进去了……”

他靠近她耳边,低哑着声道。

许适容用力捶打了下他的后背。杨焕作势哎哟了一声,再也忍耐不住,猛地尽数退出,又一下冲了进去。这次却是分冰破玉般,噗地冲到了最深处。

许适容下意识地尖声啊了一下,猛想起外面还有婆子守着,急忙又紧紧闭住了口。只她方才那声音,落入杨焕耳中却不啻是最美妙的乐声,士气大振,猛将她两腿高高撑起,用力冲刺不停,伴随着两人压抑着的喘息和低吟声,屋子里渐渐弥漫开了一阵旖旎的味道……

一战方休,许适容下了榻点了灯盏,用块帕子稍稍理净了下自己和他,扭身正要吹灭烛火,却已被身边的杨焕又搂入了怀里,方才披的外衣也是滑落了下来,乌黑长发顺着光洁的肩垂了下来,一半披住胸前犹在轻轻颤动的雪里娇红,一半覆在玲珑腰身处,烛火映照下,凝脂般的肌肤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嫣然撩人。

“恁久了方才总算叫我压了你一回,被你夹得当真要死了……”

杨焕两手穿过她腋下围住了她腰身,又低头亲她后面耳垂,笑嘻嘻贴着耳轻声道。

许适容虽是与他早有肌肤之亲,只仍是不惯在他面前光裸着身子,伸手扯了被衾遮到了肩,这才狠狠拧了下他大腿。杨焕一边呼痛,一边却是把那被衾往下拉,嘴里嘟囔道:“不许遮起来,我还没看够呢。

许适容回头,见身后他下巴撑在自己肩上,一手托着她胸揉捏,视线正从后落在上面,有些羞窘,又拉上了被衾,杨焕哪里肯依,复又扯下,两人来去扯了一会,又己是双双扑在了枕上。见他眼睛发亮地似是又要压过来,急忙用手拦住了道:“你起先进来时说那话,到底甚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