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默毫不客气地出拳,宋学祁倒退一步,捂住鼻子,顺着那养尊处优的长手指间忽地冒出一股殷红。

静初难耐愤怒,顺手又给了宋学祁一拳。

两个保镖扑上来,令扬将静初推至身后,挺身而出:“想打架么?我和小默自小学跆拳道!这里还有位女保镖,你确定要打?”

宋学祁怔了怔,盘算了一下:“跟女人打?我宋学祁是有头有脸的人,能跟野种和女人一般见识吗?”说着,后退一步,带着保镖灰溜溜地离开。

令扬推着卫默欲要回房,被静初拦住:“好你个大外甥,连你都嘲笑我!”

卫默和令扬相识一望,令扬微微一笑,卫默的唇角也不易察觉地一动。静初打量着令扬,终于知道宋学祁的脸为何熟悉,对这几个人的关系便更加好奇了。

“小静,赶紧洗把脸,我送你回咖啡馆。”令扬说。

“可是,这家伙不是病了吗?”静初问。

“他没什么大事了,让他自己安静呆着吧。你回去帮齐达内。我也回市区。”令扬说。

两人匆匆离去,上车时,静初终于忍不住问:“好外甥,为什么你和宋学祁长得那么像?”

令扬的唇角便微微一搐。几秒钟之后,他面无表面地道:“像吗?”

静初点头:“像,身高和眼睛都像。不过你更帅。”

令扬发动起车子,面无表情地道:“你应该知道一句俗语,帅哥都帅得相似,丑男才千奇百怪不重样。”

之后,令扬开始放交响乐,直到咖啡馆,车内都被音乐声充溢着,然后,令扬匆匆离去。

静初回到店里时,咖啡馆里依旧只有齐达内一人。

“让·雷诺呢?”静初好奇地问。

“他和扬哥在忙大事。来,我教你做咖啡。”齐达内将牛奶盒子递给她,开始授课:“拿铁是意大利浓缩咖啡与牛奶的经典混合,需要一小杯150~200毫升的espresso和150~200毫升的牛奶…”

静初一面点头,总觉得心中有个石膏像般的影子挥之不去。他还发着低烧呢,他的胃也有些毛病,现在还吃不下东西,而且,他只有这个咖啡馆了。

“静初,你想什么呢?”齐达内说:“是不是画画太累了?”

“没!”静初摇头,努力打起精神:“快点教我,我都要学!”

可是,整整三天,咖啡馆只来过一个迷路的老外,点了一杯豆浆摩卡,坐了半小时之后离去。整个咖啡馆,再无他人。静初的肖像已见雏形,倒也酷肖本人。可是,由于她太久没有进行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创作,上色的时候,越描绘风格越古怪。

齐达内说:“你去探望一下老大吧,顺便散散心。听说他的厌食症越来越严重了。”

“你不去看望他吗?”静初好奇地问。

齐达内摇头,微笑:“不去。因为,怕看到那样脆弱的他,我也坚持不了他的梦想了。”

静初好奇地问:“他有什么梦想?”

齐达内指着身后:“他的梦想是把艺术咖啡馆开到全世界,这里,就是他的□□。”

静初觉得心头忽然一热。

门外的天气,不知何时已步入夏季,午后的太阳火辣辣的,晒得人干渴。在树荫下走路,偶尔遇到从树叶下冒出来的日光,便汗涔涔的,梧桐叶却依旧绿的新鲜,绿的像一树树的憧憬。静初的带着一点憧憬的,再次来到那所私人医院。

这一次,静初亲眼看到,那个曾经风云叱咤的男子正在枯萎。他像一层薄薄的云一般躺在病床上,点滴插在他消瘦的腕中,似乎是生理盐水。他连坐起来的力气都已损耗殆尽,然而,那双漆黑的瞳子依旧寒光凛凛。

“精神不错啊,毒舌男,都十天没吃饭了,还没把你饿死。”静初笑嘻嘻地说。

卫默寒光凛凛的瞳子抛出一记又一记冰刀子,刺得静初后退几步。

“小默,把粥喝掉。”令扬从厨房走出,手中端了一碗水果粥,有蓝莓的香甜。

可是,喂到卫默的口中,他便控制不住,呕吐了出来,还贡献出一些胃酸。

“准备后事吧。”卫默痛苦地逼上双目,浓密的长睫毛像是他的最后一道防线。

“准备你大爷的后事啊,这几天令扬和让雷诺为你跑得腿都快断了!齐达内誓死帮你守着咖啡馆,我拼命给你画画,你却像个娘们一样要死要活的!”静初一拳捣在卫默的胸口。

令扬一把抓住静初的拳头:“小静你想打死他么!你莫跟他计较。这里有我,还不信他恢复不了饮食,你回去休息吧。”静初分明看到了两人的眼神交汇。

莫非,是卫默扮成厌食者来向大哥示弱?静初觉得,他是了解这个男人的,他那么骄傲,那么冷漠,又那么坚韧,又岂能被这点挫折牵绊。他憔悴枯瘦得不成人样,眼神却依旧有光。

可是,把自己饿到这般田地,又岂是常人所能及。静初有些怀疑。

“让她走。”

静初听到了卫默冰冷而虚弱的声音。

“还是我送送小静吧。作为绅士,怎么能让女孩子单独一个人走呢…”令扬说。

静初便问:“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么?有什么事,不妨算我一份…”

令扬抄起静初的胳膊:“走吧,我送你。”正说着,卫默又呕吐了起来,却是干呕,几乎连胆汁也吐了出来,最后,吐得晕了过去。

静初心中却依旧是将信将疑。

他不会就这样倒下的,静初心道。

第十五章 雪的红唇印(上)

第十五章雪的红唇印(上)

电视、网络、杂志、报纸上开始大面积出现宋家的花边新闻,卫默的□□更是层出不穷。

《昔日金牌制片,今日厌食症患者——卫默从此一阕不振?》《解读宋氏新王者——宋学祁的大手笔》《金牌制片卫默瘦成人干?》诸如此类的报道数不胜数。

宋氏集团的新任掌门人宋学祁开始大展拳脚,不但宣布进军茶饮料市场,还宣布进入手机制造业。另一边,卫默咖啡馆门可罗雀,齐达内在厨房看球赛,静初一边画画,一边把守前台。

静初已然画坏了三幅画。

一次次重新勾勒素描轮廓,一次次将表现风格失败到家,静初屡败屡战。

“一定要画好,不然,就帮不上他了!”静初日夜绘画,不知不觉中,注意力竟从美食中分散开来,每顿里齐达内做了菜肴,她只吃一块牛排,几颗西兰花或者素炒青菜,便能继续拾起画笔。

让·雷诺多日未曾出现,据说是被家里扣住了,整个咖啡馆只剩下静初和齐达内。小黄人黄芊荔偶尔会带一大堆水果零食来慰问,齐达内总是羞得满脸通红,弄得厨房锅碗瓢盆一起鸣奏交响乐。

静初却没有分神去关注这事,她日夜画肖像,画坏第五幅画的时候,她着急的在原地蹦跳起来。

她抱着风格诡异的画布,来回的徘徊,想起卫默憔悴的眼神和枯瘦的手腕,心疼得滴血一般。

画布上风格诡异的画不是古典主义,也并非印象派,肖像的眼睛像是中了撒旦的魔咒,似笑非笑的眼中藏着鬼魅,人像轻蔑地望着她。恍惚中,静初仿佛看到了卫默被宋学祁冷嘲热讽,仿佛看见昔日风光无限的卫默,被所有人踩在脚下…

“不能这样!”

静初心中大声呼喊着,兀地站起来,心疼的刀割一般,她试图修改肖像的眼神,然而,越改,那眼神越冷冰,肖像上的男子,仿佛成了一个生杀予夺的主宰者,冷酷地俯瞰众生。静初忽然就觉得饿的厉害。

厨房里,齐达内刚做好的饭菜,静初大把抓起蜜汁鸡翅,张口就啃:“补充一下能量,一定能画好的!”说完,又挤出一个笑,去柜台前取走一块巴黎歌剧院蛋糕,一杯提拉米苏,发疯似的补改到半夜,然而,画风越来越诡异,越来越古怪,画中人像是一个青面獠牙的野兽,眼神怪异,姿势像伸出魔爪的撒旦。

静初又换了一块画布,重新打轮廓。再次上色的时候,任手臂擎到酸麻,却再也不敢下笔。末了,她气急败坏的欲要把那画布扯下,眼泪哗哗的流下,粗糙的大手却被另一只秀气的大手钳住。

“别灰心,第六次不行,还有第七次。我们还有时间。”

抬头,迎上令扬温润似海的双瞳。那是一个晴朗的午后,气温偏高,骄阳烤得她心里隐隐的灼痛,他的眼神却像是一剂清凉的药膏,轻轻涂在她的心上。他本是亚洲人的棕色瞳仁,此时,在阳光的折射下,他的瞳子隐隐带了几分蓝意,蓝得她心中升腾起一片夏日的海。

“小静,我不准你吃了。我们好不容易减掉的肉,我不允许你再次长回来。”令扬顺手将静初的蛋糕夺走,还给了齐达内。足球迷先生毫不犹豫,张口就咬了一大块。

“依我看,你第五幅比第四幅好得多,第三幅也胜过第一幅,继续努力,我们还有时间。”说着,令扬把碳铅笔重新削尖了,递到静初满是炭灰的手中:“做不熟悉的事,开头失败也在所难免。不妨再试一次,我们等你。”

“好!我一定会画好!”

静初说。

“你画吧,我陪你。”令扬摸摸她的头,本想给个安慰,发现摸了满手的油:“小静啊,你在画第六幅画之前,是不是该洗个头啊?女孩子还是要注意仪容的…”

“不洗,帮不到你们,我就永远油腻腻的!”

端详着令扬沉静如水的双眸,静初胸中的清凉消失,一股烈火霎时烧成火焰山。她把头高高的束起,大灌一杯冰咖啡,手持炭笔,疾走如飞:四个小时后,她看到了自己今生最出色的一副素描画。

这一夜,月光分外清亮。江风习习,凌晨两点之后,繁星满天。

静初陪着一天的星子,勾线,揉,、拉、拍、挫、擦、抑、点、扫、刮、涂…毕业之后,她第一次画得如此酣畅。她知道,她这次一定能成。

令扬似乎也没有走的意思,除了做手工巧克力之外,与齐达内一起看球赛,帮三个人做饭,同时,也不忘唠叨:“齐达内,你也太老实了,喜欢千荔,就去追嘛…静初,你要不要洗个头,我们已经不想看你油头垢面的样子了…”

除却洗头和冲凉的时间,静初在二楼几乎站了两天两夜。

第三日的下午,当她将画布展现在令扬和齐达内面前的时候,她就意识到,这次她成功了。

“很好。”令扬说。

“bravo!”齐达内说。(意大利语,喝彩的意思)

“真的么,终于可以帮到卫默了!”静初兴奋地同两人击掌,与此同时,她发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此刻的她,步伐轻盈,手腕纤细,连腰腹上的沉重感,都全部消失了。

静初尝试着捏了捏自己的腰肢,果然赘肉全无,再低头看一眼自己的粗腿,也纤细了许多。

“我瘦了吗!”静初大叫着,摸摸自己瘦削了许多的面颊,肉也消失了。

可是,她究竟瘦了多少呢?她有些好奇。

令扬将背包打开,拿出一个电子秤,探下身,摆在静初的面前,道:“小静,空说无凭,咱们拿事实说话。”

静初犹豫了一下,一横心,站上电子秤,看着电子液晶屏上的数字飞速增加,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第十五章 雪的红唇印(中)

第十五章雪的红唇印(中)

静初犹豫了一下,一横心,站上电子秤,看着电子液晶屏上的数字飞速增加,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10,30,40…50,55…

“别涨了啊!”静初大叫。

结果,体重秤在56的时候停了下来,没有继续增加。

“56?也就是说,112斤?小静,你比一个多月前瘦了18,不错。”令扬点头,揉揉静初的头发:“这还差不多。”

静初站在体重秤上,迟迟不肯下来。这么多年来,这是静初体重最轻的一次,她盯着体重秤上的数字,一次又一次的眨眼,跳下来,再上去,依旧是56KG。她飞跑进洗手间,正面,侧面,走近几步,再后退几步,镜子中,千万次都是那个高挑的漂亮姑娘:大眼睛,瓜子脸,洁白的面庞,细腰。她穿着素日穿的黑T恤,今天看起来,竟有几分青春靓丽的姿态,静初在镜中转了好几圈,看着镜中的身姿,忽然就热血沸腾。

“我瘦了!”静初大叫,她在走廊上奔跑着,多少年来,第一次享受这种如羚羊奔跑般的感受。那个早上,晨曦特别的耀目,她的长发在身后恣意摆动,她边跑边喊:“我减肥成功了!我变成美女了!”

喊声惊动了檐上的一群白鸽。一群群白鸽飞往碧空中,远去了。

静初跑到令扬的面前,欢喜地搂住令扬的脖子,高兴地又蹦又跳:“谢谢你,好外甥!”

令扬亦是启唇微笑,抱着她的腰转了一圈,第二圈的时候,忽又想起什么,迅速将她推开,红着脸,指着她的粗腿道:“小静别高兴的太早,112,其实还是很重的,169的身高,你怎么也得再减掉5斤吧。你的大象腿是怎么回事?”

静初依旧兴奋:“我不管,这是我最瘦的时候!我觉得很美了!”

令扬摇摇头:“你有你胖的权利,可是,我知道你还有待开发的潜力,继续减!”

两人正说着,却见一个娇小的姑娘扑了上来:“令扬哥哥,你不许抱你的大姨妈,你是我的!”

甜美娇嗲的语气,鲜嫩的鹅黄裙子,姣好的五官,正是小黄人黄芊荔。

“狼外婆,扬叔是你的外甥,所以你不能和我抢!”黄芊荔杏眼圆瞪,小圆脸气紫了,挽着令扬的胳膊,满眼的执着。

“千荔别闹,我是我自己的。”令扬本想将自己的手臂迅速抽出,黄千荔却搂得太紧。他怕伤了她,只得道:“你再占我便宜,巧克力没得吃了。”

黄千荔忙松了手问:“扬叔,你今天又有新创作么!”

令扬变戏法一般变出一个鹅黄色的礼品盒子,说:“这一套巧克力,名叫‘雪后的记忆’。”

千荔忙打开盒子,只见盒中的巧克力是格式迷你的相框的形状:有心形的相框,有长方形的,正方形的,糖果形的、向日葵形的,用金片点缀相框。框内,用椰粉点撒成雪白的颜色,中间镶嵌了三朵月牙形状的鹅黄色小巧柠檬干,或用梨干,草莓干,苹果干,造型别致新颖,让人眼前一亮。

千荔忙咬去柠檬干,微酸,沁着丝丝的甜意。再咬一口“相框”,椰蓉的香甜与巧克力的香郁相糅合。

“好好吃,不知道,再咬一口是什么味道呢!这次有夹心没?黄千荔拍掌道。

令扬道:“不妨试试看。”

千荔再咬一口,咬到了柠檬味与可可味融合的味道,低头一看,原来是心形状的鹅黄夹心。

“太美味了!”千荔伸手去拥抱令扬,令扬迅速闪开,她扑了个空。

“这一款柠檬干,名叫’雪后的鹅黄’,出自林徽因的诗《人家四月天》。那一款草莓干的巧克力,名叫’雪的红唇印’,草莓向来被用来比喻成吻痕,用来送热恋的女友,自然是最好不过;苹果干的那一款,名叫’雪后的平安’,寓意很平淡,也是最普通的祝福,可是,平安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出差或者暂时远行的人,送这一款巧克力,自然非常合适。”令扬说。

齐达内竟满眼忧伤地盯着这几个人,兀自要转身去厨房,黄芊荔却道:“你们看,谁来了!”

“啊哈,美女和帅哥们,我爱死你们了,伟大的我给咖啡屋带来了新生机!”让雷诺对众人轮流拥抱。

几天不见,让·雷诺像换了一个人:黑西装像是贴身定做的伦敦手工西装,显得身材分外修长,皮鞋也是这一季的范思哲男士最新款,一头不羁的微长头发,也被修剪的成帅气的短发,可是,他的神情有些疲惫,黑眼圈浓重。

“什么生机呀,我马上就给你爸画好肖像了,不谢。”静初拍拍他的肩膀。

“等静初画好了肖像,我们在咖啡馆免费办绘画班吧!静初当老师!”让雷诺微微一鞠躬,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为什么免费啊!馆里都好多天没有收入啦!”静初拒绝道。

齐达内说:“莫非,让雷诺的意思是,在网上发帖子说这里可以免费学画画,其他消费收费么?”

黄芊荔笑眯眯的点头:“我觉得不错呀,可以分上午班和下午班,大家饿了渴了自然会消费,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咖啡、甜点和西餐有多美味!”

“有道理啊!可是,画板、画纸和石膏像还是需要买吧。”静初说。

让雷诺打了个响指,一帮工人将所需要的器材运输进来,画画所有的设备,居然一应俱全。

可是,第一期绘画班的贵宾请柬发出之后,小姐贵妇们,居然没有一人响应。

让雷诺说:“去网上发帖子吧,既然名媛们不来,总会吸引一批小资和小白领吧?”

令扬犹豫了一下:“可是,我担心来的人不是目标人群。”

让雷诺说:“不是目标人群,也得做这事情了。不然,我们买好了设备无人问津,更是个笑话!”

于是,网上出现了免费教授绘画的帖子,这一次,吸引来十来个人参加。十来个身高1米78以上,穿着运动衣的女学生。静初上下打量着一群比自己高许多的姑娘,表示不可思议;让雷诺看到姑娘们的时候,一口鸡尾酒险些喷了出来;齐达内握着牛奶杯的手一滑,一杯牛奶险些撒到地上。

静初忍不住问:“姑娘们,你们是来学画画的么?”

一位约1米85的姑娘掐着腰回答:“我们是大二的体育生。刚好今天没课。老师你以前也是打篮球的吗?”说着,拍拍静初的肩膀。静初揉着微疼的肩膀,赔笑:“打着玩过。”心道,千万别惹了她们才是。